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仙传 作者:眉毛妖怪

    第32节

    “你……”宋靖咬牙切齿,对面那人却是无动于衷,一言不发。

    任仲听了半天,见二人只是较劲,丝毫没有进来的意思,只得叹了口气,朗声道,“想来这园中不及园外,否则,两位怎只顾着站在园外说话,不愿踏入园中呢?”

    宋靖没有说话,莫离却下意识的唤,“先生。”

    “进来罢。”

    任仲见宋靖莫离二人一前一后出现,一同对自己鞠躬行礼。莫离仍是那副老样子,一身黑色的短襟打扮,全身上下没有什么饰物,就连头发也是同影一一样用发带绑好,面上却仍是多了些压抑沧桑。

    任仲笑了笑,看着宋靖,却冲着莫离伸出手,“子安若是无事,也不用在此等候,我与莫离有些话说。”

    宋靖面上闪过一丝不豫,他本就与任仲置气,如今任仲却只顾与莫离说话。他咬着牙没说话,也没动,眼睁睁看着莫离扶起任仲,一同进了竹屋,带上了门。

    一进屋,任仲坐在了竹榻上。

    “坐罢。”任仲一指身旁竹椅,面色平静的看着莫离。

    莫离皱了皱眉头,不知任仲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道了声谢,才老老实实坐好。

    “左勤,你近来可好?”任仲叹了口气,唤出了那个十数年都没人唤过的名字,成功叫莫离变了脸色。

    “这世间早无左勤。”莫离紧抿着嘴唇,半天才低声回了一句。

    “是么?”任仲反问了一句,不待莫离回答,又道,“可是我,还要向左勤道歉。”

    “先生并未做对不起左勤或是对不起我之事。”莫离眸中一片坦诚。

    “对得起对不起,全在于你。”任仲叹气,仍是看着莫离的眼睛,“你可还记得,当日我叫你做的选择?”

    “莫离永志不忘。”与坚定的声音相反,莫离低头,垂眼,竟不敢看任仲眼睛。

    “是么?”任仲又反问,“那如今你与子安……是怎么回事?”

    “……无事。”莫离下意识的攥拳,几乎是用尽了全部力气才吐出这两个字。

    “你在躲他?”任仲挑眉,莫离这幅样子,就像是被时间磨去了全部棱角,当日的性子真是一分也找不到了。

    “没……”

    “好罢。既然你不愿说,我便给你讲个故事?”任仲也不逼他,只是笑了笑,不顾莫离仍低着头,便开始讲。

    “十七年前,我与谦之二人化凡游历,路经宋国境内,救下了被人追杀的子安,后来几经辗转,又在君临城救下了左勤。当日我问给了左勤两个选择,一是得到绝世功法,抽身离去,二是留在子安身边,舍弃原有的一切。左勤选了第二条,他不明白自己舍弃了什么,可是我明白,他舍弃的,是天大的机缘。因为他与我,是一样的人。”

    “我们身具灵根,修习功法,便可得到长生与力量。我对不起左勤,我给了他选择,却不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给他选择,或者说,我帮他做了选择,绝了他的长生路。是我存了私心,是我对不起他。”

    “什么长生……先生明知我从不在意,自然不必道歉。”莫离沉默了半柱香的时间,才苦笑了一声,已然没有了犹豫,“我并未怪过先生,也从未后悔过当日选择,若是真离开他,我才必定会后悔。”

    “可是如今,你与他,心里都存了芥蒂。”任仲就这样平静的说着事实,让莫离难以逃避。“生了芥蒂,若是长时间放任不理,便再难消融了。”

    莫离终是忍不住了,他噗通一声跪倒,双手捂住了自己的脸,声音低的几乎不可闻,“先生……我该怎么办……我竟……我竟对他抱了不该有的心思,我怎能安心眼见着他娶妻生子,我怕……我怕我会动手杀了所有与他亲近之人!我……我不能不怕……不能不躲……”

    “……”任仲一愣,他原以为两人不过是有了分歧,倒是没有猜到莫离竟对宋靖抱有此种心思,若是宋靖不愿……

    “谁说我娶妻生子?又是哪个乱嚼舌根的?我定要将他的舌头拔下来!”宋靖从屋顶飘然而下,一把扥着莫离的后襟,将他扯离地面。

    莫离愣住了,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任由宋靖扯住自己,狠狠在他后颈上咬了一口。

    “看来是你嚼的舌根,到时定要好好罚你。”宋靖阴冷地笑了笑,凑近莫离的耳朵,低声说了句。

    任仲轻咳了一声,就这样看着两人。他早已料到宋靖不会甘心离去,故而一而再再而三追问莫离,虽说结果有些出乎意料,但总是好的。如此,也算是借了机会将自己之事给宋靖一个解释。

    “先生……”莫离有些反应不过来,茫然地叫了一声先生,到似不相信自己背后这人的真假了。

    “多谢先生成全!”宋靖放开了莫离的领子,拉着莫离一同跪下给任仲磕了三个响头,如师如父,大抵如此。

    随后他起身,皱着眉头,看了莫离与任仲一眼,“先生,真是仙人?”

    “修真之人罢了,不过也都是以前之事了。”

    “此次先生身负重伤,也是因为相互争斗?怪不得先生不愿喝药,先生的内伤,可还有法子治?”

    “想来是没办法医治了,如今,就是仙药,对我怕是也无用了。”任仲摇了摇头,面上倒是没有流露出一丝失落,像是对自己的生死毫不在意。

    “那当年,卓先生,也是?”

    提及卓谦之,任仲面上晃过一丝模糊的笑意,“他啊,自然是了。”

    “怪不得当日你们不肯收我为徒……”说罢,他愤愤地看了莫离,“还有个呆子,放着天大的机缘也不愿要!”

    莫离抿着嘴,偏过头,随意问了一句,“什么天大的机缘?”

    任仲却捕捉到了莫离眼中的笑意。按理说,莫离天资不差,习武自是绰绰有余,其武功比之宋靖,自然只高不低,即便是心神不宁,宋靖躲在梁上,怎可能瞒的过他。

    或许……自己也被他算计了进去!

    思及此处,任仲突然笑了起来,“子安,修仙之人虽有仙缘,但是福是祸,却很难说。你如今……定会被比先生,过得快乐许多。”

    “那卓先生呢……?”宋靖终于还是犹豫地开了口。

    “他啊……应该是安然无恙了。”任仲仍是笑着。

    “卓先生他,必有法子救先生!我这就命人去寻!”宋靖皱着眉头,转身便要往外走。

    “子安!别去……”任仲猛地站起身,拉住了宋靖,“我已是废人了,又怎好,又怎可与他一起?况且,这玄天之大,你又如何能寻到他。”

    “先生……”宋靖停下脚步转身看他,沉默了片刻,突然道,“你别难过……”

    “什么……”任仲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左脸,果然有眼泪流下,湿湿凉凉的,他笑了笑,低声道,“我竟不觉得……”

    第203章 聚魔气

    宋靖与莫离对视一眼,均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忧虑。

    任仲见两人互动,便随手将眼泪抹了,笑道,“你俩分别许久,又互相明了心意,定是有许多话说,就不必在此了,早些回去罢。”

    “先生……我……”宋靖张了张口,眉头皱成一团,却终是泄气般地转了身,又伸手扯了扯莫离的袖袍,闷闷道,“那我们改日再来看先生。”

    莫离细细观察任仲的表情,见其并未有任何勉强不妥,才点了点头,随着宋靖一同离去了。

    任仲眼见着竹门合拢,脚步远去,终是慢慢收敛了笑意。他眼中一片空洞,半天,才颤抖着用手盖住眼,几乎不可闻地说了句,“怎么办,谦之……我好似变得怯懦了……”

    影一自然不会偷听宋靖与任仲说话,只待宋靖离开,他才回到竹楼,顺手递上一杯清茶,“先生。”

    任仲不再遮着眼,下意识地接过茶盏,思绪却不知飘到了何处。也不知过了多久,茶凉了,香气也淡了,他才叹了口气,“我乏了,你也早些歇息罢。”

    就这样又过了半月,任仲精神尚可,只是周身仍是懒懒得没什么力气,不过他成日里坐在轮椅里,倒也不用费什么力气。

    这半月里,他几乎天天待在书房之中,拿了纸笔,凭借记忆将玄天大陆全图绘制了一遍,又在其上标注了封印魔气的具体地点。他几乎是日日叹气,只觉自己的记忆如同身体一般,日渐衰退,若是此时不将魔气的地点标注下来,怕是再过十数年,便会忘个干干净净了。

    之后,他又从宋靖处拿了份不惑阁内存留的地图与手中的玄天全图对照。不惑阁中地图虽不能囊括整个玄天,只包含了南宗的七分地界,却是极其详尽,不论是村落城镇,还是高山小河都标注的清清楚楚。

    其实凡人成千上万,比之修真者便如同江海比之小河,所占地界自是比修真者多上许多,封印魔气的地点,又多在偏远之处,倒是大都落在了凡人村落之中。

    任仲眯着眼看了半天,终是提起笔来,将两份地图绘成一份,一个个代表魔气的黑点落在南宗之内,正巧有三个落在宋国地界,距离不惑阁倒是不远。

    任仲低着头对着那三处看了半天,才将地图妥善收入怀中。不过片刻,便听竹园外宋靖的声音传来,“先生!快出来瞧瞧,我给你寻了好物。”

    任仲听到声音便不由自主地笑了笑,绕过书桌推开房门,便见宋靖气喘吁吁地站在园中,手中抱着一只黑色的琴盒,想是用轻功快速翻过了竹园外的两座高山,才会喘成这样。

    莫离跟在他背后,抱着他的斗篷,气息丝毫未乱,一脸无奈,看见任仲出来,马上鞠了躬行礼。

    “子安,离儿……”任仲又走了几步,伸手接过宋靖递来的琴盒,有些沉,以他如今的身子,光是拿着便觉吃力。

    “先生你快打开瞧瞧,这是前朝古琴,我下了好大的功夫才寻到其踪迹,又花了高价买回。虽不比上先生原先那只,却也是上佳的古琴了。”宋靖眼睛亮亮的,讨赏似的看向任仲。

    任仲哈哈一笑,倒是凭空生了不少力气,抱着琴盒勉强回到屋内,放在方桌上。开盖一看,只见这古琴琴首微圆,其项自肩上阔下窄与琴首连为一体,琴腰细窄,通体圆润精致,底色发黑,却有暗红纹路隐没于内,实在是上佳。任仲随手拨弄几下,琴声轰响,低沉喑哑,别有一番滋味。

    “子安有心了……”任仲低头,落座,抬手,琴声一响,便似男子呜咽,苦痛非常,宋靖与莫离同时便了脸色,都顾不得听琴,盯着任仲的侧脸猛瞧。

    一曲终了,任仲勉强笑了笑,“许久不弹,有些生疏了。”

    “先生……这琴不好,子安这就砸了它!”宋靖一步向前,便要夺琴。

    任仲伸手一拦,皱着眉头低声道,“子安!奏乐一曲,只是发泄胸中苦闷的方式,与琴无关。这琴很好,于我……十分合适。”

    宋靖被莫离一拉,便抿着嘴后退一步,不说话了,像是生了闷气。

    “我有要事,要离开一段时间。”任仲将古琴收入盒中,盖上盖,顺口说道,用的,却不是商量的口气。

    “先生如此状况,还想去哪?”宋靖面色一沉,语气中明显带了些愤怒。

    任仲知道宋靖只是担心自己,他看着宋靖,“此事比我的性命还要重要,我不得不去。”

    宋靖还想说什么,却见任仲神色坚定异常,只好咬着牙问道,“先生此番是非去不可?”

    “非去不可。”斩钉截铁。

    宋靖的嘴唇抿成一条,与莫离交换了个眼神,才点了点头,神情缓和下来,“既是非去不可,还望先生带些影卫在侧,也好让我安心。”

    “此事我虽没有十足把握,但也不算危险,你们也无需担心。而且,我本就有借影一一用的打算,毕竟以我如今的情况,独身一人,怕是难以成事。”任仲并不欲与他们过多解释,灵气魔气,还是别让他们掺和为好。

    “影一一人如何能够!?”宋靖一条眉头,拍了拍手,“影一,影七,影八,影十六!”

    顿时,四道黑影从竹园四处疾驰而来,跪倒在宋靖面前,低着头,看不清容貌,“属下在!”

    “从今日起,先生便是你们的主子,他去哪,你们便要去哪,若是先生出了事,你们也不必回来了!就地自裁便是!”宋靖眉头一竖,倒是显露出了几分阁主的威严,“听明白了么?”

    “属下明白!”四人齐齐回答。

    “去准备罢。”宋靖摆了摆手,四道黑影向竹园外掠去,顿时消失了踪迹。

    “多谢子安为我周全。”任仲对于宋靖还是十分感激的,他当日施以援手,不过是举手之劳。可如今他还能活命,还能去寻那魔气,都是因为有宋靖此人。

    “我与先生之间,无需如此。”宋靖抿着嘴偏过头,像是不好意思了,不一会儿,又不放心的嘱咐道,“我不惑阁与人结怨不少,先生此次外出,需得谨慎小心。虽说刚才那四影卫皆是我的心腹,但人心之善变,谁也不能保证,先生还得万分小心。”

    任仲点头,伸手拍了拍宋靖的肩膀,“无需担心,我自会小心的。”

    事不宜迟,任仲便将出发的时间定在了三日之后。

    他本身对衣食住行并不挑剔,可影一却生怕委屈了他,仔仔细细准备了一番。就连宋靖送来的古琴也被影一严严实实的包裹起来,准备一同带上。

    任仲未置可否,直到眼见着影一念叨着这浴桶是阁主亲自寻来的有疏通经络的作用,一面试图将浴桶一并带走时,才出言制止,他以前怎么没发现,影一竟如此婆妈。

    收拾妥帖之后,五人,两辆马车,便静悄悄地离开了竹园。

    宋靖一路将任仲送离了不惑阁地界,才依依不舍的停住了脚步,任仲猜想,若不是被阁中事物绊住了脚步,宋靖怕是恨不得陪自己一起。

    这四影卫除了影一以外,任仲都从未见过。影七影八长相凶悍,即便是面无表情,看起来也是煞气缠身。而影十六,却是一长相清秀的女子,她性格活泼,又爱说笑打闹,根本不似寻常影卫。

    任仲自然记得宋靖之言,不惑阁并非是小门小派,事事都不可掉以轻心,故而无论是对影一还是剩下的三人,他都存了一份戒心。他并不直接说出此行的目标,而是每经过一个城镇,才会将下一个城镇的名字告知旁人。

    四人就这样不急不慌的前进,终于在四月之后,到达了第一处封魔阵所在的村子,黑岩村。

    黑岩村位于宋国边境,本就是个贫瘠的村子,任仲到时,整个村子静悄悄的,人言鸟鸣皆无,竟像是一座死村。

    “先生,我去看看情况!”影十六是个急性子,还不待任仲说话,她便跳下车顶,往村里去了。

    “小七,跟着十六,若有不测,赶快回来。”任仲皱起眉头,总觉得哪里不对,话音刚落,影七便飞身而起,跟着影十六消失在了村里。

    “先生,村里还有人!”影十六与影七不过片刻便反身而归,身后倒是跟着一位老者,老者慢悠悠地走在两人身后,身着粗麻制成的衣衫,面色紫黑,胡子和头发都掉了个光,还蒙着一块黄白色的面巾,只露出了额头鼻梁,看起来颇为诡异。

    任仲在影一的搀扶下跳下马车,对着老人一抱拳,“老人家。”

    那老者眯着眼看了任仲半天,才摆了摆手,语无伦次道,“真是要命,要命!你们快离开这里……我们村子中发了怪病,村里无论大小,无论是人或是牲畜都难逃此劫。旁村也不与我们来往,官府等着我们自生自灭,大夫也不敢来治。你们怎么会来这,还是快走罢,快走!”

    任仲心知这并非怪病,而是魔气泄露引起的,故而并未后退,反而向前一步拉住了老者的手掌,“老人家放心,我便是大夫。若是您相信于我,便让我试试可好?”

    第204章 双生子

    老者颤抖了一下,却仿佛舍不得从任仲的手中抽回手掌,他眼中透过一丝希望的光芒,快得几乎难以捕捉,“你们还是走罢,莫要连累了你们……”

    “老人家,你来。”任仲安抚一笑,在影一的帮助下拉着老者上了马车,阖上车门车窗,才从怀中将裹好白布的吞天瓶拿了出来,放入了老人的手掌之中。

    “不必紧张……”他垂着眉眼,轻声安抚,才抽出备好的银针,依着穴位施了,片刻之后,便见一缕缕黑气从老者身旁溢出,又被吞天瓶全部纳入。

    他终是忍不住露出了一丝笑意。

    半个时辰之后,老者面上紫黑尽消,经脉中的魔气也已被驱赶殆尽。他喉头微痒,不由得呕出一口黑血,他下意识地伸手擦嘴,随后,看着自己的右手,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色,“您真乃神医!”

    如此一来,老者自然信了任仲所言,又忙不迭地恳求任仲救治他人,任仲却摆了摆手,沉吟了片刻,“如此只是治标不治本,依我所想,还是祛除病因最为重要。”

    “如何祛除?”老者眼前一亮,诚恳无比。

    任仲早已想好的说辞,他只说近来此地阴气颇重,阴气入体,才会生了病症。阴气难以驱除,人确实活得,若是想彻底治愈,不再反复,还是全村迁离此地为好。

    老者面上闪过些许犹豫,又问任仲有否还有其他办法。任仲面露难色,却仍是摇了摇头。

    魔气外泄,便是封魔阵法耗竭的征象,魔气随时都有破阵而出的风险,而吞天瓶无人操控,吸收魔气的速度自然不会太快,如今只有全村迁离,才是保证安全的唯一办法,而且……还得是远远迁走。

    任仲见老者仍是犹豫,便叹了口气,将老者请下马车,“若是老人家不听我之言,我也不必将你们体内的阴气一一祛除了,就此告辞了。”

    “神医且慢!我去去就回!”老者自然不会让任仲如此离开,转头便往村里走。

    影十六看着老人的背影,好奇的问了一句,“先生,此地真有阴气?”

    任仲没说话,只是冷眼看她,直至影一轻咳一声,影十六才吐了吐舌头,低下头不做声了。

    老者最终还是说服了村人迁离,考虑到黑岩村本就穷困,任仲也帮其备好了些银钱,只待将其体内魔气完全祛除,便可全村一同离开。

    好在黑岩村不过百人,三日后,便已是人去村空。任仲吩咐影一等人除了传话送饭之外不得进入村中,一是怕沾染了魔气,二是若有意外,也好跑的快些。

    他只身一人带着吞天瓶找到魔气最为浓郁之处,将吞天瓶埋入土内,自己住了旁边的屋子,日日夜夜弹琴看书打发时间。

    这一晃,便是十年有余。

    十年间,也有路人路经黑岩村,都被影一等人以阴气侵体的理由拦了,许是官府本就不在意黑岩村,十年间,竟无一官府中人前来查看。

    十年间,影一每隔十日便会与宋靖通信一次,有时还会将宋靖寄来的书信交与任仲,信中无非是些叮嘱之言,任仲回信,也无外乎是近日里看了什么书,习了什么曲,一切安好,不必担心。

    十年间,任仲也曾试图劝说影十六等人回归不惑阁,只留一人在此便可,但这些人竟无人肯应,日日除了相互切磋就是修炼内力,倒没见着他们觉得乏闷。

    直至黑岩村再无魔气,任仲才将吞天瓶重新挖出,他不揭白布,直接抖了抖土,便收入了袖口之中,随后与四影卫一同离开黑岩村,前往下一处封魔之地。此法对于吞天瓶有用,若是运气好,或许再走两三处封魔之地,便可让赫胥恢复神智。

    十年时日不短,骏马寿尽,马车换新。四影卫眉宇间也多了些沧桑,任仲的面貌看似没有变化,他自己却十分清楚,右臂的颜色更暗了些,看来……无论是谁,都逃不过命数二字。

    宋靖早已帮任仲打造了新的面具,带上之后,只有眼睛外露,如此,便可保住任仲容颜不变的秘密。

    一路平顺,六月之后,任仲等人到达了目的地——瓦砾村,他仍是之前的办法,治好几人,又提出了迁离的建议,保命为先,村人纵然舍不得,也愿意搬走。他们收拾了细软,又得了任仲给的银钱,不过数日,便走的一干二净。

    任仲仍是如同之前一样,命影一他们守在外部,自己找了地方住下,只是如今吞天瓶倒也不必埋入土中,便可吸收魔气了。

    五年之内倒也平淡无波。

    突然有一日,宋靖竟扮作一介武夫,一手拉着一个半高男孩出现在瓦砾村中,见任仲正半躺在躺椅上闭目养神,便松开了两个长相相似的孩子,让影一看顾,自己快走几步站在躺椅边上,终是露出了一抹发自内心地笑,“先生!”

    任仲听见宋靖出声,才猛地睁开了眼睛,便见宋靖正弯着腰看着自己。他下意识地便拍拍对方的发顶,却突然意识到眼前的人已然年近五十,即便是保养得宜,也仍是老了,两鬓都被岁月染上了痕迹。

    “子安,你怎么来了?”任仲顿了顿,手掌移到宋靖的右肩。他许久没见宋靖,着实还是挂念的。

    “我不能随心所欲,先生却是一味躲懒,我是不得不羡慕啊。所以,我便偷偷跑来寻先生了。只是没想到……先生并不欢迎我来此。”宋靖摊手,一脸的无奈,任仲却觉查到了他眉梢间试图掩饰的疲累和烦忧。看来,一别十五年,他也并非真如信中所说的一般,事事顺遂。

    任仲不欲插穿,指着自己身后的土屋道,随意夸张道,“此地的吃食只有红薯馍馍,土屋也是冬冷夏热,若是受得,便留下陪我几日罢。”

    “先生当真小瞧于我。”宋靖疲累的笑了笑,越过任仲便往屋里而去,走至门口,才转身对着那两个站在影一身旁的孩子挥了挥手,“宋勤、宋谨,你们先进来。”

    两个孩子站在原地踌躇了片刻,同时露出了嫌弃的表情,半天,才不情不愿地迈开步子。前面的那个边走边打量任仲,口中却是一同对宋靖道,“父亲,此处破败至极,千里迢迢来此当真不值,我们何时回去?”

    宋靖眉头一皱,低喝一句不懂规矩,前面的孩子才住了嘴,却仍是一副不服气的样子,忿忿地走进土屋。宋靖抿了抿嘴,板着脸叫他二人在屋中反省,将门一挂,才叹了口气。

    任仲眼中早已失了笑意,就这样平静地看着,仿佛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无关,直至宋靖将两个孩子关进屋,他才背过身,离了小院向外走去。宋靖见此,便吩咐影一看顾两位少阁主,随后快步跟上任仲。

    “这些年,你与离儿相处可好?”任仲知道他跟上,脚步却未停,声音也冷冰冰地失了全部热度。

    宋靖本以为任仲会开口询问关于孩子的身世,却未想到任仲拐了个弯,问的乃是他与莫离,他不欲隐瞒任仲,“还算不错。”

    “子嗣于你来说,便如此重要么?”沉默了一挥,任仲突然开口,眸中滑过一丝痛心。他钟情卓谦之数年,只想与卓谦之一起,从未考虑过子嗣传承。如今见宋靖带着两个一模一样的孩子,语气神态亲昵万分,竟觉心口发冷。

    宋靖一听任仲此言,勉强笑了笑,“先生是觉我对不起他?”

    任仲脚下一顿,慢慢皱起眉头,却没有说话。他在等宋靖解释。

    “这对双生子……”宋靖顿了顿,随后笑意蔓延,“都是莫离的骨肉。”

    “什么?”任仲下意识地看他。

    “床笫间取些他的……也不是什么难事。”宋靖得意地挑眉,见任仲看向自己,便像少时一般抓住了任仲的衣摆,讨好的笑了笑,“孩子的生母我也已安置妥当。先生莫气了。”

    任仲根本没想到宋靖会如此,他叹了口气,“你怎么肯?”

    宋靖沉默了片刻。

    “是啊,我怎么肯?”他面上的得意终是褪了去,口气却强硬了不少,“我知道他所想的……他想要,我便都要让他得到。”

    “子安……你……糊涂!离儿怕是还未知晓罢!”

    宋靖摇了摇头,眼中多了些委屈,“我本想瓜熟蒂落再告知于他。可前几年他受了些伤,伤势不重,却反反复复总是不好,成日里也是昏昏沉沉的。此事也算不得什么要紧事,便想等他好了再说。”

    任仲也曾闻及莫离受伤,却不知其伤势绵延繁复,“如今他可是好了?”

    “伤势大好。”宋靖点头,犹豫了一下,才道,“两月前离开总阁,我想,他大概早已知道双生子之事,有所误解,又见我迟迟不肯言明,才动了这心思。我得亲自寻他回来。”

    “这便是你来找我的原因罢。”任仲叹了口气,自宋靖来此,他便觉自己叹气的次数明显增加了不少。

    “如今莫离不在,阁内又有人不老实了,宋勤宋谨继续待在别院也不安全。而且,当日阁内事务繁多,莫离又病着,我也是无暇顾及他俩。他俩便总是闹事,非得我去探望,才能安分一些。我对他们过于宠溺,以至于如今难以管教。”

    宋靖对任仲从不隐瞒,他按了按终日皱着的眉心,终是露出了一丝疲态,“我封锁了消息,又设了替身,来此并无人知晓,还望先生能收留我儿一段时日,代我照看调教。”

    “也罢。”任仲继续叹气,“好歹还有影一他们,你与离儿能早日解开心结才好。”

    第205章 恶人

    宋靖冷着脸,点住了宋勤宋靖的穴道,将不情不愿两人留在土屋之中,又吩咐他们听从先生安排,不要招惹事端,才牵着影一备下的马匹准备离开。

    他利落地翻身上马,刚刚拉起缰绳,却又不舍地回头看了一眼,欲言又止,“……先生,他们,就拜托你了。”

    “你且放手去做,我定会拼命护他们周全。”任仲点了点头,沉声应了。

    他看着宋靖快马加鞭渐行渐远,突然觉得,或许此次内乱要比宋靖说得凶险百倍,否则宋靖也不至于亲自将这两个小家伙交托给自己,只有远离不惑阁,才能不被牵涉其中,或许……莫离也是被他故意气走的?

    任仲不知如今形势,自然摸不清宋靖打算,胡乱猜测也是无益,他摇了摇头,转身回村。

    如今瓦砾村中的魔气已算不上浓郁,对普通人来说也造不成太大影响,任仲想了想,便命影七影八继续在外守卫,而影一和影十六进村住下,负责饭食之事,也好同时照顾宋勤宋谨,以免出现什么意外。

    安排好了一切,任仲才回到了土屋之中。他推门而入,自顾自地坐下,影一便替他续了茶水,仿佛并未看见宋勤宋靖恶狠狠地目光,他俩即便被点了穴道,面上仍带着凌人的傲气。

    任仲也不说话,就这么静静盯着茶盏,影一站在他身侧,也是一言不发,一个时辰之后,见两个孩子已然到了极限,面色发白,任仲才吩咐影一帮他俩解开穴道,温声道,“少阁主,请坐。”

    两个孩子揉了揉酸痛的膝盖,却并未依言坐下,还不待任仲继续说话,左边那个便恢复了精神,厉声责问道,“先生故意不解开我们穴道,怕是根本没有将我们当作少阁主罢!”

    任仲不答,就这么平静地看着宋勤宋靖,面具掩住了他的表情,莫名让两个孩子打了冷颤。

    先前开口的那个咬了咬嘴唇,与任仲对视,“先生为何不以真面目示人?”

    “……莫不是长相过于粗陋难以入目?”右边的孩子接口。

    任仲也不生气,他知道,宋勤宋谨如此,不过是借着挖苦自己来掩饰不安罢了。故而他轻笑一声,点了点头,仍是不温不火的语气,“不以真面目示人,自然有千万般理由。不过,于我这……倒是被你俩说中了。”

    左边的那个得意地轻哼一声,扬起头,“我父亲说过,不可以貌取人,我兄弟两人定然不会以此嘲笑先生。先生不若取下面罩,与我俩坦诚相见可好?”

    坦诚相见?任仲也不纠正他的用词,伸手托住下巴,轻声道,“我面貌丑陋,若是少阁主不怕,看看倒也无妨。”

    “有何怕的?”右边的那个挑了挑眉头,硬是忍住双腿酸,将双手背在身后,挺胸抬头,动作神态与宋靖极为相似,想来是故意模仿而成的。

    “既然如此,少阁主且靠近些罢。”任仲伸手作势欲掀面罩,见两人果真好奇地凑了过来,才将面具取下,露出真容。

    随后,两个孩子果然下意识后退一步,同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任仲讥讽的勾起嘴角,右脸更是狰狞万分,“少阁主,如此,可还满意?”

    两个孩子的手下意识的握在一起,不约而同开口,“你……你是什么妖怪?”

    任仲半托着面具,将完好的左脸遮住,更显得右脸瘆人无比,“无论我是妖是人,你们父亲都已经将你俩交托与我,你们的饮食起居全部由我安排。从今日起,晨起两个时辰跟在影一习武,两个时辰与我一起读书。”

    见两人没有说话,任仲满意地点头,又补充了一句,“此处并非不惑阁别院,也无人继续护着你们,还是当心些罢。少阁主们。”

    说罢,他带上面具,平静地看着两人,“天色已晚,烛火不多,读书便算了,今日只习武,影一!”

    “在!”影一立刻应道。

    “马步,半个时辰。若是做不到,晚饭便不要吃了。”任仲不看两人脸色,转头便往屋外走,若是心软,怕是制不住这两个养尊处优的,既然不能用寻常方法,他也不介意扮一扮恶人。

    “你!当心我告诉父亲!”

    “告诉父亲?你们就只有如此能耐?你父亲当年,可是从不怕吃苦的……”任仲慢吞吞地转身,银色的面罩滑过一丝银光,与其言语配合,倒是更显得讥讽万分。

    说话的那个,便立刻不吭声了。

    或许是因为任仲确实吓到了他们,或许是最后那句话刺激到了他们,半个时辰的马步,两人竟勉强完成,而后,便到了晚饭的点儿。

    晚饭是红薯馍馍配红薯糊糊,两样小菜,与任仲向来的吃食没有丝毫差别。

    宋勤宋靖对这吃食自是不满意的,不过他们惧怕任仲,并没有多说一句。可当任仲招呼影一与影十六坐下之时,宋勤便不乐意了,他啪的一声放下筷子,“不过是影卫罢了,怎可与我们同桌共食?”

    影一一愣,便欲起身,他跟着任仲久了,任仲又总是这般不拘小节,他倒也忘了,影卫又怎可与主子一起吃饭。

    “在我这,影卫与少阁主并无区别。坐好,吃饭。”任仲头也没抬,将面罩取下,自己盛了一小碗糊糊,将将没过碗底。

    经过这半日,他已然能够分清宋勤与宋靖了。他俩虽长得一模一样,性格却有些区别,宋勤反应快些,却也更毛躁,而宋谨,与他的名字一样,要谨慎小心的多,即便是不满意与影卫同食,也并未马上开口。

    “……”影一只得重新坐下,伸手拿了一块馍馍,顺手掰开,递给十六一块。

    “你们!”宋勤人不大,魄力却足,他砰地一拍桌面,嚯的站起身来。

    任仲皱起眉头,冷冷地看着宋勤,“吃与不吃在你……若是饿死了,也省些粮食,去将自己的碗洗了。”

    宋勤倔脾气也上来了,抿起嘴,端起碗便走,任仲顿了顿,看向宋谨,“怎么,你也不吃?”

    宋谨眼神闪烁了一下,马上低头,拿了一块馍馍,盛了些糊糊,艰难地一口口往下咽,他以前从未吃过这些东西,只觉得嗓子火辣辣的疼,眼圈竟有些红了。

    “不着急,慢慢吃。”任仲还是忍不住说了一句,随后一口将碗中的糊糊喝了个干净,带好面罩,端着碗,离开了饭桌。

    村外有影七影八守卫,他倒是不担心宋勤乱跑,但……总想亲自看上一眼。

    任仲第二天在村里重新选了一处院子,三间房,倒是勉强够住。

    一大清早,宋勤宋谨便被一丝不苟的影一叫了起来,吃了午饭,休息半个时辰,便要与任仲一起读书。

    任仲也不强迫他们看些什么,只是将一大堆书籍摆好,随他们挑选,时辰到了,便提些问题。若是答不上,便要抄写一遍,再重新回答,答得有理有据,才能吃饭。

    看书思考本就没有什么固定答案,只要摆正态度,认真思考,任仲便会适当表扬几句,再加以点拨。

    无论是烈日高悬还是寒风刺骨,任仲都会与两个孩子一起,他与从不心软,也从未移开过视线。

    宋勤不满过,闹过哭过,却没人理会。等他哭够了,任仲便平静地说一句,吃不得苦,不及你父亲万分之一。

    此言伤人,却着实管用。

    他也曾偷偷逃跑,却被守卫的影七抓了回来,丢在地面上。任仲看着他,仍是那副平淡地口气,“没有本事,能逃到哪去?”

    宋勤便不做声了,捏起拳头,默默地下了什么决心。

    比起宋勤,宋谨性子果然更沉稳一些,他看得十分清楚,自己与宋勤根本没有逃离的机会。故而他不说话,也不闹,对于任仲的安排全盘接受,若是宋勤被罚了吃食,他便会偷偷将馍馍偷偷藏在袖口之中,到了夜间,再拿出来分给宋勤。

    任仲怎会不知他的小动作,不过两个孩子正在长身体,总不能饿着,便全当看不见罢了。

    就这样,过了两年。

    任仲见他俩底子打的不错,便将锻体之术一招一招教了,以他如今状况,自然无法得知两个孩子是否与他爹爹一般身具灵根,但学习锻体之术,总是没有坏处的。

    宋勤宋谨许是见过宋靖习武,对着锻体之术有些印象,见任仲示范,眼睛一亮,小脸激动的一片通红,练习之时也用功了不少,总算是没了那些被逼无奈的神色。

    宋谨更喜欢看书,有时也会与任仲探讨一二,每到此时,他便不那么畏惧任仲,与任仲的距离也靠近了不少。

    任仲少时只旁听过私塾,所得领悟皆得源于自身体会,深刻却不刻板,有时几句话,便会让宋谨豁然开朗。

    两年之后,任仲便将明月神功传授给了宋勤宋谨。他当日得到明月神功也是参悟了许久,才敢拿给宋靖修炼,对于此功倒是十分了解。如今虽修为尽失,但他对于功法的感悟仍超出宋靖不少,有他指点,宋勤宋谨也可少走许多弯路。

    宋勤宋谨自从开始修炼内功,便发觉任仲其实根本没有修习过内力,对他的恐惧少了,却更加好奇其身份来历,为何会对明月神功如此了解。

    任仲对于两个孩子确实是尽心竭力,但他却从不表露关怀,也不在乎两个孩子如何想法,永远是一副冷淡的样子,不与他们亲近,不亲近,失去之后,才不会伤心。

    这四年来,任仲每过半年便会收到一封宋靖报平安的书信,他看完了,便会给宋勤宋谨一观,从不隐瞒,每到此时,宋勤宋谨便会开心一些,仿佛再过数日便可见到自家父亲一般。

    任仲见此,不由得想起九儿,也不知他如今身在何处……

    又过了半年,瓦砾村魔气尽消,任仲决定离开,去寻下一处封魔阵。

    第206章 背叛

    “先生,这天寒地冻的,我们何必如此着急?我们倒是无碍,只是两位少阁主年幼……”影十六手上麻利地将床上的铺盖卷成卷,嘴里仍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任仲没答,十六只好闭了嘴继续收拾。说起来,一行人其实并无什么家当,除了银钱,便只剩下两个孩子的夏衣冬衣和铺上的被褥。任仲与影卫一样,常年只有两身衣服,他好像丝毫感觉不到寒冷,哪怕身上一丝热度也无。

    任仲一直站在土屋窗前,透过窗户的细缝向外看,寒风透骨,宋勤宋谨脸颊冻得通红,却仍是一招一式的练着。任仲并非不知冬日寒冷,雪地难行,他也并非在意这区区半载时日,只是……此次宋靖派人送来的信笺看似相同,信纸的味道却与往日的大相径庭,他虽修为尽失,六感仍存,对此也格外敏感些。

    自收了信笺,任仲心中总有疑虑,若是宋靖控制不住阁中局势,加之有心人留意,宋勤宋谨在此必定会被发觉,为求稳妥,不若先离开此地,完全脱离他们的视线。

    “先生,车马都备好了!”影一的声音从院外传来,夹在雨雪之中不怎么清晰。

    “走罢。”任仲转身推开门,影十六则将打点好的行装都抗在身上,她看似柔弱,力气却是极大,四个大包抗在身上,也不影响其行动。

    “先生,我们不走。”两个孩子闻此满脸诧异,他们丝毫不知任仲的决定,看向任仲的眼神里也满是疑惑。

    “此事由不得你们选择。”任仲硬邦邦地回了一句,突觉心慌的厉害,伸手便要去拉他俩,却被他们同时闪了开来。

    “昨日父亲信中才叫我们安心留在此地,今日先生便要离开,怕是不安好心罢!”宋谨疑惑的眼神逐渐变成了戒备,他不明白任仲为何要在此时离开,若是任仲不给他一个合理的解释,他便不走。

    任仲给影一递了个眼色,影一便飞身而起,一手一个抓住了宋勤宋谨,趁机封了他们的穴道。任仲并非不想解释,只是一则时间不允许,二则此事并无真凭实据,全凭直觉,恐两个孩子不信。他命十六将东西捆在车顶之上,才道,“此时离开,我自有我的道理。若是你们不信,离开此地之后,便叫影一亲自送你们回不惑阁。”

    “先生总是有自己的道理!我们怎知你到底有何目的!?”宋勤被点了穴道,仍拼命的看向任仲,目光灼而利,倒是有些像宋靖。

    “我确有自己的目的,但无关与你们,更无关不惑阁的利益。你们日后去哪都可以,但是如今,你们必须跟我走。”任仲平静地说了一句,转头看向影一,语气没有丝毫转寰的余地,“上车。”

    影一一手拎起一个,跳入马车车厢,影十六飞身而上,背靠车厢坐好,才冲着任仲伸手,将他拉上了马车。

    任仲调整了一下,也痛十六一般靠在车厢上,顺手捋了捋缰绳。

    “马车里铺好了毯子,先生进去暖和些。”影十六看着任仲身着单衣,白发黑发尽数披在背后,瘦弱异常,仿佛要被这冷风吹走,不由得说了这么一句。

    “不必,小七他们呢?”任仲听着车厢里宋勤仍是没有安分,微微摆了摆头,左手抓起缰绳,右手抖开鞭子,马车便骨碌碌往村外而去。

    “在村外等着我们呢……都已准备好了。”影十六知道任仲的性子,也不接缰绳,不知从哪摸出一根枯草,叼进嘴里。

    马车行了不大一会儿,便见另一辆马车已在村口,一人从车前翻身而下,跪地低头躬身,唤了声,“先生!”

    任仲扯了扯缰绳,目光从马车移到影八结了冰的袖口,又看了看他垂在身侧的右手和左手握着的剑鞘,低声问,“小七呢?”

    他虽匆匆清洗过了,一丝丝的血腥气仍是细细密密的钻进了任仲的鼻腔。

    “他身体有些不适,正在车厢之中休息。”影八或许感受到了任仲的些许情绪,面上淡定自若,却慢慢站起身来。

    “我记得,你常用的是左手,伤着了么?”任仲话音刚落,影十六已然反应过来,她神情一凛,一拍马臀,飞身而起,直扑影八,立刻与影八战做一团,招招致命,“混账东西,你竟背主忘恩,残害同门!”

    马匹被此一拍,立刻长嘶一声,向前飞奔,只是被身后的车厢拖累,速度算不上太快。任仲没想到十六如此,只得一手拉紧缰绳,一手推开车厢,还未来得及说话,便见影八背后的车厢破碎开来,蹿出几条黑影,扑向自己。

    影一大喝一声,将宋勤宋谨往任仲怀中一推,也来不及解开他们穴道,便破开车顶与身后跟上的三个蒙面人刀刃相接。

    任仲也顾不得许多,从怀中摸出根银针解了宋勤宋谨穴道,随后松开马匹扣带,将缰绳一端塞入宋谨手中,语速极快,“上马快走。”

    宋勤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发愣,反倒是宋谨冷静一些,他抓住宋勤,另一只手接过缰绳,还未来得及上马,便听马匹嘶鸣一声,指尖一阵大力传来,眼前的马匹竟被两支利剑射穿双眼!它恐惧的惊叫,自然顾不得什么缰绳禁锢,便要挣脱开来。

    “宋谨,松手!”任仲也是吓了一跳,眼见着两个孩子被拉扯着摔下马车。好在宋谨及时松手,两人只地面上摩擦了几下,便停了下来。那马匹却只往前跑了十数步,便栽倒在地,绝了气息。

    任仲一时也不觉得身子乏力,猛地跳下马车,一把将两个孩子抱在怀中,感觉到两个孩子死死抓住自己的衣角,他低声宽慰,“莫怕。”

    随后任仲抬起头,看见村外土墙上立着十数个黑衣人,皆是黑色头罩看不清面容,只有为首那个拿着把黑色的巨弓,随意扯了块黑布蒙住口鼻,如同恶狼一般双眼紧紧盯住自己,想来刚才那两支箭,便是出自他之手。

    “先生可还好?”就是这么一会,影一与影十六便解决了对手,跟了上来,挡在任仲身前。影十六看起来倒是无事,只是发髻有些散乱,而影一口角似有血迹,想来以一敌三,还是受了些暗伤。

    “先生?”为首的男人声音阴柔的有些诡异,他轻笑一声,从土墙上一跃而下,剩下的人跟随其后,将任仲等人围在了其中。

    “你们想要什么?”任仲拉住两个孩子的手掌,慢慢站直了身子。

    “想要什么?”为首的男人慢吞吞搭弓,双眼一直没有离开任仲,“神医?我正要找你,听说……你能治天下难治之症?”

    任仲将两个孩子挡在身后,眼见着箭尖指向自己,不由得有些后悔,后悔自己没有在身边人身上多留些心思,影八也不知是何时投靠了此人,将自己收集魔气救人之事捅了出去,“不过是以讹传讹罢了,我并非医者,更提不上什么神医。”

    “先生诚恳,我本应相信。但我还听说,先生这三十余年容貌身形毫无变化。或许,先生愿意将那白布包裹的东西,转让给在下一试?”男人毫无征兆的松手,一只黑箭破空而至,影一下意识的用长剑一撩,只是勉强使其偏离了方向,哐一声没入了冻土之中,可见男人臂力惊人,内力深厚。

    “该死的影八!一刀了结倒是便宜了他,老娘应该将他剁成饺馅才是!”影十六伸手扶住影一,啐了一口,银牙咬的嘎吱作响,仿佛就要上去与人拼命。

    三十余年?!二十年前自己才被宋靖所救,若这人并非口误,他们所说的只会是三十七年前,自己与卓谦之救下宋靖,落脚在君临城之时!

    这些人调查过自己与宋靖的关系,调查过君临城,而且还颇为仔细。看来,他们并非独独为自己而来,也是为了宋勤宋谨而来!

    “若是我交出此物,阁下可会放我们离开?”任仲松开双手,将两个孩子分别塞进影一影十六怀中,向前迈了一步,从怀中摸出了吞天瓶。他不可能将吞天瓶交与旁人,也不能死在此处,只得放手一搏,将刚刚收集起的魔气重新释放而出,魔气侵蚀,足以将近周之人置于死地,只是,得让宋勤他们离得远些才好。

    “我本只想得到先生手中的器物,可得见先生,却觉格外亲切,故而……先生与那器物,我常皑,便不客气的收下了。”为首的男子——常皑,终是放下了弓箭,顺手扯开面巾,他生的阴柔俊俏,看起来不过三十有余,“若是先生配合,我便做主放了少阁主,倒也不妨事。”

    “好!我可以随你走,只是,得先放他们离开。”果然还是与不惑阁有关,任仲眯了眯眼,自然不会相信常皑会放过宋靖的孩子。

    “可以!让他们走!”常皑笑了笑,手臂一挥,黑衣人散开,留出一条通道。

    影十六与影一自然分得清轻重,即刻带着两个孩子向后退去,却未想到,宋勤突然发难。

    他猛地挣脱了影十六的手,直扑身边的黑衣人,在辗转腾挪中抽出靴中匕首,直接捅入了黑衣人腹部,匕首有毒,那人根本来不及反应,便倒了下去。

    第207章 死地后生

    “少阁主!”影十六柳眉猛地一扬,下意识的挥剑保护宋勤,想来也是被宋勤吓了一跳。

    她日日看着宋勤习武,自然知道他有几斤几两,故而才没有料到如此变故,一时不查,被他挣脱了去。

    黑衣人训练有素,见身边同伴倒下也毫不慌乱,瞬间变换阵势堵住了宋勤等人的退路。霎时间,刀光剑影闪过,刀剑之声叮咣作响,不只是影十六与宋勤,影一与宋谨也被刀光淹没。

    任仲暗道一声坏了,眼见着常皑眼中闪过一抹嗜血的笑意,搭箭、拉弓,几乎是一气呵成!

    任仲冷汗淋漓而下,快走两步,用身子挡住了常皑的视线。常皑若有所思的看着任仲,片刻之后,才随意将弓箭别在腰间,欺身上前,一手扣住任仲的脖颈,另一只手搂住了任仲的腰,还上下摩挲了一阵。

    任仲双手按住常皑的双肩,试着向后退,腰间手臂却是纹丝不动。

    常皑眯着眼笑了,他亲昵地凑近任仲,伸手掀开了任仲的面罩,目光扫过任仲右脸上的暗纹,又在任仲左脸上停留许久,“先生除了此处,容貌果真与三十余年前无半点分别。”

    “……”任仲抿嘴不答,若是加以解释,反倒像是欲盖弥彰。

    常皑根本不在意任仲回答与否,他靠在任仲的耳边轻声道,“先生不必担心,事成之后,我自会向楼主讨要先生。”

    任仲只觉鸡皮疙瘩爬了满身,偏着头将胃中的翻腾感压了下去,还未来得及说话,常皑便将手中面罩丢到地上,变掌为爪,运足内力,直直向任仲右腿抓去,同时喝道,“少阁主!若是再不停手,你家先生的右腿便不保了!”

    任仲瞳孔一缩,只觉常皑此举并非威胁而已!看来无论影一停手与否,常皑都要废了自己双腿!他下意识的想要释放魔气自保,却猛然停住,狠狠攥住了拳头,咬紧牙关,准备硬受着一击。

    距离太近,若是被魔气冲击,定会落下后遗之症。不过是双腿罢了,自然比不得影一等人的性命重要……

    第3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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