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江湖人真会玩 作者:凉蝉

    第5节

    他话音未落,突然猛地向一旁飞起,重重撞在墙上发出惨呼。

    性严大笑:“好!”

    一个字尚未说完,他已被人大掌按住额头,狠狠将后脑往墙上撞去。

    “唐鸥——”性严大叫一声,不省人事。

    照虚从地上爬起。旧墙上的灰土扑扑落了他一身。

    他还未站稳,唐鸥已经杀到眼前。

    唐鸥一把长剑使得呼呼生风,照虚矮身下腰,险险躲过两招。但下一刻剑尖已经在他右脸划了一道,锋利的疼痛令照虚顿时皱了眉。

    张子桥因青阳祖师之徒的名号而闻名江湖,但真正令众人尊称他一声“大侠”的,却是他自创的秋霜剑。秋霜剑共十二招,招招凌冽犀利,如秋风刺骨,剑剑夺命。当日张子桥凭着这门剑法,只用两招便取了西北钻地鼠这个大恶人的性命,前去围剿的江湖人纷纷称奇。唐鸥身为他唯一一个徒弟,自然尽得秋霜剑真传,每一下都是杀招。

    照虚手上没有武器,只将一套心意拳试出来,一时间竟和唐鸥战得不分高下。

    心意拳是少林外功之一,本是少林弟子强身健体的功夫,但照虚练就了一身浑厚的罗汉神功,内力源源不绝,敦实厚重,与唐鸥轻巧快捷的剑法恰好互为补充,毫不落下风。

    他边战边说话,语速平缓,丝毫不见凌乱:“唐少侠,剑下留情。”

    唐鸥本来只想擒了照虚再说,但见照虚一身武功不在自己之下,心知若不使出真功夫,是没办法压下这个人的,心念一转,突然抽剑回撤。

    照虚的招数突然没了对手,也立刻收了起来。然而他收招到半途,唐鸥突然又以更快的速度猛攻过来。长剑毫无花巧,直指照虚面门。照虚仍使出心意拳格挡,眼前却突然间消失了剑影。

    糟糕。他心头一动——秋霜剑的第三招瓜洲横渡,是十分狠辣的杀招。

    剑不是收回去了,而是因为唐鸥松手而往下坠落。然而只下坠半瞬,唐鸥已反手抄起,利落横扫!

    僧衣立刻被剑尖划破,血珠迸溅。

    这一招出其不意,从来难防。照虚捂着腹上创口,失声道:“好一招瓜洲横渡。当日张大侠以这一招切了钻地鼠的脑袋,今夜唐少侠只伤了我油皮,慈悲,慈悲。”

    他边说边笑,浑身功力都撤了,在原地摇摇晃晃。唐鸥的剑极快,伤着的时候并不疼,然而已入肉两寸,血汩汩地流了出来。

    唐鸥握剑,在他肩上又刺了一下。照虚被他钉在墙上,动弹不得。

    “和尚,你说得对。”唐鸥双目赤红,咬牙恨道,“你在阿鼻地狱中辗转万年,也不足以偿我师父的命!”

    照虚低头道:“罪过,罪过。”

    唐鸥行动极快,轻功又好,他自认听力绝佳,竟然也避无可避。第一招避不过,两人的对峙也迅速有了胜负,照虚似是没了精神,轻声道:“杀张大侠的虽是性严师叔,但唐少侠说的很对,助恶者,比恶更甚。”

    “……你想让我杀了性严?”唐鸥立刻听出他话中隐藏意思,“不可能!这样干脆便杀了他,太便宜你们少林。你们既然敢做出这样的事情,便要想好付出怎样的代价。”

    照虚抬头慢慢道:“唐少侠今日一时慈悲不杀,只怕他回了少林寺,将生不如死。”

    唐鸥一愣。照虚脸上并无恨意也无悔痛,竟是一派平静。

    两人无声对视间,唐鸥听到山道上传来凌乱的脚步声。

    和尚们全都跑了上来,看到眼前场景,都是一惊。

    唐鸥将多余的绳子切了,把照虚也绑实,随后扫了众和尚一眼:“一个都别想走。”

    他脸色极差,气势凶狠,和尚们见带头的照虚被他伤得浑身是血,一时都不敢擅动。

    唐鸥绑了这两个人,在院外走了两圈,被愤怒压下去的悲痛才慢慢浮上来。他想起还未去看师父,应该去看看的——但念头虽起,脚下却动也不动。

    他确实一生顺遂,亲人朋友和乐平安,家族富庶繁华,今夜竟是他第一次亲历挚亲之人的死亡。

    唐鸥把和尚们都打晕了,将就扔在山上,随即肩上扛着昏迷的性严,手上拖着一路淌血的照虚,慢慢往山下去。走了一半他便看到沈光明在山道上发抖。沈光明拿着两根火把正往泥地上碾,脚下是几个熄灭了的火把,原本满是血迹的脸都红肿了起来,似是被人狠揍过一顿。

    “在干什么?”唐鸥沉声问。

    沈光明抬头呆呆看他一阵,连忙扔了火把,走到他身边。他的身体是热的,在冷风中显得更加温暖。唐鸥被他依靠着,心头突然生出了一些勇气。

    “我去看看师父……”他说,“你,你陪我吗?”

    “我陪你。”沈光明连忙说。

    唐鸥把性严和照虚都扔在柴房里分开关着,和沈光明一起往练功房走去。

    他在练功房门外徘徊了很久。沈光明开了玲珑锁,站在门边怯怯看着他。唐鸥蹲在地上,大手撑着额头,急促呼吸,却什么都说不出声。

    夜越来越深了。虫鸣在浓黑的夜色里一层层响起,令黑暗更加密不可挣,将人团团围困。

    沈光明手里举着一根蜡烛,蜡油滴了满手,却不敢放开。他站在练功房门外,将蜡烛高高举着,为唐鸥照亮他和练功房之间的空白地面。

    唐鸥蹲了许久,终于站起来。他走过沈光明身边的时候从他手里接过了蜡烛,把蜡油小心从他手上剥去。

    “我在这里等你。”沈光明说。

    唐鸥点点头,进去了。

    沈光明在外面站了一会儿,隐约听到房中有压抑的哽咽声,连忙又往外走了几步,直到听不见里面声音才停下。

    他也学唐鸥一样蹲在地上,发现夜黑得可怕。这浓墨般的黑仿佛有重量,将他沉沉压着,喘不过气。

    蹲一会儿站一会儿,沈光明用小树枝扒拉地上的石块,这时听见唐鸥走了出来。

    他连忙站起来,转身看着唐鸥。唐鸥红着眼,沈光明有些尴尬,连忙又低下头。

    该说什么好?或者,现在该不该说话?

    还没等他想出答案,唐鸥突然伸手将他抱住。

    沈光明顿时僵了。唐鸥紧紧地将他抱着,垂头把脑袋埋在沈光明的肩上。他力气之大,令沈光明浑身紧绷着,骨头嘎嘎生疼。

    沉重的呼吸声在他耳边响起。沈光明卸了力,任唐鸥将他揽在怀里。

    过了许久唐鸥才将他放开。

    “你怕吗?”他哑着嗓子问,“对不起,带你来是想帮你,但是现在反而让你受惊吓了。”

    “不不不。”沈光明连忙摆手,“没有没有没有。”

    他心里忽的很难过,也想说些什么来安慰唐鸥。可是他不知道此时此刻说什么比较好。以往的伶牙俐齿,现在全都不管用了。

    唐鸥看着他神情,又摸了他脑袋一把。

    “小笨蛋。”他说,“你去换个衣服吧,身上都是血。换了之后,到师父房间里拿几件衣服过来。我……我给他收拾一下。”

    “我陪你!”沈光明连忙说。

    唐鸥没出声,只点点头。

    第二日白天,沈光明上山察看情况的时候发现和尚们都不见了。

    唐鸥很平静:“走就走了。他们是回去报信的。只要性严和照虚在,少林寺逃不掉。”

    他正在写信,说话间已写完,拿出信封把信装好交给沈光明。

    沈光明看到信封上是一行遒劲大字:少意盟林少意亲启。

    “让少意盟来主持公道么?”沈光明问。

    “是的。林少意是我挚友,也是武林盟主。师父只有我一个弟子,他生性淡泊,江湖上也没有相交较好的人,而且少林寺地位不同于一般帮派,这件事还得要他出面才能讨回公道。”唐鸥沉声道。

    他昨夜为张子桥收殓的时候又哭了几回,声音仍嘶哑着。

    “你去帮我送信。骑马到镇上驿站交给少意盟的人,就说是我给他们盟主的信,加急。”

    沈光明连忙点头,转身就要走。唐鸥拉着他:“过来。还发烧么?”

    他伸手去摸沈光明额头,被沈光明躲了过去。

    “有点儿发热,没事。我行的,你在家里不要乱跑,看紧那两个和尚。”沈光明举着信冲他挥挥,跑出去了。

    送完信之后沈光明立刻又赶回子蕴峰。唐鸥到山下农家那里买了一副棺材,将张子桥小心地放了进去。昨夜他和沈光明为张子桥缝合了身上伤口,又换了衣服梳好头发,纵然如此,张子桥尸身仍青斑点点,体内的淤血透了出来。

    “怎么弄死性严才好?”唐鸥这样问沈光明。

    沈光明忙给他出谋献策,说了许多江湖上骇人听闻的事情。唐鸥似听非听,只跪在火盆前一张张地烧冥纸。

    冥纸也好、身上的孝衣也好,都是山下跟农人买的。子蕴峰上不备这些东西,就仿佛张子桥和唐鸥从来也没有想过,这个年岁,这个时刻,这座郁郁青青的山峰上,会挂起白灯笼。

    一整日唐鸥都恹恹无神,沈光明东奔西跑地做了许多事。夜间两人为张子桥守灵,沈光明小小声地跟他说自己从方大枣那里听来的江湖事,分散唐鸥的注意力,好让他别那么难过。

    火盆中,火焰一口口吞食着冥纸,盘底又积了一层细幼的黑灰。

    “师父那时候跟我爹说,给他五年,他能教出个顶天立地的好孩子。可惜十年过去了,我仍未顶天立地。”唐鸥轻声道,“十年里,我只回过一次家,因为我娘生病了。每年春节都和师父在山上过,他做好看但特别难吃的兔子馒头,我不想浪费粮食,只好都吃下去……”

    沈光明:“你,你别想这个,想些别的好吗?”

    唐鸥便问他想什么好。

    沈光明正思忖着,突然听见屋外传来极为清晰的衣袂飘拂声。

    “什么人?”他顿时一惊,“和尚来救人了?”

    话音刚落,唐鸥已起身冲了出去,火盆都被他踢翻在地。沈光明连忙扑灭地上的火苗,将火盆扶正,突听外面传来唐鸥极悲痛的一声“师父”。

    沈光明一惊,抬头看看眼前的棺材,立刻推门跑出去。

    门外月色清凉。一个满头灰发的人站在月辉之中,容貌与张子桥丝毫无异。

    “我不是他。”那人开口说话,声音极为嘶哑难听,令人毛骨悚然,“唐鸥,带我去见你师父。”

    第17章 入土

    张子蕴和张子桥十分相似,沈光明想起张子桥曾跟自己说过,他们两兄弟是一母同胞。只是张子蕴容貌虽与张子桥一般未见衰老,却是满头灰发、枯瘦憔悴。

    唐鸥此时也意识到眼前这位不可能是师父。他默默让出道路,引着张子蕴往里走。

    走到沈光明身边,沈光明拦住了他,让他回头看。

    张子蕴并未跟着他往前,反而站在原地不动,怔怔看着唐鸥和沈光明身后。

    这是子蕴峰上最老的一间房子,四面墙上画满了青阳祖师年轻时求佛问道、四方游历的故事。这是张子桥亲自画的。故事的最后部分是乾坤洞中,一位老者正对面前的两位少年说话。

    如今张子桥躺在薄薄的棺材里,棺材放在房子中央,放在白灯笼和招魂幡之间。

    冥纸在火盆中仍烧着。火苗是活泼的,黑烟也是活泼的,一股股往上冒,灵堂便在黑烟之中,影影绰绰。

    张子蕴看了许久才缓慢抬腿,走入灵堂。

    “他还好吗?”沈光明问,“他为何一句话都不说?”

    “我不知道,别问了。”唐鸥道。

    两人正站在灵堂不远处。张子蕴走入灵堂之后唐鸥便拉着沈光明走了出来,留张子蕴一人与他兄长独处。

    沈光明知他心中痛苦,不再多话,安静陪着他。唐鸥见他坐下,迟疑片刻后也跟着坐了下来。两人肩膀紧挨,彼此温暖。

    春夜沉沉,虫豸欢鸣。

    “等我参透青阳心法,我来教你吧。”唐鸥道,“我一定会为你重续经脉。”

    沈光明点点头。今日忙乱不堪,他其实一点都没想起过青阳心法和自己的关联。呆坐了一阵,想到唐鸥如此帮他是因为想借此偿还当年的愧疚,他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是不是去看看他比较好?”沈光明从地上蹦起来,“他看上去十分伤心。”

    “你去吧。”唐鸥道。

    沈光明奇道:“你为何不去?”

    “我不能去。见到我只会让他想起师父。他既然知道我姓名也知道我是师父的徒弟,说明这些年间,他一直关心着子蕴峰上的事情。”

    沈光明恍然大悟地点点头,转身走了。

    走入灵堂时,沈光明一愣。

    张子蕴正在棺材边上为张子桥擦拭脸庞。他动作神情都极温柔,初见时的狠厉与憔悴似乎都不见了。

    沈光明不敢走近,生怕打扰。张子蕴做完了这些事情之后,扭头看向沈光明:“你是谁?”

    沈光明自称唐鸥朋友。他现在已经不怕唐鸥会跳出来揍他了。

    张子蕴听了,没什么反应,又扭头看着棺材发呆。

    “你饿吗?”沈光明问,“喝粥可以么?”

    “不喝粥,我喝血。”张子蕴平静道。

    因他说得太过平静,沈光明一时不知道他讲真或讲假,茫然看着他。

    张子蕴看他几眼,笑了笑。他笑的时候更像张子桥,沈光明看得眼睛发酸。

    “我不饿,你回去休息吧。”他用粗哑的声音说,“谢谢你。”

    沈光明在门外踌躇片刻,转身慢慢走了。

    张子蕴一呆就是数日。他果真什么都不吃,只喝水,大部分时间都坐在灵堂里发呆。天气仍寒凉,但已到了该入土的时间。张子蕴没去,他一早就上了峰顶,在小院外徘徊。

    沈光明以为他会破坏那锁,但他只是摸了摸冰凉的锁身,擦去上面的露水,随即跳过院墙进去了。

    沈光明折了梨枝,把花瓣都落尽的树枝攥在手里。山下的村民聚在山道上,想送一送子蕴峰上的仙人。见仙人的弟子扛着棺材出来,村民纷纷上前想要帮忙,但唐鸥拒绝了。

    他将棺材扛在肩上,步伐沉重,踏穿春季潮湿的土地和初生草茎,一步步往山上去。

    张子桥没有遗嘱,唐鸥和张子蕴商量过,决定把他葬在峰顶上。

    沈光明和他掘出深坑,将棺材放了进去。看唐鸥覆土时,沈光明仍觉得恍惚:他不敢相信张子桥真真没了。

    然而,是他和唐鸥一起将棺材钉死的。

    唐鸥正将木板插入地面,沈光明拿着梨枝准备上前,却被身边飘然走过的人抽去了。

    张子蕴换了一身衣服,陈旧但整齐。他把木板抽出来扔在一边,看也不看。

    “不要这种东西。他不喜欢。”

    张子蕴把梨枝小心插在新鲜翻开的泥土上,坐在一旁,又恢复了之前呆坐灵堂的神态。

    这回连唐鸥也跟着一起呆坐。

    沈光明收拾了工具,悄悄下山了。

    他未有过亲人离世,但跟着方大枣行走时也有过假装亲属蹭吃蹭喝的经验,见山民们仍围在山道上,便将自己珍藏的那块银子拿出来给了他们。

    送走那些人,沈光明坐在锁死了的练功房外啃饼。坐了一会儿,忽听山下林中群鸟躁鸣,抬头便见鸟群扑棱棱地乱飞。

    柴房里还关着两个半死不活的和尚,沈光明分外警惕,生怕是少林的人来抢犯人。他正要跑去找唐鸥和张子蕴,眼角余光瞥见林中有鲜艳红色闪过。

    和尚……穿这么骚?

    沈光明便停了下来。

    片刻后马匹嘶鸣声响起。一匹浑身雪白的骏马停在沈光明面前。

    “你是谁?”马上的男人身着红褐色长袍,居高临下地看沈光明,“唐鸥在哪里?我是林少意,我要找他。”

    沈光明:“……”

    好像烧鸭。他想。

    第18章 林少意

    林少意见他木然不动,脸上便带了不耐:“问话要回答,你这小厮十分无礼。”

    见到林少意,沈光明许久没活动过的舌头又耐不住了。他想跟林少意这样正正经经的少年侠客开些玩笑,不过这个念头只在心里停了一瞬就没了:面前的可是武林盟主,不是唐鸥。

    ……就算是唐鸥,他也对付不了。

    沈光明连忙抬头道:“唐鸥正在山顶上,我去找他……”

    “不必了。”林少意扯了缰绳,自顾自地上山。沈光明想阻止他,但那匹马跑得极快,他没跟几步就被丢下了。在路上沉思片刻,沈光明转头悻悻往回走。

    林少意应该也是要在山上吃饭的,他无事可干,那就去做饭吧。

    武林盟主这样的人他可不敢惹。

    江湖人都知道,林少意是有载以来最年轻的一个武林盟主。

    数年前公选武林盟主之时,方大枣正带着沈光明经过正一峰。正一峰是评选历任武林盟主的地方,山顶上方方正正,是一个极大的平台。当日平台上人极多,两人挤不进去,只能远远看着大会盛况,顺带吃了一顿流水席。

    方大枣说正一峰上的流水席是极有名气的,他不关心谁打败了前任盟主,只关心眼前的蹄髈。沈光明却不一样,他拿着个鸭腿,伸长了脖子去看。

    当时站在平台上接受挑战的是上任盟主,挑战他的是江湖各派推举出来的人才。经过辩论再到比试,最后站在盟主面前的只有三人。林少意辩论时并不特别出色,但比其余只懂蛮斗不知智计的莽汉已好很多。与他同列的那两人跟他武功差不多,按照规程,应当三人比试,胜者再与盟主斗一场。

    小钟才敲响,林少意便赢了。

    他虽年少,却是极罕见的练武奇才,旁人练十年才得的功力,他最多三年便成。当日他一听钟响,一双手掌猛向两侧挥出。

    天生掌蕴含浑厚内力,立时将两位好手分别向两边击出。两位大侠成名已久,自然不甘,正想齐齐围攻,却见林少意双手各抖出一截布条,跳上场中的旗杆顶上,高高举起。他这一手轻功十分厉害,手里的布条却更加可怕。

    身在外围的沈光明和方大枣听到了一声极愤怒的大吼。

    日后方大枣才从别人口中打听出具体内容:林少意手里的布条是从两位大侠袖子拉扯下来的。两种布料虽不相同,但由于其十分罕有,历年都是上供朝廷的贡品,民间绝无流通。此言一出,两位大侠齐齐色变,武林盟主更是立刻站起,厉声责问。

    然而场中已有不少人明白了林少意的意思:负责运送贡品的队伍必然经过的地界里,就有盟主帮派的辖地。盟主绝不可能平白无故地拿到贡品,更不可能平白无故地将贡品交给两个大侠。这两位大侠或者是共犯,或者是被盟主买通,来帮他续任此位的。

    之后林少意便以一敌三,大打了一场。据说书人语,那是天地失色,死伤无数。最后林少意先使出天生掌的第二式“盘地”打伤盟主,后以林家剑挑破两位大侠的眼皮,令他们暂时失去了活动能力。盟主意欲反扑,却被天生掌的最后一式“怒海”击晕。

    林少意赢得漂亮,成为新任武林盟主,少意盟也由此而名噪江湖。

    说书人的故事是精彩的,沈光明回忆起来是无趣的。

    因为他没听懂。

    方大枣摸着下巴上的几根胡须说“这人挺坏的”,但沈光明没理解他这评语。方大枣不肯解释,只强调不可乱说。沈光明心中有许多疑惑,之后却因为没想起过,渐渐忘了。

    事情虽忘了,但方大枣说的话还是记得清楚的。

    草草做了饭,炒了两大盆青菜,沈光明打算上山找唐鸥,出门后正好见到唐鸥和林少意一同走了下来。

    “和尚关在哪里?”林少意边走边问。

    沈光明心道戏肉来了!他随手抓起一个菜饼跟上去。半途唐鸥回头看到他在啃饼,便伸出一只手。沈光明把饼递过去,他没什么表情地拿过,吃了。

    来到柴房前,林少意不许唐鸥进去。

    “你进去了万一一言不合,把人打死了,我的面子还要不要?”林少意说。

    沈光明:“可以不要。”

    林少意便瞅了他一眼。

    沈光明:“为唐鸥师父、青阳心法传人讨公道,让恶人伏法,这是天底下一等一的善事,无论出了什么状况,都绝不会损林盟主的面子。”

    林少意这回深深地又瞅了他一眼。

    “你这小厮虽然没规矩……”他说,“但说得很有道理。”

    唐鸥:“他不是小厮,是我朋友。”

    沈光明听到了,猛地转头看唐鸥,非常高兴。

    林少意看看唐鸥,又看看沈光明:“噢。我记下了。但你还是不能进去。”

    最后是沈光明代替唐鸥进了柴房。

    柴房狭小昏暗,堆了几垛柴禾。听到开门的声音,角落里有个人影动了动。是早已醒了多日的性严。

    当日唐鸥将他打晕时落手很重,第二日才醒。被关押的这几天唐鸥不愿过来,只有沈光明偶尔来递水。性严自然是认得他的,借着微光看见沈光明,突然挣扎起来。

    沈光明和林少意一走进柴房,立刻皱起眉头:极为浓重的血腥味充斥在房中。

    由于照虚伤势严重,沈光明又只是草草包扎,原本柴房的气味就不甚清洁,如今更是冲鼻欲呕。

    “和尚,伤口又流血了?”沈光明一边说话,一边点起蜡烛。

    烛光一起,沈光明便愣了。

    在他点灯的当口林少意已经走到了性严身边察看。满地的血不是照虚的,而是性严的。

    本就干枯的和尚此时似一具干尸,发皱的皮肤紧贴在骨头上,身上僧袍松落,脖子上竟是几个赫然大开的血口。他喉头已断,无法发声,看到沈光明和林少意,只能发抖。

    “伤口不整齐。”林少意说,“被咬的?”

    性严抖得更加厉害,鼓胀突出的眼里流下泪水。

    “竟不死?”林少意并无任何同情,扒开他伤口细细察看,突然奇道,“和尚,你的内力都没了?”

    他说了半天,回头见沈光明站着不动,不满道:“过来帮忙。”

    沈光明心里已经知道重创性严又放血的是谁了,但他不知是否应该跟林少意说。

    反倒是林少意笑了笑:“你也知道是谁?用这种残忍法子折磨,又与性严有深仇大恨的,非习大吕功的张子蕴莫属。”

    沈光明奇道:“你也知道?”

    “若不知道,如何担得起武林盟主这个名号?”他平静道,“这个和尚没有用了。张子蕴下手非常狠辣,他将这和尚的血放了大半,又以极寒内力减缓血液流速,令他的痛苦与煎熬尽可能延长。”

    除了今天之外,其余时间唐鸥或自己都必定守在柴房周围,沈光明意识到张子蕴是在跳入小院之后、夺走梨枝之前动的手,不由得背脊一寒。

    “而且他将性严的罗汉神功全数吸收,又混合了大吕功的寒劲,以两种内力击伤和尚。”林少意说着,将性严的一条胳膊抬起,“筋骨尽碎,他活不成了,只能慢慢死去。被自己的拿手内力所杀,也算死得其所。”

    性严疼得嗬嗬大喘,林少意随手将他胳膊放下,转身问沈光明:“另一个呢?死了吗?”

    照虚没有死,他甚至十分清醒,一直看着沈光明和林少意在房中活动。

    林少意看着他:“唐鸥的剑越来越快了。伤口很漂亮,没有缺口和摩擦痕迹。”

    照虚静静看他,没有反应。林少意蹲在他面前:“大师,性苦当日让你陪性严过来时,说了什么?”

    “你用罗汉神功封死了伤口血脉,很聪明。你觉得自己什么都不说,我就什么都得不到,也对。”林少意道,“但我有太多方法能让你开口,大师你是不会愿意一一尝试的。”

    照虚终于有了动静。他疲倦地开口,声音虚软:“善哉,武林盟主还懂逼供?”

    “在下什么都懂,大师似乎很有兴趣?”林少意笑道,“是选开路放血,十指连心还是十方来朝?”

    沈光明很好奇,但他看了林少意的神情,完全没有尝试的想法。

    照虚又瞥他一眼,神情冰凉:“盟主对这些手段如此自信,不妨试试?”

    林少意嘿的一笑,正要再说话时,突然一顿。

    沈光明同时也听到了唐鸥跑过来的声音。

    “山下来人了,少林寺的。”唐鸥在门外道,“为首的是性苦。”

    性严发出更可怕的喘息声,照虚却是动也不动。林少意在他脑袋上打了一记:“来了好,省得我千里追缉。”

    三人走到道旁便听到齐整脚步声。为首一个和尚须眉皆霜,正在弟子们的佛号声中抬起头。他神情平静,遥遥顿首:“林盟主。”

    作者有话要说:  问我攻受的同学请推理一下文案噢~小骗子要做唐大侠媳妇儿来着←_←

    第19章 针锋

    ?性苦身为少林方丈,在近年来日渐崇武轻佛的少林中确属武功最高,佛法却未见过有出色显露。他平素出现在法堂或禅堂,僧众必须齐集于殿堂,寺中两序整齐分班对立,并有板声钟声庄严敲动。今日简从轻装直奔子蕴峰,与他往日做派大相径庭。

    只见他手捻那一零八颗佛珠串,口颂阿弥陀佛,朝着林少意等人缓缓行来。

    “阿弥陀佛。许久不见林盟主,仍意气风发。老衲管理寺中事务,日日繁累,久不曾探访少意盟,盟主莫怪。”

    他一路走着,一边沉声说话。那声音却不因距离远近、速度快慢而有所改变,气息沉厚绵长,显然身负绝顶内功。

    林少意回了个礼:“方丈客气。”

    性苦是在场最为年长之人,显然也不愿意和林少意再纠缠在虚礼上,开门见山道:“我寺僧人性严日前与照虚等人同来子蕴峰,问候张大侠。多日不归,又有如字辈弟子回寺禀报,称性严恶性大发,竟害了张大侠。”性苦双眉下垂,露出十分真切的悲伤表情,“少林与青阳祖师及张大侠素有渊源,此番性严行为不端,已大大违反寺规戒律,我亲率两序职事僧前来,将其带回寺内严惩。”

    说罢,他深深弯腰。

    沈光明抬头看唐鸥。“什么是两序职事僧?”他小声地问。

    只是声音虽小,也被性苦听在耳里。他直起身,神情平淡地扫了一眼沈光明。

    沈光明便不敢说话了。唐鸥却不畏惧性苦眼神,大声与沈光明解释:“寺里有东西两序,两序职事僧是除住持之外,少林里最有分量的人。”

    排在性苦身后的几位和尚此时也抬起头,看向唐鸥。

    沈光明:“……职事僧那么多人?以多欺少么?”

    林少意此时开口:“方丈说得有理。不过在下有几个问题想问问方丈,不知方丈可否回答?”

    性苦点头:“林盟主请说。”

    林少意脸上殊无笑意,肃容问道:“方丈既然提起两序职事僧,在下想问,刑堂首座属不属职事僧?”

    性苦却没有马上回答。他微微眯起眼睛盯着林少意,沉默片刻后才道:“阿弥陀佛,自然是属的。刑堂首座是西序六头首之一,位列职事僧之首。”

    林少意又问:“刑堂首座应为僧众楷模,协方丈管理寺内事务,尤其是寺规戒律之事,是不是?”

    性苦此番又沉默片刻,缓声应答:“是。”

    林少意点点头:“林某当这盟主日子不长,本身学问不多,还望方丈见谅。少林寺僧众若是触犯寺规,违反戒律,须肃众惩戒,对不对?”

    性苦又念一声佛号:“林盟主见多识广,对寺院规律也了然于心,老衲欣慰。将性严带回寺中,自然是要肃众惩戒,以树正气。老衲与诸位职事僧已有商量,性严罪大恶极,应以灭摈惩之,除去此僧之名,永不许入山门。”

    林少意再次点点头:“那,方丈可否记得,若寺内僧众触犯根本大法,该当如何。”

    性苦沉默下来,抬眼注视林少意,双目中精光显露。

    沈光明与唐鸥站在一边,看两人一问一答,虽然语调平和,其中却似有无穷刀光剑影。

    性苦似从一开始就已聊到林少意逐个问题背后的关键,但问题问得坦然,他不可不回答。

    “数年前,在下有幸在少林寺一睹方丈与张子桥张大侠论辩之风采。当日张大侠问少林众人,佛法慈悲,包罗万象,《十难经》脱胎于佛法,但也蕴含尘世慈悲与济世心怀,若单放在藏经阁中只允许少数僧人学习,倒显得狭隘。方丈当日的回答何其精彩,在下现在仍记得一清二楚。”林少意带着点恭敬道,“你说佛法本慈悲,世相多芸芸。一样的话从不一样的口里说出来,意义就会不同,一样的经法武术由不一样的人使出来,是善是恶又如何界定。越是高深的武学,就越需要耐力与慈悲心。学佛需要慧根,学武又何尝不需善心。”

    性苦微微一笑:“难为林盟主还记得老衲的话。《十难经》莫测高深,不是常人可学,少林并非独占,而是保管。张大侠无法理解,老衲深感遗憾。”

    “是啊。”林少意也笑了,“那不知方丈是否还记得,当日你说完学佛需慧根学武需善心之后,有个人问了你一个问题。”

    性苦摇头:“老衲年老,实在记不得了。”

    “可我记得。那是丐帮的一个小乞丐。他突然出声问,学佛只要慧根,不需善心么,和尚里也有坏人,坏和尚学了厉害的武功做了坏事,那又该怎么办。”林少意缓缓道,“那小乞丐胡搅蛮缠,本是无心。他问了之后便被丐帮长老拖了回去,那问题虽与当日辩题无关,但方丈仍回答了他。”

    沈光明心头怦怦跳。他想起了方大枣在教他刑律时说的事情,“你说小错寺内自惩,大罪便依朝廷律法,绝不姑息。”林少意缓缓道,“若犯根本大法,或生事惹祸者,白方丈公议,或禀有司(注),是不是?”

    性苦面无表情,不发一言。

    “性严杀人,已是刑名重罪。”林少意一口气说了下去,“既是刑名重罪,例属有司。国法大于寺规,性严应交送衙门,不可再回寺。”

    沈光明已紧张得手心出汗。

    方大枣与他说过,刑律绝不会遗漏任何一个江湖帮派。江湖是江湖,是存在于皇天后土上的江湖。

    以寺规来看,性严犯了杀戒;而依律法来的话,他是杀人犯。

    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林少意知道少林是根基深厚的古老寺院,性严又是在性苦诱导下来的,极难在江湖规矩上讨回公道。性严是刑堂首座,若是擅自取了他性命,少林和性苦难免借题发挥。他不能选择这种鲁莽的、可能将唐鸥置入无穷追逃生涯的愚蠢方法。

    于是他选择了这样一条江湖人向来不屑的路子。

    性苦果真冷笑。

    “江湖事江湖了。林盟主毕竟年纪小,却不知道江湖与朝廷,向来楚河汉界,各不相关。”他说完之后,慢慢又吟诵了一句佛号。

    林少意浑不在意:“如此说来,倒是方丈孤陋寡闻了。朝廷早就想涉足江湖纷争,却苦于没有机会与借口。此番少林寺刑堂首座杀人犯事,他在江湖上也算个响亮的人物,少意盟正犹豫是否该将消息传开。方丈所言甚是,林某毕竟年纪小,一时间倒想不出比这个更合适的机会。”

    “林少意!”性苦大怒,“你身为武林盟主,竟想将朝廷势力扯入江湖?!”

    林少意问:“方丈不愿意?”

    性苦怒道:“绝不愿意!”

    林少意连连点头:“如此甚好。方丈不同意林某的法子,林某也不接受方丈所说的寺内肃众,那我们便用江湖方式解决。有仇报仇,生死无怨。”

    性苦一愣,再次审视了林少意一眼。

    他于这个瞬间才真正明白林少意的用意。

    林少意看似想将性严交给司法,但他这一套言语陷阱里,还藏着另一层内容:若是性苦同意将性严交给朝廷,林少意便罢休了,因性严必死。若是性苦不同意,他便自然而然地引出“江湖法子”来:恩仇各报,不得寻仇。这个江湖法子,才是他真正想要的。

    而林少意和唐鸥等人的最强烈愿望,无非是让性严偿命。如此说来,或者他们已有了让性严在“江湖法子”里丧命的把握,或者是性严已经死了。

    性苦心中一凛:自己面前的年轻人心思缜密,值得提防。

    他开口问道:“你们将他杀了?”

    林少意平静道:“大师去去便知。”

    说罢他转身往山道上走。性苦迟疑片刻,跟了他上去。唐鸥和沈光明紧跟在两人身后,背后是一长溜的和尚。

    沈光明不理解林少意打的什么主意,只隐约听到前方两人低声说话。唐鸥凝神去听,突然道:“和尚不对劲。”

    沈光明立刻紧张起来:“哪儿不对劲?”

    他摸着自己胸口问。自从认识唐鸥以来,他觉得自己没有一天不是忽惊忽乍的。唐鸥看他一眼,把他的手抓着放了下来:“跟着我,不用怕。”

    沈光明说当然当然。

    他话音刚落,唐鸥突然猛地一拽他手臂,迅速转身将他掩护在自己身后,随即挥拳挡下一记重掌。

    原本跟在两人身后的和尚全都亮出攻击姿态,朝着唐鸥。

    “唐鸥!”沈光明大叫。

    “躲在我身后!”唐鸥也大叫,“别乱跑,别乱喊!我会分心!”

    沈光明忙紧紧攥着他腰带。

    唐鸥:“别拉那里,换个位置!”

    沈光明心道大侠啊你赶快打吧。和尚们知道他一人独力将照虚重创,都不敢先冲上来,只与唐鸥对峙。沈光明心头一动,回头看向林少意,却见林少意和性苦已经打在了一起。

    性苦发难的那一刻,林少意已有准备。耳听身后有轻微破空之声,他回身格挡时已抽出自己配剑。剑身水般光滑,反光刺得性苦眼睛一疼。

    他的佛珠已击中林少意穴道。

    林少意:“方丈好不容易上了一趟子蕴峰,居然还带了暗器?”

    “善哉善哉。”性苦平静道,“佩戴念珠,正大光明,林盟主切不可污蔑。”

    林少意笑了。珠子力道重,他穴道发麻。正要说话,性苦又开口了。

    “性严那恶僧大逆佛道,不仅杀了张大侠,连他弟子也一并害了。怪我少林人来得太迟,他与林盟主斗得激烈,两败俱伤。老衲虽全力救治林盟主,却回天无力,阿弥陀佛。”

    林少意不由得略微惊讶。这和尚如此平静地编排出了一套说辞,居然还没什么破绽。他想起和性严一起关在柴房里的照虚,又想到唐鸥提过照虚是性苦的弟子,便随口问他:“那你弟子照虚呢?他在这故事里做了什么?”

    性苦思索片刻,叹气道:“照虚佛性未深,武学不精,也一并被性严所杀。老衲内心悲痛,无法言说。”

    林少意僵立着,哈哈大笑。性严弯腰捡起路上四处滚动的佛珠,一个个装进袖中。他不理山下正与唐鸥斗得热闹的和尚们,攥了攥拳,对着林少意说:“性严最拿手的功夫,便是少林的心意掌。林盟主,得罪了。”

    言罢,他平静地朝林少意胸前推出一掌。

    只是一掌还未落实,他手腕突然一疼,竟被剑尖划破。

    性苦大惊,立刻抽身退回。只见林少意晃动剑尖,血滴便缓缓落了下来。

    “性苦大师,你大意了。”林少意笑道,“首先,你以为我武功不济的话,是如何当成这个武林盟主的?其二,你若已看出我先前在言语间给你设了陷阱,为何想不到我带你上来,这也是个陷阱?最后,你的念珠确实内含深厚内力,但除了令我穴道略微麻痹之外,并无任何作用。”

    性苦拭去手臂鲜血,肃然道:“阿弥陀佛。林盟主年少有为,令人佩服。既然如此,老衲便来领教领教林盟主的天生掌。尊师石中仙居所飘忽不定,与他切磋的念头,已在老衲心内盘桓许久……”

    他仍在絮絮说话,忽地全身一凛。

    一股极阴寒的内力正悄无声息从他背后侵来。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次更新居然忘了写注释我的天咧……谢谢提醒qaq注:“若犯根本大法……或禀有司”,以及本章出现的两序职事僧、东西两序等内容,均是我国古代寺院的管理规范和制度。资料来自《中国古代寺院生活》(王景琳)。

    第20章 大吕功

    第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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