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仙传 作者:眉毛妖怪

    第31节

    “这是什么?”任九冷着脸,按住自己的胸口,那蓝色的鳞片仍在原处,闪过水波似的纹路。

    见任九主动开口,江凛便来了精神,他高深莫测地笑,“九儿莫气,这是命鳞,乃是我蠇龙一族与生俱来的保命法宝,若是遇到命定之人,便可以伤换伤,以命抵命。”

    蠇龙……他觉着有些熟悉,却毫无印象,而后,十二个大字猛然出现在其脑海中——东海之滨,无角之龙,谓之蠇龙。

    他不知自己为何会知道,却就是这样知道了,他害怕这种不受控制的感觉,脚下微微后退一步,满脸戒备地看着江凛,“你怎么敢,就这样将这东西搁在我身上?”

    江凛仿佛被他的表情伤害了,他按住胸口,有些不适地皱了皱眉头,“有何不敢?”

    “若是我身受重创……”

    “命定之礼未成,我大抵也不会身死,不过修养千年罢了。”他仍是那副随意的口气,千年时光,在他眼中仿佛只有那么一瞬。可是眼神却飘忽不定,仿佛隐瞒了什么。

    “命定之礼……”任九重复了一句,言辞恳切,“既然命定之礼未成,还请前辈收回此物。”

    “不可能。”江凛敛起笑意,断然拒绝,终于露出了锋利的棱角。

    “那我可否问前辈一句……为何是我。”任九垂眼,不看江凛那双动人的眼睛。

    “命定之人,哪有什么为什么?”江凛见他不看自己,脸色有些不好。

    任九下意识地觉得江凛没说实话,看了他一眼,抬腿便往外走,什么命定之人,真当他是傻的不成。

    “九儿你别走!嘶……我说!”江凛急急去拉任九袖口,却被猛地任九甩开,他痛呼一声,见任九仍是不回头的往前走,只好准备坦白。

    “什么?”任九果然停住脚步,咬牙问了句。

    “我寻了你数千年了。”江凛就这样定定地看着任九得背影,深深吸气,“我还记得失去你时,你六百二十三岁,千年幻梦枝九百年落尽叶片,千年化形,化了形,生了神智,便可与我永永远远的在一起了。”

    “胡扯!”任九下意识的否认,他生于小灵界,这是事实,再清楚不过。只是小灵界本就是独立空间,修为受到压制不得寸进,他也不知自己在遇到任仲之前,到底在六百岁停留了多长时间。

    “我骗过许多人,却独独没骗过你。当日在凌华宗,我便说过,我是为你而来的,只是怕你怀疑,在时间上,难免有所隐瞒。”江凛笑了一声,仿佛想起了当日任九尴尬的模样。

    “那时……我并未生出神智。”任九没来由的心里一慌,想转身,却被江凛按住了肩膀。

    “我知道你不记得我,如此,你就当作听个故事可好?”江凛口气变得有些紧张,他按住任九肩膀的手更用力了些,“莫转身,也别打断我,讲自己的故事,总是有些怪,你若看我,我便更张不开口了。”

    任九虽觉得江凛根本不会紧张,可是讲故事的人都这样要求了,他也只好点了点头。

    “蠇龙一族,是上古龙族,却因少了一对龙角,而无法压制体内的法力,需要寻一灵草相伴,唤作伴君。”

    “我那时年岁不大,心气却足,看不上父母挑好的那些生了神智的灵草,非得自己遍地去寻。我一路结识了不少好友,却被其中一人坑骗,愤怒之下,引得周身法力躁动。我当时脑内一片混乱,不知怎的,便顺着你的气息寻了过去,最后晕倒在你的本体边。”

    “我喜欢你的味道,和你在一起便觉得舒心,便将你连根取下,衔回了东海之滨,不顾旁人阻拦,非要纳你为伴君。我日日趴在你身边,与你说话,只希望你能早些生出神智。”

    “那时你没有神智,却格外护着我,还会卷起枝条与我一同玩耍。我法力躁动之时,你身上的味道也会变得平和,很香,我很喜欢。”

    “可是,你六百二十三岁那年,大陆动荡,整个大陆被灵气震荡撕得七零八落,以海相隔,还生出了许多小灵界,我便是那时,没能护好你……”

    “我近乎发疯,找了你数千年,后来与凌华宗太上长老打赌,输了,便留在凌华宗驻守千年。那老匹夫说,我也不是全无好处的,待千年之后,必能得偿所愿,所以,我留了下来。”

    “千年时日算不得什么,可眼见着千年之约将至,我却是不能不紧张。直到方勇出现,那孩子,带着你的味道,那么熟悉,千年算什么,哪怕上万年,我也不会忘记。”

    “对不起,我留下那孩子,却没能护好他。”

    任九不知如何回答,即便是江凛信誓旦旦并未错认旁人,他也没有丝毫记忆,自然无法回应。

    “我知道你没有印象,你信也好,不信也罢。回应也好,不应也罢。我不会逼你。”江凛笑眯眯地将任九转过来,伸手为其系好腰带,也不似高兴,也不似失落,看不出一丝情绪。

    “对不起。”任九不知自己为何道歉,或许是因为,他不懂江凛所说的情爱与等待。

    他思绪有些混乱,若是按照江凛所说,没有伴君,法力便会躁动,这数千年……他是怎样度过的,发疯?还是……

    他突然不敢想了。

    “我想看看你的原身。”任九突然有了这么一丝冲动,他不欲隐瞒,直接要求。

    江凛一愣,随后双手抱胸,面露惊恐,“九儿这是要非礼奴家么?”

    任九突然觉得额边青筋突突直跳,刚想说算了,江凛便恢复了笑意,欺身靠在他耳边,“若是九儿想看,多久都可以。”

    任九眼睁睁地看着他消失,衣衫落地,从袍中飞出一只巴掌大的小东西,水蓝色的,周身晶莹剔透,果真是没有角的。他伸手,蠇龙便落在了他的手心之中,龙尾触及手心,有些滑,也有些凉。

    他用另一只手小心翼翼的摸了摸蠇龙的后背,蠇龙没有拒绝,仰起头,龙尾惬意的扫了扫,而后盘曲起来,极其可爱。他下意识的喃喃道,“真小。”

    “你说什么?”听罢此句,江凛瞬间恢复了人形,就这么赤裸着贴近任九,危险地眯起了眼,“再说一遍。”

    任九只觉得一丝热度慢慢爬上了脸,他上下看了看江凛的裸体,转身,斟酌了一下用词,“你的本体很好看。”

    江凛也是一愣,终是哼了一声,捡起衣衫慢慢穿好,也不再与任九计较。带他系好意腰带,便转移了话题,“我知道你为何来此。”

    “什么?”任九顿时警觉起来,背脊绷得笔直。

    “当日……任仲自爆魔丹,我也在现场。”江凛看着任九,两只手扣在一起,见任九表情不对,又补充了一句,“他决绝异常,根本没有给我反应的时间。并非只有魔丹……还有三只灵婴同时碎裂,灵魔相冲,威力巨大,我离得算不上近,也受了些轻伤。”

    “……”任九没有说话,只是攥紧了拳头。

    “如今,你身上血契消融,已是自由之身,何必还执着于此?”

    江凛想要伸手碰任九,任九却后退一步,抬眼看向江凛,道,“他是我爹爹。”

    “我明白……”江凛与他对视许久,随后点了点头,轻声道,“你爹爹是否陨落我也不能确定,但那日无极九霄阁之人前去探查,倒让我瞧出些蹊跷。”

    “当真!?如何奇怪的?”任九眼睛一亮。

    “我瞧那人心绪不稳,便多看了他几眼,正巧发现他暗中动了手脚,使得探查魔气的阵盘碎成粉末。而后他匆匆离开,却不由自主地看了一眼湍急的河水……”江凛观察之力极强,见任九神色不对,便问了一句,“九儿,你可是认识此人?”

    “他或许对我爹爹有些……”任九不愿多提柳眸清,说到一半便抿起了嘴唇。

    “如此……或许……他是有意要放你爹爹一条生路。”江凛伸手,终于顺利的将任九的手扣在了手心之中。

    “当真!?”任九瞬间激动了起来,“我要去寻爹爹。”

    “那河名号延年,几乎横跨整个玄天大陆,河中灵气匮乏,几乎不受宗门管辖。可河水自南而北分出许多小渠,小渠周围凡人村落数不胜数,若是一处处寻,怕是不易。”

    任九抿起嘴,“流落凡人村落,好歹还有一线生机,我总要试试。”

    江凛定定看着他,随后笑着收紧了手,“左右我最不缺时间,让我陪你可好?”

    任九目光闪烁,说不感动那是骗人的,他却是存了私心,若是有江凛相伴,这漫无目的的寻找也好不太孤独。

    ――――――――――――――――――

    寻人这件事做起来果然不易。

    四十年间,任九和江凛顺着延年河深入北宗,沿途向凡人打听任仲的消息。若是路经宗门,他与江凛也不敢太过张扬,只得拦了修士行那搜魂术,而后抹去其记忆……凡人城市,宗门禁地,深山老林……却终是一无所获。

    任九心里清楚,时间越长,找到自家爹爹的可能性也就越低,可他总是不愿轻易便放弃了,若是放弃,便是意味着以往的努力全部化为泡影,他怎能甘心。

    他站在江凛身侧,看着江凛笑着拦下仙凤山的三名女修,抱拳,不动声色地恭维了几句,待女修羞红了双颊,出手将其拍倒,搜魂,而后冲着他摇了摇头,随手将女修拖进了草丛。

    任九垂下眼,心中仿佛被什么堵住了,待江凛回身,便说了句,“对不起。”

    江凛脸色突然有些难看,他勉强咧了咧嘴,“怎么突然道歉……”

    任九不答,就这样看着他,仿佛要将他的样子刻进心里,突然道,“我们这样寻人,已有四十余年了罢。”

    “是。”江凛有些拿不住任九想要说些什么,眼角不自主地抽动了一下。

    “你可觉得……委屈,或是……”任九深吸一口气,盯着脚下的泥土,却无论如何也说不下去。

    “怎会?”江凛放松了下来,他笑,“与你一起,我高兴还来不及,怎会觉得委屈。莫不是九儿觉得我长得惨不忍睹,怎么不愿看我?”

    任九愣愣地抬头,仿佛在江凛身上看见了爹爹的影子,当年,爹爹也是这般拉着卓谦之,如今,江凛眼中的情愫,与爹爹一模一样。

    他晃了晃头,摆脱了江凛的眼神,低声道,“若非我不甘心,总觉爹爹还活着,也不会连累你陪我寻这四十余年,抱歉……”

    “九儿……”江凛伸手将任九搂在怀里,“莫说傻话。”

    任九疲累的闭上眼,在这人的臂弯里,他总觉得安心许多,终是将不忍直面之事说了出来,“爹爹他,或许真的陨落了……”

    任九感觉抱住自己的手臂收紧了些,江凛好听的嗓音回绕在自己耳边,“只要你觉得他还活着,我便陪你一起寻他。”

    他顿了顿,“玄天,或是上天入地,我都陪你。”

    “寻到什么时候呢?”江凛小声的自言自语,尾音微微扬起,像是在思考一般。然后他将任九从自己胸口扒拉起来,眯着眼满足的笑,伸手一刮任九的鼻梁,“寻到你不想寻了,或是……他活生生站在你眼前为止。”

    任九蓦然湿了眼眶,头一次主动伸手抱住面前之人。他觉得,自己对江凛,许是动了心。

    第199章 【正剧番外】任九(四)

    其实以往每隔五年左右,任九便会无视江凛的哀怨目光,抛下他独自回洞府一趟,给卓谦之送些丹药灵石。江凛虽次次抱怨,却也顾及着任九的感受,从未强行跟随。

    四十年零零散散算起来,任九也往来了洞府数次。

    每每回到洞府,任九便会先将丹药交与卓谦之,卓谦之道过谢后,便是难挨的沉默。

    任九有很多话想与卓谦之说,劝导,安慰,或是关心,却根本张不开口。以往两人之间的纽带与关联,都随着那个不能提及的人消散无迹,剩下的,只是难以弥合的伤痛。

    任九眼见着卓谦之按部就班的修炼,从筑基到结丹,从结丹到大圆满,修为进益,精神却越发萎靡,也越发沉默。任九也曾试着伸手,卓谦之却沉浸于自己的世界,根本没有回应。

    任九无法,只得叹气。

    后来,他见卓谦之已然到达金丹期大圆满,巩固几年便可成婴,便有意为他寻些辅助成丹的丹药秘法。

    但在此洞府中成婴,仍是太过冒险。一来无阵法掩盖,二来距离当日出事之地太近,引动天象之时,必定会引得有心之人注意。故而任九与卓谦之说定,待其准备妥当,捏碎传讯珠,自己便迅速赶回再觅良地。

    卓谦之没说话,也没有拒绝,任九估摸着以他的性格,这便是应下的意思,便安心返回暗市,与江凛一同离开继续往北寻访而去。

    任九此次从心里接受了江凛,便不欲独行,而且江凛修为高深,为卓谦之护法,想来也会更加妥帖。回归之时,却见阵法破,卓谦之早已失了踪迹。

    任九在洞府中来回几趟,见密室中的旧物丝毫未留,阵法也似从内向外破开,便知卓谦之乃是自己离去。只是其不曾留下只言片语,让他心下不由得一沉。

    “你可懂他的心思?”任九看向懒懒散散靠在洞璧上的江凛,突然开口。

    他知道,自己即便是生了神智,本质上仍是与修士不同的。修士比之妖兽,记忆更短,思虑更多,更加善变,又善于谋算,敏感多疑。他明白卓谦之对任仲之心,却想不明白卓谦之为何会选择此时离开。

    莫不是,利尽则弃?

    “谁的心思?”江凛挑了挑眉,轻佻的笑了笑,“我只懂九儿你的心思。”

    任九知道他向来如此,也不接他的话茬,皱着眉头自言自语道,“两人若是天人永隔,时日一长,怕是会忘得一干二净了。”

    “九儿为何会如此想?”江凛双手抱胸,直直看向任九发顶,只等任九抬头,才慢慢道,“多情之人,一瞬便忘。深情之人,十年可忘。长情之人,百年则忘。但若是痴情一片,深入骨血,别说千年,魂灭之日怕是也难以忘却。”

    江凛说这话时目光炯炯,任九不由得偏过脸去,低声道,“但愿如此。”

    卓谦之不告而别,任九不知如何寻他,也不欲寻他,便亲手毁掉洞府,与江凛一同离开继续北上寻觅任仲的踪迹。

    这一晃,又是十数年。

    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任九与江凛在一座小村中打听到了些许消息。据那老者说,他幼时曾见村中长辈从河中捞起一人,他衣着破烂,手中却死死攥着一柄金剑,浑身焦黑无比,伤势颇重,却仍保持着微弱的呼吸。

    村人淳朴,虽害怕,却也不能见死不救,故而将其暂且安置在一处废宅之中,给他敷药疗伤。谁知,那人却在三日后莫名消失了踪迹。此人消失,倒也少了不少麻烦,村人商议之下,便这样不了了之了。

    “我之所以还记得,便是因为当日那人伤的奇怪,右脸焦黑一片,仿佛刻着什么诡异的花纹,左脸却是干干净净。”老者压低了声音,又补充了一句。

    任九顿时红了眼,狠狠抓住老者手臂,又问了几遍具体的时间。

    五十三年前……正是任仲自爆金丹后的两年,若是顺流而下,两年时日到达此处也并非不可能,更何况,江凛也曾亲眼见过任仲变身后的模样,与老者描述几乎一模一样。

    老者被吓了一跳,皱着眉头说那时自己尚且年幼,当日之事都是村中长辈经手,具体事宜皆不清楚。那些村中长辈,如今也已入土多年了。

    江凛见任九情绪不稳,便对那老者道了谢,拉着任九匆匆离开。

    任九激动万分,抓住江凛的袖口边说个不停。他不知爹爹此时身在何方,却固执的认为,爹爹数十年前未死,如今便定然活着。他觉得自己离爹爹很近,很快便可寻到踪迹。

    事与愿违,两人寻了两年,却并未在周遭寻到蛛丝马迹,许是间隔太久,许多事情都随着时间消失了踪迹。

    如今,两人身处客栈之中。

    任九盘腿坐在穿上,背后的卷发烦躁的卷成一团,他皱着眉头握紧拳头,“凡人地界,修真者少至,可若真是凡人带走爹爹,又会躲去何处?怎会两年来毫无所获!”

    “如此寻人毫无所获也是正常。”江凛给自己斟满茶,倒不似任九一般失了冷静,他托着下巴,也同样皱着眉头,“我记得那老者提到过金剑……那金剑,怕是卓谦之的本命法宝罢,若是他能来此,或许……”

    “可是他不知去了何处!”随着语调抬高,任九一拳捶在了客栈的榻上。而后,那看着便不怎么坚固的床板夸嚓一声,破开一个大洞,任九坐立不稳,半个身子都陷了下去。

    “莫气。”江凛忍住没有笑出声,眼睛里却全是笑意,他伸手拉起九儿,阻止他将整个床板化为灰烬,“我们回最近的坊市。”

    任九抿着嘴,没有反对,眼见着江凛丢下一锭银子,而后两人在掌柜的匆忙上楼的脚步声中离开,往最近的坊市而去。

    一到坊市,任九便见众修士三三两两聚在一处,像是出了什么大事。细一打听,他便愣在了原地,片刻之后,面上血色尽失。

    “卓天门叛逆卓越死而复生,听说还结成了元婴!”

    “两月前,他带着一干炼尸灭了寒云殿满门,放火烧山,而后全身而退。他怕是来报仇的啊!那寒云殿本就依附卓天门,当日围剿魔修,也是出了大力的。听说他与那魔修,有些……不清不楚的勾当!”

    江凛拉着任九迅速离开,生怕任九控制不住情绪。

    任九一声不吭,直到进入租赁好的洞府才真正爆发。他手指攥的嘎吱作响,面色极差,“炼尸!我说他为何不告而别,他竟……他竟然去找柳眸清!”

    “莫急,此事还未到不能转寰的地步。”江凛安慰道。

    “如何转寰!柳眸清恨他入骨,如今将炼尸给他操控,无非是想借他之手除去卓天门羽翼。旁人本就知道他与魔修纠缠不清,待此事尘埃落定,正道宗门必定不会放过他!”任九恶狠狠地咬过魔修二字,脸色极差,“都怪我,当日逼他给爹爹报仇,没曾想,竟……”

    “如今自责也不能解决任何问题,我们得寻到他,阻止他。”江凛将任九按在自己怀里,手掌仿佛带了些让人安心的力量,“他既是要为任仲报仇,那仇人……便只会是当日逼得任仲自爆魔丹之人,除卓天门外,不过四五个宗门,我们守株待兔,他必定会动手。”

    “我们能想到,或许旁人也想到了,我怕,并非只有我们守株待兔。哥哥也不是傻的,或许近期不会再动手了。”任九用力抱住江凛,闷声道。

    “此言倒是不错,但他成婴不久便如此着急动手,怕是已到了无法忍耐的地步。”江凛叹了口气,“对于抱着必死之心的人来说,受伤与否,还重要么?”

    任九闭眼,半天才低声道,“都不重要了……”

    ――――――――――――

    第200章 【正剧番外】任九(五)

    江凛为寻九儿,在人族修士中混迹近万年,有意无意的,也结交了不少人族修士。可他因赌约销声匿迹千年,千年之后,与其交好的修士不是寿尽而亡,便是飞升上界,如今与其有关的已是寥寥无几。

    更何况,此次关乎卓谦之任仲二人性命,人族修士怕是并不可信。可以相信的,只剩下了蠇龙族人。

    蠇龙一族人丁稀薄,化形的不过十数只。他们天性自傲,不愿与旁人为伍,很少成群行动,即便是族人有难,也鲜少赶去相助。不过江凛开口,便又是大不相同,只因其恶名在内,又是当今族长的小叔。

    任九看着江凛站在租赁的洞府内,微微勾着唇,把那四个跟他修为只差一线,已是元婴初期的蠇龙族人吓得巴不得转身逃跑,直到最后一人姗姗来迟,他才收回了目光,递给任九一个安心的眼神。

    “叔祖,那个……不知您有何吩咐?”一个穿着紫色外袍的年轻人缩了缩脖子,怯生生地问。他仿佛极害怕江凛,目光也一并闪躲着。

    “你小子!我有这么可怕?”江凛感觉到任九面色沉凝,不由得拍了紫衣人的头一下,阴森森地问道。

    “有……啊,不不,没有,没有,真没有。”紫衣人吓得一哆嗦,差点把真话说了。其他四人看着他,不约而同地露出一丝同情的目光。

    任九见此,终是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而后,六人一并转头看他,那紫衣人动了动嘴,仿佛想问些什么。

    任九有些尴尬,不由得轻咳了一声。江凛见此,眯着眼开口,“是哪个教你们,盯着旁人的伴君看的?”

    九儿只觉得面颊微热,还来不及否认,五人便忙不迭地转头,挺胸立正,不再看他一眼。江凛满意地点头,才将事情仔细的交代了下去,至于缘由,他没说,那五人也不敢多问。

    任九见他们离开,才露出了深思的表情,“他们怎么如此怕你?”

    江凛挑眉,随后一本正经地开口,“倒也并非什么大事。只不过我找不到你,脾气便有些暴躁,这帮小子又处处惹事,我作为他们的叔祖,自然要好好地管教他们。”

    任九嘴角抽动了一些,有些暴躁?怕是不只是有些而已罢。

    那五名族人,按照江凛要求,分别监视五大宗门周围的动静。蠇龙身为妖兽,对于炼尸的分辨能力自然要强于修士数倍,若是发现不妥,便会用族内的传讯方法告知江凛。

    江凛所料不差,卓谦之果然按捺不住,不过一月之后,便有消息传回,说有大量炼尸倚靠阵法隐藏在少白峰旁的水域之中,足有百只以上,怕是近日便会动手。

    那少白峰处在青岭山与红云门两大宗门之间,不论哪方遇险,另一个都会派出修士帮扶,倒时进攻之人只会腹背受敌,卓谦之此举,实在是太过冒险!

    任九与江凛本想使用传送阵法前去距离少白峰最近的坊市,却被告知阵法近期不能使用,至于原因,倒是不明。任九隐隐猜到这是柳眸清所为,却是无可奈何,只得使用飞行法宝,十日后,才勉强到达了青岭山边缘。

    他俩还未靠近,便见炼尸修士战在一处,已然是血光冲天!

    数百炼尸虽被两宗修士围在其中,却丝毫不落下风。炼尸并非人族修士,他们毫不畏死,毫不恐惧,只知拼杀,他们嘶吼着冲进修士之中,可以徒手破开防御,将其中的修士撕成碎末。

    任九有些心惊,但他张望许久,却并未寻到卓谦之的踪迹。

    莫非……卓谦之并未来此?

    就在此时,天色突然一暗,青岭山屹立了上千年的护山大阵闪动了几下,轰然瓦解,一条青影破阵而出,在他身后,还跟着四个勃然大怒的元婴修士,手中法宝成破空之势,向往青影攻去。

    青影无处逃蹿,不得不转身应战,他一掐法诀,手中的六棱冰片化作剑阵,将他严严实实地护在其中,生生抗住了四人一击。之后,五人便战成一团,以任九的修为,根本难以看清。

    任九自然认出了那个卓谦之,他刚想祭出飞行法宝往战团而去,却被江凛扣住了手腕。

    他心中急迫,回头却见江凛解开内衫,露出了筋肉紧实的小腹,也不知什么时候脱了外袍。

    “你这是做什么?别闹了!”他甩开江凛的手,恼怒地吼了一句。

    江凛没有解释,只是暧昧地朝任九眨眼,又将手中褪下的衣物抛给任九,随后化成了原形。当然,并非之前那副小巧玲珑的样子。

    一只水蓝色的无角巨龙瞬间出现在战团之外,犹如一座巨山,他仰脖怒吼一声,震得地面剧烈震荡,随后低下头颅,示意任九上来。

    这边吼声震天,众修士皆是一愣,不由得看向巨龙。卓谦之却连表情也未变,趁机操控剑阵,将一名元婴修士的头颅斩下,却被其最后一搏震伤内腑,呕出一口鲜血。

    巨龙速度极快,瞬间加入战局,他一甩长尾,将剩下的三名元婴修士逼退,随后,九儿跳下了他的背脊。他再无顾及,长啸一声,直扑三名元婴修士。

    “哥哥!”任九小跑几步,顺手撂倒了几名修士,才到达了卓谦之身侧,扶住了他的肩膀。

    卓谦之没有回答,一把挣开任九,手中六棱冰片滴溜溜一转,又将身后的几名金丹修士绞成了粉末,“你来做什么,还不快走!”

    “哥哥,你听我说,爹爹并未陨落,若是他见你如此……”任九避过背后袭来的法宝,干脆将最后一朵燃血花引燃,不过片刻,周围修士便又哭又笑,失了神智。

    “闭嘴!”卓谦之突然红了眼,恶狠狠道,“不必哄骗我,你离开这里。”

    “我并未……”

    “他在等我!”卓谦之有些粗暴的打断九儿所言,“待我屠尽害他之人,便去陪他……”

    他看着九儿,竟如同疯了一般低喃,“任仲,你且等着我……”随后他转身,眨眼间便将那些被燃血花控制的修士杀了个干干净净。

    任九根本不知如何是好,他有心强行带走卓谦之,却是力不能及,抬眼却见江凛一爪将最后一名元婴修士灭杀,随后反身而来,一爪拍倒了自己哥哥。

    任九还未来得及说话,只觉身子一轻,便被江凛抓着飞在了空中,江凛的另一只爪中,正是昏迷不醒的卓谦之。江凛威胁般的发出怒吼,调转身形,带着两人快速离开,身后众人,竟无一人敢追。

    “他急火攻心,一时半会儿怕是解释不清,还是日后跟他说个明白罢。”江凛声音在任九的脑海中响起。

    “我们去天绝宗。”任九眸子一暗,低声道。

    “遵命,九儿大人。”蠇龙心情极好的应了一声,随即往天绝宗方向而去。

    江凛下手极重,三日后,卓谦之才终于清醒,他看了看身侧快速后退的景物,又看了一眼任九,低头,盯着自己空落落的手,一言不发。

    “哥哥……”

    “你为何如此做?”卓谦之语气平稳,丝毫不见当日癫狂之态,已然恢复了冷静。

    任九不欲与他争论其他,只是重复,“我觉得,爹爹并未陨落。”

    “够了!”卓谦之闭眼,狠狠攥紧拳头,若不是九儿与任仲有所关联,他怕是根本不能控制情绪。

    任九早知他不会相信,“那六棱冰片,哥哥使着可还习惯?”

    卓谦之沉默,想是摸不清任九的用意。

    “那冰片本是天绝宗掌门信物,当日爹爹得了它,才开启了密室,得了那掌门手札。”

    卓谦之仍是无动于衷,只有提及任仲之时,嘴唇才微微抖动了几下。

    “爹爹在天绝宗密室中,留下了本命元灯。”任九说了半天,终于提到了重点,他紧盯着卓谦之,“哥哥不信我所言,便亲自去看看可好?”

    他并非忘记本命元灯之事,只是当日情形,他根本不敢拉着卓谦之求证,只得怀抱着一丝希望慢慢去寻。他心中隐隐觉得,或许时间一久,自己便能慢慢接受现实,谁知,老天有眼,竟真让他寻到了任仲的下落。

    卓谦之猛然抬头,没说话,眼神里却翻涌着令人难以理解的巨浪。

    任九看着他的神情,突然有些心慌,爹爹五十年前并未陨落,今日却仍是生死不明,若是到了天绝宗,那本命元灯已然熄灭……眼前之人怕是真会失了心智,再无转寰的余地。

    江凛本体实在太过显眼,远离少白峰后,他便化为人形,祭出飞行法宝向天绝宗而去。一路上,任九沉默异常,江凛也不多说话,只是悄悄扣住了他的手掌。

    密室门开的一刹那,卓谦之竟停住了脚步,猛然闭上了眼,神念也未探出一丝,半天才颤抖着开口,“九儿,你当真未曾骗我?”

    任九不接话,绷着脸一步冲进密室,眼见着最右边那微小的火焰颤动了一下。他大脑一片空白,竟瞬间哭出声来,他流着泪抓住卓谦之的袖袍,将其扽入密室,指着那火焰呜咽出声,“爹爹真的……哥哥,你看!”

    卓谦之睁眼,直直看向最右侧的本命元灯,那细小的白色火焰跳跃着,虽不大,却是真真实实的跳动着。他下意识的一步一步走向本命元灯,抬眼见灯后画卷空空如也,只有右下角写着任仲二字,眼泪莫名滑落,滴滴答答地砸在了灯旁。

    “火焰细小发白,他怕是命不久矣。”江凛走在最后,只看了一眼,便皱起了眉头。

    “那时我修为尽失无能为力,如今……他不论死生,都只能在我身边。”卓谦之冷静了下来,他咬破手指,就着血在画卷之上勾勒出了一人,那人怀抱古琴,面上似笑非笑,满是情意。

    卓谦之盯着画卷许久,一盏茶后才掐了法诀,从任仲的本命元灯中分离出了一丝细小的火焰,放入了手中的透明小瓶之中,白焰灼灼,照亮了他的眼睛。

    “走罢。”卓谦之将瓶子揣入怀中,率先离开。

    “嗯。”任九点头,伸手拉住了站在自己身侧的江凛。

    任九番外——完

    第201章 竹楼

    任仲是在一片混沌之中醒来的,他只觉得有块巨石将自己从头到脚压的结结实实,疼痛钻心,活动受制,鼻子尖却弥漫着一股子清新的味道,很淡,像是竹子的味道。

    他不知自己身在何处,不知自己为何还能保有神智记忆,不知卓谦之九儿是否安然无恙,也不知赫胥与吞天瓶去了何处。这种迷茫的状态,让他微微有些不安,却无能为力。

    他勉强动了动手指,便觉有人攥住了自己的左臂。

    “先生?先生可是醒了?”陌生男子的声音,清冷的声线,拖着慵懒的尾音,却遮掩不住其中的焦急。

    任仲费力的睁眼,发觉自己躺在一间极其普通的竹屋之中,身旁站着两个陌生男子,抓住自己左臂的,正是前面的那个。他身材高挑削瘦,身着银色的宽大衣袍,头戴碧色玉冠,额头饱满,眼窝深邃,即便是微微弯腰,也未曾掩盖其手足间的雍容姿态。

    他只觉得熟悉,费力地辨认了半天,才嘶哑而微弱地开口,“子安?”

    “先生!”宋靖情绪有些激动,他随意地摆了摆手,身后那人便识趣的退了下去。随后,他竟噗通一声跪在了榻边,扣住了任仲的手掌。

    任仲头脑转得极其缓慢,他想起当日与卓谦之一起救起宋靖,记得那个孩子跪在自己身前低声拜别,记得君临城中烧毁的小院,却未曾想,如今还能有再见之日。

    “起来罢,我如今实在是没有力气扶你。”任仲只说了这一句,便觉眼前发黑,因而错过了宋靖微变的神色和微红的眼角。

    “先生……”宋靖见任仲不适地皱起眉头,忙伸手搭住他的太阳穴,轻轻按压了一会。

    任仲在其帮助下好不容易熬过了那一阵让人窒息的晕眩,他有些茫然,突然问道,“如今,是何年何月了?”

    宋靖低头强忍眼泪,将时日一说。任仲略略一算,便知自己已然昏迷了两年有余,而宋靖,虽看起来年轻,却已是过了而立之年。

    “哭什么哭……”任仲此时,才见宋靖鼻头眼眶都红了起来,勉强板着脸喝了一句,却让宋靖哭得更加厉害。任仲有些恍惚,他从未见过他宋靖如此,这么些年过去了,那个冷硬的小孩子竟也会哭了。

    “先生……是什么人将你伤成这样……周身经脉尽断,子安救不了你……”宋靖低头抽泣,断断续续,根本无法停止。想来任仲在其心中,一直是不同的,如师如父,无可替代。

    “别哭……”任仲不提原因,只是温声安慰道。在他喷出魔丹的那一刻,便知自己定然不会有好得结果,如今如有结局,苟且偷生,已然是老天庇护的结果。但为了卓谦之,却是没有什么做不得的。卓子乔已死,九儿与卓谦之藏身于洞府之中,自然不会出什么差错,只可惜……

    只可惜自己虽侥幸未死,却是寿元减半,魂魄动荡,已无从头再来的机会,自然也没了站在卓谦之身边的资格。他知道,若是数年后九儿与卓谦之听闻消息,必定以为自己已然陨落,既已陨落,还是就此绝了关系为好。

    任仲咳嗽了一声,吐出一口鲜血,在陷入昏迷之前愣愣地看向屋顶,许是竹屋之故,屋顶上春意盎然,竟有一朵喇叭花探出了头,只可惜,谦之,我是不能陪你一路走下去了,你要好好的走,莫回头。

    任仲知道自己又在做梦了,他近来时常做梦,可今晚的梦,却与其他的不同。

    在梦里,他不再是自己,而是毫无关系的旁观者。他看见他自己喷出魔丹,看见吞天瓶重新没入自己体内,而后,数十条魂魄顺序而出,将自己裹成巨茧,最后,他还看见赫胥化作黑雾紧贴自己的肉身……随后,天崩地裂,重重防御,也终是抵不住灵魔气息的震荡。

    他眼见着周遭魂魄一只只惨叫着湮灭,黑雾逐渐散开,自己却落入河中,顺水而走。

    他看见赫胥岚重新没入吞天瓶中,听见赫胥舒了口气,骂了一句什么。

    他说什么,任仲不由得凑上去仔细听了听,“任仲!累死老子了,你若是死了,我定不饶你!”

    任仲终于明白,自己为何有机会被宋靖所救,原来……当日赫胥收纳众多修士魂魄,就是做好了此等打算。

    赫胥,你且放心,我沾了乌兰前辈的光,总不能不还……

    大梦消散,任仲幽幽转醒,外面漆黑一片,想来正值深夜。

    “点上灯罢……”他不适地咳嗽了一声,那个跟在宋靖背后黑衣男子便从梁上一跃而下,明了烛火,随后跪倒在地,低声道,“先生醒了。”

    “你……起身,抬头。”任仲突然有些好奇,只觉得眼前这人与少年时的莫离有那么一丝相像,只是莫离那时性格火爆,与这人倒是不同,“你叫什么名字?”

    “属下影一。”态度不卑不亢,果然是极好的影卫。

    “影一么……”任仲微微摇了摇头,宋靖如此念旧……这些年来,怕是并不好过。

    “先生昏睡了数日,日日以汤水果腹,可想吃些什么?”影一见任仲深思,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问道。

    “不急……可否扶我一把?整日躺着,实在是难受的紧。”任仲并不觉得腹中饥饿,在影一的帮助下半靠在身后软枕之上,而后才问,“你们……是如何救起我的?”

    影一眨了眨眼,记得阁主吩咐过,无需隐瞒此人,便老老实实答,“阁主近年来一直在暗中寻访先生消息,故而先生顺水而下,在王家村获救之后,阁主便亲自去了一趟,将您带回了阁内。”

    “那我身上东西……”任仲突然想起了什么,蓦然变了脸色,急迫的想要坐起,却因为无力倒回了竹榻之上。

    影一伸手扶了他一把,淡定的帮任仲掖了掖被角,“东西都是阁主亲自收起来的,明日先生可以自己问阁主讨要。”

    “多谢。”任仲抿起唇,压住心中的急迫,就这么睁着眼直到天明。

    第二日清晨,宋靖果然准时出现在竹楼。他换了一身普通长袍,长发也用一根玉簪簪好,倒是少了压人的煞气。

    “子安,你可见过我身上的东西……”任仲半靠在床上,听到动静,微微侧了侧头,急迫的问道。

    “先生怎可如此胡闹!影一!”宋靖一愣,见任仲眼中满是血丝,口气中不免多了些怒意。影一从暗处显身,低着头直接跪在了地上,却是一句也不为自己辩解,如此一来,宋靖倒是又莫名多了些怒火。

    “是我自己无法入睡,与旁人并无关系。”任仲见宋靖怒意上涌,适时开口。

    “自己去刑堂领罚!”宋靖却仿佛并没有听见任仲所言,口气冰冷,毫无回转的余地。

    影一也不说话,直接掠走,想来是直接去了刑堂。

    “子安!”任仲皱起眉头,“因我之过而害旁人受罚,怕是不妥,你若是生气,将我一并罚了可好?”

    “我……”宋靖看着任仲,仿佛想说些什么,却终究没法开口,只得转了身,低声道,“告诉影一,今日的……免了。”

    “是。”廊下应了一声,似有衣衫破风之声,想来也是暗卫罢。

    宋靖吩咐完,便转了身,快走几步,按动了任仲榻边的机关,暗格弹开,那吞天瓶与金剑,正静悄悄地躺在暗格之中。

    宋靖知道任仲动作困难,便先取出金剑,放入任仲的手心,“当日先生昏迷不醒,却一直紧握着这柄金剑,想来,此剑对先生必定十分重要。”

    “多谢……”任仲细细抚摸过剑柄上的纹路,突然阖眼,松手,任由其落在地面之上,“子安,将它妥善收好,记住,收得越远,越隐秘越好,最好是地下。”

    “这是为何?”宋靖弯身将剑握在手中,忍不住问了一句,他身居高位多年,除了那人,也只有两位先生总让自己猜不穿,看不透。

    “日后若有机会,再告知你听。”任仲叹了口气,再次摊开手,宋靖便将那巴掌大的吞天瓶又放入了他的手中。

    任仲细细摸过瓶身,便感受到了瓶口处以往不存在的细密裂纹。他自爆魔丹之后,神念便被禁锢在体内不能外放,但他与赫胥之间的契约未断,如今将吞天瓶攥在手中,便感受到了赫胥的气息,十分虚弱。还好,仍有气息。

    任仲心里清楚,若是不管不顾,赫胥根本不能得到魔气自行复原,毕竟此地乃是玄天,处处都是灵气。可自己如今修为尽失,神念受制,肉身破败,连自己行动也是不能,到底该如何做,还得从长计议。

    任仲如今已决心断绝所有关联,唯一支撑他活下去的的理由,便是乌兰诺与赫胥,他与卓谦之已无可能,至少,至少得令赫胥恢复意识,至少,至少得坚持到乌兰诺轮回归来,取回自己的残魄。

    第202章 莫离的心思

    就这样,又调养了一月有余。

    任仲一天天地喝那么些苦药,身子倒是有了些起色,虽仍是不能随意走动,起身食些汤饮倒是不需旁人帮助了。

    宋靖见此,自是欣喜万分,更是花了大功夫寻医问药,任仲每日喝下的汤药,便价值百金。但任仲比任何大夫都清楚自己的情况,他的身子损耗过多,如今能活,与汤药之间并无关联,只是宋靖执着,他至今也没机会言明。

    如今任仲的身子,靠得全是其右臂供养,他虽不懂其中缘故,却能感到木灵力滋养了自己经脉,并加以稳固。但如今的右臂已是断流之河,只出不进,灵力耗竭也只是时间问题,他也不知还能坚持多久。

    这日,宋靖照常来到竹屋,扶起任仲,端了药罐,将药汁倒入碗中,便要亲自伺候任仲服药,任仲却按住了宋靖的手,“子安,不用白费力气了,这汤药,对我无用。”

    果然,此言一出,宋靖面上一僵,重重把汤碗放在桌上,“汤药如何贵重,到底是只是银钱罢了。先生难不成是叫我眼睁睁的看着先生而去?我宋靖办不到!这绝无可能!”

    任仲低低地咳嗽,知道宋靖误解了自己的意思,却不欲解释,问了一句,“莫离呢?我修养许久,竟从未见过他。”

    宋靖面上僵硬了一下,沉默片刻,才面露愤怒之色,“他两年前,便自请去了分阁。”

    任仲早已看出宋靖的情绪与莫离有关,只是原先他无力去管,如今身子好转,自然不能坐视这两人生了嫌隙,“可否叫他回来一趟,我有事想与他说。”

    “……好。”宋靖紧抿着嘴,竟连那汤药也忘记了,也不与任仲招呼,便自顾自的推门而出,离开了竹园。

    任仲摇了摇头,唤了一声影一,阖上眼吩咐,“把药处理了罢。”

    影一沉默地端走碗,看了一眼仍是闭目养神的任仲,才再次没入了黑暗之中。

    这一晃便是一月,宋靖也不知阁中事务繁忙,还是闹了脾气,来看任仲的次数明显减少,次次心不在焉,略坐坐便走了。如今的竹园,进出的只有扛着医箱的大夫,汤药倒是每日不断,但任仲喝与不喝,却是无人管了。

    任仲腿脚上的力气恢复了不少,可以在竹园内走动几步。

    这竹园建在山坳当中,周围群山环绕,路行艰难,环境却是极好,虫鸣鸟叫之声不绝于耳,想来宋靖为此也是花了不少功夫的。

    任仲走的累了,便坐在影一给他备好的竹椅上,盯着自己的右手发呆,手上的布条是宋靖亲自帮他缠上的,那孩子知道他的习惯,此等小事也是亲历亲为,沐浴更衣之时更是屏退左右,从未让旁人插手。

    他叹了气,从影一手中接过日日出现的汤药灌进了肚里,喝与不喝本无不同,但与之宋靖,却又是大不相同,自己只顾自己所想所愿,实在是太过自私了。

    “先生若是不想,这汤药,不喝也罢。”影一伸手接过药碗,低声道。

    任仲看了他一眼,“这话是谁让你说的?”

    “阁主说,先生所想,本就不是他能够揣度的。如今先生行动自如,需要什么便与属下交代,他定会办妥。”影一的口气仍是没有什么波动。

    “那你与他说,这汤药便免了罢,先生我,最怕这苦味了。”任仲笑着说了这么一句,宋靖本就是个别扭的,如今这么说,定是闹了性子。

    影一愣了片刻,才应了一声。

    “另外……”任仲扶着椅背站起身,“帮我备上热水罢。”

    热水烧沸兑好,不待任仲吩咐,影一便自行回避。任仲关了门,褪下衣衫,迈入浴桶之中。他先是翻来覆去地观察自己的右臂,只觉右臂除了颜色变暗之外,并无其他改变。至于其他不同,便是他密布右半身子的黑色暗纹。

    他叹息一声,随手掬起一捧水浇在面上,低头看向自己在水中的倒影。水中的男人右半边头发皆白,右脸之上密密麻麻尽是黑色暗纹,右眸没有眼白,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前方,瘆人无比,大抵是当日强行催动功法所留的后遗之症。

    怪不得前来诊治的大夫都蒙了眼,自己如此样子,怕是会吓坏普通人。

    不过相貌好坏,对于如今的任仲来说已然无用,他利索地擦洗完毕,缠好手披上外袍,便叫了影一,将自己的想法一说。影一听罢,直接怀中拿出一只银色面罩,说是阁主早备下的,只是怕先生见了自己的相貌心里难过,才未主动拿出。

    “怎会难过,面容于我,不过是身外之物罢了,多谢……”任仲笑了笑,用面罩将右脸整个遮去,他对着镜子看了看,镜中人除了头发半黑半白之外,与寻常人倒也没有其他不同。

    第二天,竹园中便多了一把木制轮椅,看诊的大夫也未出现,园中只剩任仲与影一,宋靖竟一次也不来了。

    任仲面上不显,闲来无事,便坐在轮椅上晒太阳,一副悠然自得之态。

    ――――――――――――――

    这天,他才坐下不久,便听二人急匆匆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却突然停在了竹园外。

    “阁主,先生他叫我所谓何事?”明明是低沉磁性的声线,却带了那么一丝丝压抑,像是不愿开口,却又不得不开口似的。

    “你本不关心先生之事,如今又何必紧张?”宋靖口气中带了些讽刺,硬邦邦地回答,倒是有失其作为上位者的身份。

    “属下并非不关心先生……只是……身不由己。”莫离咬着牙,强调了身不由己四字。

    “好一个身不由己!那你说,你离开这两年,可做了什么有功于我不惑阁之事?”

    “大小事务,属下都按时上报,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第3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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