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鼎 作者:朱砂

    第9节

    管一恒呼地坐直了身体,很想一拳揍到寺川健脸上去!怎么会遇上这么一对兄妹,分明是两个变态!但寺川健一直装着睡,何况看人又不犯法,他也实在没有动手的理由。倒是叶关辰被他惊动了,微微睁开眼睛:“怎么了?”

    “没事。”管一恒压下怒火,心里一动,故意伸出手去把叶关辰盖在身上的外衣兜帽拉上来,盖住他的脸,还把他的头往自己肩上揽了揽,“你睡吧。到了我会叫你。”

    寺川健仍旧倚着没动,可管一恒清楚地看见他的眼皮猛地一跳,两片薄薄的嘴唇一下子抿紧,更薄得像刀刃一样了。

    管一恒心里陡然生起一丝快意,索性自己又侧了侧头,几乎把脸贴到了叶关辰头发上,这才闭上了眼睛,却仍旧在睫毛缝里观察着寺川健。

    寺川健这次再没有什么动作,只是嘴唇一直紧紧抿着没有放松过。管一恒观察了十分钟,见他靠在那里木乃伊一样纹风不动,这才真的闭上了眼睛,心里却翻腾起来:哪来的这么一对兄妹,这个寺川健是看上叶关辰了?

    管一恒知道同性恋。虽然他还从来没见过一个gay,但他觉得自己并不歧视这种人——不过是性取向不同罢了,如果不作奸犯科,那么就没什么好指责的。不过现在看见寺川健,他不这么想了,他现在只想有个什么借口揍这变态一顿!

    飞机就在他起起伏伏的火气里飞了一个多小时。九点半,飞机上的广播开始提醒目的地就在前方,飞机准备下降。叶关辰被惊醒了,睁开眼睛才发现自己枕在管一恒右肩上,顿时吓了一跳:“压疼你了吗?”

    之前叶关辰让管一恒坐在靠窗的位置,就是怕别人碰到他的右臂,谁知道自己睡着了倒靠上去了。

    管一恒活动了一下手臂:“没事。你看,这不很好吗?”软组织挫伤的一片青紫,在喝了三天药并做热敷之后已经完全消失了,脱臼的关节也没有不适的感觉,现在连右臂的吊带都拆掉,只要不用太大的力气,他的右臂已经跟左臂没什么差别了。

    “那也要小心。”叶关辰皱着眉,“下次要是我睡着了靠过来,你就把我推开。”

    “没事。”管一恒眼角余光看见寺川健的脸黑得像锅底,心里真是痛快极了,若无其事地把背包背好,“一会儿下飞机的时候你要小心点,别让人占了便宜。”

    叶关辰一脸不解:“什么?”

    “现在变态有点多。”管一恒指桑骂槐,“小心点总是好的。别以为你是男人就安全了。”

    叶关辰神色有点古怪:“你这是——什么理论?”

    管一恒胡编乱造:“哦,刚才从报纸上看了一眼,有个男的,在酒吧睡着了,被人占了便宜。”他从眼角瞥了寺川健一眼,却见那变态又恢复了原来阴郁的冰冷模样,正慢条斯理地收拾行李,便在心里呸了一口,郑重叮嘱叶关辰,“总之一会下飞机的时候你注意点,跟着我别走散了。”

    叶关辰一脸哭笑不得的神情,目光有些复杂:“……好……我知道了。”

    十点钟,飞机准点落地,管一恒拉着叶关辰,直到寺川兄妹已经走出几排座位的距离,这才起身取了行李,跟叶关辰下了飞机。

    出了通道,叶关辰远远就看见出口那一群人里一个坐立不安的青年:“在那!那是黄助理。”

    黄助理看打扮本来是个挺讲究的小伙子,现在却有些狼狈。头发乱糟糟的,因为之前打了啫哩水的缘故,一绺绺的粘在一起;眼睛底下好大一块青黑,眼镜框都遮不住;一条镶银线的五分裤已经抹上了灰泥,露在外面的小腿肚上有草叶划出的血痕。一见叶关辰,他就快哭出来了:“叶顾问——”

    “哭什么!”叶关辰沉着脸,“现在什么情况?”

    黄助理只好把苦水都咽回去,接了行李往外引他们:“车在那边。现在还——没有消息。我雇了十个当地人去找,昨天晚上回来了八个,都说没找到。本来今天一早就要让他们再进去找,还想再多雇点人的,可保护区管理局那边不让进了,说怀疑有人偷猎鸟类,不允许人往保护区深处走。”

    说起这件事,黄助理真是一肚子的苦水倒不出来。大老板是个强势的人,不像这位叶顾问那么温和好说话。本来是来考查中草药种植基地的,完了之后对方请他们来扎龙保护区看鸟,事情一直发展到这里都挺好的,就是老板忽然搞到了一张什么照片,然后就留在扎龙不肯走了。

    如果他留下来只是老老实实看鸟,那还好点,结果他不知道怎么回事,非要往保护区深处走。因为扎龙保护区太大,一般游客都只在保护区管理局所在地的周围看看就行了,往深处走的人很少。可是老板说啥都要进去,带了两个保镖就动身了,还叫他在外头打听事情。然后老板一去不复返,扎龙白云空悠悠,他这个助理就倒霉了。

    黄助理哭诉到最后,实在忍不住要替自己辩解几句:“我说在外面看看就好,陆总一定说要进去。我问他进去做什么,他说,他说替您找生日礼物。”真是坑爹啊,保护区里找什么生日礼物,难道偷猎一只丹顶鹤吗?

    叶关辰也听得一头雾水:“阿云弄到了什么照片?”

    管一恒在旁边听着,猛然听见阿云两个字,脑袋里嗡地一响,忍不住问:“阿云?就是你打电话联系过的那个——朋友?”女总裁?

    “嗯。”叶关辰随口回答,“是我的发小。”

    居然不是老婆?管一恒一时有点反应不过来。跟发小通电话,要那么——温柔吗?

    叶关辰丝毫没有觉察到他的纠结,只管追问黄助理。黄助理面有难色:“我没看见。陆总是从当地一个混混手里拿到的照片,我觉得这张照片很有可能来路不正。”

    “那么那个混混呢?”

    黄助理耷拉了脑袋:“带着陆总进保护区了,也没出来。”

    搞了半天既没有照片也没有混混,简直跟没说一样。叶关辰的脸色也很难看了,又问:“那么他让你在外面查什么人?”

    黄助理战战兢兢:“查一个日本人,但——但这人在一个月前,也在保护区里失踪了。我,我就是查到保护区失踪过人,所以才……”所以才不敢再隐瞒,赶紧打电话给叶关辰求援了。

    好了,现在连日本人也没有了。叶关辰两道眉毛几乎都竖了起来,一脸的怒气,只是压抑着没有立刻发作出来。黄助理恨不得把脖子缩到肚子里去。他来这个公司三年了,一直在工作上都跟老板配合得很好,没想到这次会捅这么大一个娄子。

    管一恒回过神来,一看叶关辰脸色已经铁青,连忙拍了拍他:“冷静一点,先别生气。现在没有消息也好,至少还没有证据证明他们已经出了事。”

    “阿云太大胆了!”叶关辰用力拍了一下座椅,“我就不该给他——”后半句话被他咽了下去,“立刻增添人手去找!都已经好几天了,拖得越久越……”

    “管理局不让进……”黄助理苦着脸,“我已经在找人疏通了……”

    “这个问题我来解决。”管一恒立刻接过话,“你只要组织人就行,要弄几支麻醉枪来。”

    黄助理看了他一眼,十分好奇叶顾问带这个年轻人来做什么,但听他说能搞定管理局,自然是求之不得,结果听到最后一句话,又有些疑惑:“要麻醉枪干什么?”

    “之前不是失踪过人?万一有什么危险呢。”

    黄助理动了动嘴唇,看了叶关辰一眼,没说话。叶关辰沉声问:“阿云是带枪进去的?”

    黄助理点了点头,又看了管一恒一眼。在国内携带枪支是违法的,但陆云有钱,在当地弄到几支猎枪并不成问题。与猎枪相比起来,麻醉枪简直不值一看了。

    能说出要麻醉枪的,多半都是老百姓,才会这么规规矩矩的。但之前这个年轻人又说过能摆平管理局,好像又不是普通小老百姓。那么——是警察?黄助理顿时有点紧张,陆总可是非法持枪……

    叶关辰倒没想到这件事,继续问黄助理:“你查的那个日本人是怎么回事?详细跟我说说,一点也不要漏掉!”

    这个问题黄助理能回答:“这个日本人叫真田一男,是日本一个鸟类保护组织的成员,这次他跟一个叫松下健太郎的一起来扎龙拍摄,结果两人一起失踪了,只发现了他们的手机、相机,还有衣服的碎片。”

    这些都跟管一恒之前听云姨说的差不多。

    黄助理继续说:“他们失踪之前,在保护区里已经拍摄了半个月了,后来真田一男的一个相机被人偷了,包括里面的储存卡。这卡落在这个混混手里,之后他们失踪,就从这个混混嘴里传出些话来,说保护区里有条怪蟒,两个日本人都被它吞了。陆总不知怎么听说了,就找了这个混混,拿到了一张照片。再之后,他们就进了保护区。”

    他看一眼叶关辰的脸色,连忙补充:“这些话也就是私下里那些混混们传一下,不知道陆总是怎么听说的,直到他们进了保护区,我在外头调查真田一男,才知道怪蟒的说法……”吓得他立刻就给叶关辰打了电话。

    管一恒想了想:“既然这话传出来,那么知情的肯定不只一个人,再找几个混混来,我们细问一下。”

    黄助理忙昏了头,还真没想到,一听这话马上答应:“我这就叫人去找。”抓起手机就打电话。

    叶关辰眉头紧皱,忽然问管一恒:“你觉得怪蟒的说法靠不靠得住?”

    管一恒略一沉吟,还是说:“也不可不信,但总要眼见为实。”

    叶关辰似乎是自言自语地说:“我从前只听说过这些事,唯一觉得可信的,就是我朋友亲眼见过的方皇了,可现在,单是我自己就看见了好几个……真是奇了怪了,怎么现在怪事这么多呢?”

    这话让管一恒沉默了。是的,这个问题他也早考虑过,为什么近年来怪事这么多?如果扎龙保护区里真的有怪蟒,那么这件事他真的要向十三处和协会一起提出了——怪兽频繁出现,原因到底是什么,又会带来什么后果呢?

    第31章 遗物

    保护区管理局的负责人姓张,身材高大,因为长年在户外活动,肤色已被阳光晒成了古铜色,仿佛一尊铁塔。大概是跟野生动物打交道比较多,他说起来话来也没有那么多官样文章,十分的直截了当。

    “保护区一直都有偷猎的,跟着陆先生失踪的那个混混就是在我们这里挂了号的。”老张看过了管一恒的证件,表情缓和了一些,“之前失踪的那两个日本人,据我们所知,也曾在别的地方偷猎过——哼,说是什么鸟类保护组织,可是又打着科研的旗号,偷猎鸟类做标本。呸!小日本专干这样的事,猎鲸不就是吗?”

    “陆先生应该不会偷猎鸟类。”管一恒这话说得略有一点儿底气不足,毕竟他又不了解陆云,虽然是叶关辰的青梅竹马——呸呸,他的意思是说发小——但这种有钱人的思想,他可不敢保证。

    老张明显不是很相信管一恒的保证:“但是这位陆先生是跟着那个混混进的保护区,还进了保护区深处,一般游客都不会往里面走的。再者,这几天,我们保护区里少了两只丹顶鹤。”

    管一恒被这个精确的数字吓了一跳:“两只?您计算清楚了?”

    老张神色严肃:“这里有一部分丹顶鹤是我们非常熟悉的,还戴了脚环,我说的两只,就是戴了脚环的,这个不会错。”

    “您怀疑是——”是陆云偷猎?

    “但如果是这样,他们就应该回来了。”

    老张摇摇头:“是不是那位陆先生偷猎我们不清楚,但不能再允许有人进入保护区浑水摸鱼了。要找人的话,我们也在组织人员,但是那位黄先生找的人里有不少手脚都不干净,我们确实不能随便就让他们进去。”

    “这个没问题。”管一恒马上说,“如果保护区肯派人救援,我们当然是最感谢的。不如这样,我们自己招来的人手,跟保护区的人混编怎么样?这样就可以避免有人浑水摸鱼。”

    叶关辰跟着说:“所有的费用都由我们出,麻烦你们了。不过我可以保证,陆云他绝对不会偷猎的,丹顶鹤失踪的事,如果您同意,我们一定想办法查明。”

    老张对叶关辰不怎么相信,不过管一恒有国安处的证件,还是靠得住的,于是点点头,就出去组织人手了。

    要说黄助理还是挺能干的,保护区在组织人手的工夫,他已经找到了带陆云进湿地的那个混混的相好,一个发廊小姐,姓陈名蕙,生得细眉细眼,带几分伧俗的艳丽。说起混混失踪的事,她一脸的满不在乎,管一恒一针见血地问:“他经常干这种事吧?”

    陈蕙斜了管一恒一眼,无所谓地说:“帅哥,我听不懂你说话。”

    黄助理立刻拍出一叠钱:“要么你拿钱,要么这位警官请你进局子。现在不只是偷猎了,还有谋杀,不光是我们陆总,前头还有两个日本人,这已经是涉外事务了。你自己选吧。”

    一听说杀人,又看见管一恒的警官证,陈蕙才有点慌神了:“怎么,怎么就杀人了?那两个日本人不关我老公的事啊……”

    管一恒沉着脸看着她。他年纪虽然轻,沉下脸来的时候却也自有一种威压。陈蕙缩了缩脖子,再看看那叠钱,犹豫了一会才小声说:“其实,其实他就是带个路……那两个日本人当初只说是去拍摄的,我真不知道他们偷猎什么的——但我老公肯定没杀他们啊,就是,就是顺了他们一个相机,一个小的!”

    黄助理可没心情去研究他们顺了人家一个啥样的相机,只是追问:“你老公那儿有张什么照片,给我们陆总看了,我们陆总才要进保护区的。你知道是什么照片吗?对了,相机的储存卡现在在哪里?”

    “我老公拿着的,我不知道……”陈蕙缩着脖子说,“不过那张照片,我倒是听他提过一句,说是什么有好几个头的蛇。”

    “好几个头的蛇?”管一恒一挑眉毛,“说仔细点!”

    陈蕙哭丧着脸:“我也只是听他说了一句,就是从那个小日本的相机里找到的。当时,当时我在做面膜,他叫我过去看,说这个照的好像是条蛇,但怎么好像有三个脑袋似的。我懒得动,再说我特别怕蛇,就没过去看……”

    黄助理恨不得揍这女人一巴掌。管一恒倒有些怀疑起来:“你能确定你老公给陆总看的就是这张照片?”

    “啊?应该是吧?”陈蕙喃喃地说,“他进保护区之前跟我炫耀过,说有钱人果然就喜欢这种稀奇古怪的事。要说稀奇古怪,也就是这个了吧?”

    走出发廊,管一恒就问黄助理:“之前陆总是说要给关辰找生日礼物?”

    “是——”黄助理已经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了,“也许,也许这女人说的也不准。稀奇古怪什么的,也可能是什么稀罕的花草或者草药……”他说着,下意识地看了叶关辰一眼。叶关辰喜欢养花种药是公司里的人都知道的,至于三个头的蛇什么的,这玩艺弄回去做什么,没听说叶顾问喜欢养蛇的。

    管一恒微微皱眉,也看看叶关辰。叶关辰不知道在想什么,半晌才说:“不管怎么样,照这种说法,保护区里确实有一条怪蛇,我们是不是要跟管理局的人说一下,让大家防备?至于阿云究竟为什么进去的,是不是看了这张照片,倒不是最重要的。只要找到了人,一问就知道了。”

    管理局的人并不很多,老张总共组织了六个人,都是常年驻守保护区,对地形熟悉的人。而黄助理招募了二十个当地人,准备分成五个小组,分开去找。

    管一恒把老张叫到一边,讲了一下怪蛇的事。老张一脸不相信地看着他:“要是有这么条蛇,还像你说的这么大,我们不可能不发现啊。这么大的蛇,它要吃东西的——”他说到这里,忽然自己就停了。

    “是——”管一恒轻轻点了点头,“之前失踪的两个日本人……”

    老张巴唧了一下嘴唇,才能说出话来:“这事也不对啊,我在扎龙呆了二十年了,要真有这么条蛇,不可能这么多年一点都没察觉……”

    “也许是最近才出现在保护区的……”管一恒说到这里,忽然心思一闪,“那两个日本人的遗物,还在你们这里吗?”

    “是。听说已经通知了他们在日本的家属,会来领——”老张刚说到这里,外头就跑进个人来,“老张,那两个日本人的家属来了,局长领他们来的,说来拿遗物。”

    来得这么快?管一恒眉头一皱,低声问老张:“能不能拖延一下,我想看一下那些东西。”

    老张有些为难:“当然还是要办手续的,不过也拖不了多久,而且东西一定要全部还给人家的……”

    “如果没有问题,我肯定一样都不会拿走。”管一恒沉声说,“如果有问题,警方是可以介入的。”

    老张挠挠头,叫人带他去看东西,自己去前头招呼局长了。

    两个日本人留下的东西有一部手机,两部相机,一副三角架,还有两个长焦镜头,再就是一个烟盒了。

    手机和相机里的内容,之前警方都已经看过了,除了各种鸟类的照片之外,就只有云姨说过的疑似多头蛇类憩息过痕迹的那几张照片了。只可惜还有一张储存卡被那个混混带走了,否则里面的照片应该更有价值。但是两厢对照,已经可以肯定确实有那么条多头怪蛇存在了。

    “也许有些照片已经上传到了网上,之后又删掉了。”叶关辰在旁边看着,忽然说了一句,一边随手拿起那个烟盒打开,仔细看了看。

    如果说已经上传并且删除,这个要查起来就麻烦一些了。管一恒拿着手机正在沉吟,外头就传来了脚步声,老张带着几个人进来了。管一恒一抬头,表情就有些不大对劲,因为走在老张后面的两个人,正是北京机场遇见的寺川兄妹。

    为什么是这一对变态兄妹?

    “啊,帅哥,又见面了,真巧。”寺川绫还是那么笑盈盈的。

    老张有几分尴尬。说是领家属来拿遗物的,结果这边有两个陌生人在翻人家的东西,幸好看起来仿佛是熟人。

    “这两位是公安部的,也是来调查真田先生和松下先生失踪一事的。”老张简单说了一句,就把主战场交给管一恒了。

    “多谢了。”寺川健风度翩翩地向管一恒点头,“不知道我能不能看一下这位警官的证件,还不知道两位的尊姓大名呢。”

    大白天的,寺川健看起来倒是翩翩佳公子一名的作派,可惜管一恒已经看见过他在暗中窥伺时候的变态样,对他殊无半点好感,肃着脸拿出证件让他看了,便一脸公事公办地说:“因为涉及办案需要,真田先生的手机暂时还不能交给两位。”

    寺川健微微扬了扬眉毛:“这似乎不对吧?警方已经确认失踪,通知我们来领取遗物,现在我们来了,又说不能给我们。并且据我所知,立案的是本地警察,管先生好像不是的?还有这位——”他转向叶关辰,“这位先生的证件……”

    看什么证件,是想知道叶关辰的名字吧?

    管一恒在心里暗暗唾弃,只当没听见寺川健最后那句话,反问道:“不知两位是死者的什么人?听姓氏似乎不是直系亲属?”

    “是的。”寺川健倒也不讳言,“真田先生没有结婚,没有直系亲属,我们是他的——按照中国的说法,是表侄,算是他唯一的亲人了。”

    “是吗?”管一恒不无讽刺,“可是之前在机场看见两位的时候,似乎并不像来奔丧的样子,更像是来旅游的,心情很愉快啊。”

    寺川健倨傲地抬起下巴,一脸的肃然:“真田先生一生不婚,将所有的时间和精力都献给了野外拍摄,这是他的理想,也是他生命的价值。生命能够结束在拍摄的路上,他是幸福的,并不需要别人的悲伤。我们要做的,是将他生命中留下的最后的照片发表出去,让大家都知道他的幸福。”

    死了是幸福?管一恒不由得环视了一下屋子里的一众人等。寺川绫是满脸的自豪,显然百分之一千地认同她哥哥的说法。老张嘴角抽搐,一脸“日本人真是变态”的模样。只有叶关辰拿着那个烟盒正若有所思,似乎根本没听见寺川健那高大上的宣言。

    管一恒用眼角溜了一下寺川健,果然寺川健也用余光在看着叶关辰,发现叶关辰根本没注意他在讲什么,唇角就不引人注目地抽动了一下。

    屋子里有一瞬间陷入了诡异的沉默,片刻之后,还是寺川健先打破了沉默:“我刚才的问题,管先生还没有为我解答——管先生不是本地警方,为什么这时候忽然又要扣留真田先生的东西呢?这是没有道理的。如果说管先生现在负责这件事,是否应该拿出相应的文件来?我知道你们中国人有很多文件的,只凭一张警官证,好像并不能证明什么。而且,我们接到通知的时候,这件事已经以失踪而结案,管先生现在介入,应该是重新立案,这是需要理由的,也请向我们讲明。”

    居然还这么精通各项流程?管一恒微微皱眉。之前他出来办的案子,也有过这种情况,但他当时只是实习,自然有主办的同事处理。而且十三处有特别权力,一般只要打个招呼就行了。但现在遇上个日本人,这话就不那么好说了,更不可能向他讲明十三处的工作范围。

    “理由当然是有的。”叶关辰却忽然说话了,抬头看着寺川兄妹,他亮了亮手里那个烟盒,“这个是在两位死者的遗物中找到的。两位能否确认一下,这是不是真田先生的东西?”

    寺川健马上往叶关辰身边走了过去,管一恒立刻不动声色地插在两人中间,从叶关辰手里接过那个烟盒。这样一来,寺川健在左,叶关辰在右,大家都方便观察。

    “我们和真田叔叔不是太熟,这样的烟盒我们曾经在他家里见过,看起来很相似。”寺川健仔细看了看,回答还是比较谨慎的,“这个烟盒有什么问题吗?”

    “烟盒没有问题,但烟很有问题。”叶关辰从其中取出一根烟,剥开外面的纸,从烟丝中间取出一根细细的线香来。

    这根线香大约是烟卷的一半粗细,小指长短,颜色暗绿,散发出有些古怪的香味。叶关辰捏着这根线香晃了晃:“这里面有古柯叶成分。”

    寺川绫眉毛一扬:“古柯叶?据我所知,这不算是毒品吧?”

    古柯叶不算毒品,但确实有很多人把它与大麻一起用,也算是慢性吸毒。

    叶关辰捻着这根线香,缓缓地说:“的确,古柯叶在很多地方不算毒品。但,1961年,联合国就把古柯叶定为禁药了。而且,如果是要吸食古柯叶,又为什么要制成香呢?”

    “制成香有什么不可以吗?”寺川绫对叶关辰的态度可远比不上她对管一恒的态度好,“似乎中国也没有法律禁止用古柯叶制香吧?”

    叶关辰并不因她的态度而动怒,仍旧不紧不慢地说:“制香也可以,但又为什么要藏在烟卷里呢?要知道,这样放在烟卷里,既不能吸食,又不方便当做香来使用。那么真田先生这样做的原因,就有些让人疑心了。将香藏在烟卷里带入我国,是想做什么?这种线香是一种新型的毒品吗?真田先生是在贩毒吗?”

    寺川绫哑了。叶关辰瞥她一眼,把香递给管一恒:“我想这香的成分还需要仔细检验,里面的古柯碱含量恐怕很高。”古柯叶本身可能不算毒品,但古柯碱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管一恒满意地把线香放回烟盒里,看一眼寺川健:“现在,寺川先生知道我为什么会介入这个案件了吗?正好寺川先生来了,做为真田先生唯一的亲人,调查还需要你们的配合。”

    寺川健脸色有些发青,忽然笑了笑。他肤色本来苍白,又修饰得十分精致,现在来了个白里透青,这个笑容就显得有点诡异了:“当然,我们很愿意配合调查,也好洗清真田叔叔吸毒贩毒的嫌疑。对了,听说真田叔叔是在保护区里失踪的,我们也想进去看看,他们最后被发现遗物的地方。而且到现在还没有发现他们的尸骨,我们也还抱着一丝希望的。”

    这个理由管一恒倒不好拒绝:“可以。我们也正要组织人手进入保护区,两位如果要去,可以跟我们一起。”

    第32章 保护区

    真田一男的手机删除得很干净,管一恒又不是专业搞网络的,只好把这件事告诉云姨,让十三处来做这个技术工作。

    虽然没有拿到照片,但几方面的消息对照,已经足够判断,保护区里确实有那么一条多头巨蟒。云姨不由得担心起来:“你一个人进入有些太冒险了,还是稍等一下,处里立刻调人过去协助你。”

    管一恒或者可以等,但显然叶关辰是不能等了。而且保护区里还有陆云一行人,多等待一小时,他们的危险就增加一点,生还的可能就减少一点。

    “云姨,我还是先进去吧,找到那些失踪的人要紧。处里调人过来,就直接到保护区管理局来就是了。”管一恒挂断电话,叶关辰已经背着背包走了进来。他换了一身登山装,裤腿和袖口都扎得结结实实:“可以出发了吗?”

    “好了。”管一恒也背上背包,蹲身将裤腿系紧。叶关辰也蹲了下来,低声说:“我把那盒烟卷都剥开了。里面有两种线香,一种是深绿色,一种是白色。”

    烟盒里面一共有二十支烟卷,居然里面的线香还分了两种?如果叶关辰不全部剥开检查,恐怕一般人还想不到。

    “深绿色的那种,古柯叶只是一部分成份,应该还有曼陀罗和几样草药,这种香如果燃烧起来,可能具有强烈的麻醉作用。”叶关辰说着,又拿出两根白色的线香,这些线香更粗一些,却不像深绿色的线香那么致密,反而充满了气孔,倒有点像硬质的海绵或者粉笔,并且香柱上每隔半厘米左右就有一圈刻痕,轻轻一掰就能整齐地掰成小段,“这种香里却有提神的成份,是深绿色那种线香的解药。我怀疑,这种线香是掰成小块塞在鼻子里的,可以缓解深绿色线香的麻醉效果。二十支烟卷里有十六支深绿色的,四支白色的;每支白色线香可以分成八小段。所以我想,两小段白色线香,足够抵消一支深绿色线香的麻醉成份。”

    管一恒的眉头跳了跳:“能麻醉人?”

    叶关辰沉默片刻,轻声说:“应该对动物一样有效,不过具体效果如何,我只凭着闻气味还不能断定。”

    真田一男带着一种麻醉香进入保护区,究竟是想做什么?管一恒心里隐隐已经有了猜想,但还没有佐证。叶关辰默默地把两种线香各分了他一半,两人心照不宣地对看一眼,藏好线香走了出去。

    管理局提供了三辆车子,会载着他们分三个方向尽量往保护区里走,直到车辆无法进入的地区再步行。管一恒和叶关辰还有黄助理自然是在一组;这一组里还有管理局的一个老员工,姓王,对野外各种生物的习性非常了解;另外就是本地招募来的四个人。寺川兄妹二人也在其中,管一恒虽然不愿意看见他们,却不放心把他们分到别的小组去——真田一男心怀叵测,这兄妹两个恐怕也不是什么好鸟。

    扎龙保护区面积有四万多平方公里,属于天然湿地,到处都是沼泽和溪流,大大小小的湖泊星罗棋布。因为有足够的水,这里的草长得有半人多高,放眼望去一片深深浅浅的绿,仿佛一块巨大的翡翠。越往里走,就越能看见各种各样的鸟,不知是不是已经有些习惯了人类的打扰,汽车开过去,并没有太过惊动它们。有些鹤甚至只是往旁边移了几步,就继续专心地在草地里捉小蜥蜴吃了。

    “它们吃的是什么?”寺川绫惊讶地指着一只鹤问老王。

    老王对这些动物都非常熟悉,只看了一眼就回答说:“是一条水蛇,无毒的。鹤类鹳类都会吃小型爬行动物,蛇也是它们的食料之一。”

    管一恒也看过去,发现那群鹤里有一只不像同伴那么活泼,长长的右脚总缩在腹下,呆立着不动。偶尔走动的时候,仿佛有点一瘸一拐的,脚上还套了个什么东西。老王也看见了,诧异地叫了一声:“停车!那是朱云,好像受伤了!”

    他一边说,一边已经跳下车走了过去,一面嘴里发出哨音。看见有人过来,一些鸟立刻散开后退,还有几只却不怕人,尤其是那只受伤的鹤,甚至允许了老王走到它身边,然后抓住了它。

    司机也是管理局的工作人员,跑过去帮着老王把鹤的右脚拉了出来,这时候管一恒才看清上面套的是一只铝环,但黑糊糊的仿佛被火燎过,连那只鹤脚都焦糊了一片。

    被火燎过?管一恒心念一动,急忙也跳下车跑了过去。这里潮湿,春夏两季,草都嫩得能掐出水来,根本没有自然起火的可能,这只鹤会被烧伤,那只可能是有人点的火。

    老王一边替受伤的鹤上药,一边心疼地念叨着:“怎么受伤了呢?你的老婆呢?朱顶去哪儿啦?”

    “朱顶是——”管一恒忍不住问。

    “朱云的雌鹤。”老王心疼地回答,“朱顶的头顶特别红,别的鹤都不如它鲜艳。”

    司机有些忧虑:“看朱云这么没精打采的,会不会是朱顶出了什么事?再说这烧伤——肯定是有人放火!”

    老王摇了摇头:“如果是有人放火烧了朱云,它看见人多半不会这么温顺,至少会逃跑。”他手搭凉棚往远处看了看,“如果是有人放火造成火灾,朱云被波及的话,那火势应该不小,我们也应该能看见烟气才对。”

    管一恒沉吟了一下,问道:“您知道这两只鹤平常习惯在哪里活动吗?”

    “只有一个大概的方位。”老王比划了一下,“朱云和朱顶跟人混得熟了,我们投喂的时候经常看见它们。根据它们飞来的方向,多半是在那边。”

    “那就往那边去。”管一恒马上做了决定,“如果真有人纵火,我们总得去看看。”

    老王就是来协助他的,当然没有意见。司机重新发动汽车,就顺着老王指的方向行驶过去。大概半个小时之后,到了一条河边。

    “这是乌裕尔河的一条小支流,车过不去了,我们得步行。”老王率先跳下车,“大家都把袖口和裤腿扎紧,不要让虫子爬进去。除了吸血的蚂蟥之外,这里还有别的虫子,咬人很厉害的。”

    虽然已经是五月,河水却还沁凉逼人。水太清澈,看着一望见底,踩下去哗啦一声就淹到大腿根。还是有老王领着,他们才从浅滩趟了过去。人在车上的时候只觉得草绿得好看,真走起来就发现,除了草,你简直就看不见别的了,如果不小心,说不定分分钟连同伴都找不到了。之前还觉得有三十个人出来找人已经不少,现在才知道,就是放上三百人,撒进湿地里也看不见了。

    长草间闷热不透风,无数蚊虫嘤嘤嗡嗡绕着他们飞来飞去,驱蚊油都不能将它们完全赶走。大家排成扇形推进,寻找地上有没有留下的痕迹。

    在长草里跋涉了半个多小时,众人都已经汗流满面,看见前方的水泡子时都松了口气,至少可以吹到点风,凉快凉快。

    水泡子不算小,湖边草地上有许多圆锥形的洞,老王看了一眼就说:“这是黑颈鹤挖出来的,为了采食地下荆三棱的块根。我们这里黑颈鹤不多,看这些洞的数量,应该怎么也有个十几只。”

    管一恒也低头看了一眼,却发现湖边有一块泥地微微下陷,比旁边都更光滑些,仿佛有什么东西把它蹭平了似的。并且这种痕迹一直延伸到草丛之中,黑颈鹤挖出的洞有些都被压塌填平了,仿佛泥瓦将用瓦刀抹平墙上的缝隙似的。

    “这湖里有鱼吗?”寺川绫兴致勃勃地问,走到水泡子旁边,低头往水里看。

    管一恒不动声色地瞥了她一眼。这一路走下来,几个男人都满脸大汗,寺川绫却气定神闲的,连汗都没出多少;还有寺川健也差不多。由此看来,这兄妹两个,至少在体力上是很不错的,完全不是看起来那么平常。

    老王对日本人印象很不好,虽然寺川绫是个年轻姑娘,他也不喜欢,于是随口回答:“这不是湖,是水泡子,里边肯定有鱼虾,不然鹤也不来了。”

    “是吗、”寺川绫弯下腰使劲往水里看了看,“怎么一条鱼也看不见呢?”

    老王嫌她烦,口气不是很好地说:“在深水里呢。”

    管一恒也抬头看了看水泡子,刚才他就觉得有点不大对劲,现在寺川绫这么一说,他就发现了蹊跷之处——这个水泡子里确实没有半点动静,看起来实在不像有鱼虾的样子,完全是一潭死水啊!

    “老王。”管一恒把他往旁边拉了拉,低声说,“我也觉得这水泡子里没有鱼。会不会它本来就没有鱼,是一潭死水?”

    既然是管一恒问,老王当然就要认真回答了:“不能。你看这里,这里还有掉下来的虾头呢,应该是鸟吞食的时候掉下来的。”

    管一恒沉吟道:“我看这个水泡子也不很深,我想看看里面究竟有没有鱼。”

    “那就只有去赶赶看了,从中心往岸边赶一下,有没有动静就一目了然。”

    于是几个男人一起下水,在水泡子里折腾起来。水泡子里的水并不深,也十分清澈,但是几个男人赶了半天,却没有看见哪怕一条鱼,倒是捞起一些螺丝之类的软体动物来。

    老王从水泡子里走上来,一脸的莫名其妙:“真没有鱼……这个水泡子我好像来过,应该是有鱼啊……”不过他更不明白,这位年轻的管警官为什么叫他们下水赶鱼,有没有鱼,跟失踪的人有关系?无论如何,失踪的人也不可能把一个水泡子里的鱼虾全部吃光吧?

    管一恒默然不语。湿泥上留下的痕迹进入草丛之后不久就消失了,但水泡子里鱼虾全部消失,却证实了这个痕迹不是他的错觉,而是确实有东西曾经来到这个湖里,在吃光了所有鱼虾之后又离开了。至于这个东西——当然就是那条多头怪蛇了。

    叶关辰一直在水泡子四周转来转去,这时候忽然抬起头来,对着风吹来的地方仔细闻了一会儿:“有烟火味!”

    “在哪里?”所有的人都精神一振,一起对着风用力闻起来,但一无所获。

    老王有些疑惑地看了看叶关辰,又举起望远镜向远处眺望:“确实是烟火味吗?但我好像没有看见烟。”他常年在户外活动,自认为嗅觉是很灵敏的,但也没有闻到什么。这位叶先生据说是失踪者的好朋友,恐怕是关心则乱了吧?

    叶关辰却很确定:“确实是。只是风吹过来已经很淡,估计距离很远。”

    管一恒把背包一甩:“那就走!关辰你带路。”

    他一说完这句话,就有点后悔。果然寺川健低声重复了一遍“关辰”,嘴角就浮起一丝笑意来,大步走到叶关辰身边,含笑地说:“原来你姓关。”

    叶关辰瞥了他一眼:“抱歉,我姓叶。”

    “叶关辰——”寺川健嘴角笑意更深,“这个名字我很喜欢,念起来有咀嚼星光的感觉。”

    “是吗?”管一恒直接插到了两人中间,“不知道星光咀嚼起来是什么感觉,就像睡觉磨牙一样吗?”

    尽管现在的情形实在不宜说笑,但叶关辰还是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连忙把脸转了开去。管一恒冷冷地盯了一眼脸色又有些发青的寺川健,跟叶关辰并肩走到了前面。

    风向一直未改,走到日色西斜的时候,他们终于看见了一片焦黑。

    这是在一条溪流旁边,一棵树直接变成了焦炭,周围的草已经找不到了,地面一片黑乎乎的,风吹过的时候还会卷起一些灰烬。

    “这是——谁在这里放火!”老王又惊又气又是不解,“怎么一点烟都没看见呢?”照理说,一棵树要烧成焦炭,那需要一定的时间,必然会产生黑烟。尽管离得远,但一缕黑烟升起,他们也应该能看见的。

    寺川健难得地开了口:“如果火焰温度很高,碳化速度很快,烟就会少一些。隔得这样远,风吹一吹也就散掉了。”

    老王怀疑地看着他:“能有多高?”

    寺川健笑了笑,没回答,只是信步绕着这片焦黑的地面走了一圈,就跟寺川绫凑在一起窃窃私语起来。

    管一恒站在火场另一边打量着这块焦迹。火场的一边被溪流挡住了,另一边却全都是荒草,不知道为什么火势并没有延伸过去。他看了一会儿,听到背后传来叶关辰的脚步声,便头也不回地说:“你看这火场的形状,像不像水滴?”

    水滴,就是一头大一头小。管一恒才说了一句,叶关辰就明白了,低声说:“你是说,这火焰是喷射出去的?”如果是有人放火,那么火场应该以放火处为中心点向四面扩散,即使有风的影响,也不会是水滴形的。

    “对。”说一句话对方立刻就能理解的感觉真是不错,管一恒沉吟地说,“刚才寺川健说的话可能是对的,但火势为什么没有扩散开去,这有点奇怪……”

    “我刚才去摸了一下那棵烧焦的树。”叶关辰徐徐地说,“那棵树是湿的。”

    “湿的?”管一恒豁然开朗,“所以说,起火之后,又有人喷了水?”当然,也可能不是人。

    叶关辰抬头看了看对面的寺川兄妹:“他们站的地方,应该就是火焰喷射出来的地方。”

    管一恒看见这对兄妹就烦,然而他们站着总不走,他也不能因此就不过去观察现场,只好走了过去。

    不过他一走到那里,就顾不上寺川兄妹了,因为他在那里看见了被压倒的草,跟之前在水泡子旁边看见的痕迹完全相同,而在这个痕迹前面十米左右的地方,就是火焰喷射的地方,地面上有很明显的放射开去的焦痕,那棵树也在喷射范围之内。

    “是那个东西喷的火……”管一恒喃喃地说,“但是,又是谁灭的火?”火焰燃烧的痕迹很明显,但喷过水的痕迹就难以确定了。

    “如果喷射的火焰温度极高,能将一棵树很快碳化,那么喷出来的水也需要极大的量。”叶关辰沉吟地说,“人力——如果没有水枪的话,恐怕是做不到的吧?”

    “也就是说,不是人在救火?”管一恒刚才绕着火场走了一圈,并没有再发现第二处有什么大型兽类出没的痕迹。他的目光落在火场中间,忽然看见了什么。

    火场中有一片地面仿佛被什么刨过,翻得乱七八糟,泥土和草根都被掀起来堆成了一堆。管一恒走过去仔细看了看,发现这些泥土都十分湿润,比火场边缘有更多的水分。他捡起一根树枝,细细地拨拉着泥土。

    “有味道!”叶关辰忽然拉住了他,“小心!”

    管一恒手中的树枝已经把那堆泥土拨到了底,里面露出一点深绿的颜色,是他们在烟盒里看见过的那种绿色线香。

    第33章 喷水和喷火

    在真田一男烟盒里的线香,突然又出现在了这里,是否说明,真田一男还没有死?

    管一恒把四周的泥土扒开,发现线香是插在地上的,只是现在歪斜了。从长度上看,线香只燃烧了一小截,连整个长度的五分之一都没有,几乎是刚点着就掐灭了。当然,它不是被人掐灭的,而是被水浇熄的,之后又被埋在了泥土里。

    “有人把香立在这里,然后点燃了。”管一恒试图复原当时的情景,“但是才一点燃就被用水浇熄,并且被土埋了起来。地面被刨成这样,是发生过战斗。”

    叶关辰默然片刻,忽然说:“战斗?为什么不是为了埋住这根香才把地面刨成这样呢?我说过,这根香点起来会有强烈的麻醉效果,焉知不是因为忌惮香的气味,才会用水浇灭都嫌不够,又要刨土埋起来呢?”

    管一恒环视四周:“地面被翻成这样……”如果想把这香埋起来,只要挖一小捧土就够了。

    “人是会这样处理的。”叶关辰冷静地说,“但野兽没有手。”要那么准确地挖一小捧土,哪儿有那么容易?

    这话让管一恒瞬间灵光一闪。地上的痕迹虽然乱,但仔细看去还是会发现,这些痕迹都较为圆滑,并不像蹄子或爪子挖出来的,结合那道游动过的痕迹,这更像是一条蟒蛇用尾部在地上乱抽乱打蹭起来的。

    “那么水也是它喷的!”管一恒肯定地说,“线香点燃,这条蛇闻到了香味,也受到了影响,所以要喷水浇灭香火。香在熄灭之后还会散发一点香气,于是它又刨土将香干脆埋住了。但是那火——”火应该也是它喷的!

    于是,这是一条既能喷火,又能喷水的多头怪蛇?这到底是什么蛇?

    “如果我们再点燃线香,也许能把蛇引出来。”叶关辰看了看周围的人,低声说,“不过他们——”不能让这些人在这里,否则就是无谓的牺牲了。而且他们进来,是来救人的。

    管一恒迅速做了决定:“先找人!”蛇可以之后再来收,找人要紧。

    “要告诉那兄妹两个吗?”叶关辰瞥了一眼寺川兄妹,那两人已经走到了焦树旁边,仍旧在嘀嘀咕咕,寺川绫的手还扶在树上,“他们可不像是来找人的。”

    管一恒冷笑了一声:“是来找人就见鬼了。”

    他还想说两句,寺川兄妹却朝他们走了过来,由寺川绫开口说:“管警官,我们觉得真田叔叔可能还活着。”

    “哦?为什么呢?你们发现了什么线索吗?”管一恒边说,心里边冷笑,瞧,夭蛾子果然来了。

    “这里有他留下的标记。”寺川绫指着那棵焦树,果然在树干根部隐蔽的地方,有一个狭长的黑色三角形。因为树已经烧焦,这个三角形几乎看不出来,但手摸上去会感觉到有些发滑,也不知是用什么东西画上的。如果不是特别去注意,根本就不会发现。

    “三角形的尖角指向那个方向,那么叔叔就应该是往那个方向去的。”寺川绫指着三角形,“这个痕迹还没有被雨水完全冲掉,应该做上去的时间还不久,所以我想叔叔很可能还活着。”

    老王也过来看了看,皱起眉头:“那个方向是往保护区更里面去了,越往那边走就离管理区越远……”也就越容易迷路。

    “叔叔可能是走错了方向。”寺川绫脸上适时地露出焦急之色,“我知道你们是来找一位陆先生的,我和哥哥去找叔叔就行了,只是,能不能派一位熟悉方向的人给我们领路呢?”

    要说熟悉方向,这里只有老王最熟悉,但管一恒怎么可能把老王给他们?

    “既然有了方向,大家就一起去找好了。”管一恒淡淡地说,“不管是谁,只要有了线索我们都要救,你们来带路吧。”

    “谢谢管警官!”寺川绫一脸的惊喜和感动,寺川健也露出了笑意,但等到管一恒一转头,兄妹两个就交换了一个阴沉的眼神。

    管一恒虽然转过了身去,但眼角余光一直注意着这兄妹两人,虽然不能看清两人的眼神,但他们这个转头对视的动作却都落在了他眼中,于是他也跟叶关辰对视了一眼,彼此都露出会意的眼神——果然有鬼。

    仍旧是众人一字排开,这次由寺川健兄妹带路,大家边走边搜索。老王心里略微有些不安,凑到管一恒身边小声说:“再往里头我就不太熟了。如果是走到乌裕尔河旁边还好,有河流指路,无论如何总能走出来。但如果远离了乌裕尔河,只靠那些支流和水泊,非把人绕糊涂了不可。”

    管一恒沉吟了一下:“这样吧。走到您觉得完全陌生,不容易分辨方向的地方,您就告诉我,那时候再做决定是走还是不走。”

    这也算个比较妥贴的作法,毕竟既然人有了线索,不能不去找。

    “哎,这有块手表!”忽然之间,扇形边缘的一个人惊呼着,从地下捡起一个闪亮的东西来。

    “是陆总的!”黄助理眼尖,一步冲过去拿在手里,“西铁城,没错的!是陆总一直戴在手上的!”

    那是块西铁城的全钢表,有些旧,却擦得很光亮,表针还在均匀地走动,只沾了一些泥土。叶关辰握在手里,眼神冰冷:“阿云一定是出了事,实在没办法才把这块表扔下来,希望给我们留下线索。”

    “对。”黄助理频频点头,“陆总最喜欢这块表,从来都戴着不离身,如果不是有事,绝对不会扔下的!”

    管一恒抬头看了看前方:“这个方向,跟寺川兄妹带领的方向一致,难道说——”陆云他们碰上了真田一男?

    “怎么?找到了陆先生的东西吗?”寺川健从前面走回来,一脸欣然,“那太好了,说不定陆先生跟真田叔叔碰到了一起,人越多,他们生还的希望就越大。我们再往前走走,说不定还能找到更多的线索。”

    叶关辰抬起头,对他笑了一下:“寺川先生说得对,我们赶紧往前走吧。”

    虽然叶关辰一直都是温和的,但向寺川健露出笑容还是头一次,寺川健的眼睛眯了眯,闪过一线混合着惊艳和欲望的灼热眼神,回身去带路了。

    等他走远,叶关辰才冷冷地说:“如果阿云真是跟那两个日本人在一起,一定是已经失去了自由。如果要扔东西留线索,他首先会扔掉墨镜、打火机之类的东西,甚至就是扔掉手机,他也不会扔掉这块表。除非是有人已经搜走了他身上所有的东西,只有手表忘记搜走,他没有办法,才会把表扔掉。”

    “这块表……”管一恒下意识地问,“对他非常重要?”

    叶关辰稍稍低了低头:“是我送给他的,戴了十年了。”

    “哦——”管一恒觉得嘴里有点酸溜溜的,大概是早晨吃的面包太甜,有点泛胃酸了。他没话找话地说,“不过陆总身边不是有两个保镖吗?再说这个真田一男如果是来偷猎或者有什么别的想法,更应该避着人才对,为什么——”

    突然之间,一个念头闪电般划过脑海,管一恒和叶关辰同时抬头,异口同声地吐出两个字:“诱饵!”

    一瞬间,所有的线索都连到一起了。

    真田一男和松下健太郎结伴跑到扎龙来,也许他们最开始真的是来拍摄或者只是想偷猎珍稀鸟类的,但进入保护区之后,他们一定是发现了多头怪蛇,兴起了抓捕的念头。

    真田一男随身携带着那种麻醉线香,这有可能仅仅是他的习惯,并不是事先就知道多头怪蛇的存在。但会携带这种东西,就足以说明他的身份绝对不仅仅是个所谓的鸟类保护协会成员,甚至很有可能他在中国各处保护区走动,就是为了搜捕一些不为人知的野兽——甚至,是妖兽!

    而在扎龙,真田一男显然是遭到了挫败。多头怪蛇不仅有好几个头,还会喷水吐火,以至于他们不但没有成功抓捕,反而把自己的东西都丢失了,这里面就包括整整一烟盒尚未动用的线香。

    但真田一男手里的线香显然不只有这一盒,因此他并没有逃回管理区,反而继续追捕怪蛇。在这一过程之中,他遇到了陆云一行人。

    遇到陆云,对真田一男来说并不是件好事。陆云当然是不会偷猎的,而且他对日本人殊无好感,当然更不会帮着个日本人抓捕中国的东西。所以对真田一男来说,陆云等人存在的唯一价值,大概就是可以用来做诱饵了。

    既然是做诱饵,陆云等人肯定就失去了自由,真田一男怎么可能让他留着手机之类可以跟外界联系的东西?只是陆云藏起了心爱的手表,也可能真田一男觉得手表没什么威胁,所以让他保留下来了,然后在成功引出了多头怪蛇之后,又是火烧又是水攻的混乱之中,陆云悄悄摘下手表,扔在了路上。

    这是个极其渺茫的希望,陆云也是抱着万中之一的念头,但确实被发现了。

    叶关辰紧紧握着那块手表,边走边沉声说:“真田一男显然是在这里引诱出了怪蛇。他知道它会喷火,所以留下了线香,只要怪蛇喷火,线香就会点燃,香气夹在烟气当中,就能在不知不觉间起到麻醉的作用。但他极可能没有想到怪蛇还会喷水,所以并没有达到目的。”

    “但还是起到了一定的作用。”管一恒思索着,“否则他们很难逃走,尤其是陆总。”设陷阱的人逃跑比较容易,但诱饵是没人救的,真田一男能带着陆云跑,想必当时情况并不紧急。

    叶关辰冷冷地向前面寺川兄妹两人的背影看了一眼:“真田随身携带的这种线香,很有可能是仿制的梦甜香。这种配方已经失传,顾名思义是能够让人沉睡的。不过真田显然也没有得到正确的配方,还自作主张在里面加了古柯叶和曼陀罗之类的麻醉药品。但是古柯叶虽然能致幻,却也是一种兴奋剂,所以这种香点起来首先应该是兴奋作用,之后吸得多一些才会麻醉昏睡。”

    “蛇是冷血动物,新陈代谢比温血动物要慢——”管一恒顺着他的话往下思索起来,“所以兴奋作用的时间比真田想像得要更久一些……”对时间估计的错误,导致真田失败,但因为麻醉作用终于起效,他们总算是逃了出来。

    “你说,这兄妹两个真会带我们找到真田?”叶关辰看看天色,“马上天就要黑了。”

    “我就没指望他们肯带我们去。真要是想找人,只怕巴不得大家都去,怎么会只要带一个老王?”管一恒冷笑,“倒是半夜一定要盯住他们,十有八九他们要偷溜!”

    “这两个人究竟是干什么的?跟真田其实是一伙的吧?”

    “你知道阴阳师吗?”管一恒若有所思。云姨说过,真田在日本是某个神秘组织的成员,这个组织是否就与阴阳师有关呢?

    叶关辰点了点头:“我看过梦枕獏的《阴阳师》,不过据说在安倍晴明之后,阴阳师实际上已经渐渐消失了。安倍晴明的后人分成两支,连姓氏都改变了,似乎也不再做阴阳师了。”

    “总不会完全消失的。”管一恒撇了撇嘴,“日本人……”哪里会是那么容易老实和死心的民族呢?

    “阴阳师是要有式神的。当初安倍晴明就有十二式神,我很怀疑,真田一男到处搜捕怪兽,就是为了制造式神。”管一恒向寺川兄妹的背影点了点头,“他们两个,很有可能也是阴阳师。”什么唯一的亲属,恐怕就是真田隶属的那个组织里派出来的人。

    黄昏一旦降临,天色就黑得很快。老王谨慎地招呼众人应该宿营了:“天黑之后非常容易迷路,早点宿营比较好。”虽然这一路上管一恒并没跟他提过什么,但老王自己已经感觉到了有些不对劲,加上之前那个鱼虾全无的水泡子,从来没怕过什么的人,现在看天黑了居然隐隐生出些惧意来。

    夏季天暖,大家支起帐篷,点了一堆火也就够了。辛辛苦苦走了一天,火上迅速煮起方便面和火腿肠,飘散出诱人的香气。

    寺川兄妹坐在火堆旁边,寺川绫已经跟他们招募来的一个当地青年混熟了,有说有笑。寺川健却隔着火堆不时地打量着叶关辰。叶关辰手里摩挲着那块手表,忽然抬头问寺川健:“寺川先生一路过来,还发现了那种标志吗?”

    “这个,还没有。”寺川健有些遗憾地摊手,“我们走的距离并不远,而且这个标记只有做在树上才能长期保持,如果画在石头上,被太阳晒干之后就会变成粉末,风一吹就散了。”

    保护区是湿地,一片草海,水道纵横,树却不多,寺川健说的理由听起来十分充分。

    “不知道这个标记是用什么做的?为什么画在树干上就能长久保持呢?”

    寺川健借势从火堆对面挪了过来,坐在了叶关辰身边:“这个,是一种古老的配方,我也只是听真田叔叔提起过一次,据说是用某种虫子混合着树脂做成的,能够吸收树干中的水分,这样就能长期保持湿润。那种黑颜色就是虫子光滑的背壳研末染上的,会发出微微的光亮。”

    管一恒看他边说边做手势,目光始终盯在叶关辰脸上,就恨不得一拳把他打一边去。不过他知道叶关辰正在套寺川健的话,也只能忍下了。

    “用虫子的甲壳……”叶关辰表情惊讶,“不知道是什么虫子?即使死后还能保持甲壳光亮。”他说着,伸手往火堆里添加树枝,不小心掉了一根在地上。

    “这我就不清楚了。”寺川健立刻把树枝捡起来,却没有直接投到火堆里,反而递给叶关辰,顺势用手指摸了一下叶关辰的手背,“只知道是很稀少的虫子,我没有见过。你知道的,真田叔叔经常在世界各地拍摄野生鸟类,总要有些特制的装备,在野外才更方便些。”

    “真田先生在世界各地都走过吗?”叶关辰被他的话题吸引,并没立刻注意到寺川健的动作,过了几秒钟才发现,连忙抽出手来,不小心又在寺川健的裤子上蹭了一下。这蹭的位置不大好,是在寺川健后面的裤兜旁边,几乎就是碰到了臀部。叶关辰顿时有些尴尬地把手放到自己膝上,没话找话地说,“这是他第一次来中国?”

    “应该不是。”寺川健的目光开始慢慢下移,带着几分遗憾顺着叶关辰的脸颊往下,一直移到衣领里,又慢慢下移到腰腹处,不过叶关辰包得严严实实,他其实也看不见什么,“之前他去过中国南方,好像是福建,还去过黄海一带,不过具体地点我就不清楚了。”

    这小子口风也挺紧,看着好像说了不少,其实也没讲什么有价值的。管一恒决定不忍了,直接起身把叶关辰也拽了起来:“赶紧休息吧,明天还要继续搜索呢。”

    寺川健跟着起身:“晚上需要守夜吧?我和绫子可以帮忙。”

    “不用了。”管一恒皮笑肉不笑,“怎么能让女孩子守夜,我会安排人的。”让你们兄妹两个守夜,岂不是自己躺到案板上了吗?

    寺川健闻言一笑:“管警官真是怜香惜玉。”

    “这是照顾女性。”管一恒纠正他的用词,“寺川先生中文说得很流利,但有些词汇运用还不大恰当,再改善一下的话,可能就没人能听得出你不是中国人了。”

    守夜的事当然被老王和司机揽了过去,两人各带一个招募来的本地人分守上下半夜,如果明天还不能往回走,就再安排别人值夜。

    管一恒当然跟叶关辰同一个帐篷。只是两人都睡不着,全副精力都放在寺川兄妹俩的帐篷上。

    第34章 九婴

    “在担心陆总?”帐篷里黑漆漆的,只从帐门边上透进来一点火光。管一恒借着这点光看见叶关辰手里握着个东西,忍不住轻声问,“别担心,说不定明天就能找到他们了。”

    “……嗯。”过了很久,叶关辰才应了一声。

    帐篷狭小,于是叶关辰身上的药香就越发的清楚起来。两人几乎是紧挨在一起,管一恒稍稍转转头,就觉得自己几乎要挨着叶关辰的耳朵了。黑暗之中,两人的呼吸声听得也十分清楚,开始还此起彼伏的,慢慢就统一了频率,几乎变成了一个声音。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管一恒把帐篷边上卷起一条缝隙,始终窥看着营地边缘上寺川兄妹的帐篷。营地上的火光渐渐黯淡下去,第一拨守夜的人已经倦了,却还没到交班的时候,于是火堆边上的两人渐渐都有些迷糊起来,头慢慢垂了下去。

    寺川兄妹的帐篷就在这时候动了,帐篷门打开,两人悄然无声地从里面爬了出来,又放好帐篷门,弯着腰溜出营地,消失在火光照不到的黑暗里。看他们的动作轻盈敏捷,好像这样的事已经不是头一回干了。

    一等他们消失,管一恒也动了。不过他没有从帐篷门出去,却从帐篷后面爬了出来,借着帐篷做掩护,向寺川兄妹离开的方向观察了一下。果然黑暗之中隐约有个淡色的身影还蹲在那里,那是寺川健,正观察着营地。

    足足过了十分钟,寺川健大约是终于确定并没有人发现他们离开,这才倒退进了黑暗深处,还把地上踩倒的草扶了起来。

    “够狡猾。”管一恒喃喃地说,直到那淡色身影马上就要消失,才跟叶关辰一起追了上去。

    今晚没有月亮,星星倒是极多,一颗颗如同钻石镶在天鹅绒上一般璀璨,看起来极其华美,但对照明却没有多大用处。

    管一恒不敢离得太近。寺川兄妹相当狡猾,虽然已经离开营地,仍旧是轮流殿后观察情况,走了一会之后,拖后的这个人才会飞快地赶上去,再抢到前面。

    他们两个行动起来没什么顾忌,管一恒和叶关辰就为难了。跟得太近,怕被发现;可离得太远,殿后的这个人一旦飞快地往前赶,他们就容易失去目标。几次下来,管一恒已经忍不住低声骂了一句脏话——他们已经被落下很远,虽然寺川兄妹已经确认无人跟踪,不再用这个方法,但他们的速度却更快了,草海之中只要稍一疏忽,就会找不到人。

    第9节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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