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请神上身 作者:恺撒月

    第23节

    然则,若当真一走了之,勾陈如何?天庭如何?凡界如何?师门如何?芸芸苍生又如何?单致远皆放不下,舍不开,抛不掉。

    不过一介凡人罢了,恩怨,因果,缘分,身在尘世,便注定纠缠。便是修上千年万年,亦是如此。

    他闭眼,轻声一笑,问开阳道:“当初你欲夺天帝圣位,以己身居之时,曾言道,苍生皆是你所有,要敬你拜你,虔诚供奉。故而对百姓爱护有加,为何如今说扔便扔了?”

    开阳冷嗤一声,“孰不闻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凡人既叛,我为何要留?”

    单致远又叹息道:“就算是咎由自取罢了……天门若开,妖孽肆虐,只怕奇荟谷也保不住。那一干小妖却何其无辜,也被连累。”

    开阳不作答,依旧沉沉看向那凡人剑修,“若执意如此,随你便是。”

    太羽却在此时又道:“死守君臣大防,不过勾陈一家之言,不必理会他。纵使做了天帝,我昔日如何待你,今后也如何待你。”

    太羽如何待他?后宫之神掌床笫情爱,深谙此道,乐此不疲。昔日恶行历历在目,叫人记忆犹新。

    单致远耳根微红,不由怒道:“莫非还想我坐上去不成?”

    太羽大笑,欣然应允,“你若肯坐,自然最好不过。”

    迫得单致远哑口无言。

    开阳见他二人你来我往打情骂俏,眉头微皱,却停了一停,转过身去,望向远方。天边骤然一片黑云翻卷,气势汹汹袭来。

    外防军亦是稍晚一步察觉了异样,顿时铜铃鸣响,自军营里各自杀出大队人马,列队迎敌。

    诸多精兵强将,连同夏央麾下一百精锐,个个如临大敌,或是张弓搭箭,或是召出灵兽法术,待那黑沉沉云头一进射程,便要立时激发。

    不料远远一声霹雳炸响,登时狂风大作。扯得军营中旌旗哗啦乱响,两面布旗更是经不住这等强烈罡风,自杆头脱离,转眼便被风扯得失去踪影。

    阵前失旗,乃军中大忌。众军士皆是心头一沉,望向那黑云时便愈发警惕担忧。

    黑云漫卷,风沙滚滚,雷霆震耳。

    正是以飞翼为首的叛军精锐。

    那六翼黑羽的先民遗孤,手持三叉刺,威风凛凛率先立在云头,有若通天黑塔,三叉向前一指,暴喝道:“天帝小儿在此,谁若杀了他,本座赏仙山两座,仙仆一万。”

    单致远闻言大怒,腾身跃上云头,与那妖魔精锐遥遥对峙,召出龙牙。龙牙本成了枪型,单致远嫌弃使得不够顺手,又命龙牙转换成长剑。龙牙与周鹤合二为一,不情不愿地转变了。

    此时便以那长剑指向风雷源头的飞翼,喝道:“你这小妖如此悭吝,赏赐也赏得如此寒酸,如何服众?众将听令,若有人斩——击败飞翼,赏仙山两座,仙岛两座,灵脉十条,灵宫十座,奴仆五万,神通宝物百件!若擒获普通妖魔叛将,赏凝神元灵丹十瓶,赐五行灵泉修行三日。”

    众天兵精神一振,先前军旗卷走的隐忧不翼而飞,个个成了重赏之下的勇夫,神情激昂、跃跃欲试。

    这些说辞是在路上,太羽同他商议的结果,果然用来激励士气、嘲讽叛将都极为有效。

    就连开阳也一振血剑,杀意咆哮奔涌而出,险些将那团黑云冲撞得散开。

    顿时半天中人影翻飞,法宝、符纹彼此轰撞,发出阵阵巨响,漫天光芒刺眼,双方已开始了鏖战。

    太羽施施然而来,落在单致远身侧,笑道:“你漏了天帝宝库中的百坛好酒。”

    单致远眺望两军对垒,皱眉道:“终究是旁人之物,怎好取得太过分。”

    太羽但笑不语,他始终未尝将自己当做圣阳,如此……也好。

    “众军之中,能击败飞翼之人,非开阳莫属,若开阳得了赏赐,同交回你手中岂非一样。”

    单致远无言以对,只望向前线阵地,开阳有若一道杀意沸腾的黑枪,直插敌阵,迫得飞翼仓促迎敌,血剑同其貌不扬的三尖叉碰撞出阵阵火光。

    杀声震天中,却有一片淡雅青云缓缓飘过天际,穿越战圈而来。

    众多法术兵刃皆透青云而过,却伤不了它分毫。

    那青云便轻忽飘摇,向单致远同太羽靠近,离了敌阵,方才显出形态来,乃是一个须发如雪的老道坐在青牛背上。

    那老道悠然而歌道:“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凿井而饮,耕田而食,天地道法,顺乎一心。”

    单致远听歌曲闲定,若有所思,待那青牛缓慢迈步,费了不少时辰方才走近。

    太羽一拱手道:“参见老君。”

    青牛背上正是太上老君,靠得近了,方才自牛背上下来,一挥拂尘道:“参见天帝,太羽免礼。”

    单致远只得如法炮制,道:“老君免礼,不知老君涉险而来,有何贵干?”

    太上老君捻须微笑,“我修无为之法,只要无为,他人便不能奈我何,何险之有?如今不过受托而来,有句话要请教天帝。”

    乍然一声狂呼,震慑天地,风雷顿时狂暴大作,单致远一扫前线,见两片黑翼正自半空坠落,断口处鲜血溅落,羽毛翻飞。

    原是开阳斩下飞翼右侧两翼,顿时飞翼狂吼暴怒,半天俱是电光,仿若一座雷电牢笼,令其余人不敢近身。

    单致远心中担忧,只道:“有话稍后再说——”

    身形才晃,便听老君急急唤道:“天帝留步,此事干系重大,还请先答老道一句。”

    单致远眉头紧皱,太羽轻轻按住他肩头,“我去助他。”随即华彩袍袖翻飞,落入雷电如雨的牢笼正中,同开阳比肩而立,灵光爆闪。

    单致远只得留在原地,压下心头火气,冷淡道:“请老君但讲无妨。”

    太上老君道:“老道敢问天帝,可下了决断了?”

    单致远脸色一沉,却仍是道:“我这便回返回混沌楼,受神位,启大阵。”

    老君叹道:“天帝仁德,乃三界苍生之福。”

    单致远不为所动,只问道:“老君可还有话要说。”

    太上老君忙深施一礼,“老道不敢逾越,恭送天帝。”

    单致远身形一晃,杀入前线,龙牙玄金光芒闪烁,竟一连斩下两个妖魔头颅,他又扬手一挥,将头颅收入圣域中。

    天方才消停几日,不料又有头颅闯入,只得无奈摇头,再将头颅一一掩埋。

    单致远随即眼角余光撇到一缕寒光,无声无息,来势极快,单致远躲闪不及,开阳扣住他肩头横向拉拽,反手一剑,顿时眼前剑气崩裂,刺得肌肤阵阵刺痛。已将飞翼偷袭一刺破开。

    开阳冷道:“你来做什么?”

    单致远赌气道:“杀敌。”

    开阳沉吟,一面挡在单致远身前,同飞翼缠斗,一面低声道:“我这便送你回混沌楼。”

    飞翼冷笑,又挥出千万杀意腾腾的灵光,“此处便是你等葬身之地,想走哪里去?”

    太羽两手虚合,手中符纹有若狂蜂涌出,减弱雷光,扰乱敌人攻势,这华服神仙立在半空叹道:“莫非将本神忘记了,本神虽无攻击法术,却也是四相之一,做你对手绰绰有余。”

    飞翼六翼去了其二,连站立也有些不稳,半边黑羽浸满鲜血,双眼俱是狠厉。

    受了如此重创,却也不肯退后半步,三叉刺雷电闪闪包围,狂风卷得修为弱些的天兵站立不稳,踉踉跄跄互相搀扶。

    他并不同太羽纠缠,只见那两人抽身离去,飞身跃上,三叉寒气森森,便自上而下劈下。

    斜刺里杀出几条缚仙索,便将他三叉刺卷住一拽,随即更多金光耀眼的绳索追上,将飞翼紧紧缠缚起来。

    四周雷光骤然一缓,妖魔精锐层层包围而来,单致远严阵以待,却被开阳握住手腕,“撤退。”

    他身不由己,被开阳提拽,两人身影骤然化作剑光,遁得无影无踪。

    飞翼勃然大怒,在缚仙索中狂暴挣扎。

    太羽却意兴阑珊,手握缚仙索另一端,层层金光纠缠不放,将飞翼四肢、腰身,羽翼,分开拉扯,牢牢捆缚,“这本是留给致远所用,竟叫你抢先了。”

    好在单致远去得已远了,半个字也未曾听见。

    太上老君仍在后方,扬手召了少微与玄戈前来,方才道:“有一事需借两位星官之力。”

    少微玄戈连道不敢。

    老君又道:“此事勾陈尚未知晓,却绝不会反对。”他自袖中缓缓取出一样物事来。

    少微玄戈两位星官本在犹豫,一见老君掌中之物,瞳孔骤然收缩。

    78第七十八掌 太羽趁人之危

    太上老君掌中,一只银白蜘蛛安静蛰伏白玉蛛网中央,不过寸许大小,银波流转,散发难以名状的禁闭气息。

    正是圣锁。

    圣锁乃天降之物,人力难成。能阻天道因果,故而圣锁封闭时,天庭灾祸方不至流传至人间。

    少微与玄戈乃符箓之星,为星官中的重臣,泰半原因,便是因两位星官守护圣锁。那本应是天上天下、十方三界,独一无二之物。

    故而此时惊见,难免猜疑不定。

    太上老君肃容道:“道法分阴阳,万物有雌雄。这圣锁亦如是。雄锁在星官守护之中,雌锁则被先代天帝持有。如今,便是雌雄合一之时。”

    少微深深福身,恭敬以两手自太上老君处接过雌锁。圣锁并非活物,亦非死物,玄妙之处,竟不在三界常识之中。

    便是深研符箓法阵之星官也难明其中全部奥妙。

    太上老君又道:“二锁合一时,涅槃牒有一瞬暴露,如今四御五岳各有职责,如何取涅槃牒,却要依赖……”

    老君语焉不详,转头看向战场。

    叛军主将被擒,正是寇首一失,军心涣散,作鸟兽散,逃逸开去。太羽将缚仙索往地上一掼,长垣立时率众上前,将飞翼剩余四翼斩下。

    那黑羽的先民遗孤浑身浴血,金光闪烁的缚仙索亦被艳红血色所掩。六翼风雷,乃先民神力之根本,如今被斩于刀下,顿时令这无敌将领力量尽失,颓然跪倒在尘土之中。

    飞翼黑羽狰狞,根根倒竖立起,有若一团刺球,仰头张开黄金鸟喙,惊天惨呼令千山鸣动,万岳颤抖:“鼠辈!你等鸠占鹊巢,侮我仙国神民,必将遭天谴雷罚,永世不得超生!”

    太羽负手卓立,傲视云端,华服有若朝霞璀璨,向长垣颔首道:“长垣将军,本神只听闻成王败寇,从不见哪位丧家之犬,嗓门大就能赢了天下。莫非是本神孤陋寡闻了?”

    长垣恭敬欠身行礼,朗声道:“末将亦闻所未闻,败军之将,不足言勇。”

    这二位你应我合,将那飞翼嘲讽了个干净彻底。

    飞翼黑羽鸟喙,难辨脸色,唯有语调中暴怒难当,连连怒骂。

    太羽嘴角噙笑,垂目看去,眼神冰寒,一招手示意长垣靠近,“长垣将军,本神不应插手军务,却有个建议,还望将军听上一听。”

    长垣道:“大人但讲无妨。”

    太羽柔和笑道:“飞翼如今是不死之身,那六扇黑翼若是看护不当,再落回本尊身上,便是祸事。切记分开看押。”

    长垣道:“谢大人提醒,这是自然。”

    太羽又道:“不若将六翼褪了杂毛,洒些香料,再拿天火烤上一烤,分散竖在军营六面,香飘十里,有利军心振奋,也叫那些妖魔好生看看,同我天庭军为敌的下场。”

    太羽语调柔和,眼中却浮起愉悦笑意,眉心一点隐约黑气,竟叫长垣不由自主,后背生寒。

    又听那司掌后宫的优雅神明柔声问道:“将军以为如何?”

    长垣不敢忤逆,却也做不出这等——有伤天和的行径,不禁左右为难。

    太羽见他沉默不语,不由眉头微皱,眼中笑意渐褪,戾气愈深,却只是自鼻腔里哼出了一声,“嗯?”

    长垣顿时冷汗频生,这莫名危机感,竟比适才对阵不死妖魔更甚一筹。

    好在这危急时刻,太上老君施以援手,青牛哞哞直叫,打断二人间暗潮汹涌。

    老君骑牛而来,悬停军营上空,笑道:“天庭神兵乃仁义之师,岂能任性妄为,又同妖魔何异?太羽,且借一步说话,老道有要事相托。”

    长垣等将领长舒口气,便恭送两位上神,随后自是将飞翼同斩下的六翼分散关押镇守。

    太羽留下众将,随那青牛祥云重返了天门前。

    他被太上老君横加干涉,本有不满,却又听老君将取涅槃牒、护圣锁的解决之法娓娓道来,眉宇方才渐渐舒展,目光一时幽深起来,“老君既有解决之道,为何偏偏要任那小修士任劳任怨奔波来去,险些走火入魔。”

    太上老君缓缓捻动胡须,合目不语。

    太羽身形微晃,衣袂飘扬,长发如瀑,行至天门正中,方才停下,与长垣交谈时,眉宇间些许黑气早已烟消云散,反倒露出些许疲惫沉郁来。

    太上老君轻轻一拍金刚牛角,青牛悠闲踱步,随太羽身后行去。

    少微自是奉命,率领一众星官布阵,要启雌锁。

    天门雄锁有所感应,山脉一般银亮躯壳缓缓摇晃,扯得蛛网一阵轻颤。

    早已灵光落尽的祈愿、祝祷与传讯灵符,自蛛网上纷纷跌落。

    太羽倏然收回视线,逸出一丝冷笑,自锦袍下伸出毫无血色的手掌,用力卡在太上老君咽喉处,“你等不过将致远当做手中棋子,袖手旁观,种种不作为,不过皆在考验其品性修为罢了,若叫勾陈知晓,后果当如何?”

    太上老君任这神明以下犯上,依旧安之若素,闭目叹息道:“吾等所行所为,皆为三界安泰。天帝人选干系重大,岂能草率?料想勾陈应有体会。”

    太羽仍是冷笑不已,“说得道貌岸然,不过是玩弄群神罢了。”那素来风流倜傥,游刃有余的神仙目色狠厉,手指骤然收紧,掌下自是落空,太上老君化作青烟消散,随即又在太羽十步开外恢复形体,容色中隐含不屑讥讽,却不知是嘲弄太羽无知,抑或讥诮自身无力。

    “天意摆弄神明与凡人,神明便摆弄凡人,自上而下,层层阶梯,无非弱肉强食,这便是道。顺天行道,依理而行,时至今日,勾陈四相皆是如此,为何如今却来反悔?”

    太羽只觉指尖生寒,一股冰寒冻气透骨而入,又顺手臂蜿蜒渗透,有若无形冰蛇缠绕经络,吞噬法力,正是被太上老君的无为心法反噬。心中暴怒,面上却依旧笑得矜贵无匹,倨傲道:“从今往后,勾陈便是勾陈,太羽便是太羽,同那刻板老头再无半分干系。”

    太上老君敛目微叹,人有千面百相,方为平衡之道。摇摇者易折,皎皎者易污,太羽从心之欲,嬉笑怒骂皆随心意,如今少了勾陈以正邪制约,麒麟以仁善牵制,方才会有炙烤飞翼之言。若是听之任之,只怕一星邪念也会燎原。

    “总而言之——”太上老君沉吟片刻,拂尘轻扬,一缕淡淡白光自拂尘尖梢涌出,飘向雄锁中央,悬停在涅槃牒埋藏之处外围,缓缓盘旋成太极鱼形状。

    定位已毕,老君方才沉声道:“天帝历经考验,仁心厚德,足可担当重任……”他见太羽眉心皱得愈发深,不敢激怒,靠近两步,布下禁制,又压低嗓音,只同他说了一句,太羽难掩错愕,随即大笑道:“竟有这等——”

    他知趣住口,片刻后却又忍俊不禁,笑谈摇头,竟觉吞噬法力又回复了几分,“这……若叫致远知晓……”

    太上老君敛目道:“终究要叫他知晓。”

    太羽扬眉,将手掌一伸,横在老君面前,“若是如此,快些解了你的法术,此间事了,我要速速赶回去瞧热闹。”

    太上老君不由心中低叹,却仍是依言而行,两指搭在这神明手腕,将那冰寒蚀骨的法力收回。

    少微等星官全力布阵,却也耗了大半日方才完成。阵成时正逢旭日初升,一时间金红霞光有若无数利刃刺穿天际,大地巨震,天门撼动,雄锁八条分支自天门上脱离,一瞬间蛛网欲裂未裂,竟有残余灵光的祝祷祈愿自缝隙中猛然穿透。

    缝隙中黑光炸裂,仙凡刹那间相通,因果之力汹涌而出,凡界顿时受了波及,海啸山崩,天火地裂,起初自人迹罕至的荒原枯山而起,随即渐渐崩裂毁坏,蔓延向群居之地。

    那太极鱼淡淡白光终于寻到了涅槃牒位置,将雄锁中一点青光团团围住。

    雄锁躁动,雌锁在阵中飞速膨胀,眼看就要同雄锁合二为一。众星官汗流浃背,手持玉符诵咒不止,太上老君一把握紧青牛犄角,喝道:“还不速速将昆仑太素经祭出来!”

    太羽负手而立,刹那间神识穿透圣锁,落在凡界,只见偏僻山中凡人遭难,哀鸿遍野,好在先前妖魔作乱,七福城聚拢民众,如今竟躲过一劫。

    若是坐视……

    任其捣毁……

    也未尝不可。

    “太羽?”

    太上老君见他巍然不动,嗓音中难掩惊惧,太羽却反倒转过身,对他闲雅雍容一笑,“三清上尊上位居得太久,只怕早已忘了,纵使蝼蚁也会争命,更何况神明?”

    太上老君神色惊疑不定,那太极鱼光芒愈加暗淡,雌雄双锁合并在即,涅槃牒立时便要显露与隐没,若太羽再拖延几刻,先前种种准备便尽数功亏一篑。他不由将那牛角撰得更紧,哑声道:“若……双锁一合,涅槃牒藏得愈加安妥,单致远这天帝,便做定了。”

    太羽依旧冷笑,漠然坐视眼前银光变换闪烁,渐渐融合成巨大山脉,八条支脉分散落在蛛网正中,已然合二为一。雌雄蜘蛛头部贴合,亦是彼此有若水银交融,相互渗透合一。

    涅槃牒便会在头胸融合完毕之际,显露真身。

    “老君你糊涂了,致远做天帝也罢,做凡人也罢,在我眼中并无差异。若勾陈拘泥律法天则,叫他拘泥自苦便是,同我何干?”

    太上老君眼见那银色山岳合拢,绿光被太极鱼包裹,外围银光层层退下,真容渐露,只得长叹道:“你待如何,直说便是。”

    “不愧为三清上尊,果决爽利,叫人佩服。只三条。”太羽怡然含笑,竖起三根手指。

    太上老君心中焦急,只得皱眉道:“快讲!”

    城下之盟即成,太羽笑容愈发愉悦。

    圣锁合一时,震动直达天庭。彼时单致远同开阳风驰电掣,正往内廷赶去。

    一路妖魔众多,皆被开阳一剑斩杀,一路红光冲天,血污飞溅。竟比去时快上数倍。

    单致远被开阳牵住手腕,足下飞剑亦有些受不住这般惊人快速,微微震颤,只觉风声凛冽,自耳畔迅猛刮过,竟连剑域也有些挡不住。不由低声道:“不必……这般快。”

    离混沌楼愈近,便愈是认命,若能迟一刻抵达也好。

    开阳却沉声道:“既已做了决断,何必拖延。早去早了。”

    单致远哑口无言,只得提起灵气,紧追开阳身后。

    山岳震动时,单致远飞剑亦随之崩裂,开阳右手血剑横斩,削断一头巨鹰双足,左手一抄,已将单致远捞在怀中。

    一路上已断了两柄飞剑,单致远自是轻车熟路,轻轻一跃,跳至开阳身后,龙牙在手,正好一剑将后方偷袭而来的象头神兵刺伤。

    两人实力悬殊,配合却愈加得心应手,正是双剑合璧,琴瑟和谐。

    开阳将拦路的巨神兵斩为两半,单致远顺势挑飞突袭杀来的蛇妖,飞剑去势不减,自成片宫殿废墟上头掠过。

    眼见得混沌楼高耸灰瓦楼顶映入眼中时,单致远足下飞剑骤然消失,他一时猝不及防,猛然坠地,待要仰头去抓开阳手腕时,一双许久未曾见过的血红双眸骤然映入眼中。

    79第七十九章 勾陈去了哪里

    单致远心中一颤,便察觉不妙,手腕已被那血眸男子反手牢牢握住。两人身形自半空下坠,单致远竭力张开剑域,二人轰然坠落在一堆碎石乱瓦中间,更将半塌宫墙撞得破碎四散。

    震动太过剧烈,单致远一时头晕目眩,缓缓自碎石堆中撑起身来,方才发现不知何时开阳已转到他身下,承接了大半冲击。

    四周妖魔被斩得干净,满地血色焦痕。断肢残骸在断壁残垣中攀爬,彼此寻找本体,渐渐重生愈合,一时间顾不上再袭击那二人。

    血腥景象诡谲阴森,有若十八层地狱重现天庭。

    单致远才欲起身,又被开阳猛力一拽,压回怀中。

    他便跌坐回开阳双腿之上,臀下肌理坚硬有力,有若猎豹蓄势待发。

    开阳血眸与气息同样炽烈,抬手扣住单致远后脑,手指深入发中,紧攥发根,令他头皮隐隐疼痛,不由微微皱起眉头,“开阳?”

    开阳沉声道:“我改心意了。”

    单致远不明所以,又听开阳道:“你既愚不可及,要回那堕落之地牺牲,我便绑了你走。”话音才落,手指又收紧。

    单致远头皮愈加作痛,抬手按住开阳手指,忍不住怒斥起来:“胡闹!你我斩了多少妖魔方才回了天庭,你又怎的突发奇想……”

    话音未落,开阳柔软双唇压上,将他剩余话语尽数堵在口中。舌尖火热,缠绕如灵蛇探渊,深吮轻扫,侵入得深而贪婪,鼻息相融,令单致远生出仿若连神智也被侵占的错觉来。

    酥热有若野火燎原,如火如荼烧灼,犹如一条火龙呼啸爬过,将肌肤之下的血脉尽数点燃。单致远不由轻吟出声,连头皮疼痛也不足为意,反倒热血奔腾,连膝盖也随之微微颤抖不已。

    开阳听他鼻息愈加急促,眼中血色方才稍减,松开紧攥手指,顺那剑修后背下滑,紧紧环腰箍住,随即分开双唇,又站起身来,顺势将那凡人身躯往肩头一抛,便往来时方向腾身而去。

    单致远见混沌楼离得愈来愈远,不由心中焦急,开阳肩头又顶在他气海穴上,一开口便泄了灵气,一时怒极攻心,用力屈膝欲顶他侧腹,又怒喝道:“放我下来,你可曾问过我的意愿?”

    开阳身形如电,狂风大作中,嗓音依旧清晰入耳,只轻轻扣住单致远腿弯,“我高兴做便做了,问你作甚?”

    单致远被钳制了腿脚,又听他蛮不讲理言辞,终是狠了狠心,召出龙牙,便往开阳后心刺去——却终究是心软了,去势极缓,开阳只旋身,扬手,便一剑挑飞龙牙。

    单致远自是趁他召灵剑之际,发狠自他臂弯中挣脱,身形利落灵活,化作一条青影疾驰,追上龙牙,轻巧抄在手中,随即祭出飞剑,足尖一点,稳稳落在剑身上。随即横剑摆出起手式,如临大敌立在开阳面前。

    这般分开对峙,便显露出金丹修士同这天界神明的实力差异来。

    开阳挡在去往混沌楼的方向,有若潜龙在渊,沉稳浑厚剑意无边无际,编织出漫天巨网,将去路挡得严严实实,水泄不通。

    单致远在同阶修士中或算佼佼者,如今立在神明跟前,便有若螳臂挡车——此时应是车挡螳螂才对。

    开阳手中血剑赤光缠绕,血腥慑人,却终究有所顾虑,并不对准那凡人,只斜斜指下方,皱眉道:“我念你在凡界曾随侍左右,不忍见你平白牺牲,致远,为何如此执迷不悟?若只是忧心师门受牵连,有本神守护,又有何惧?”

    单致远视线落在开阳面上,眼前却浮现出勾陈霜雪般惨白形貌,银发如冰丝万千,双瞳毫无异色,整体有若冰雕一般,正是生机衰退之相。

    神明寿元漫长,却终有尽头。青华几与天庭同生,历经无数岁月,寿终时尚且满心不甘,欲拉三界陪葬。

    勾陈寿数不足万年,却肯以己身饲苍生,拼尽性命救护天庭。

    存天理灭人欲,舍身取义,分明愚不可及……单致远却偏偏爱勾陈如此的愚钝刻板。

    单致远只觉先前种种郁结不甘,皆是庸人自扰。此时更是释然一笑,目光湛然清澈,有若星辉,直视开阳,一字一句,字字坚定,许是心结一开,竟有无限愉悦豁达,遂扬眉笑道:“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情意有尽时,大义无疆界,勾陈愿做个英雄,我便也做个英雄!”

    他也不管开阳如何气息冰寒,两指在龙牙剑身一划而过。龙牙周鹤同察觉主子斗志,剑身嗡一声震响,清越有若龙吟贯彻长空,玄金剑光暴涨开来,在半空璀璨耀眼,斜斜向下一指。“开阳,勿挡我道路。”

    开阳攥紧剑柄,眼神阴鸷,煞气有若熔岩沸腾,双眸赤红如血,却只是阻住单致远去路,沉默不语。

    二人一时僵持,谁也不肯先动手。

    彼时六甲北斗已率天兵赶来,见那二人对峙时,六甲低声叹气,就要自隐身之处跃出,却被北斗一把抓住手臂,低声道:“……祸星神在眼前,千万谨慎。”

    六甲又叹一声,“放心,这两位打不起来。”

    遂按下云头,尚未开口,不料一缕剑光骤然杀来,寒气逼人,六甲忙侧身险险避过,却已惊出一身冷汗。祸星大人不对那位下手,对旁人却并无忌惮,他许是在奇荟谷同开阳待得久了,竟忘记这一点。

    六甲收敛心神,不敢再靠近,只远远立在二人战圈外,一拱手道:“拜见天帝陛下,将星大人,卑职奉命前来迎接二位。”

    纵使单致远与开阳昔日种种亲昵,这般同他敌对之时,却也觉有若泰山倾轧,竭尽全力方才站稳脚跟。如今得了六甲解围,不由暗中长舒口气,沉声道:“有劳六甲星官。”

    天际云头散去,露出一列天兵天将,为首的银发少年亦是笑容满面,远远向单致远招手。

    单致远便收了龙牙,调转飞剑,缓缓靠近开阳,目光期冀,“开阳,回去罢?”

    开阳目光中戾色愈深,扬手一挥,血色杀意咆哮涌出,有若一片滔天血浪,直直冲向天兵队列。

    单致远同六甲皆是大惊,那杀意去势委实惊人,余威撞得单致远险些自飞剑上跌落,幸而被六甲扶住,不由惊呼道:“开阳!”

    众天兵面临冲天剑意,个个心生胆寒,却来不及躲闪。剑气有若强风,自众将头顶呼啸而过,直扑向远处一波黑云。转瞬便将黑云撞破一个大洞,顿时妖魔怒号利啸不绝于耳,散乱肢体自云头纷纷如雨落下。

    众天兵此时方才回过神来,北斗忙喝令,急急调转云头,飞驰而去,与叛军鏖战成一团。

    开阳含怒一击,竟击溃泰半妖魔军团,反倒令天兵后续轻松获胜。

    若那一击落在天兵身上……单致远颤巍巍转头看他怒色,开阳却已转过身去,眨眼便失去了踪迹。

    那玄色高大背影一失了痕迹,单致远便觉心头一空,孤零零立在剑上,怅然若失。

    六甲耐心等候了许久,待天兵战事将毕,方才恭声唤道:“天帝?”

    单致远并不回头,只道:“出发。”

    六甲见那青年身形伶仃,背影萧瑟,却自有一股坚强之气,令他挺直腰身,一列人浩浩荡荡,赶往混沌楼。

    天门外,圣锁之中绿光骤亮,刹那间被一条黄金巨龙缠绕,将涅槃牒吞入口中。

    太羽一扬手,将金龙召入手中,昆仑太素经密密匝匝,将涅槃牒包裹其中,不露半分痕迹。

    银光游荡中,雌雄双锁融合,蛛网愈加坚硬冰冷,光洁如玉,顶天立地,将天门锁得愈加牢固。

    太上老君、少微、长垣等人见状,神色皆是一松。

    不过片刻,便有将领来报,只道那些身首分离的叛军已气绝,漫天元神灵光逃窜,令得军中一时慌乱,捕捉不力,竟有所遗漏。

    长垣眉头也不动一下,下令道:“追,除恶务尽,绝不可放走一个叛贼。”

    副将简短应了一声,转身遣兵去了。

    太羽泰然自若,将太素经与涅槃牒皆收入袖中,“此间事了,还请上尊履行诺言。”

    太上老君如雪须眉皆微微一动,见那华贵神明将两件至宝收入囊中,这便是太羽第一条要求。随即喟然长叹道:“罢了,随我回三清圣观罢。”

    单致远同六甲、北斗一路赶往混沌楼,刹那间一股玄妙难言的气息一闪而逝,遍及天庭。

    随即便远远望见混沌楼上空腾起七彩华光,祥云缠绕中,隐隐显出一头圣兽姿态,银鳞彩纹,龙首马身,双眸有若冰雪透彻,冷冷往下方一扫,白云如海汹涌而上,将那圣兽尽数吞没。

    单致远讶然道:“麒麟?为何这等时刻显出真身来?”

    六甲与北斗沉声道:“不好,莫非四相彻底……”

    几人忧心忡忡对视一眼,急急催动飞剑,将天兵甩在身后,直闯混沌楼。

    单致远心跳欲狂,一路闯入白砂庭院中,神寂大阵阵眼显现,八卦阵中符纹散乱,有若一群金灿灿飞虫乱窜,阵型鸣动,一波波向外颤动不已。

    长生与紫微一左一右,结法印念法咒,脸色严峻,一紫一朱两道灵光打在阵眼当中,却只是杯水车薪,挡不住阵型崩溃。

    单致远面前,白砂被风暴卷得飞扬,细碎打在脸上生疼不已,狂风漫卷之中,那冰雕人形安坐阵中,缓缓抬起眼睑,向单致远看去,淡薄如白烟的嘴角缓缓勾起笑容,嗓音飘渺,眨眼便被灵风吹散,“致远,你回来了。”

    单致远厉声喝道:“勾陈!”

    他快步穿过灵风,指尖堪堪触及勾陈衣角,那冰晶一般轮廓却骤然崩溃,消散在狂风之中。

    刹那间地动山摇,神寂大阵中无数符纹有若喷泉样四散飞溅,混沌楼受不住这等威力,发出吱嘎巨响,砖瓦木梁根根落下,高大黑楼拦腰折断。

    就连剩余两御神明亦是被那□□灵力一冲,经脉中法力乱窜,各自跌落地上,再起身时,已是脸色惨白,嘴角血液缓缓涌出。

    单致远早已呆若木鸡,望向勾陈原本守阵之处,如今空空如也,不留半分痕迹。

    灵风散去,神寂大阵已破,原本困在几处殿中的妖魔军顿时咆哮杀出。

    众天兵严阵以待,才一交手,便惊觉杀伤之后,这些叛军再不能复原。六甲又斩杀一人,见那叛军倒地不起,过了片刻后元神脱出,立时补上一剑,将他元神绞杀得干干净净,便高呼道:“众将听令,叛军不死秘法已破,不必顾虑,杀!杀!杀!”

    六甲连吼三声,军心振奋,个个高举武器,声喊震天,应道:“杀——”

    无论内外天庭军皆被打压许久,如今一朝得势,个个皆是士气大涨,斗志高昂,下手再无半分留情。

    不过多时,天庭中已留下满地叛军尸首,叛军兵败如山倒,剿灭指日可待。

    同天兵天将势如破竹的战争相反,太上老君眼前,太羽骤然消失得干干净净。

    天庭之中某处,开阳闯入叛军大本营中。飞翼被俘,便由重盛坐镇。

    重盛拼命奔逃,本在心中无望一叹,只恨天道不公,竟叫他不明不白死在此处。不料眨眼之间,头顶利剑便失去了踪影。就连那满身煞气的凶星随之消散无踪。

    单致远再听不见楼外厮杀,头顶法术对撞,只直勾勾盯住眼前空地,其余神明亦是惊疑不定,沉默围在四周。

    “勾陈?”他又再唤了一声。

    十方三界,竟似寻不到勾陈半点痕迹。竟连他体内的万神谱,仿若也失了力量根源,不见动静。

    80第八十章 上碧落下黄泉

    半月之后。

    不过短短十五日,天庭之中天翻地覆。

    不死秘法既破,叛军大势已去,如今大战方歇,剩余不过剿灭残党、追捕流寇、清理门户、抚恤遗孤、重建各处摧毁殿堂的后续行动。

    经此一役,叛军固然受了重创,天庭同样元气大伤。四御去其二,五老伤其四,六司、七元、八极、九曜、十都皆有损伤,天兵天将更是覆灭近三成。

    封神塔已被严密看守,加了重重禁制防御,便是天帝亲临也难破除结界。

    昔日繁华盛景,如今一眼望去,满目遍布焦黑的血色疮痍。

    就连御园中的妙音鸟也惨遭毒手,只剩余一只困在金笼中,日日凄婉哀鸣,反倒为这战后废墟平添一分萧条。

    勾陈既去,众星官群龙无首,长生紫微各有诸多职务在身,分|身乏术,便由三清暂代管理。

    唯有天帝再度闭关,守在残破混沌楼中。如今叛军既灭,神寂大阵自是不必再启,他便公器私用,成日押着天乙、少微、幸臣等文官,助他遍寻典籍,要寻到勾陈失踪的真相。

    具备千眼神通的屠肆星官更被单致远日日带在身边,穿梭天方圣域,在三界施展神通,四处搜寻。

    半月以来,竟不得半分空闲。

    终有一日,天方老祖才得以将他唤住,叹息道:“老道看你日日奔波,心浮气躁,当心动摇道基,反令金丹溃散、境界回落。”

    单致远只一径问道:“老祖可曾推衍出勾陈四相的下落?”

    那白眉老道一窒,只得叹息一声,坦白道:“我如今困守这三界罅隙,全为躲天道惩处,三界因果,自是难以触及……”他见单致远剑眉微皱,忙补充道,“虽未曾占卜出去向,却另有一个预言,早想说与你知晓。”

    天方老祖拂尘一扬,八个金光大字便凭空浮现在单致远面前。

    正是“勾陈得位,天帝始归。”

    单致远心中微微一动,陡然忆起些前尘往事。

    他在数年前初得万神谱,时常被这神明折磨得人事不省,昏沉之中曾数次见过幼年天帝与少年勾陈种种往事纠葛。彼时便有声音在耳边隐约念这八字。

    只是他那时听得不甚分明,唯有勾陈二字落入耳中。如今一见这金字,那朦胧呓语便有若迷雾散去,豁然开朗,正是“勾陈得位,天帝始归。”

    天方老祖目光沉静道:“昔日九转莲花盘中所得天机,乃帝星暗晦,勾陈得位。如今前四字散去,反引了后四字显形。这其中关键,你可看得清楚?”

    单致远皱眉瞪着那金光字迹渐渐散去,沉吟片刻方才道:“关键之处,便是无论世事如何变迁,勾陈势必得位。”

    天方老祖一愣,不由轻抚胡须,方才道:“这却也有点道理。”随即回过神来,两眼一瞪道:“非也,非也,这期间变化岂非教导我等,世事无绝对,天命亦可违?”

    单致远垂目看老祖幻象,那老道抚须而笑,方才继续道:“老道力有未逮,推衍不出上宫大帝下落,却能断定,这神明他日归来,定能让你如愿以偿。”

    单致远听闻,心头郁结燥热稍缓,勉力勾唇笑道:“承老祖吉言,若果真如此,他日定来拜谢。”

    天方老祖忙道不敢当,单致远却已带六甲星官与屠肆星官走远。这一次,他回了万渡城,不动声色潜入真仙派楼中。

    门派里已不复往日冷清,多了许多新入门弟子。宗派大会固然不了了之,前期两轮决斗中,单致远大出风头,却也为真仙派打响名号。

    如今岳仲掌全派,每旬一次掌门讲堂,为门人弟子指点心法。胡满仓打理杂务,与万渡城中各商家常有往来。于森则以附庸门派身份,专授有资质弟子剑法。

    若非妖魔乱世,众人早已率领门人离了万渡城,寻个山头扎住下来。

    单致远为防关鸣山耳目,自天方圣域出口悄然进入楼中。屠肆星官突然禀报道:“前门两人,后门两人,皆在窥伺此处。”

    楼中自有屏蔽法阵,却只能隔绝神识,却管不住门外窥伺的奸细。十有八|九,应是关鸣山的手下。

    单致远不动声色,只轻轻颔首,便轻轻敲了敲师父房门,木门应声而开,露出胡满仓一张喜气洋洋的面容,见是单致远,顿时笑容满面,迎他入内,“师兄,你来得正好,我同师父、于师兄正议事。”

    单致远此时心不在此,哪里听得进去,只拱手道:“一切但凭师父做主。”

    岳掌门放下手中卷宗,抬手唤他近前,方才道:“致远,我已同于森贤侄、满仓商议过,万渡虽好,终非久留之地,我等择日便搬迁罢。”

    单致远道:“师父说得是,理当如此。”他心中一动,倒是想起个好去处,又问道:“可曾选定开宗立派的山头?”

    胡满仓便送上几枚玉符,内中皆是堪舆图,其中山头谷涧,不过二三流水准。单致远细细扫过,便放下玉符道:“终究是妖魔破坏得多了,这几处皆不过差强人意。我有一处地方,倒比这几处更强几分,依山傍水,草木丰盛……只是小妖们多了一些,却也只是纯良之辈,绝无作恶之徒。”

    岳仲道:“上天有好生之德,只要不作恶,无论妖魔人神,做个邻居也不妨事。却不知在何处?”

    单致远便扬手施了法诀,又悄然开了天方圣域,师徒一行便前往奇荟谷亲眼一观。

    查探之后,皆甚为满意,单致远便留在奇荟谷,只送师父一行回万渡城筹备搬迁事宜。

    那天方圣域一日至多启用两次,单致远便带了屠肆六甲,虽是漫无目的,却仍旧四处搜寻。

    阿桃在天门下助众人大战,之后便常驻奇荟谷,整日里撒欢奔波,带领一众小妖过得逍遥自在。

    曾有妖魔余孽数次进犯奇荟谷,企图霸占此处,皆被他或是诛杀、或是驱逐,威势日隆,更令得众妖魔望风而逃,不敢轻易来犯。

    如今那黑豹更以奇荟谷之王自居,尾巴高翘,趾高气扬来迎接单致远。

    六甲见状,不由叹息道:“你这畜生,得了便宜卖乖,如今愈发不知自己轻重。”

    阿桃却仍是凑近,先侧头贴在单致远腿边磨蹭,再转身贴上六甲手背磨蹭,百般讨好撒娇。

    单致远同六甲相视一笑,先后揉揉那黑豹耳根头顶皮毛,便随他去了。

    奇荟谷绵延九百里,奇花异草,枝繁叶茂,累累野果垂坠枝头。又有山泉瀑布,清澈甘甜,是个难得的清修之地。

    山谷呈马蹄形,最深处有一眼寒潭,散发幽深寒气,潭水涌出,形成一弯溪流。单致远查看片刻,便自乾坤戒中取出一粒宝蓝色灵珠,在掌中摩挲许久。

    正是昔日,勾陈——太羽陪同他闯天方古墓,所得的一条灵脉。

    如今物是人非,竟令得心头刺痛,险些喘不过气来。

    他收了心思,神识往寒潭中扫过,见此地灵力尚可,潭中鱼虾肥美,并无凶猛妖兽。他便将灵珠投入潭中,解了符咒。

    那灵珠顿时化作一条宝蓝龙形,排开波浪,猛地扎入寒潭底部,在地底蔓延开来。

    整个奇荟谷顿时一变,仿若被注入无穷生机,灵力渐渐浓郁起来。绿叶愈发苍翠,气息清新涤荡心胸,就连众小妖亦是得了这好处,欢快了几分,细声喊道:“大王威武!大王威武!”

    阿桃便将这功劳据为己有,神气活现连吼三声,九百里山谷内,尽在回荡着豹吼。

    单致远又打量四周,忆起勾陈带他取天元合精蚌之处那座白玉宫殿,皆是水生之物,放在此地,倒也妥当。遂起了再访千鳞湖的心思。

    待那灵脉入潭,就位妥当后,屠肆又轻咦出声,云头略沉,向那寒潭靠近,单膝跪地,低头仔细查看。

    单致远同六甲按下云头靠近,问道:“可有不妥?”

    屠肆国字脸,中等身材,貌不惊人,唯有一双眼神光内蕴,锐利异常,此时双目中灵光闪烁,沉声道:“启禀天帝,这潭中本无异常,方才被灵脉一冲,潭底泥沙翻涌,竟带出了一块石头。”

    “石头?”单致远挑眉,六甲沉思,二人竟异口同声了。

    屠肆不善言辞,干脆请罪,挽起玄色星官服,便自半空云头一跃而下,潜入潭中。

    第2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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