修仙传 作者:眉毛妖怪

    第21节

    那人影轻笑了一声,带动着手中的钱币晃动撞击在了一起,发出了几声清脆的响动,“卜算之法,目的是窥得天机,但天机既为天机,又怎可能被相关之人轻易探知?我虽知一定有人会来,却不知他是何时来,如何来,又会是谁来。”

    任仲总觉得此时的情形有些太过诡异,干脆双手抱拳行了个礼,“晚辈任仲,受上方村镇压魔气的封妖兽所托,来取那灵魔之眼,以免镇压的魔气外泄。”

    “上方村?小友所说的封妖兽可是一只妖龟?”

    “正是。”任仲点了点头,这人知道妖龟之事,看来取得灵魔之眼并不困难。

    “原来是由墨所托,他虽木讷,却仍是不忘镇压真魔气之事。不过,他离开此地许久,背后的阵法虽能开启洞府,却不知早已物是人非。”人影摸了摸胡须,上下打量了任仲一遍,面上倒是透露出了一丝犹豫,让任仲心里多了些忐忑。

    就在此时,他突然开口,“灵魔之眼虽就在洞府之中,但想要取得,却是很难。”

    “这是为何?”任仲只得向下接口,进入此地之后,他便知自己已然无路可退。

    “这留影壁,原本便是用于封印洞府的。修士只需将自己的一丝残影注入其中,便可看顾洞府,若非留影璧中的灵气耗尽,或者是修士本人的精血为引,谁也不能迈入洞府一步。”他顿了顿,像是有些迷茫,“由墨离开的早,后来发生的事情他自然是不知的。”

    “莫非,前辈只是这洞府原主人留下的一抹残影?”任仲微微抬起头,声音虽平淡,心中却知若是真如玉壁人影所说,自己此行怕是难以有什么收获了。

    “如此说,倒也是没错。”人影点了点头,“当日他达到化神后期意图飞升上界,心境却出了些问题,迟迟不能突破。他听信旁人之言,将自私与恶念从神魂之中剥离出来,又怕神魂融合,便将剥离出的一部分留在了这留影璧中,然后,便离开了此处,再也没有回来。而我,就是他所谓的自私与恶念了。”人影微微叹了口气,听其口气,仿佛此事已然困扰了他很久。

    任仲倒是头一次听说有人会将自己的神魂分离,意图突破,而面前的神魂也并非大奸大恶,他心中微微一动,便开口道,“凡事有正便有邪,有善念便有恶念,修真之道本就是掠夺,又何尝不自私?那前辈如此便将神念剥离,怕是过于偏激,走上了歧途。”

    “小友如此说,倒是有几分道理。”人影嗯了一声,仿佛陷入了沉思。

    任仲不知将神魂剥离开来到底是何感受,需要承受了多少痛苦,但若是真的如此一做,别说是飞升上界,就是再进一阶都十分困难了。那位前辈,怕是最后也没有得尝所愿,“前辈身在局中,难免看不清晰,只是世间若无邪念侵袭,正道修士又怎知正气长存?”

    “哈哈哈,不错!不错!”那人影突然连声说了几次不错,周身的阴郁气息褪尽,玉璧都明亮的有些晃眼,“小友此言通透,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之人啊!他当日意气风发,带领众多修士保卫玄天,终究将魔修赶出了玄天境,将残存的真魔气封印在了大陆各处,正道人士感念其大恩,尊称其为正一神君。想必……他也是因此而无法容忍自己存有恶念与自私,却不知恶念本就是由正气而生,终于走上了不归之路。”那人影颤动了一下,虽说语气透露着一丝无奈遗憾,却仿若挣脱了什么束缚,瞬间便要消失一般。

    “……”任仲不知如何接话,只得沉默。

    “既然是小友一言令我茅塞顿开,我身为前辈,便不能不拿出些东西作为回报。除却这洞府中的所有,我还愿意为小友卜上一卦。”话音刚落,几枚钱币震动的更加厉害,光点溃散了开来,人影也模糊了几分。不知过了多久,才听留影璧中传来了玉石碎裂的响声。

    “前辈?”任仲眉头一皱,不由得向前一步。他信命途,却并不相信卜算之法,但若是真正想要窥探天机,付出的代价一定不小。

    “并不妨事……”那人的声音明显虚弱了不少,不过却透露出了一丝轻松,然后,任仲便感觉到从玉壁之中伸出了一只透明的手,“小友,你来。”

    任仲只是略微犹豫了一下,便伸出了左手,透明的手主动向前扣住了他的手,随后,一股子刺骨的冰凉之感便顺着手传入了他的脑内,紧接着,源源不断的水灵气也是汹涌的涌入了他的经脉之中。

    任仲心中一惊,却知这是给自己的好处,故而也不发问,自发的运转起了弄水灵诀,将经脉中的水灵力快速的转为自己的法力。

    开始之时,任仲心下十分激动,但时间一长,水灵气仍是源源不断涌入经脉,没有一丝停顿,让他隐隐有了些焦躁之感。他知道,若是这水灵气不停涌入,不能停滞,自己必然会丹田破碎而亡。但他根本没有退路,只能咬了咬牙,将灵气一点一点地压入丹田。

    也是因为如此,他丹田之中的法力越聚越多,竟隐隐有了固化之感。突然,他痛苦的大叫了一声,面上全是冷汗,丹田却同时又扩大了一些,经脉中余下的法力毫不留情的填进了缝隙之中,已然是满的不能再满了。

    随后,任仲只觉手中一空,水灵气顿时失了来源,痛苦瞬间消失无踪。

    任仲一屁股坐在地上,摸了摸头上的冷汗,喘了一口气,便听有声音再次传来,“小友命途多舛,我虽窥得,却不能泄露一丝,否则那命运必定会更加复杂多变。这本九转修灵功是正一神君无意之中所得,对他虽然无用,对于小友却是十分重要。小友进阶金丹期后,便可以打开一观,想必不会令小友失望才是。”

    此时玉壁中已然没了人影,就连声音也是隐隐约约传来,听得并不十分清晰,“如今了却了心事,我也能够离开此处,这洞府就有劳小友看顾了。”

    任仲只觉得情势发展确实令人诧异,玉壁中的人影虽是正一神君的神魂分裂而来,却仿佛脱离了正一神君成了独立个体,“不知前辈该如何称呼?”

    “我……倒是没有想过……”声音几乎不能被察觉,“多谢小友提醒,就叫做随心罢……”

    任仲来不及再说些什么,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玉壁碎裂了开来,化作细沙溃散在了空气之中。玉壁消失后,修士洞府便出现在了任仲面前,他也不细看,而是老老实实的对着空气鞠了一躬,朗声道,“晚辈明白,还要多谢随心前辈成全。”

    四周静悄悄的,再无一人回答。任仲皱了皱眉头,顺势弯下腰,捡起脚下的阵盘和一本古旧的书籍,古籍面上写着五个大字――九转修灵功!

    阵盘掌控着洞府大阵,而古籍任仲也试着翻了翻,却被书中强烈的神念之力压制,什么也看不清楚。他叹了口气,只得将书籍收好,他修炼弄水灵决,并没有更换功法之意,即便是这九转修灵功精妙至极,他也不会轻易转修功法。他实在不知这随心前辈赠与自己功法是何用意。

    任仲发觉自己丹田中的法力隐隐有固化之感,便知自己的金丹期瓶颈已然有了些松动,故而来不及多想,直接顺着小径进入了洞府之中。洞府中极其简单,只有丹房一,修炼室一,和一间摆放了众多杂物的杂物间。

    第141章 混沌魔头

    任仲的丹田之中再无一点间隙,只是略微运转功法,便觉其中法力外涌,隐隐有些疼痛,故而直接步入修炼室中,盘腿坐在了一只鹅黄色的蒲团之上。他将杂乱的法力剥离开来,再重新纳入丹田,意图将法力压缩的更加紧实密集。

    任仲许久没有在如此安定的环境中修炼,竟慢慢沉溺了功法之中,不知今夕何夕。约摸一月之后,他猛然睁开了双眼,头上冒出了丝丝细汗。他紧咬牙关,伸手摸出一刻涤魂丹服下,金丹期瓶颈果然再次松动了!

    涤魂丹本就是强化神魂的妙药,可以使神念之力更加灵动,只是服下一枚,任仲便觉自己的神念之力运转的更加快速,仿佛长出了触手,可以真真正正地触摸到外界一般。他不急不慌地炼化药力,更是清晰的感受到了自己的改变,不由得勾起了嘴角。

    只是他面上的笑容还未成型,异变却突然出现。他神色一凝,只觉周围阴风阵阵,有什么东西冲破大阵呼啸而来,带来的神念冲击非同小可!任仲一惊,下意识的用神念紧紧裹住神念海,把早就准备好的昊元丹纳入口中,以求稳住神魂,然后伸手一挥,在面前架起了数十道水墙!

    那团黑影根本没有具体形态,径自透过了水墙,随后,狠狠撞在了任仲构架起的神念屏障之上。任仲被这东西猛地一撞,只觉得头晕脑涨,几乎是不受控制的瘫倒在地,随后就是一口鲜血从口鼻之中涌了出来。

    黑影被神念屏障迫开,只是微微颤动了一下,便立刻重整旗鼓,再一次朝向任仲袭来。就在此关键时刻,任仲感觉到脚边阵盘自发一亮,一道不知从而来的落雷狠狠劈在了黑影之上,黑影怪叫一声,散发出了一股子恶心的味道。

    阵盘浮在空中,直接发出数道精光,将意图再次靠近的黑影缠了个死紧。

    异变突生却又突然消失,任仲只是略微松了一口气,便觉丹田内一阵绞痛,瓶颈松动之感早已消失无踪,他知道,自己已然错过了时机。他叹了一口气,道一句天意如此,便认真打量起自己面前的黑影。

    那东西漆黑如墨,没有具体的形态,被阵盘发出的精光束了个死紧,却仍是没有一刻安分。它不停变换着形态,发出了嘶嘶之声。任仲仔细听来,便觉这东西说的乃是一种上古语言,它不停重复道,“好香,好香……”

    任仲眼角不由得抽动了一下,他有过心魔入体的经历,也感受过纯正的真魔气息,自然不可能认不出这黑影乃是一只天外魔头。但他当时并未进阶,只是服下一颗涤魂丹,按照常理,是不可能引来天外魔头的。

    幸好正一神君洞府中的阵法强大异常,连天外魔头也能轻易制住,而且这魔头神志混沌,只有进食的本能,与他进阶筑基期所遇到的那只完全不同。

    任仲只得暗叹一声侥幸,思来想去虽觉得此事蹊跷,却也摸不着头脑。

    经此一事,任仲清楚的认识到了自己心境上的不足。心境本就不稳,又服用了涤魂丹,心神松动之下更容易被心魔趁机而入,若是强行突破,即便侥幸进阶金丹,那天外魔头也不是好相与的,若是被吞噬神魂,也不过是一具空有金丹修为的行尸走肉罢了。

    任仲轻叹一口气,心知自己过于急躁,以至于根本没有做好万全的打算,如今并不是进阶的最好时机。他擦了擦嘴角的鲜血,若不是自己修炼的乃是最为平和的水属性功法,怕是早已不能像现在一般清醒的思考。

    他记得自己在玉简中看过,稳定心境的最好方法便是化凡。化凡一词,顾名思义,就是进入凡间,看遍人世间的分合曲折,有所领会,进而大彻大悟,做到真正意义上的平静无波。看来,是时候回平川坊市一趟,取回应空珠,再做打算。

    任仲站起身,用神念触碰了一下被捆的死紧的天外魔头,伸手向其拍出一颗火球,天外魔头被火球烤的滋滋叫了几声,却没有任何实质性的损伤,反倒是阵盘微微闪动了一下,像是不堪重负一般。

    任仲不由得皱起了眉头,他答应随心前辈好好看护洞府,自然不可能将魔头留在洞府之中,可他缺少可以消灭魔头的有效手段,想了想,还是将吞天瓶祭了出来。

    吞天瓶有些跃跃欲试的在任仲手中抖动了几下,然后任仲便感觉自己的法力有些不受控制的大量涌入了其中。吞天瓶颤抖得更加厉害,随后自发行动了起来,瞬间扩大了数倍,朝着那天外魔头喷出一大团黑雾!

    天外魔头虽说失了心智,却也本能的感受到了危险,他口中发出了凄厉的惨叫,却仍被黑雾包裹在了其中。也不知是不是由于吞天瓶专门吞噬神魂,对天外魔头也有克制之效,整个过程十分顺利,只是半盏茶的时间,那天外魔头便完全消失了气息。

    任仲只觉得丹田中一阵空虚,不由得微微心惊,这吞天瓶收纳魔头所用的法力远超收纳妖兽,若是随心前辈没有将灵气灌入他体内,只这片刻,便足以将他吸成人干。

    任仲见吞天瓶喷出的黑雾完全消散在了空中,才伸手将吞天瓶召回。入手后,便感到那半透明的瓶身中出现了一团黑影,正是那天外魔头的本体!任仲暗忖道,未免不小心放出魔头,在其没有消失之前,还是不要使用吞天瓶为好。

    ――――――――

    任仲将修炼室中收拾了一番,带走了身下练功的蒲团,然后他走进了炼丹室,炼丹室中空空如也,许是那正一神君许道自己再也不会归来,故而除了丹炉之外,竟什么也没有留下。

    任仲对丹药本就没有抱有太大希望,倒也算不上失落,只是稍做停顿,便转身进入了杂物间之内。

    杂物间内不同于炼丹室,其中零零散散堆放着各种乱七八糟的灵草灵宝,但是时间久远,大部分都因为保存不当失了药力。任仲挑挑捡捡,勉强从中找出了十数种灵草灵矿,然后他重新拿出几只玉盒,将其妥善装好。这些东西的药性灵气虽多多少少有所损失,但在此时也是可遇不可求之物。另外,他也拿了几件法宝法器,虽说年代久远,已然不能使用,但这些法宝法器炼制手法特殊,或许日后还能派上什么用场。

    那灵魔之眼则被正一神君妥善的放在了墙边,周遭闪动着精光,竟还有阵法保护!任仲试着操控阵盘,将阵法破开,便取得了那只青黑的盒子。

    任仲想了想,还是先操控阵盘将自己周围设置了屏障,才慢慢打开了盒子,里面便立刻蹿出了一颗圆形之物。任仲眉头一皱,左臂伸长数倍,一把便将那乱窜的圆形之物攥在手心之中。

    他缓缓张开手掌,用右手将那圆形之物捏起细细察看,只见那黑色的圆形之物正是一只漆黑的眼睛,这眼睛并没有眼白,长着暗红色细长的瞳仁,任仲看向它时,它也恶狠狠的盯着任仲,情景倒是煞是诡异。

    距那正一神君离开之日已有数千年之久,任仲心知除了灵魔之眼此等宝物,其他东西很难有如此灵性。他确定了灵魔之眼的真假,便将那眼睛塞回了黑盒之中,反手收了起来。

    任仲在杂物间中溜达了几遍,确定没有什么遗漏之物后,便出了洞府。他站在留影壁原先存在之处,对着空气微微一躬,随后启动阵盘,身影一闪,便离开了此处。

    ――――――――

    灵魔之眼既然已然到手,任仲自然要去上方村一趟,也好彻底了结了此事。不过当日他灭杀了凌华宗六名修士,凌华宗势必不会善罢甘休,贸然前去,实属不妥。如今之计,便是先回平川坊市一趟,一是借助柳眸清之势探探凌华宗的动向,二是……寻找应空珠的下落。

    任仲不知这应空珠究竟丢在了何处,当日贸然怀疑柳眸清实属不妥,但他心中隐隐觉得,此事与柳眸清有着脱不开的关系。总之,平川坊市这一趟,非走不可。

    九儿仍是没有醒来,不过黄色的叶片已然泛出了一丝翠绿,任仲知其正在恢复,倒也不怎么担心。他下了决心,就按照地图所示向着最近的一处坊市疾驰而去,这座坊市名叫逢春,距离正一神君洞府足足有十五天的路程。逢春坊市乃是北宗第三大的坊市,其中有多座远距离传送阵,若是利用传送阵,回到平川坊市总共也不过一月时间。

    任仲心中传来阵阵悸动,不知为何,只想快些回到平川坊市之中,对于使用传送阵的高额费用倒是也不甚在意。

    一路之上,任仲都在研读玉溪丹诀,丹诀之中介绍了一种宁心静气的丹药,若是在进阶时服下,还有克制心魔入体之效,让他有些心动。不过这清明丹丹方中的两种灵药已然绝迹,若是找其他灵药替代,怕是还需要耗费些功夫。任仲也想到了几种可以替代的灵药,到时便可以做些尝试。

    一月之后,任仲终于到达了平川坊市,他变换身形,出示了之前的令牌,便顺利的混入了人群之中。坊市之中并无太多改变,任仲轻车熟路,先去租赁了一间洞府,才走到了柳眸清所设的店铺前。他微微吐出一口气,便抬腿而入。

    第142章 清霄

    随心居中摆设没有什么变化,柜台前站着一个年轻的女修,长相一般,气质倒是极佳,修为不高,只有练气八层,正笑意盈盈的看向任仲,“这位前辈可是需要些什么?”

    任仲略微沉默了一下,才开口问道,“此店可是换了主人?”

    “自然没有。”那女修飞快地回答,她有些犹豫地看着任仲,手指轻轻地在柜台上轻点了一下,“不知前辈……”

    她的话音还未落下,便听一声惊呼从二楼传来,“任大哥?”一个碧色的身影蹬蹬蹬下了楼梯,向着任仲便扑了过来。

    任仲不动声色地后退了一步,伸手稳住了柳眸清向前扑倒的身子,随后收回手,面上带了一丝温和的笑意,“许久不见,柳道友别来无恙。”

    柳眸清看起来虽更瘦了些,精神却是极好。他倒是没有因为任仲的后退而出现什么尴尬神色,只是冷冷的瞥了一眼带着些好奇神色的女修,才重新对任仲扯开笑意,“任大哥,一路劳顿,不如随我去楼上叙旧?”

    任仲没有犹豫,点了点头便跟着柳眸清上了楼,楼上仍是那副老样子,只是更加杂乱了一些。柳眸清随意的将东西拢在了一处,道了一声请坐。任仲也不与他客气,将古琴解下搁在手边,便坐了下来。

    “我原以为任大哥五年前便会归来,却不想耽搁了如此之久……我还以为……”柳眸清看着任仲,倒是有些欲言又止,“罢了,九儿可是无碍了?”

    柳眸清边问边坐在了任仲对面,伸手为任仲布下一杯灵茶。任仲接过茶盏,低头抿了一口,灵茶入口留香,正是自己最喜欢的一种。

    他口气放软了些,“贤弟像是早知一切。如此说来,当日丰毅帮扶于我,是贤弟与其做了交换?”他顿了顿,抬起头,目光炯炯,一瞬间竟像是恢复了视觉,“还是说,那所谓的金丹赌约,也是贤弟一手促成?”

    柳眸清狡黠一笑,一双杏眼弯了弯,面上露出了得意的神色,一开口便是滔滔不绝,“丰毅与我乃是旧识,他早就看上了我早些年得到的一件宝物,为人又最是放荡不羁,对于宗门之事皆不在意,与其交易倒是格外妥当。更重要的是,丰毅的师尊乃是雷云门金丹修士华清逸,他为人心眼极小又最是善妒,曾与凌华宗雷掌门有隙,丰毅只是在他身边不经意的提及凌华宗之事,他便多了个心思,迅速前往凌华宗,假意关心实则嘲弄。至于那艳谷掌门,却是恰巧在凌华宗做客。这样一来,雷掌门自然不能拉下颜面说自己凌华宗弟子无能,亲自追杀大哥。一来二去,这三人竟提出了赌局一事,不过丰毅有求与我,自然会帮大哥除去其他宗门得修士,以保大哥平安。”

    而后柳眸清垂下眼,左手紧紧抓住了自己右手,“九儿中毒之事,却是我没有预料到的。”

    任仲一阵沉默,虽说柳眸清说的轻巧异常,但其中困难定然是极多,那丰毅八面玲珑,单是柳眸清答应的条件,就一定不低。

    “九儿并无大碍,只是仍在沉睡罢了。此事的恩情我记下了……若是……”任仲站起身,说的异常郑重,却被柳眸清按住了右手。

    任仲强忍住挣开手的冲动,只听柳眸清道,“我当日让大哥只身离去,已是后悔万分,若不为大哥做些什么,心中自是难安,如今大哥得以平安归来,就不要再提什么恩情了罢。”

    任仲只觉得气氛有些不对,便狠心抽开了手,轻咳一声将话题引来,“我此次回来另有要事,怕是还得请你帮忙?另外,我不慎将挂于右手上的应空珠遗失,不知贤弟可否有办法找回?”

    柳眸清仍是笑着,面上却有些不自然的僵硬了一下,随后便是一阵沉默。任仲也不急,一口一口品着手中的灵茶,他心里清楚,应空珠若是真丢了,柳眸清定是无能为力的,若是被丰毅捡走,那柳眸清定是有什么目的。

    “应空珠确实在我这里。”柳眸清没有坐下,反倒是有些焦躁的跺了跺脚,“我知此物对大哥十分重要,当日丰毅好奇我与大哥的关系,迫不得已之下,我便说那应空珠极为不凡,叫他帮我要来作为报酬。一是敷衍于他,二是我知道,若是我得到此物,大哥必然会再次回到平川坊市。”

    “可惜丰毅并没有对我说出其中因果,而是直接将应空珠带走,倒让你失了算计。”任仲慢慢张口接到,他隐隐感觉到了柳眸清不同寻常的心思,却不敢肯定,只道是自己多想。

    柳眸清苦笑一声,“事情了结之后,大哥并未回到此处,我便起了怀疑。详细询问之下,丰毅便说他见那应空珠跌落在地,便顺手牵了来,不想再多费口舌。”

    “如此也是罢了。既然是误会,贤弟可否将那应空珠还给我?”任仲口气平和,心中却是已然想到了柳眸清提出各种条件的可能。

    “这是自然。不过这应空珠受到了空间之力的挤压,怕是很难修复了。”柳眸清从怀中拿出一个精巧的袋子,递给了任仲,看情形倒像是一直带在了身上。

    任仲接过来袋子,却没有收起,反倒是缓缓开口,“这应空珠本是两枚,不知贤弟可否将其中的气息提炼出来,制成阵盘寻找另一枚?”

    柳眸清许是没有想到任仲会提出此种要求,他垂下头,闷闷道,“或许可以……大哥可要我一试?”

    任仲见此,心中不由得一软,身后拍了拍柳眸清的肩膀,将应空珠放在了茶盏旁,轻身道,“那便多谢贤弟了。”

    “大哥此次回来还有什么事?”柳眸清仍是垂着眼,掩住了表情。

    “之前的事还未完全了结,我须得回上方村一趟,还请贤弟帮忙打探些凌华宗的消息。”任仲心知柳眸清定然知晓了自己与凌华宗之事,也不欲隐瞒什么。

    “此事倒是好办,大哥多给我几天时间,这几日便住在我这等待消息罢。”柳眸清抬起头,面露笑意,若不是任仲知其心机颇深,倒像是个纯真的少年郎。

    “如此也好。”

    ――――――――

    任仲在随心居中一待便是三日,他本就是有求于柳眸清,自然不好催促。而店中的女修一早就失了踪迹,随心居中只剩下了他与柳眸清二人。

    柳眸清重新调整了门外阵法,三天之内竟没有一人入店。任仲知道他是怕暴露自己的行迹,故而也不出门走动,闲来无事,不是翻阅些灵药书籍,就是在厅中抚琴。

    任仲学习古琴本是为了压制神念躁动,但他生性喜静,时间一长,倒是养成了习惯,只要不是闭关修炼,不拨弄几下总觉得缺少了些什么。他会的曲子不多,真正喜欢的,也唯有一首清霄。但他心结颇重,尚不能完全驾驭清霄一曲,柳眸清见他喜欢,倒是特地为他寻了几张曲谱。

    任仲对柳眸清的好意也不拒绝,其中忘忧一曲极得他心,曲调清雅,仿佛置身于山水之间,只是一弹,便当真忘了烦忧。

    任仲抚琴之时,柳眸清便会拿了书坐在一旁。任仲本就是寄人篱下,见此不好说些什么,幸好他也只是听琴,也就随他去了。

    第四日正午,任仲像往常一样,坐在方桌旁,所弹之曲却是清霄。他凡事讲究一个随心,虽不知为何会不由自主的弹起这首不能完成的曲子,却仍是这么弹了下去。他弹琴之时摒弃杂念,不一会便深陷在了自己的世界之中。

    柳眸清坐在一旁,只觉得此曲精妙异常,凌冽之中仿佛又有丝丝情谊,弹琴之人更是全神贯注,连往日里暗淡无光的眸子都泛出了光彩,不由得有些痴了。不过,他虽沉醉其中,却并未失了警惕,一曲还未过半,他便突然站起了身子,面上狠戾之色一现,紧紧盯住了门口。

    琴音还在继续,任仲并未察觉到柳眸清的异常,自然也不知门口的阵法动荡了几下,便像是畏惧着什么一样自发的溃散开来,显露出了一个黑色的人影,来人长像普通,一头黑发高高束在身后,紧抿着嘴唇,眼神凌厉,直直扫过了站起身来的柳眸清。柳眸清不由得哆嗦了一下,却仍是站直了腰板,做出了噤声的动作。

    黑衣男人并未接受他的威胁,却站在原地没有动弹,就连身后被破坏的阵法,也慢慢恢复如初。任仲却对周围的变化丝毫不知,他翻转手腕,仿佛沉浸在了自己的梦中,抬头微微一笑,清霄凌冽之感尽失,扑面而来的乃是灼热的惊人的情感。他指尖存有的凝滞之感仿佛尽数消失,音节从他手中宣泄而出,竟带着令人无法抗拒之意。

    柳眸清一愣,他从未见过任仲流露出过如此大的感情波动,他狠狠地瞪了一眼不请自来的男人,却见那男人也站在就原地,如同他一样,死死盯住了抚琴之人。

    柳眸清咬了咬牙,看了一眼任仲,强忍住没有发作,他一屁股坐回原位,将头偏向一边,细长的手指却恨不得将椅子上的扶手生生掰断。

    第143章 崖边

    清霄已然接近尾声,爱恋缱绻仍在,却不似之前灼热如火,琴音如泣如诉,声声挽留。任仲蹙起了眉头,微微低下头,手指微微颤动,也不知道他在琴声中究竟看到了什么。

    直至尾音在他手中消散,他才恍然怔在了原地,随后颓然地伸手遮住眼,带着少许激动和迷茫慢慢站起了身形。

    他绕过身前的方桌,走向门口的黑衣男人,口中喃喃道,“前辈若是来了,便不要走了罢。梦中无岁月,便多陪我一刻可好?”

    他慢慢抬起左手,像是要轻抚面前之人的脸颊。黑衣男人沉默的看着尚未完全清醒的任仲,竟没有躲开,面上仍是没有丝毫表情。柳眸清见此,终是按捺不住了,他站起身来,一把抓住任仲的袖口,将任仲带到了自己的身后,“大哥!?”

    任仲被带的一个踉跄,这才将梦境现实联系到了一起,他如梦初醒地唤了一声,“贤弟?”

    他见柳眸清面色不善,才意识到自己刚才所做之事,他按住自己的太阳穴,用神念扫过眼前陌生却仿佛十分熟悉的男人,筑基初期……又怎会是他。

    任仲知道是自己心神失守之时错认了旁人,不由得尴尬一笑,微微抱拳行了个礼,“一时失神,还望道友不要介意。贤弟来了客人,我便先回去……”

    见他神情疲累,柳眸清忙道,“我送你回去歇息。”

    任仲摆了摆手,将自己的袖口从柳眸清的手中扯出,抱起桌上的古琴,便向后院而去。那黑衣男人沉默地看着两人的互动,直至任仲转身,才盯着他的背影突然开口,声音清冷,且数次出现在任仲的记忆之中,“任道友,别来无恙?”

    任仲离开的脚步登时一顿,整个人僵硬在原地,手指死死扣住了手中的古琴。过了好大一会儿,他蓦才然转身,几乎将所有的神念之力全部包裹在了黑衣男人周围,眼前明明一片黑暗,却仍是努力瞪大了双眼,眼眦像是要撑裂开来,面上满满的难以置信,半天艰涩地开口道,“前……谦之,你怎么会来此?”

    还好,他还记得柳眸清在旁,没有唤出前辈二字。

    “跟我走。”卓谦之像是对任仲面上的难以置信有些不满,他冷冷地看了一眼默默站在任仲身旁的柳眸清,语气冷淡,不容置疑。

    任仲面上没有丝毫不满,反倒是弯了嘴角,一个好字便马上吐了出来。卓谦之的面色这才略微缓和了些。

    任仲本就没有什么东西,只是从储物袋中拿出一块黑布,将古琴裹了个严实,背在背后,便几步走到卓谦之身边。

    他状似不经意的一把扣住了卓谦之的手腕,只觉得身旁之人不动声色的瞥了自己一眼,手腕一个发力便从自己的手中脱了出去。

    任仲手中一空,不免有些失落,他不知卓谦之为何会来寻自己,只怕是期望越大,失望就是越大。

    任仲这边有些走神,却在下一瞬欣喜地眯起了眼,在宽大的袖袍之下,卓谦之竟主动扣住了他的手!

    他感受到了属于卓谦之手指传来的微凉,那温度虽低,却让他从指尖暖到了心里。

    任仲将手指慢慢收紧,随后看了一眼愣在原地的柳眸清,面上带了些歉意,“拜托贤弟之事,还望贤弟留心,我有要事,还望贤弟体谅。”

    柳眸清面色极为难看,他修为不高,自然没有感知到两人交握的双手。但他心思深沉,单凭二人之间的气氛便知这男人与任仲乃是旧识,而且关系异常亲密。

    他心知任仲心系上方村之事,故而怎么也想不到,任仲竟因为那人一句话,便能够二话不说的离开此地。他聪明至极,自然不会当场发作,勉强扯出了一个笑容,“大哥放心。”

    任仲张了张嘴,却感觉卓谦之扯着自己转身就走。他笑了笑,对着柳眸清微微点头,便任由卓谦之把自己拖出了随心居。

    柳眸清看着面前两人一同离去,面上露出一丝阴戾,他拿出早就制成的阵盘,眼见着那金色的小点逐渐远离,随后便消失了踪迹。

    他一把挥倒身边的座椅,座椅到底发出了哐的一声巨响,他却仿佛什么也没有听到,另一枚应空珠的主人么……任仲要找的人,竟然自己找上了门来!

    这边两人刚出店门,卓谦之便放开了任仲的手,拉开了距离。任仲心下失落,却也不勉强,他虽不在乎旁人的眼光,但坊市之中,还是不要引人注意为好。

    卓谦之闪身进了一处暗巷,拿出了早已准备好的一件藏青色外袍给任仲披上,他自己也换上了一件黑色的,两人都是一言不发,却默契异常。

    任仲知道坊市之中鱼龙混杂,并不是谈话的好地方,故而老老实实的披好匿灵衣,变化就身形,跟在卓谦之背后离开了平川坊市。

    卓谦之一出坊市,便祭出飞行法器带着任仲向西北疾驰而去。任仲只觉得隐隐有些不对,但却说不出具体是哪里出了问题。卓谦之不说话,任仲也不主动开口,他信任卓谦之,哪怕是卓谦之让他马上赴死,他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约摸过了半日,夜色擦黑,卓谦之便收了法器,缓缓降在了一处山崖旁,崖下有个不过数十户的小型凡人村落,许是天才刚刚有些暗下来,细听还有些调皮小娃子正在嬉闹。

    卓谦之撤了功法,露出了真容,向前走了几步,直接坐在了山崖旁边,双脚伸出山体,放松的下垂,然后微微扬起头,深深吐出了一口气。

    他仍是任仲熟悉的那副样子,冷峻疏离,只是面无血色,在月光的呼应下更是苍白如纸。任仲突然明白,自己先前感到的违和之感来自于何处,卓谦之的修为并非作假,而是真的只有筑基初期,故而也只能使用飞行法器,而非法宝。

    任仲也曾构想过他日会怎样与卓谦之重逢,也曾考虑过自己应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但当真见着自己心心念念之人,脑内却是一片空白,竟连最基本的洞察力也失了去。

    他将古琴收入了储物袋中,如今,他也不需要什么隐忍克制了。他往前走了几步,坐在了卓谦之身右侧,如今已然是秋季,夜风很凉,打着卷勾过俩人的衣角,却是难得的静谧。

    俩人靠的极近,卓谦之却没有丝毫动作,反倒是微微阖眼,掩住了眸内的情绪。任仲伸出左手一把扣住了卓谦之的命门,一股子探查的法力便涌入了卓谦之的经脉之中。

    卓谦之周身一震,双眼猛然睁开,净是凌利之色,却见身旁之人垂着眉眼,慢慢皱起了眉头。他的右手轻颤了一下,却是将杀意全部收了回去,“前辈,莫不是当日的伤还未痊愈?”

    卓谦之深深地看了一眼任仲,“早已痊愈了。”

    “那为何经脉不稳,仍有法力不停外泄?若是放任如此,前辈又会像之前那般,修为尽失!”任仲心中激动,手上不由得又用了些力气,卓谦之的经脉虽不似之前纤细,但还是让他有些不安。他觉得脑内有什么想法一闪而过,却快的让他拿捏不住。

    卓谦之只是沉默,他不说,便是不愿用理由搪塞任仲之意。任仲动了动嘴唇,终是侧过脸去,手上泄了力气,“罢了,前辈不说,我不问便是。”

    两人之间又是一阵难耐地沉默,半晌,倒是卓谦之先开口了,“紫晴小友无碍,你若是想见她……”

    “无碍便好。”任仲硬邦邦的打断卓谦之的话,若是平日里,他定然不会如此,但此刻,他早已控制不住情绪。

    他突然暴起,一把将卓谦之的右手按在地面之上,随后一个翻身,整个人便压在了卓谦之身上。卓谦之微微一愣,距离太近,他根本来不及做出反应,随即左手也被任仲死死扣住,压在了身侧。

    卓谦之哼了一声,他的腿脚悬在山崖外,只有腰背出力,任仲又全身压了上来,姿势实在是有些别扭。

    “放手。”卓谦之眯着眼,露出了危险的神色。

    任仲恍如未闻,微微低头,眸子无神却执拗地盯着卓谦之,长发垂下,背后便是月光铺洒,“前辈与我分开八年有余,怎么一开口便是旁人。也不问问我过的如何?”

    卓谦之像是被这样的任仲蛊惑了,他从任仲的眼中看见了自己的倒影,抿了抿嘴,却不知如何接话。

    任仲突然轻笑了一声,在卓谦之轻颤的眼睑之上烙在一吻,低声道,“是我的错,我还未问前辈过的可好?”

    “还好。”卓谦之只觉得眼睑处烫的有些吓人,干脆阖上眼,整个人躺在了崖边,随口敷衍道。

    “前辈骗我,若是真好,怎会又受了伤?”任仲再次贴近卓谦之,两人鼻息交融,暧昧异常,“前辈可有想过我?”

    “……”

    卓谦之不答,反倒让任仲低沉地笑了起来,“前辈不说,我便懂了……我也想你啊,谦之……”

    “谦之……”任仲向下含住了卓谦之的薄唇,生涩却坚定地一寸寸掠夺,卓谦之起初并没有任何回应,后来却微微张开了唇,任由任仲作为。

    任仲自然感受到了卓谦之的松动,他慢慢松了手,一手擎住了卓谦之劲腰,一手扣住卓谦之的后脑,两人紧紧贴在一起,再无一丝缝隙。

    两人都是修真之人,气息绵长自不用说,却因情动难以自持。不知过了多久,任仲才不舍地微微抬起了上身,双唇随即分离了开来。他有些失神的用手划过卓谦之冷峻的眉眼,还未来得及说些什么,便觉一阵天翻地覆,已经被卓谦之反身压在了温热的山崖边。

    卓谦之气息有些不稳,面若冰霜,嘴唇却红的发亮,他皱着眉头盯着任仲,一开口,声音却是有些哑了,“旁边这村子名叫毓灵村,偏远少人,我们在此待些时日,我会医好你的眼睛……”

    任仲一愣,随即拉卓谦之入怀,他勾着嘴角轻声道,“我自是,全听谦之安排。”

    第144章 毓灵村

    “王叔!快过来啊!”一个年轻男人的叫喊声打破了毓灵村的清晨。

    “喊什么喊,兔崽子,催命啊!”中年男人的声音很是雄浑,这一喊,整个村子都被震得抖了几抖。

    “可不是催命么!哎哟,这俩人像是半夜从山崖摔下来的,哎哟,这可怎么是好。”那青年像是从未见过这种情况,已然慌了神,一直哎呦哎呦叫个不停。

    “慌什么慌!”只听啪地一声,像是什么东西拍在了皮肉之上,青年登时便噤了声,随后,王叔的声音又传来,“这俩人还活着呢,还不回去叫人,把他俩抬回去。”

    ――――――――――

    毓灵村不大,多只阿猫阿狗尚且瞒不过旁人的眼睛,更何况村东头的王猎户捡了两个大活人回家,一男一女,都是三十岁出头的样子,看起来应该是一对夫妇。

    这俩人从东北的断崖上摔了下来,伤的不可谓不重,村里缺医少药,王猎户也只能从山里挖些草药,凑合着给这两人治治。

    谁也没报什么希望,结果不过十天之后,两人竟奇迹般的接连醒了过来,那男子并无什么大碍,只是那女子伤了腿和头部,怕是没有个几月,是不能站起来了。

    村里人一合计,觉得让王铁一个粗汉子照顾这俩人总是不太合适,便将村西头一间空出的院子腾了出来。这间小院紧挨着村长家,村长媳妇是个热心肠的,也是方便照顾二人。如此一来,俩人就暂时留在了村里。

    这两人自然就是任仲与卓谦之。

    卓谦之提出此事之时,任仲就考虑到普通村庄若是莫名来了外人,又意图长期停留,定然会引起村民的注意,村民虽说纯朴,却也不是傻的,他与卓谦之不了解具体情形,若是在言行上稍有不慎,也就很难继续在村中居住下去。

    当日任仲与九儿出现在上方村,顺利让村民接纳了他们,便是因为任仲身受重伤,九儿又是个小娃子之故。如今他们既然想在此常住,最好的方法不是大大方方的出现在村民面前,而是假借受伤博取同情,以便更容易融入村中。

    “我们夫妇,还要多谢王叔的救命之恩。”任仲此时一副女子装扮,面容也用妖族秘法幻做了女子,他本就是温和沉静的性子,如此打扮,倒也让人看不出什么违和。

    如今他的额头上裹着厚厚的绷带,状作无力的半靠在卓谦之身上向王猎户道谢。卓谦之身上有伤,不宜动用功法,只是摸出了张凡人常用的人皮面具贴好,又收敛周身气势,看起来倒像是个普通的中年男人。

    “我也是顺手为之,算不得什么。”王铁摆了摆手,将手中的野兔晃了晃,如今已然是秋季,野兔也肥硕的紧,“你俩身子都尚未好全,这野兔就叫李婶子给你们做了好好补补。任兄弟,你既是大夫,自然可以医好你家娘子,需要什么都尽可以跟我说,我隔几日要去镇上,也可以帮你们购置些草药用具。”

    卓谦之微微点头,伸手从包裹里摸出两块散碎银子,塞进了王铁手中,口中道了一声多谢。王铁挠了挠头,嘿嘿一笑,便将银子收了起来,他也算不上富裕,当日救这两人也花了不少银钱,如今有这两块碎银,倒也算解了燃眉之急。

    任仲在一旁偷偷用神念观察卓谦之的表情,这王铁叫他任兄弟之时,卓谦之果然有些不自然,却还是默认了称呼。任仲心中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当日他醒来之时,便说自家夫君姓任,乃是一介游医,路过此地天色已晚,想找地方借住,却不想走错了路,摸上了断崖。

    他已然把这村子的情况打探了个大概。村中一共四十六户人家,将他与卓谦之救回的,乃是村中唯一的猎户,王铁。

    卓谦之自然知道任仲正在偷偷打量自己,故而直接将神念之力化做拇指粗细的长鞭,狠狠地抽在任仲发出的神念之上,任仲躲闪不及,脑内一片刺痛,故而倒吸了一口凉气,趁势将整个人都窝进了卓谦之的怀中。

    卓谦之冷冷的瞥了他一眼,口中未停,仍在与王铁交代采购之事,任仲低着头咧了咧嘴,藏在被子下的手也不安分,摩挲着凑进卓谦之的腰眼,狠狠捏了一下,然后顺着腰线划过了他坚实的小腹。

    卓谦之猛地一顿,肩臂发力将任仲搂了个死紧,任仲知道其意,只得装作不适的清咳一声,其则弯了弯唇角。王铁自然看不出这俩人之间的互动,不过他见任仲咳嗽不止,面露担忧之色,“我看任夫人也累了,需得休息,我便不打扰了,这野兔我也直接给李婶子送去,省得你们再多跑一趟。”

    卓谦之点了点头,趁着王铁转身,毫不留情地把任仲塞回了破床之上,才起身将王铁送了回去。

    卓谦之冷着脸将院门挂好,折回屋中见任仲已然解了功法,却仍穿着女子的衣物,正低着头将腰带解开,听见卓谦之回来,他面上笑意更浓,口中打趣道,“夫君……”

    任仲的相貌并不出众,唯有一双眸子最为温润非常,即便是不能视物,仍是瑕不掩瑜,几年来的修身养性,倒是让他更多了一种独特的儒雅气质。与卓谦之一起,他的心境愈发通明,如今故意打趣,倒是丝毫不显得娇柔做作,反倒是别有一番滋味。

    卓谦之有些头疼,当日任仲提出假扮夫妻之时,他并没有反对,一对夫妻自然比两个身强力壮的男人容易让人放下防备。卓谦之自然不愿意扮什么女子,相反,任仲倒是根本不在乎此事,还隐隐带了些兴奋之色。

    卓谦之当时不懂任仲为何愿意扮作女子,如今,却是全然懂了。他眉头都蹙在了一起,从储物袋中拿出一身纯白色的内衫,直接丢给了任仲,“穿好。”

    任仲只觉得这件内衫材质奇怪,入手冰凉却是细滑异常,袖口上仍是绣了三朵不朽,并非普通之物。他知道卓谦之不会拿出无用之物,故而三两下便将衣裙褪下,换上了内衫。

    卓谦之靠近床边,伸手帮任仲拢了拢长发,又用手盖住了他的眼睛,“此乃千年寒冰蚕吐出的蚕丝所制,水乃是冰之源,又生木,对你的双眼或许有益。等一切妥当,我们便开始。此事着急不来,或许几月或许几年,总会有效。”

    任仲心里莫名一紧,卓谦之与他一样,不愿亏欠别人一丝一毫。就是因为如此,任仲突然有些害怕,他怕卓谦之此次前来只是因为不想欠下一双眼睛,若是做到互不相欠,自然便可从此断了联系。

    任仲呼吸微微一变,自然瞒不过卓谦之,他皱着眉头移开了手掌,盯着任仲无神的眼睛,承诺道,“不用紧张,我定然会还你一双眼睛。”

    听他一言,任仲心中更是酸涩,他知道自己上了一条死路,却不能回头,也不想回头。他勉强一笑,默默扣住了卓谦之的手,“谦之,医治之事过于繁琐,不如……”

    卓谦之面色一凝,眼神也凌利起来,“为何?”

    任仲不知该如何说,只是示弱般地把头埋进了卓谦之的胸膛,他感受到了卓谦之心口传来地跳动,“谦之……”

    “此事由我做主,你无需多想。”卓谦之微微僵硬了一下,虽说他也与任仲有过亲吻拥抱,但总还是不太习惯,他拍了拍任仲的背脊,口气不由得放软了些。

    就在此时,拍门声传来,“任公子,我是隔壁的李婶儿,晚饭已然好了,我特地给你们送来些。”

    卓谦之快速的收了手,推门而出,任仲一人坐在床上,愣愣地盯着右手手心,声音极低,“若是永远也治不好……”

    ――――――――

    王铁乃是猎户,做事麻利自不用说,不过三日,他便架着驴车从最近的镇上返回了村子,还帮卓谦之带回了不少用具米面。如此一来,卓谦之便说饭食可以自己烹煮,不再麻烦李婶一家,也省的李婶日日敲门,不能安心为任仲医治双眼。

    第二日大早,卓谦之便在后院布下了匿灵法阵,然后拿出了一块巴掌大的土块,将其揉碎洒在了后院的泥土之中。

    他不知从哪收集了数十种新鲜的灵草灵药,然后将它们一一种在了泥土之中,任仲本想帮忙,却被卓谦之赶到了一边。他只好看着卓谦之耐心的从盒中拿出灵草,种在特定的位置,然后,他便发现了那棵处于中间位置的铸栊草。

    “听说那人前段时间在靠近北宗的地界上,从一位金丹后期的前辈手中生生抢走了铸栊草,那位金丹后期修士乃是七绝道君沈风,竟被那人一剑斩碎丹田,连神魂都没有逃脱……”当日那练气期修士之言快速的闪现在任仲脑海。

    铸栊草难得,并非轻易可以拿出,当日暗市中的流言,让任仲忍不住心存疑虑,若是当日那些人谈论的正是卓谦之,那他的处境自然是十分危险。莫不是从金丹期修士手中抢夺铸栊草,所以才受了暗伤?

    “那人闹得整个南宗不宁,身上的重宝也不知被多少宗门觊觎,又并非只有咱兄弟俩讨论。况且既不说名也不道姓,谁又能知道。”若他们所说之人真的是卓谦之……身怀重宝而引起宗门觊觎,又会是什么样的重宝?

    第145章 不安

    “谦之。”任仲内心不安,不由得唤了一声,然后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嗯。”卓谦之没有抬头,他挽起袖口,正在调整灵草的位置,顺便将数十块灵石埋入了泥土之中。那些灵石晶莹剔透,呈现翠绿色,其中灵气仿佛凝固在一起,如同液体一般慢慢流动,任仲知道,那便是高阶木灵石。

    看卓谦之仔仔细细核对阵法,任仲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寒冰蚕,铸栊草,高阶木灵石,毓灵村,以应空珠薄弱的感应能力寻找自己,这一切的一切,他早已计划妥当。见他做了如此多的准备,任仲自然无法开口质问他,为何在情形如此危险的情况下还要去强抢铸栊草,为何受了伤,还从南到北一路寻来。

    这就是卓谦之……任仲阖着眼,靠在了院墙上,他不知道卓谦之对于自己到底抱有什么样的感情,他不敢猜也不敢想,如今,他只能用尽所有紧紧抓住那人,即便是死,也绝不松手。

    卓谦之阵法天赋极高,布下此阵也耗费了整整两天。大阵一成,他便带着任仲进阵,让其盘腿坐在了灵气聚集之处,“你双眼的生气断绝,若是想要恢复,自然不会太过容易。而且你本无木灵根,如此多的草木精气,必然会成为你经脉丹田的负担。答应我,到时无论痛苦与否,你都要保持神志清明,决不能泄气。”

    “好。”任仲点了点头,答应的极其痛快,卓谦之做了如此多努力,自然容不得他自私辜负。

    卓谦之深深地看了任仲一眼,便要抬腿退出阵法,却被任仲突然抓住了衣角,“谦之,可否给我些鼓励?”

    卓谦之看他表情,只觉得他定是没安好心,故而只是抿嘴,并不答话。任仲声音悠悠,到似伤了心,“不过是亲我一口,谦之又何必如此小气。”

    卓谦之眼睛抽动了一下,仍是没有做出任何动作,只是开口提醒,“时辰到了。”

    任仲只得松了手,他微微垂头,然后便听到了卓谦之远离的脚步之声,心下自然是有些失落。然后,他突然感到卓谦之的神念之力从远处而来,密密实实的包绕在自己周围,然后,一股子清凉烙在了额上,就像是卓谦之冰冷的嘴唇。

    任仲摸了摸自己的额头,闷闷一笑,随后心神合一,再不想其他。卓谦之见他做好了准备,便启动大阵,灵光闪动之间,阵中的灵草开始枯萎,化作草木精气全部涌入了任仲的右臂之中。

    一开始,任仲尚可忍受,但时间一长,右臂胀痛之感越来越重,仿佛将要炸裂开来,他紧咬牙关,痛苦的呻吟之声仍是泄了出来。任仲早就知道自己的右臂不能直接吸收空气中的灵气,但是对修士体内的木灵力却是来者不拒,没想到,这草木之中的精气也能尽数被其吸收。

    任仲在阵法之中一待便是七日,才将阵中的草木灵气全部吸收完毕,如今他不仅是右臂,就连经脉之中,也是遍布木灵气,完全阻碍了他法力的流转。他不能控制右臂,又没有木灵根,整个过程自然是艰辛异常,故而当阵法停止之时,他早已失了全部力气。

    “谦之……”卓谦之闪身进了阵法,将任仲抱入了怀中,任仲迷迷糊糊的抓住他的衣襟,瞬间便昏迷了过去。

    “嗯,我在。”

    任仲是在一股子热流的冲击下清醒过来的,他躺在床上,卓谦之正在引导着他右臂之中的木灵气冲击他眼周的穴位。见他醒来,卓谦之便适时停了动作,轻声问道,“可有什么不适?”

    任仲摇了摇头,只觉得困顿异常,身体仿佛被千斤巨石挤压,眼前又被一块厚布死死蒙住,一丝光也无法透过。

    “你目前无法运转法力,觉得疲累也是自然,若是累了便睡罢,一切都交给我。”卓谦之微凉的手搭在了任仲的额头上,让任仲觉得格外舒适,他低吟了一声,便再次陷入了黑暗。

    ――――――――

    任仲周身的木灵气迟迟不被引出,周身经脉的负担极大,故而日日沉睡,早已不知今夕何夕。卓谦之倒也不急,他每日引导木灵气刺激任仲的双眼,已然感觉到了丝丝松动,他知道,再有几月,任仲便会恢复视觉。

    卓谦之顶了个任大夫的名号,倒是经常被村民请去看病。他并非大夫,凡人常用的药材药理他自然不懂,故而只好拿出些疗伤的丹药,捣下些碎沫给村民泡服。

    凡人体质比不得修仙者,只是些碎沫,便可将症状缓解痊愈,卓谦之不要银钱,村民们感激卓谦之,又知任夫人腿伤未愈,便自发的送些晒干的蔬菜肉类帮助任大夫夫妇过冬。

    冬去春来,半年时间转瞬即逝,任仲清醒的时间倒是多了些。他不知自己的眼睛究竟如何,也不去想,他担心的,却是卓谦之的修为。这半年以来,卓谦之周身的法力像是打开了的水闸,淙淙流出,不过半年,便已然退至了练气期,经脉虽无碍,内里的灵力却是异常稀薄。

    他觉得卓谦之修为如此流失十分蹊跷,即便是真的受伤,也不会如此。他也曾问过卓谦之此事,却仍是被含糊了过去,他知道,卓谦之不会告诉自己。

    他觉得自己有些可笑,卓谦之都无法解决之事,自己又怎么可能解决,知道与不知道也并无什么区别。故而缄默不言,再不提此事。

    卓谦之本不是多言之人,他虽看出任仲心情低落,却不知如何安慰。加之春季一到,村里的小娃子害病的也更多了些,卓谦之常常被人叫走,任仲钻了牛角尖,俩人的交流就更少了些。

    这日卓谦之才从冯伯家中出来,便皱起了眉头,大步往自家院门口走去,推开门,便见任仲披了件外袍站在院内,也不知在想些什么。他因为木灵气入体失了大半体力,法力运转也不是十分顺畅,许久都没有下床,就连抚琴的力气也没,如今只身站在院里,倒是有些奇怪。

    “可是哪里不妥?”卓谦之将门带好,拉着任仲便要往里屋走。

    任仲也并没有挣脱,只是摇头,“只是有些憋闷。”

    “都会好的。”卓谦之把他扶到凳子上坐好,顺手倒了杯茶水递给他。在毓灵村呆了大半年,这小屋中的家具器物也添了个齐全,虽算不上顶好的,却是五脏俱全。

    “都会好的?”任仲拿着茶杯,感觉其中的茶水热的有些烫手。他重复了一遍,便将杯子又重新放回了桌面上,他猛地站起身,却因无力险些摔倒。卓谦之忙伸手扶他,他便借机扣住了卓谦之的肩头。他身体虚弱,力气自然不大,卓谦之怕伤到他,自然没有挣扎。

    任仲跌跌撞撞地将卓谦之推倒在床沿,自己随即也附了上去,他看似清醒,实则已然失控。他心里空落落的,总觉得眼前之人明明在自己身边,却又很远很远,伸手也不能触及。他需要确认!确认这人就在自己身边。

    “为什么?”任仲低声问,却不知自己究竟想要知道些什么。卓谦之的眸子暗了暗,一只手撑住自己的身子,另一只手将任仲往自己身上带了带,让他不至于滑落下去。

    任仲万分焦躁,他的心剧烈地跳动,却是一片冰冷,只觉得还不够!还远远不够!他抬头,一口咬在了卓谦之唇上,鲜血立刻便从两人相接的唇齿间涌了出来,带来了满口的铁锈味道,任仲没有松口,他模模糊糊地叫,“谦之……”

    卓谦之不适地动了动嘴,只觉得唇上生疼,已然失了知觉。他轻叹了一口气,第一次主动按住任仲的后脑,将舌头试图探入了任仲的口中。任仲一愣,松了口,感觉卓谦之的舌头触到了自己的,才微微合住嘴唇,不让他的唇舌离开,一来一回,两人便已然情动。

    修仙之人最重要的一点便是修身养性,但遇到卓谦之,任仲便是什么也顾不得了。不过他本就是一张白纸,男女之间的经验也只是从书上看过,而且那时他还年幼,自然不懂什么男欢女爱,故而也只是草草翻过,并未留下什么印象,更别提什么男人与男人。

    俩人保持着唇齿相接的姿势,谁也不愿意先行离开。任仲便凭借着本能,摸索着将卓谦之的外袍撩了开来,卓谦之眼中幽幽暗暗,按住任仲后脑的手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做出任何举动。

    任仲有些急切,他的手摸过卓谦之的锁骨,胸肌,和坚实有力的腹部,在肚脐处微微划了个圈,感觉身下之人肌肉紧绷了起来,才松了口,又重重咬在了对方的锁骨之上。卓谦之闷哼了一声,手指颤抖地扣住了身下的旧床,骨节紧绷竟像是要断裂开来。

    任仲一愣,勉强找回了些神智,只觉得自己太过粗暴,忙松了牙关,用舌头慢慢舔弄起伤处。卓谦之感觉到了任仲的变化,伸手轻轻拍了拍任仲的背脊,带着无限的包容,让任仲莫名觉得眼睛一酸,竟不由自主地落下泪来。他本是精神紧绷,放松之下,便再也对抗不住睡意,迷迷糊糊地陷入了黑暗之中。

    “……”卓谦之听其呼吸,便知任仲已经昏睡了过去。他将任仲抱回床上,盯着任仲的侧脸看了一会儿,然后报复似的在其右肩之上也烙下了一个牙印。他隐隐约约知道任仲在忧心什么,却是身不由己,有些事,任仲绝不能,绝对不能被牵扯进去!

    第146章 重现光明

    那日之事就在两人默契的绝口不提之中被揭了过去,任仲一是深感可惜,二是觉得自己过于莽撞,还好卓谦之并未介意。

    还好俩人都不是矫情做作之人,关系不退反进,倒是更加亲密了一些。卓谦之还是日日引导任仲体内的木灵气冲击眼周穴位,也不知是不是即将功成,任仲身上的力气也回来了大半,他偶尔会拿出古琴,抚上一曲。卓谦之不懂音律,但任仲每每抚琴,他都会端了茶杯默默坐在一旁,也不知再想些什么。

    又是一个月时间过去,任仲体内的木灵力被尽数导出,法力恢复,就是不知双眼是否恢复如初。他坐在椅子上,任由卓谦之帮他拆下眼上的绷带。卓谦之的手很稳,动作算不上轻柔,却也是熟练至极。

    最后一层卸下,任仲轻吐了一口气,正欲睁开双眼,便感觉卓谦之伸手附在了自己的眼上,“不急,慢慢来。”

    “嗯。”任仲感觉自己的眼睑有些抽筋,他自然是紧张的,却并不是因为这双可有可无的眸子,他怕的是,若仍是不能视物,卓谦之会不会心下失落,会不会还要去做更加危险之事。任仲在卓谦之的掌心中睁眼,眨了几下,随后又慢慢阖上,睫毛滑过卓谦之的手心。许是有些痒,卓谦之的手微微缩了缩,冷淡的声线中仿佛多了些什么,“别动。”

    任仲闷闷一笑,只觉得卓谦之的手略微松了松,光线便从他的指尖透进了一些。任仲借着光线,便音乐看见了卓谦之手掌之中的纹路,他松了口气,“谦之,我看见了。”

    “不急。”卓谦之极有耐心,他慢慢让更多的光线透进掌心,以便任仲适应。过了一柱香的时间,他才彻底将手掌移开,任仲顺势睁开了眼,然后,便撞进了一片漆黑幽深之中。

    神念与真正的视力自然不同,任仲许久未用,一时间竟觉得卓谦之的双眸仿佛带了什么蛊惑之力,让他根本舍不得移开眼。

    他这边发愣,卓谦之却是微微拧起了眉头,他伸手在任仲面前晃了晃,沉声问道,“可是有什么不对?”他也是关心则乱,任仲双眼之中早已不见了茫然,恢复了初见时的灵动之感。

    任仲笑了笑,站起身平视卓谦之的双眼,“许久不见了,谦之。”

    ――――――――――

    任仲恢复了视力,法力也运转无虞,自然不用日日待在房中。卓谦之如今的修为只有练气六层,灵力消散的速度虽说慢了些,却仍是不停地流逝。虽说在村中遇见修真者的几率极小,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任仲心下担心,便作女子打扮与他同进同出。

    且不说任仲装扮的女子长相如何,单是他的气度便与普通的村妇不同,村里虽然就几十户人家,但血气方刚的小伙儿总有那么几个。每每见任仲经过田间地头,都不由得多看上几眼。

    卓谦之心下不爽,却不也不忍任仲天天待在屋中苦等,每每遇到此事,便会拉着任仲快走几步。不过几日,他便忍不住开口,“明日我们便离开此处。”

    任仲看见他紧抿的嘴角,暗自高兴,却故作不知地问道,“这是为何?”

    卓谦之冷哼一声,半天才开口道,“你不愿意?”

    任仲紧紧盯住卓谦之锋利尖锐的唇角,一字一句格外认真,倒像是在承诺一般,“自然愿意,你去何地,我便跟去何地。”

    卓谦之却并未露出什么高兴之色,他眸子精光一闪,冷声道,“若是死路呢?”

    “与我而言,与你一起的路便是生路。”任仲不甚在意,他手下未停,将床铺打点妥当,随后向着卓谦之坚定不移地伸出了手,“时辰不早了,安歇罢。”

    自从任仲治好了双眼,二人都没有再打坐修炼,反而像凡人一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两人不提功法,不提修为,像是忘了修真界的一切,只做一双普通人,倒是惬意非常。卓谦之打着大夫的名头,不用种田务农,平日里也只是给村人看看病,好好脉,倒也算不上疲累。

    第二日天才微微亮,任仲与卓谦之便起了身,他俩将后来购置的衣物尽数收好,便悄悄离开了毓灵村,不请自来,对应的,自然是不告而别。

    玄天大陆虽说修士众多,但和凡人的数量相比,也只是芝麻较之西瓜,少了数百倍不止。整个玄天大陆被凡人们分为七大国,六十一小国。毓灵村,便处在七大国之中的宋国边缘。

    俩人都恢复了原本面貌,也没什么特别的目的,只为了游玩,卓谦之摸清了方向,俩人便一路步行向北,进入了宋国之内。

    “闪开闪开!”前方传来了马蹄和声响,任仲伸手扯了一下卓谦之,将其拉向路边,两人一同抬头,看着那身着铠甲之人从面前经过,扬起一阵烟雾。本来这并不是什么大事,可是那军官打扮的人偏偏不知死活的又转过头来,道了一声找死。

    卓谦之自小在修真界长大,对于凡人之事虽大体懂得,却从未真正身处其中,他早就对凡人代步所用马匹有些兴趣,但宋国之内对于马匹管控的十分严格,禁制买卖,禁止普通人持有马匹。除了强抢,怕是连马毛也摸不着了。

    任仲见卓谦之面无表情,双眼却微微眯起,不由得轻笑了一声,“皮毛发亮,四肢强健,倒是一匹好马。”

    卓谦之不动声色,眼中精光一闪,“不错。”

    任仲哈哈哈一笑,转过身双腿发力,便向着那军官离开的方向飞奔而去,他并未使用法力,只是将肉身力量发挥到了极致,不过半盏茶的时间,便悄无声息的跟在了军官背后。

    那军官像是有什么急事,加之任仲步伐轻盈,自然没有被其察觉。任仲见前方的官道微微转向,便知机会来了。他找准时机,趁着那军官拐弯之际,拔地而起,身形几个闪动间便出现在了军官右侧,随后飞起一脚,向着其腰间踹去。

    任仲知道自己的力气极大,他意在夺马并非杀人,说是一脚,其实不如说是轻轻一点。那军官像是习武之人,感觉极其敏锐,他猛地一拉缰绳,却发觉任仲的攻击已至身侧,只好大喝一声,不避不闪,双手摆成一个奇怪的姿势,一推一拉,便将任仲的招式尽数化解。

    任仲心知自己使了多大的力气,见这人轻松化解,倒是微微有些吃惊,他一个翻身,便轻飘飘地落在了地面之上。任仲眉头微皱,上下打量了一番,只觉得这人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若说特别的,那就是此人的招式,确实有几分意思。

    “你是何人?为何要偷袭与我!”那军官见任仲神色诡异,忍不住开口问道,口气倒是极其自大狂妄。

    第21节

    恋耽美

章节目录

修仙传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肉书屋只为原作者眉毛妖怪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眉毛妖怪并收藏修仙传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