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小孩 作者:鬼丑

    第7节

    这家幼儿园的教育以鼓励孩子表达为主,老师耐心的与每个孩子沟通。这归功于一个班只有十几个孩子,人数的稀少使得这点变得可能。

    小野坐在中间的位置。卷曲头发、看起来就很和蔼的女老师踱步走到小野身边,拉长声音,用一种像是讲故事的语调问:“这位小朋友,你有没有见过,棉花糖?”

    小野一下子紧张起来,他看着女教师,手却拉着顾慨棠的膝盖。

    顾慨棠觉得女教师的教育方式很好,对孩子的表达、描述等方面的能力都有提升作用,毕竟在家里很少有这样好的机会慢慢听孩子说话。顾慨棠鼓励地摸摸小野的后背。

    小野小小的头仰着看女教师。

    女教师弯着腰,将自己的视线与小野保持基本持平状态。

    小野向后缩了缩,没说话。顾慨棠便道:

    “老师在问你问题。”

    小野惊恐又犹豫,很微弱的点了点头。

    女教师见他怕的厉害,便单膝跪在地上,她握住小野的手,更加温柔的询问:“那,能不能给我们描述一下?小朋友们想听一听。”

    小野突然从座位上站起来,一把冲向顾慨棠的怀里,把脸深深埋住,一句话都不说。

    一个小男孩害羞成这个样子,顾慨棠也觉得惊讶,他暗自朝女老师摆摆手,示意不说了。

    旁听了一段时间,顾慨棠觉得这里的教育方式还是很先进很优秀的,就是短时间内不太适合小野。

    这也没关系,时间长了,总会好的。

    顾慨棠主要看了这边孩子的饮食情况。虽然餐饮费贵一些,不过每天吃了什么都有具体的列表,老师会一个一个关注孩子吃了什么、吃哪些不适合。因为学生少,所以也没有最初那家幼儿园那么多条条框框。

    下午三点钟,孩子们陆续被家长接走,顾慨棠带着小野和那位女教师告别。

    女教师四十多岁了,并不年轻,但是和小孩子说话时坚持弯腰或跪、蹲在地上。

    她总是深情的凝望着对方,无论对方的年龄是多大。

    第24章 小野‘嗯’了一声,伸手让顾慨棠抱他,而且紧紧搂住了他的脖子。

    顾慨棠低头写了几个数字,从本子上撕下来后把纸交给女教师,说:“这是我的手机号码。如果有事情,可以联系我。”

    她点点头,一边把纸收到包里,一边问:“您是小野的叔叔?”

    “是。”

    “小野很乖。”她这样说,“一个人的时候很独立。不过,有家长陪着,就会撒娇了。”

    顾慨棠摸摸小野的头发,赞同的‘嗯’了一声后,说:“他一个人来这么远的地方,以后家长陪着的机会很少。我希望您帮我好好照顾他。”

    “当然。”

    小野心不在焉的听着两个大人的谈话,在顾慨棠腿前站着,不停地扭动。

    “小野,”顾慨棠弯着腰,叮嘱道,“你以后也要听老师的话。”

    小野点点头。

    顾慨棠本来想问小野今天课上为什么不配合老师,但想到他还是新来的,可能怕生,就放弃了。

    尽管窦争说小野是非常黏人、喜欢让大人抱的小孩,可顾慨棠发现只要跟自己在一起,小野从来不要求顾慨棠抱他,一个人走的也很好。

    等两人走出幼儿园门口,顾慨棠突然发现路边有个卖棉花糖的小贩。这里小孩多,顾慨棠看到好几个小孩坐在家长的后座上,手里举着比自己脸还要大的棉花糖。

    顾慨棠指着马路对面,对小野说:

    “小野,你看。”

    小野露出有些迷茫的表情,问:

    “什么?”

    “棉花糖,”顾慨棠有些惊讶,他说,“那是棉花糖,你没吃过吗?”

    “啊……,没有。”小野伸长脖子,往那边看。

    女教师让小野描述棉花糖的样子,并不是故意刁难他。因为她以为,学校对面就有卖糖的小贩,换成小野外的任何一个学生,都会有话说。

    她不知道小野没吃过,也没见过棉花糖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小野突然咬了咬自己的手指,有些羡慕地看着拿着糖的小孩。

    他没有咬手的毛病,因为年纪小,也不会掩饰自己的渴望,就眼巴巴的看着,也不开口要。

    顾慨棠莫名有些心酸,他单膝蹲下,看着小野,慢慢说:“小野,尝一尝怎么样。”

    小野眼睛亮晶晶的,点点头。

    顾慨棠想了想,问:

    “如果今天老师让你描述……嗯,比如描述你爸爸,你会跟其他小朋友说吗?”

    小野又点点头,急忙解释:

    “会。我,只是不知道怎么说。”

    “不是不想和老师说话?”

    “嗯。”

    顾慨棠明白了。他牵着小野的手,说:

    “那好,走吧。”

    赶上孩子放学的时间,本来就不宽的马路上人流量很大,来送孩子的家长要么开车,要么骑车,把那一点地方给塞得满满当当。

    为了安全,还是抱着小野比较好。顾慨棠和小野分析了一下目前的情况,小野‘嗯’了一声,伸手让顾慨棠抱他,而且紧紧搂住了他的脖子。

    顾慨棠还以为小野怕自己。因为他个子很高,又是男性,家里其他亲戚的小孩也不愿意让顾慨棠抱他们。没想到小野这么好说话,顾慨棠还以为只能牵着他的手,那样的话,过马路就危险很多。

    顾慨棠抱着小野走到卖棉花糖的小贩摊铺前,等了十几分钟,才拿到一个巨大的粉红色棉花糖。

    小野不太会吃,弄得眉毛上都是。顾慨棠搂着他的腿,小心的把小野脸上的糖丝摘下来。

    因为小野长得很可爱,直发,显得脸圆,特别招人喜欢。卖糖的大叔一边逗他说话,一边从包里拿出一只小小的瓷做的兔子饰品,送给小野,据说本来是想给亲戚的女儿的。

    小野捏到手心里,说:“谢谢叔叔。”

    顾慨棠原路返回,到指定的地方等谢冕。等待的过程中,顾慨棠问:“你会喊别人‘叔叔’,小野,为什么喊我‘叔父’?”

    小野果然很喜欢粘人,被顾慨棠抱住后就不下来了。听闻,他扭头看着顾慨棠,短短的手指摸了摸他的眉毛,然后认真地说:“因为爸爸——”

    小野思考着,道:“爸爸说的。”

    顾慨棠没听懂,还没来得及细问,手机就震了起来。

    顾慨棠发现打电话的是自己的导师,不敢怠慢,连忙朝小野比划了个‘安静’的手势,接了电话。

    导师今天从上海出差回来,到学校查看学生的情况,他虽然知道顾慨棠今天请假的事情,却还是专门打电话过来。

    导师先是问了几句,很快切入正题,语重心长地对顾慨棠说:“小顾啊,做学问要有耐心,切忌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你这个孩子,我还是比较放心的,我知道你踏实,现在外面的诱惑很多,你一定要把守住自己……”

    学生请假没什么,可顾慨棠是课室里很能干的学生之一,经验不够,就已经能挑起大梁,做很多师兄都做不好的事情。

    能干的人,干的活就多,这已经成了研究生领域内自然而然的规则。实际上任何一个行业都是这样的,顾慨棠一个人的工作量,有时候甚至能当三个人的。

    这样时间长了,一旦有一天他请假,不工作,就显得格外突出。

    顾慨棠听着导师带着强烈暗示意味的教导,只能称是,并没有办法反驳什么。

    顾慨棠明白很多道理,他只是不想抱怨。

    刘导师说了十几分钟,态度稍微平缓了一些,道:“行了,你有事就忙去吧。”

    顾慨棠松了口气,道:“好,老师再——”

    话还没说,也没来得及挂上电话,顾慨棠突然听到了一阵巨大的引擎声,同时闻到了烧焦的味道。

    声音太过突然,味道也让人觉得不妙。顾慨棠来不及说话,他惊讶的朝后一望,从眼角的余光中,他看见一辆失控的摩托车,以一种看上去不算特别快的速度,失控的朝这边冲了过来。

    时间紧迫,更多的细节顾慨棠也没注意到,他的大脑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起来了,连周围人尖叫的声音都没听到。

    顾慨棠的身体比意识更早做出反应,他的第一个举动是把小野扔了出去,紧跟着自己跳了起来,可惜没躲开。

    ‘嘭——!’的一声,看到这一幕的群众有的捂住了嘴巴,光是听到声音,都让人觉得肉痛。

    顾慨棠被狠狠撞了,撞到他身体的摩托车咆哮着倾斜到一边,他的身体猛地一震,手里的手机脱手飞了出去,狠狠砸在地上,屏幕碎了一地。顾慨棠疼得直接坐在地上。

    冷汗流下来的那一秒,顾慨棠心想:

    车祸。

    幸好是摩托车,幸好没出人命。

    第25章 顾慨棠放心了,然后一头是汗的扭头去找小野。

    顾慨棠痛得浑身是汗,他的右手好像是骨折了,稍微动一下都痛得难以忍受,顾慨棠一声没吭,挣扎着用左手捏捏肢体,发现并没有太明显的伤痕,他甚至没有流血,所以虽然痛得厉害,可显然没有生命危险。

    顾慨棠放心了,然后一头是汗的扭头去找小野。

    小野被顾慨棠推到一边,在粗糙的地面摔倒了,爬起来时左右膝盖、胳膊肘都蹭掉了一层皮,他眼泪汪汪的用手背抹抹眼睛,忍了一会儿没忍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

    被摩托车带倒的司机到是没出问题,他摇摇晃晃站起身后,踱步走到顾慨棠身边,有些害怕地问:“怎么样?没事吧?”

    顾慨棠都懒得搭理他。他吸了口气,打算站起身。然而右腿无法着力,支撑他起来,顾慨棠尝试了两次都没有成功,不由心中一沉。

    刚刚并没有感觉到疼痛,而现在,右腿的后脚跟那边蔓延着一种无力的酸痛感,好像被篮球用力拍打后的感觉。顾慨棠轻轻摸了摸,他简单判断,觉得可能是右脚跟腱断了。

    顾慨棠擦了擦额头的汗,朝着小野那边,疼得咬着牙说:“……小野,过来。”

    小野哭得抽抽噎噎,都有些喘不过气来,手里拿着沾了土的棉花糖。他的膝盖很痛,所以站不直,曲着腿,像听话的小狗一样努力往这边走。

    摩托车司机很尴尬地道歉,说:

    “不好意思,真是对不住了。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那破车……”

    顾慨棠用完好的左手搂住小野。那孩子吓坏了,哽咽的把额头贴在顾慨棠的脖子上,哆嗦着一边吸气一边喊:“叔……叔父,叔父……”

    顾慨棠摸着他后脑的头发,看着那司机,深吸一口气,说:“我的腿站不起来,手机也坏掉了。麻烦你帮忙叫救护车。”

    司机年纪不大,可能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叫救护车时说了半天都没说出关键信息。顾慨棠没办法,拿过手机,自己清晰地讲了这里的地理位置。

    他还借司机的手机给家里打了电话,顾妈妈可能出去打麻将了,家里没人接电话。顾慨棠只好再给顾慨梅的单位打电话。

    顾慨梅听说哥哥出车祸后非常慌张,在电话里就哭了起来,顾慨棠反而还要安慰她,他说明医院的位置后,道:“你不要开车,叫你男朋友开车过来。”顾慨棠担心妹妹情绪激动会有危险,“我没事,你不要担心,来之前先回家给我带些衣服过来。我可能要做手术。”

    顾慨棠疼得厉害,但思路非常清晰,这种情况下他只能更加冷静,来安抚情绪失控的妹妹。

    如果他都不能保持冷静,家里人还能依赖谁呢?无论在什么时候,顾慨棠都能够迅速的选出合适的解决方案。

    他就是这样的人。

    因为这里离家里远,在城里,顾家人要赶过来需要一个多小时。顾慨棠没等他们,坐救护车来到医院。

    顾慨棠的身上有碰撞伤,轻微的脑震荡,右手肌肉拉伤,但是不严重,不用打石膏,只要好好休养就可以。

    至于右腿,因为当时他跳跃落地姿势不对,导致跟腱断裂,需要办理住院手续,尽快手术。

    顾慨棠在医院处理伤口时,护士也在帮小野消毒包扎。小野已经不哭了,黑色的头发下,眼睛已经哭得红肿起来。

    顾慨棠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小野,他犹豫了一会儿,问:“小野,想你爸爸了吗?”

    小野长长的睫毛湿润着垂了下来,带着鼻音‘嗯’了一声。

    这个就有些麻烦了。

    因为小野受了伤,他确实是想打电话给窦争。然而顾慨棠并没有记住窦争的手机号码(虽然曾经是顾慨棠的号,可用的时间短,他没有记住)。他的手机因为交通事故摔坏了,暂时找不到窦争的联系方式。顾慨梅更找不到,她也来不及去窦争的车行,因此窦争现在应该都不知道两人遇到车祸的事情。

    不过,小野迟迟不回家的话,窦争肯定会找。到时候就知道了。

    顾慨棠在病床上输液,过了一会儿,护士端着铁托盘过来包扎,看上去大概是五十多岁的护士为了缓解顾慨棠的心理压力,问:“小孩多大了?”

    顾慨棠说:“三岁多。”

    “你孩子都三岁了。”护士感叹地说,“我儿子可能比你要大几岁,今年三十多了,也不结婚。”

    顾慨棠一听,连忙解释道:“这不是我的孩子。”

    “啊?”护士很惊讶,看看小野,又看看顾慨棠,道,“长这么像,不是吗?——我就说嘛,你看着这么年轻,怎么会有个这么大的儿子。”

    给顾慨棠固定好后,护士又去给小野包扎,一边看一边点评道:“真像。”

    等护士离开,顾慨棠便说:“小野,到我这边来。”

    小野一瘸一拐的走过来,依赖的爬到顾慨棠身上。

    顾慨棠用左手搂住小野的后背,固定好姿势后,他压低声音说:“不好意思,我没记住你爸爸的手机号码。可能要过一会儿才能联系上他,你能不能忍一忍?”

    小野点点头。天气已经有些凉了,大概是受到惊吓导致情绪激动,小野全身滚烫,连头发都被汗水打湿,粘成一缕一缕的。

    小野一直没有说话,安静的躺在顾慨棠身上,过了一会儿,顾慨棠突然发现衣服有点热。他低头一看,就发现小野眼泪滚滚而下。弄得顾慨棠衣服都湿了。

    如果小野嚎啕大哭,顾慨棠也许还不会这么在意。这么小的孩子,突然这么伤心,顾慨棠都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

    顾慨棠只好轻轻用手拍小野的后背,说:

    “小野,没事了,你不要怕。”

    小野毛茸茸的头扭动了一下,突然捏住顾慨棠的衣服,伤心欲绝地说:“……叔父,我不要你死掉。”

    顾慨棠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顾慨棠见过许多调皮到让自己咋舌的小男孩。他们到顾慨棠家里做客时,会尖叫着穿鞋跳到父母的床上;会拿走顾慨梅收藏多时的邮票、贴画;会把家里弄得一团糟。

    也见过文静的小女孩。但都没有小野给人的感觉,这么……

    这么善良。

    顾慨棠温柔的说道:

    “……我不会死掉的。”

    小野年龄小,手掌还没有长开,短短胖胖的攥住顾慨棠的领口,听了这话,他瘪了瘪嘴,终于委屈的放声哭了出来。

    第26章 窦争道:“这你就别管了!快说你在哪里?”

    最先赶来的不是顾慨梅,而是谢冕。

    顾慨棠给顾慨梅打完电话,就想起了谢冕。

    打通电话的同时,顾慨棠还没来得及说话,谢冕就先说:“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迟到了,马上就到,你不要急。”

    “……,”顾慨棠说,“没关系,我不着急。”

    “啊?”谢冕问,“怎么回事,你没用你的手机打电话。”

    “我被车撞了一下,一会儿要去医院。”顾慨棠道,“你先回家吧,不要来接我们。”

    谢冕大吃一惊,表示一定要来医院看他。

    因为谢冕还在驾驶,所以顾慨棠也不好多说什么。

    在医院,小野的情绪好不容易安定下来后,谢冕就来了。

    他显得风尘仆仆,气喘吁吁地问:

    “怎么回事啊,兄弟?”

    顾慨棠言简意赅的回答:“被车撞了。”

    “真不敢相信,你这种人也会出车祸。”谢冕深知顾慨棠的谨慎小心,这样说着,搬了个板凳坐在顾慨棠病床边。“你说的时候,我还以为你在开玩笑。”

    顾慨棠说:“交通事故发生的概率有多大,怎么不可能是我?”

    在基层法院实习过的话就会知道,民一庭最常处理的大抵是离婚案件与交通事故赔偿方面的纠纷。因为学的是这一行,顾慨棠见的多了,就会坦然的接受。

    他表现的比较平静,司机就显得非常慌张了。他刚刚缴费回来,就听到谢冕对顾慨棠说:“当然。不过我敢肯定过错一方不是你。”

    司机脸涨得通红,大声对谢冕说:

    “你这人,怎么这样说话?要不是,要不是他在路边打电话,也不会被我撞上。”

    这话说的颇为牵强,顾慨棠站在幼儿园门口的人行横道边,明明是对方的车突然出了问题。

    谢冕没经历现场,所以不太清楚,可也不信顾慨棠会是这样的人。他刚想反驳司机,就听顾慨棠说:“好了。谢冕,你有没有我舅舅的手机号码?”

    谢冕就忘了和司机斗嘴了,他转过身,对顾慨棠说:“有。”

    因为谢冕接送小野,万一出事情,肯定要主动联系家长,所以有窦争的联系方式。

    顾慨棠道:“那借我用一用手机,我跟他说一下。”

    窦争几乎是打通电话的同一时间就接了,听到顾慨棠的声音后,他有些着急的问:“海棠?你和小野在哪里呢?”

    顾慨棠冷静的说:“我们两个都没事。——那个,刚刚在学校门口出了车祸,现在在医院。”

    “车祸?!”窦争声音一顿,吸了口气,问,“你们现在在哪里?我马上过去。”

    顾慨没有立刻说医院的地址,反而问:“你要怎么过来?”

    窦争道:“这你就别管了!快说你在哪里?”

    窦争声音都在发抖,顾慨棠顿了顿,说了医院的地址后,告诉他:“你打车过来。”

    距离这么远的话,打车肯定很贵。不过这种时候也不会心疼了。

    窦争深深吸气,尝试了好几次,用快哭了的声音问:“你说的‘没事’是什么意思?伤到哪儿了?”

    顾慨棠听他说的可怜,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他看了看小野,如实道,“小野只是摔破了一点皮。我也还好。你不要担心。”

    因为他的声音非常冷静,窦争也渐渐平静下来,他心脏跳的厉害,硬是被顾慨棠给安抚下来,他紧紧抓住手机,像是抓住唯一的救赎,窦争舔舔瞬间干枯的嘴唇,说:“好,好。……你等我一会儿。我马上就过来。”

    顾慨棠输着液躺在床上,小野和他在一起。因为小孩年龄小,不占地方,单人病床也不显得特别拥挤。

    小野抓着顾慨棠的手指睡着了。

    他个子矮小,身子很瘦,头却很大,所以低着头时让人感觉特可怜。顾慨棠伸手比划了一下,小野的小腿还没有他的手掌长。

    明明是小男孩,哭起来却比小女孩还要揪心。如果小野有母亲,那个女人会被小野的哭声弄得无比心疼吧。

    单亲家庭,还是不行。

    这么幼小的生命,果然,还是需要母亲的呵护。

    顾慨梅、顾妈妈以及顾慨梅的男朋友走进医院时,看到的就是司机一脸尴尬地坐在椅子看顾慨棠与小野。

    时间很晚了,他大可以留下钱就走。但司机坚持等顾慨棠家人到来后再离开。

    可能是害怕被敲诈,但也可能是真的担心顾慨棠的病情。其实他不应该留下,顾妈妈和顾慨梅都是温顺性格、知书达理的人,顾家人没想难为他。

    窦争就不一样了。

    当然,那时候司机也没想到这点。

    顾慨棠看起来很平静,和往常没什么两样,身上也没有流血的伤口。反而是小野,哭得脸红扑扑的,膝盖、手肘贴上了胶布。但是只要一眼就能知道他们俩谁伤的更重。

    顾慨梅看见哥哥吊起来的手和脚,和顾妈妈心疼的流下了眼泪。

    顾慨棠很淡定,问顾慨梅:

    “你不是说今天和朋友出去玩吗?”

    “……”顾慨梅说,“哥,既然断手断腿,就不要问我的事情了,好吗?”

    一旁的司机看到顾慨棠的家属都是女眷,心放下了一大半,说:“没有断手断脚,不要说得那么可怕。”

    顾慨梅把哥哥的洗漱用品都拿出来,在谢冕的帮助下喂他吃了饭,又简单洗漱一下。

    窦争晚上六点钟才赶到医院,他是跑着过来的,这样的天气也流了不少汗。窦争推开病房的门,因为跑得太急,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病房里六个人都齐齐朝这边转头。病房里被看望顾慨棠的人挤得满满当当,窦争深深吸气,穿梭在静谧的病房中,气喘吁吁的抱过小野,站在顾慨棠的床边,问:“……怎么回事?”

    撞了顾慨棠的司机性格比较奇葩,属于那种很爱讲话的聒噪之人,但和谢冕这种真能说会道的不一样,他的言辞大多不合时宜,而且不太会观察旁边的情况。

    在病房里,他也侃侃而谈,刚刚和顾妈妈聊大学生尤其是高级知识分子对电子产品的沉迷,谈得面红耳赤、十分畅快,他站起身,竟然伸手想和窦争握手,故作豪气地说:“是我的责任,我的责任。”

    窦争冷眼看着他,慢慢将怀里的小野放到地上。

    司机并没有意识到潜在的危险,弯着腰说:

    “有什么事情全来找我,我是……”

    “费什么话!”窦争杀气腾腾的,一把攥住司机的领子,他的手像钢筋一样卡在那边,司机的脸顿时变得通红,窦争一推,将司机推在地上,踩住他的手,还不解气,狠狠踹着司机的肩膀,吼道:“你他妈怎么开车的,往人身上撞?要真出了事,我要了你的狗命。”

    窦争发难的太突然,周围人没一个反应过来,司机坐在地上时睁大眼睛不敢置信。他没想到顾家母女如此温婉,会有这么个暴脾气亲戚。

    他都说了尽力赔偿,怎么还挨打?

    谢冕冲上前,架住窦争的肩膀,打算把他拉开。可窦争红了眼睛,他呼吸粗重,谢冕竟然拉不住他。

    司机抱住脑袋,发出凄惨的喊声:

    “不要打了!不要打!”

    顾慨棠向前倾身,想要阻止,幸好妹妹已经提前走了上去,她瞪大眼睛说:“吵什么?医院里不要吵,我哥不是没事吗。”

    加上顾妈妈也上前劝架,才把窦争给拉开,司机给揍得嘴角都裂开了,吞了口血后,他震怒的问:“你怎么能打人?”

    窦争更加气愤:“打的就是你!”

    顾妈妈劝着说:“好啦,好啦。你撞了他的孩子,挨几下打,就不要说什么了。”

    司机这才知道,撞得小孩是窦争的孩子,他摸摸自己的嘴角,‘嘶’的一声,低下头不说话了。

    有了孩子的人才知道,自己挨打没关系,可真的看不得自己的小孩受伤。

    顾慨棠也知道这点,所以没怎么干涉窦争。

    司机从地上爬起来后,看见窦争还在瞪自己,自知讨了个没趣,他说:“那我先走了。”

    窦争抱着小野,坐在顾慨棠病床边,半天没说话。

    房间里来探视的人太多,护士过来赶人,最后谢冕、顾慨梅的男朋友、顾妈妈、小野回家,只留顾慨梅和窦争在这里守着。

    顾慨棠靠在床上闭目养神,这些天他太忙,又累又困,尽管身上疼得厉害,也睡了过去。

    直到夜间十二点左右顾慨棠才被过来量体温的护士弄醒,他睁开眼睛,就发现窦争和顾慨梅围在床边,紧跟着护士。

    护士口罩没遮掩住一双又大又亮的眼,她见惯了各种各样的病人,看了看顾慨棠的体温,嘱咐道:“病人明天做手术,十二点之后不能吃东西。之后有很长时间不能洗澡,你们提前帮病人洗好。”

    窦争道:“知道了,我来吧。”

    顾慨梅毕竟是个姑娘,她点点头,说:“好。”

    顾慨棠有换洗衣物,正在担心怎么洗澡,就听护士说了这话,点点头。

    他动作不方便,只能单腿站着,洗澡应该非常麻烦,需要有人帮助。

    顾慨棠尝试着从床上站起来,他看着窦争,轻声说:“麻烦了。”

    窦争后背一紧,头皮都有些发麻,他应了一声,走上前去扶顾慨棠。

    第27章 窦争突然觉得这里很热,胸口都有些疼痛。

    顾慨棠个子高,而且瘦,但摸上去并不弱,有一种男人蕴含的力量。

    两人走到浴室。病房里的浴室不大,勉强能容纳两个男人,没有浴缸,只有一个花洒喷头。

    因为顾慨棠的手臂也受了伤,他穿的还是系扣的衬衫,单手脱起来很麻烦。

    窦争面朝顾慨棠站着,他故作镇定地伸手给对方脱衣服。现在天气已经有些冷了,可浴室的空间小,显得有些闷热。顾慨棠打开排气扇,靠在墙壁上,任由窦争解自己上衣的纽扣。

    跟腱断裂的时候不觉得很痛,但现在痛感就慢慢显现出来了,顾慨棠输了几包消炎、镇痛的液,现在能曲腿站立,但只能坚持一会儿。

    窦争看他好像站不住的样子,提议道:

    “我去拿个凳子。”

    顾慨棠点点头,在窦争出去时,他已经用一只手将裤子脱了下来。

    本来就不大的浴室显得更加拥挤了。窦争把顾慨棠的上衣脱下,看到男人光着的上半身。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也可能是灯光的原因——他仿佛闻到了柠檬的味道。

    不是酸,而是清香的。

    窦争连忙低下头,调了调水温,开始冲顾慨棠的头发。

    顾慨棠的头发很直,沾了水后温顺的盖在脸上,他被窦争突如其来的洒水弄得睁不开眼,可一句抱怨都没有。

    窦争把他全身上下冲了一遍,就开始给顾慨棠洗头。洗发水挤得太多,泡沫一直流到后背上,顾慨棠的眼睛就没睁开过,反而方便窦争打量他的身体。

    顾慨棠的肩骨比较宽,腰却细,手臂和腿部的肌肉很结实,看得出有坚持运动的习惯。

    窦争心脏不可抑制的兴奋跳动,他连忙用水把顾慨棠的头发冲干净。

    顾慨棠闭着眼,喉结上下滑动,做出吞咽的动作,他轻声说:“再洗一遍吧。”

    窦争看着顾慨棠被水浸湿、显得格外干净的脸庞,看他闭上的双眼,浓密的睫毛,看他线条流畅挺拔的鼻梁,看他颜色很深的嘴唇,最后看他尖锐突起的喉结。

    窦争突然觉得这个浴室很热很挤,让他胸口都有些疼痛。

    他听话的挤了洗发水,继续给顾慨棠揉,心想,自己怎么会这么喜欢他。

    顾慨棠给窦争的印象就是干净。虽然是个男生,可寝室、房间都会整理的非常整洁。他的手指、指甲永远是充满洁净感的,给人一种他不需要洗澡的错觉。窦争用毛巾给他擦身后,觉得洗得差不多,就关上花洒。

    顾慨棠要求道:

    “再冲一冲吧。”

    窦争犹豫了一下,用毛巾继续擦顾慨棠的后背。

    这对他来说有些艰难,因为窦争起了难以言齿的生理反应。幸好自己站在顾慨棠的背后,应该不会被发现。

    欲望来势汹涌,猝不及防,房间很热,面前还有喜欢人的身体。窦争深深吸气,也没办法压制下去。

    他需要控制的时间太久了,从搬到顾慨棠家的那一天起,就开始长时间的忍忍忍。

    可是没办法,窦争还得继续忍耐下去。

    他脸上露出没办法的表情,却是非常欣喜的用毛巾一点一点触碰顾慨棠的身体。

    顾慨棠微微偏着头,道:

    “可以了,我自己来吧。”

    窦争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顾慨棠说:“我自己擦,不好意思,你出去一下。”

    窦争‘嗯?’的一声,说:“没关系,我来吧。”

    顾慨棠便转过头,很无奈地看了看窦争,顿了顿,说:“您还是出去吧。”

    等到出了浴室的门,窦争才想起,浴室里有张很大的镜子,顾慨棠那个方向,能清晰的看见他的任何举动,任何……反应。

    窦争想明白后,突然觉得自己非常丢脸。

    想找个地缝钻进去,这句话原来不是书上随便说说的。

    顾慨棠其实没看见,因为窦争洗头手法粗暴,顾慨棠进浴室后几乎就没睁开过眼睛。他之所以让窦争出去,是因为他想清洗隐私的地方,这种事情不方便让外人看见。

    顾慨棠身体健康,从小到大,无病无灾,也没进过手术室。他嘴上不说,其实会紧张,当然,也有可能是手、腿都疼,顾慨棠的身体有些发抖。

    他坐在凳子上,仔细清洗自己的身体。

    这个澡洗的时间有些长,最后还是叫窦争把他扶出去的。浴室里满满的都是水蒸气,窦争还以为他会晕在里面,但看到顾慨梅习以为常的样子,就不好表现的太大惊小怪了。

    这间能容纳两位病人的病房现在只住了顾慨棠一人。凌晨一点,顾慨梅实在是撑不住了,靠在租的弹簧床上睡下。窦争则以一种并不太舒服的姿势趴在顾慨棠身边。

    医院六点钟就开始吵起来,顾慨梅和窦争挂着黑眼圈去洗漱。九点钟顾慨棠就要进手术室,手术之前不能吃东西,顾慨棠只能看着他们两人用早点。

    顾慨梅昨天被吓得够呛,但现在看到哥哥吃瘪又心中暗爽。她长得没有顾慨棠这般美貌,性格也同他截然相反。逗了哥哥几句后,顾慨梅很自来熟地把窦争也加入了兄妹俩的聊天内容中,问:“怎么样?舅舅你在这边住还习惯吗?”

    “嗯。”窦争有些心不在焉。

    “舅舅,你什么时候找的媳妇?连孩子都有了,”顾慨梅道,“我记得你没比我哥大几岁。……这样一比,哥哥,你好失败。”

    顾慨棠看了顾慨梅一眼,轻声说:“我没记错的话,你跟我一样年龄。”

    “可我有男朋友了啊,”顾慨梅理直气壮地说,“你还是单身。要我说,有人追你,你同意处处朋友又怎么样,又不是要你负责。”

    “不要像爸妈那样和我说话。”

    “……”顾慨梅不理顾慨棠,转而和窦争说:“单身就是不行。你看我哥现在受伤,断个胳膊就够惨的了,还只剩下一条好腿,可怜呐。谁来给他端茶送水、洗澡擦背?”

    顾慨棠带着怒意的:“顾慨梅!”

    顾慨梅便不敢说话了。

    顾慨棠虽然训斥了妹妹,心里也在思考这个问题。他具备一定的医学常识,知道跟腱断裂是常见的手术,只是恢复周期长,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下床走路。

    恢复时的清洗也是个麻烦的问题……

    他这样,还能上学吗?

    明天做完手术给导师打个电话问问吧。

    顾慨棠轻轻叹了口气。

    顾慨梅用开玩笑的方式来缓解自己的的压力,八点钟小野和顾妈妈也从家里赶过来,随着进手术室时间的推进,那种明显的压力也随之加深,顾慨梅再也说不出调侃的语句。

    双胞胎之间有没有心灵感应呢?

    这个问题比较玄,不同情况可能有不同的回答。可以肯定的是,不仅是双胞胎,感情好的亲人之间,都会因为对方的遭遇而伤心。

    顾慨梅明明知道顾慨棠只是做个小手术,都不用全身麻醉,可还是发愁得心慌。顾妈妈也用纸巾不停擦眼泪。对于这两位女性来说,顾慨棠就是她们全部的支撑。

    顾慨棠到是一点都不担心自己的手术,他只是比较担心日后的恢复。

    进了手术室,顾慨棠四处打量了一下。这里空间很大,有三四名穿着深绿色医师袍的医生,空调温度开得很低,显得有些冷清。

    顾慨棠按照医生的指示蜷起身体,对方就拿针打在顾慨棠的脊椎那边。

    顾慨棠的忍痛能力比较强,听人说局部麻醉很痛,但亲身体验后,觉得还是可以忍受的。

    从手术室出来是十一点钟的事情了,顾慨棠躺在推床上,站在手术室门口的家里人全部围了上来,顾妈妈一脸担心的问顾慨棠:“儿子,宝贝,你还认识妈妈吗?”

    顾慨棠点点头,伸手想去摸顾妈妈的脸。

    护士嘱咐道:

    “六小时内不能起身,千万不要再摔倒,家属们注意一下。”

    因为麻药的作用,顾慨棠沉沉的睡了过去。

    睡了三个多小时,麻醉的药效开始减小,顾慨棠被针刺的地方开始酸痛。那是一种让人无法忍耐的痛感,不知道怎么形容,总之让顾慨棠忍不住想要蜷缩起身体。

    原来说局部麻醉痛,说的是现在痛。

    顾慨棠忍不住想坐起身来,但护士说要保持平躺,他只能听从。

    又过了一段时间,那种痛楚一点没有消失,做了手术的右腿反而开始恢复痛觉,从手术缝合的地方为圆心,向四周蔓延。

    顾慨棠痛得冷汗直流,闭上眼睛,一句话都不想说。

    第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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