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之东宫 作者:涩涩儿

    第4节

    小太监和河柳的失望暂且不提,宁君迟亦是失望不已。

    ——他疼了好几个月的小外甥,要是能和别家娃娃一样机灵可爱,该有多好!

    可惜宁君迟注定要失望了。

    棠落瑾虽是亲眼看着宁君迟对他好的,除了吃喝不能伺候,穿衣换尿布,抱着他到处走来走去,帮他学翻身,帮他自己坐起来,带着他玩等等,宁君迟但凡能做的,都一一做了。

    棠落瑾虽然心中感激,也喜欢宁君迟小小年纪对他的陪伴,可是,他心中更清楚的是,宁君迟对他照顾和喜欢,全都是基于一件事情——他是皇后宁氏的儿子,是宁君迟的外甥这件事。若是有一日宁君迟知晓了他不但不是宁氏的儿子,还是宁氏未来子嗣的妨碍的时候,宁君迟还会这般对他好么?

    棠落瑾上辈子,小时候是个没心没肺的暴发户的儿子,吃穿玩乐样样不愁;等长大了,一朝发现自己虽然对女人也有兴趣,但是对男的同样也那么一丢丢的感觉后,还没来得及对男的发展处什么更多的感觉,就把暴发户老爹怒气冲冲赶出家门,困顿一年后,棠落瑾自己拿着老娘偷偷给的私房钱慢慢也开了几家连锁店,成了小暴发户,这其中虽说也吃了些苦,可是这种苦,哪里比得上现在生死存亡的苦?

    甚至为了苟且偷生,棠落瑾现下连苦笑的权利都没有了,只得装成一个傻子,以此来让皇后松懈,暂且保住性命。

    棠落瑾学做面瘫和哑巴之余,哪里还能对照顾他的宁君迟有多少感激?就算有,只要一想到宁君迟是宁氏的弟弟,待宁氏有孕后,宁君迟很可能会毫不犹豫的对他下手,棠落瑾就感激不起来了。

    ——生死威胁面前,棠落瑾想,他不但脸变瘫了,心也快要瘫了。

    “你莫要怕。”棠落瑾正在例行发呆,就听又跑来“看”他的宁君迟突然出声道,“百佛寺虽苦,可是舅舅会一直陪着你的。”

    棠落瑾装呆子装的有些久,双目呆滞地看着水里的锦鲤,半晌才反应过来。

    百佛寺?

    甚么百佛寺?

    口胡!

    难道他装傻子装过劲了,那个皇帝老子也不肯疼他了,要把他送到寺庙了当和尚去?

    就算当了和尚后,他能慢慢的不需要装傻,可是和尚要戒色戒贪戒嗔,不得对权势美色有欲望。然而棠落瑾自从装傻的那一日起,就已经为自己的将来做好了打算——

    那个位置虽说孤家寡人,虽说高处不胜寒,虽说他要往那个位置去,不知要经历多少艰难险阻……然而他既要光明正大、风流倜傥地活下去,那个位置,却是不容他不争!

    面无表情的棠落瑾:“……”总之一句话,他才不要去当甚么和尚!

    好在棠落瑾终是想的有点多,虽然皇后对他一心算计,亲娘馨妃完全不知晓他才是她的儿子,终日只为五公主去庵堂修行的事情以泪洗面,可是他的皇帝老子却是真心喜欢他的。

    在宁君迟跟他说了要一同去百佛寺的那一日,天元帝就把他接到了含凉殿,每日除了上朝时候,统统把他带在身边,或是逗弄,或是叹气,或是把那些不能说与旁人的话,都说给他听。

    等到棠落瑾十个月还不肯学爬的时候,天元帝遣了众人,竟自己趴在铺了厚厚的毯子的宫殿里,想要叫棠落瑾跟着他学爬。

    棠落瑾若不是装了好几个月的傻子,那一刻必要破功。

    他想,穿越一回,换了这么一个老子,倒也不错。

    最多比他上辈子那个只疼一个女人的老子差了一点点。

    可是即便如此,棠落瑾也愣是拖到了第二年的正月初,在天元帝在他面前爬了无数遍,甚至宫里的大小太监连带着宁君迟、宁君榆也在他面前爬来爬去爬了好久之后,棠落瑾小殿下终于开始学爬。

    然后学了两天,七殿下才终于穿着厚实的衣服,学会了爬爬这项运动。

    天元帝大喜,阖宫上下,赏三个月月钱。

    三月二十六日,棠落瑾周岁生辰的早上,独自从床上站了起来。

    天元帝前一日没有招幸妃子,是和小小的棠落瑾同榻而眠的。因此一睁眼,就看到了颤巍巍站着的棠落瑾。

    “好!好!”天元帝一把就把棠落瑾给抱了起来,大声道,“朕就知道,朕自登基以来,无时无刻不是战战兢兢,勤勤恳恳,立誓要做明君,要让大棠百姓平安喜乐。朕既要做明君,上苍就不该薄待朕,朕的小七,最多是学的比旁人慢些,如何会真的痴傻?”

    棠落瑾呆呆的任由天元帝抱着。

    天元帝没有得到回应,倒也不失望,只喃喃道:“会好的。朕会做一世明君,那么上苍,就该护我儿一世!朕的小七,定会好的!”

    棠落瑾面上毫无表情,可是心里却是觉得,这个爹爹,是真的很喜欢很喜欢他的。

    于是他犹豫了一会后,终于伸出两只短短的手臂,环住了天元帝的脖子。

    天元帝只觉双目酸涩,登时大笑道:“好!好!”

    第15章 抓周

    棠落瑾抱了天元帝之后,心里就有些后悔。

    天元帝再是慈父,在身份上说,他也是大棠皇帝,还是在先帝数个儿子里脱颖而出,夺得皇位的那一个,心机手段,又会缺了哪一个?他既要装傻,就该一直装下去。

    先前馨妃之事,他蓦地大哭,还可被理解为是小儿受惊。可是现下他伸出手臂却搂住天元帝……这却不是受惊什么的可以解释的了。

    可是棠落瑾没有后悔一会,天元帝的大笑声就把外间伺候的太监宫女引了过来。

    徐有为自小就跟着天元帝,此刻见天元帝心情舒畅,难得笑道:“皇上可是难得一大早的,就这般高兴。莫非是小殿下开了金口?”

    要知道自棠落瑾搬到天元帝身边,天元帝除了处理政事,见朝臣,就是哄着棠落瑾开口说话、或笑或哭了。徐有为因此才有这么一问。

    天元帝微微摇头,却是没说话,只慢慢把靠着他的棠落瑾慢慢松开。两只手臂却还张得大大的。

    穿着大红肚兜的棠落瑾面无表情、摇摇晃晃地独个儿站在床上。

    徐有为和周遭伺候的人,立时明白天元帝为何高兴了。

    众人当即跪地:“恭喜小殿下,贺喜小殿下!”

    周岁生辰这一日,七殿下棠落瑾终于学会独自站立了。

    天元帝却也不解释他后来那样高兴是为着甚么,只把棠落瑾抱在怀里又哄了一会,见棠落瑾依旧面瘫着小脸,却也不失望,待时辰到了,吩咐徐有为留下,伺候棠落瑾吃了奶,玩耍一会,再继续睡一个回笼觉,这才上朝去了。

    棠落瑾只恨自己还在装傻子,不能叫上两声,抱住天元帝不撒手。

    可惜这个念头也只在棠落瑾心里转了一下而已,等他吃了奶,睡了回笼觉,再次醒来时,天元帝又抱了他一会子,不等棠落瑾纠结完是否要对天元帝好一些的时候,天元帝就开口让人把他送到清宁宫里去了。

    “小七今晚抓周,明日就要离开。孝道在上,总要回去看看你母后才好。”

    于是棠落瑾又被送回了清宁宫。

    是宁君迟亲自来接的他。

    棠落瑾一见宁君迟,就知道至少在离开清宁宫之前,他是不能离开宁君迟半步的——宁君迟才九岁,棠落瑾才不相信皇后会在宁君迟面前对他动手。

    皇后看到宁君迟抱着他进门时,神色果然僵了一瞬。

    “跟着小七的宫人呢?小七都一岁了,身子重的很,怎的让信国公将他一路抱来了?”皇后怒道,“你们这些人,是怎么伺候的?”

    跟随棠落瑾的宫女太监立刻满当当的跪了一地,口称“知错”,却压根不知道错在何处。

    毕竟,宫中皇子皇女和从三品以上宫嫔等,出入皆有肩舆。棠落瑾是被乳娘抱在肩舆上来的,宁君迟也只是在肩舆落地后,才主动抱起的棠落瑾,根本没有抱太久。

    棠落瑾这个“傻子”自是不会也不能开口解释的。

    宁君迟不急不缓道:“二姐误会了。小殿下是乘肩舆来的。君迟是在到了二姐宫门口,肩舆停下后,才抱着小殿下进来的。”说罢,他稍稍一顿,又道,“小殿下并不重,君迟很喜欢抱着小殿下。”

    皇后本欲借故斥责棠落瑾身边的宫人,然后将宁君迟哄到上书房,再对棠落瑾做些甚么,不意宁君迟竟肯开口为棠落瑾身边的宫人说话,令她登时找不到借口迁怒棠落瑾身边的宫人。

    “这倒也罢了。”皇后叹了一声,伸出手道,“把小七给本宫抱一抱。可怜我儿,明日就要离宫去了。”

    宁君迟自是没有阻止皇后抱自己儿子的道理的,尤其皇后还是他的二姐。因此皇后一伸手,开口说罢,宁君迟就要把身前的棠落瑾往皇后手里送。

    可是棠落瑾哪里肯入狼口?当下就一只手抓住了宁君迟的衣领,半点不肯松开,呆呆的看着不远处的红珊瑚,同时还要努力催眠自己是一块石头,不会说话不会动。

    宁君迟不意棠落瑾竟肯亲近他,唇角微微一扬,就侧身避开了皇后宁氏要强行抱人的动作。

    “君迟险些忘了,小殿下不喜生人,一旦被生人抱了,必要送上一缕清泉。二姐虽说小殿下生母,可是却和小殿下有些日子没亲近了。二姐乍然抱他,必会污了衣裳。不若君迟抱着小殿下,二姐就这样与他说话好了。”

    宁氏虽有想把棠落瑾弄成“多愁多病身”的想法,但是见棠落瑾始终粘着宁君迟,宁君迟又对棠落瑾时时事事照顾,不肯假手于人,还带着棠落瑾与宁君榆、宁珍儿一道玩耍,心下一叹,倒也罢了。

    眼看金乌西下,抚桂小声道:“娘娘,咱们真的不动手了?再晚一些,各宫的妃嫔就要来了。到时候,咱们就是想动手,也动不成了。”

    皇后微微凝眉,思忖片刻,方才道:“倒也罢了。他左右已经发烧烧傻了,倒也不必再劳费本宫多此一举。且今天这个时候……罢了,把东西给于姑姑,令她跟着小七一路往福建去的时候,见机行事。”

    抚桂立刻应了。

    棠落瑾这才堪堪逃过一劫。

    到得晚上,要抓周时,太皇太后、太后和天元帝俱都到了。

    这三人来了,其余人哪怕是心中早早认定了棠落瑾是傻子,不值得他们跑这一趟,可是为着这三人来了,众人也只得匆忙赶了过来,把原先的礼,再厚上一倍送了过来。

    天元帝其实是令人教过棠落瑾“抓周”的,而且教的还是他当年抓到过的物事。

    可是棠落瑾现下是想要躲难的,哪里会抓天元帝抓过的东西?当下被送到抓周的长桌上后,棠落瑾就一屁股坐了下来,然后绷着一张小脸,面无表情地往屁股底下抓去——

    他坐的时候没注意,屁股底下好像是硌到了甚么东西。

    可是就算被硌到了,棠落瑾也决意不站起来,只翘着一半屁股,慢吞吞地把硌了他的东西拿了起来。

    是一卷发黄的旧画卷。

    棠落瑾有些生气。

    他还以为硌了他的是甚么好东西来着,没想到是这样的一卷卷起来的旧画卷似的东西,当下呆呆的站起身来,把旧画卷往桌子上一扔,就踩了上去。

    狠狠地踩了好几下。

    左右他明日就要离开这里,稍微发泄一下,应当无妨。

    宫殿里一片寂静。

    等棠落瑾踩完画卷,面无表情地又坐到桌子上时,天元帝竟一脸激动地上前,把棠落瑾踩过的画卷打了开来。

    棠落瑾绷着小脸看了过去。

    是舆图。

    中间空了一大片,四周却画着细细密密的东西的舆图。

    棠落瑾心里开始打鼓,舆图就是地图,踩了这时候的地图,应该……没甚么不好的说法吧?

    他心里这个念头只稍稍一转,棠落瑾又想到,就是不好也没甚么,左右他都混成了非要装傻才能活下去的地步,再不好一些,想来也是没甚么的。

    “先坐后踩,这、这和当年武皇帝抓周时的情形,竟是一模一样!”

    天元帝不曾开口,反倒是来观礼的宁阳大长公主,见之大喜,忙忙看向太皇太后:“母后,若儿臣没有记错,史书记载,大棠开国武皇帝,周岁抓周时,就是这样,对当日舆图,先坐后踩,尔后才有我悠悠大棠盛世!小七今日,竟和武皇帝一样,先坐后踩,将这舆图踩在脚下,想来定是应了武皇帝当日之遗言!”

    众人同时想到,武皇帝当年虽以落魄之身,平定大棠之前的士族割据,统一大棠。然而北有突厥虎视眈眈,东有高丽、新罗、东瀛暗自窥探,西有吐蕃摩拳擦掌,武皇帝虽英武,却也不得不顾忌刚刚经历连年征战的大棠百姓,因此和周边国家和谈,甚至对最为强势的突厥一族俯首称臣,如此屈辱之事,武皇帝何尝不因此怨怒?临死之前,尚且留有遗言:“若来世仍为皇族,定将突厥、吐蕃、高丽、东瀛等的舆图,俱都踩在脚下!定要一血今日之耻,踏平蛮夷所住之地!”

    宁阳大长公主的话甫一说完,众人再看天元帝手中舆图,可不正是大棠之处一片空白,而周遭诸国舆图,尽在纸上?

    棠落瑾先坐后踩的舆图,正是武皇帝当日所言之舆图。

    众人登时忘了棠落瑾的“痴傻”,当即跪地,贺道:“恭喜皇上,恭喜太皇太后,恭喜太后,恭喜皇后,恭喜七殿下!武皇转世,定能为我大棠驱退蛮夷!”

    太皇太后、太后和天元帝喜形于色,练练说了几个“好”字。

    皇后神色微微一怔,须臾亦是一脸喜色。

    至于始作俑者棠落瑾:“……”难道他穿来不是享福的么?为什么要他去打仗?打赢了仗,再被皇帝老子和兄弟们忌惮么?他才不乐意去好不好!

    棠落瑾的郁闷,天元帝自是半点不知,他一把将棠落瑾抱了起来,大笑道:“此子甚肖武皇,当为太子!”

    已经跪下的众人虽说依旧在心里怀疑棠落瑾的“痴傻”,但事已至此,他们又亲眼见证了棠落瑾小小年纪,就“先坐后踩”,将武帝的遗言一一验证,众人心中忐忑之余,因畏惧神佛先人,皆跪地,齐声喊“天子圣明”。

    就连最苛刻的御史,竟也说不出反驳之语。

    ——武帝遗言已然流传许久,几乎每个生了皇子皇女的妃嫔,都会在抓周前教皇子皇女对着舆图先坐后踩,可是,莫说先坐后踩了,从未有一个皇子皇女在抓周宴上,真正看那不起眼的舆图一眼。

    偏偏如今的形容痴傻的七皇子,虽面无表情,但,先是额间一点观音痣,天生佛缘深厚,后又不哭不闹不笑不语,天生与旁人不同,再有如今,竟能一下子就挑中舆图,坐了下来,尔后再将舆图踩在脚下,众人又岂能不称奇?

    相传附宝孕二十四个月,方生黄帝;炎帝的母亲任姒,见龙而孕,无一不稀奇。

    方才见七殿下虽形容呆愣,但在不慎坐到舆图时,尚且知晓将其拿起丢开,末了还将之踩在脚下泄愤,虽说不曾开口说话,面上毫不表情,但如此想来,这位七殿下……倒不像那真正痴傻之人那般。

    自来不凡之人,必有一番特殊之处。七殿下不言不语,或许正是其奇特之处?

    众人心中如何做想,暂且不提,皇后闻得棠落瑾已然“痴傻”,竟还能被天元帝说出“当为太子”四个字,立时心中大震。

    “此事万万不可!”

    第16章 离去

    “此事万万不可!”

    皇后口比心快,已然先行跪地,口中坚辞:“皇上看重七皇子,是七皇子的福气,亦是臣妾之福。然七皇子十个月方会爬行,周岁生辰当日方会站立,至今仍旧不曾开口说一句话,和寻常孩童一般说笑打闹自行走路。七皇子如此资质,臣妾恐其不能胜任太子之位。还请皇上,三思!”

    皇后的推辞之话一出,不少能前来观礼的朝臣也回过神来。是啊,如果这七殿下真的像黄帝、炎帝一般,是生而奇特,是以才到了如今,还不肯开口说话,那倒也罢了。可是如果不是这样,而是真的一辈子就这么傻下去了……

    不少人打了个冷颤。太子痴傻,宫中皇子,岂能不乱?

    皇子一乱,朝政就要乱,这对不少朝臣来说,并不甚么好事。

    “皇后所言,臣虽不能苟同。然臣却知,乡下人家,轻易都不肯为新生的孩子取名,生怕有了名儿,就上了阎王爷的生死簿,轻飘飘就被阎王爷招走了。七殿下是龙子凤孙,旁的虽压得住,可是太子一事,朝之根本,臣与皇后之意相同,还望皇上三思。”

    出口的正是大皇子母妃湘贵妃的父亲李首相。

    李首相历经三朝,门生无数,又是已经九岁大的大皇子的外祖父。他一出口,二皇子、三皇子的母族亦有人出口阻止。

    天元帝脸上笑容一滞,仿佛无论如何,也不曾想到,先出口阻止的人,竟是七皇子生母皇后。

    他深深地看了一眼跪在地下的皇后,尔后才侧首看向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面色亦沉了下来,但看到天元帝的目光,还是微微摇了摇头。

    ——虽然她和天元帝曾经商议过令棠落瑾做太子的事情,但是现在……显然不是最好的时机。

    尤其棠落瑾生母皇后都开口质疑了,饶是她和天元帝,也不得不顾忌。

    天元帝顿了顿,将怀中的棠落瑾抱得更紧,半晌见皇后宁氏跪的摇摇欲坠了,才缓缓开口道:“立储一事,暂且不急。然七皇子天生佛缘,又与武帝有缘,自不能与普通皇子一样相待。当封王。”

    皇后也好,李首相也好,底下来参加周岁宴的众人亦好,既已经驳了天元帝的一个要求,这后面的封王要求,自不能再反驳,当下只好同意。

    因着要封王一事,棠落瑾没能在第二天离开皇宫,往福建去。而是被天元帝继续留在自己的寝殿,令内务府速速安排棠落瑾封王一事。

    许是因没有能立时给棠落瑾太子之位,天元帝对棠落瑾反而又多了几分愧疚,不但封棠落瑾为昭王,给了除了正一品亲王应有的万户食邑外,另外又加了五千户,且这一万五千户的税赋,皆从江南一处来收。

    如是一番起起伏伏,饶是棠落瑾从前活了二十几年,又装了将近一年的傻子,如此也颇有些震惊。

    于深夜无人处,他也难免拍拍胸脯,吁一口气,暗自神伤一番,然后便下定了决心,定要好好活到长大才好。

    立储一事被搁置下来,封王的事情势在必行。

    七皇子的“生母”皇后宁氏,心中却无半点喜悦之情,只一味在宫里恼怒。

    抚桂不禁劝道:“娘娘何必急于一时?且不提此次七殿下并未册封太子,就算他这次被册封为太子了,众人眼里,七殿下心里,不还都是把您当成她的母后么?您是七殿下唯一的生母,七殿下封太子也好,封王也罢,您都不该如此恼怒啊。”

    流盼亦道:“正是如此。只是奴婢跟了娘娘数年,娘娘您素日沉稳,向来稳得住气,从前在人前人后,都能待七殿下如亲子,可是最近……”她微微咬了咬唇,“可是最近,娘娘脾气反倒有几分急躁。娘娘是主子,在奴婢们面前急躁自是无妨,可是在皇上面前,娘娘与平日,总有许多个不同。”

    抚桂亦是如此做想,可是又想不出其中缘故,只得频频点头。

    皇后亦皱了眉,低头看了一眼案几上放着的她素日最爱吃的点心,此刻竟也起了厌恶之心,只消一眼,就避过眼去,不肯再看。

    被唤来询问七皇子事宜的于姑姑却突然出声道:“奴婢犹记得,娘娘前次这样焦急,正是刚刚诞下小殿下的时候。娘娘素来沉稳端庄,素日脾气也好,只是在刚刚怀上小殿下的时候,才偶有这样手足无措的时候。也是刚刚怀上小殿下时,娘娘才会改了素日的口味,连最爱吃的点心都看也不看一眼。是以奴婢斗胆问一句,娘娘有几日没换洗了?太医请平安脉时,可又说了些甚么?”

    于姑姑此话一出,皇后和抚桂、流盼先是一惊,虽后便是一喜。

    流盼喜道:“还是姑姑懂得多。姑姑所言甚是,娘娘这个月,的确不曾欢喜。前面两次太医来请平安脉,娘娘因七殿下之事,皆都拒了。如此算来,再招太医来请脉,必能查出喜脉。”

    平安脉旬日一请,皇后先前拒了两次,可不正有二十日?若再请太医来看,若是没有便罢了,若是有,必能查得出来。

    皇后亦大喜。

    她自一年前诞下五公主,因孕中、产后思虑过多。刚刚诞下五公主后,便从床上起身,伤及自身写下血书,事后更是诸多算计,因此也伤了身子,调养了大半年,月事混乱,一时之间,竟连自己现下有了身子都不知。

    “好,好,抚桂去请太医,流盼去再上些旁的点心,本宫饿了。”皇后吩咐道。

    皇后吩咐完,自己身边就只剩了于姑姑一人。

    于姑姑垂头不语。

    皇后却是令于姑姑靠近,拉着于姑姑的手道:“说来,本宫身边,抚桂、流盼、雾卷、烟尘虽忠心,可论起智谋,却都比不得姑姑。于姑姑离开本宫身边,本宫甚是不舍。”

    于姑姑道:“奴婢哪里有甚智谋?奴婢只是比抚桂、流盼几个年长些,见过听过的多了,才会猜到这些。况奴婢也只是猜测而已,娘娘是否真的再次有孕,还要看太医如何诊断。”

    皇后含笑道:“那本宫也该多谢姑姑。”顿了顿,又道,“姑姑切莫再推脱了,本宫这一谢,并非只为着今日这一桩事,待姑姑随同小七往福建去,这一路上,还有到了福建后的诸事,本宫还要有劳姑姑多多‘照看’本宫的小七。”

    于姑姑心中苦不堪言。她原以为她看出皇后可能有孕,皇后这次便会留下她,可是结果……皇后仍旧是要她去送命——七皇子一死,无论查不查的出真相,作为贴身伺候七皇子的宫人,于姑姑,必死无疑。

    太医来得很快,为皇后诊脉后,又问了数个问题,方才起身,躬身贺道:“恭喜皇后,再次有孕。”

    清宁宫合宫大喜。

    这个消息,也很快传到了棠落瑾的耳朵里。

    这次倒不是宫人或是天元帝在棠落瑾耳边说的,而是宁君迟告诉他的。

    “小七要有个弟弟或妹妹了。”宁君迟说这话的时候很是平淡,“舅舅看二姐很是欢喜,比见到小七的时候还要欢喜。”

    棠落瑾任由宁君迟抱着,懒懒的想,她当然要欢喜啦,他是她的假嫡子,哪里比的上真的嫡子更让皇后高兴呢?就是不知道,皇后又有了身孕,会不会立时就对他动手呢?

    “不过,二姐可以喜欢新的外甥,但是舅舅,”宁君迟微微翘了翘唇角,“但是舅舅,最喜欢的,永远都是小七。”

    棠落瑾:“……”不是说古人都很含蓄么?怎么一个天元帝,一个宁君迟,每每都喜欢对着他说甚么喜欢不喜欢的?虽然他长得好,讨人喜是应该的,但常常被这么“表白”着,他在担心生死之余,也会小小的“害羞”一下下的好不好?

    棠落瑾担心的生死大劫竟是暂时没有发生。

    并不是皇后不想杀他了,而是于姑姑在单独伺候他的时候,难得垂泪一番,末了才道:“都说酸儿辣女,皇后怀这一胎时的饮食喜好,与前面怀四公主、五公主时皆是一样,都说喜辣不喜酸,想来这一胎,依旧是个公主。”

    于姑姑擦拭了下眼角,看着悠车里木呆呆的棠落瑾,叹道:“皇后既疑了心,觉得自己怀的是公主,想来小殿下,应当能多活些日子。我这样的卑贱人,也能苟延残喘,在这世上,多过些提心吊胆的日子了。”

    于姑姑说罢,只觉心中更加苦闷。蝼蚁尚且偷生,何况是她?然而生来就是奴婢,她又有何选择的权利?做不过是被那些主子兔死狗烹,如是而已。

    棠落瑾因此果真放了不少心,每日睡得也更香甜一些。待得他一岁又一个月的那一天,被小汪氏抱着,正式册封为昭王,翌日就和宁君迟,带着五百护卫,若干侍候的宫人,往福建去了。

    天元帝立在宫门口,遥遥望向南方。

    只盼至善大师,当真能治好小七的“痴症”,若果真治好,小七,就是储君的最佳选择。

    如若不然……

    第17章 杀鸡

    棠落瑾原以为,到了百佛寺后,他多少要再吃些苦头。

    毕竟寺庙里都是和尚,还不许吃荤,他到了寺庙里,可不是要吃些苦头?

    ——棠落瑾显然忘了自己现在才一岁多一点,就算有肉,他也只咬得动肥肉,瘦肉是半点咬不掉的。

    棠落瑾和宁君迟是四月末出发,六月里方到了福建百佛寺。

    福建夏热,不过百佛寺在山上,高处不胜寒,反而不冷不热,正相适宜。

    棠落瑾被侍卫抱着,站在百佛寺山门外,看着“百佛寺”三个字,微微眯了眯眼,就拍打了侍卫好几下,侍卫这才将棠落瑾放在地上,让棠落瑾独自站着。

    自知晓皇后暂时不大会对他动手,在船上时,已经慢慢开始学着站立和走路。不过他到底学的晚,如今站立是能站了,但是论起走路……棠落瑾暂时只会跑,还不会独自走路。

    不过,这也足够他身边的人高兴地了。

    棠落瑾正仰着小脑袋,眯着眼睛继续看“百佛寺”三个赤金大字,忽然眼前的光就被一个高大的身影遮住了。

    “原来,这就是棠小施主。”

    来人一袭最普通的青色僧袍,眉毛胡子一片雪白,面上尽是慈悲之色,见了棠落瑾,就念了一声佛号,道:“棠小施主八字奇特,如今不宜卜卦。若要卜卦,必要在这百佛寺山脚下潜心拜佛两载,每隔五日,上山听老衲诵经。若能心诚,棠小施主的痴症,或许有解。且,唯有如此诚心,两载之后,老衲才能为棠小施主,亲自卜卦,以测棠小施主的来处、去处。”

    棠落瑾原本不太在意什么卜卦的事情,闻得老和尚说“来处、去处”四个字,方才恍惚地抬头看他。

    老和尚微微露出一个笑容,显得格外的悲天悯人:“不过,虽不宜此刻测卦,然当日圣上选妻,老衲早已替皇后算过一卦,皇后三十五岁后,方有缘分喜得幼子。棠小施主接下来,应当会有三个皇后生出的皇妹。老衲虽是方外人,却也要对棠小施主道一声恭喜了。”

    当然,皇后后面生出的几个皇女,能不能全部活下来,就要另说了。

    棠落瑾:“……”高兴地想要蹦起来怎么办!

    皇后三十五岁时,他也十一岁了,到时候,连后宫都要少去,即便仍旧碍于“孝道”奈何不得皇后,那他也绝对能自保了。

    而对皇后来说,原先要杀他,是为着自己白白占了嫡子名分;可是现在,若是皇后知道了大棠最有名气的至善大师算出她三十五岁前不会有儿子的事情的话,那皇后若是还有一丝理智,就不该在她还没有怀上嫡子的时候对他动手。

    要知道至善大师的卜算之术素来厉害,他既说了皇后接下来三个孩子都是公主,在三十五岁后才有“机缘”拥有幼子,那么皇后三十五岁前,就不会生下儿子。

    哪怕皇后并不相信至善大师卜算的卦象,皇后知晓了这些,心里也总会多几分顾忌。

    棠落瑾好不容易松了口气。

    于是接下来的两年里,他终于慢慢“恢复”了神智。虽然比不得寻常孩童“活泼天真好动”,但是却能过目不忘,过耳不忘,区区三岁幼龄,却早早将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还有四书五经,统统熟背。小小年纪,虽不是全都会写,但也已经认得千余字,寻常书籍,都能看得。

    就连百佛寺里和尚诵读的繁杂经文,棠落瑾听了一遍后,就能背出。待自己背过三遍,就已将经文铭记于心。

    跟来伺候的泽兰、河柳,还有其他侍候的人,俱都欢喜的不得了。

    ——主子好了,他们才好。先前七殿下“病”着,他们所求,只是希望七殿下能和寻常孩童一般就好,现下七殿下好了,除了不苟言笑,整日小大人一般之外,乖巧懂事,过目不忘,天资过人,他们又如何能不欢喜?俱都伺候的越发用心。

    泽兰、河柳等都高兴了,于姑姑却高兴不起来了。

    原本有了至善大师那一卦,消息传至长安城中,皇后虽恼恨,不肯轻信至善大师的话,然而天元九年年初,她诞下六公主,天元十年,如今再一次诞下七公主,更因接连生育,伤了身子,必要调理几年,方能再孕。皇后心中既怒且恨,可是却也越发相信至善大师的话,觉得在自己生下真正的嫡出皇子前,暂且任由棠落瑾活着也无妨。

    可是福建却频频传消息来,说至善大师果然擅长医道,七殿下亦有向佛之心,在百佛寺山脚下潜心修佛两载,竟逐渐恢复了神智,慢慢清醒。

    若只是普通清醒便也罢了,偏偏这位七殿下不但清醒了,清醒之后,旁人才发现七殿下过目不忘的本事。如是一番,消息在长安城里慢慢传开,谁人不说一句昭王的好?甚至有心人,提及昭王当日抓周一事,更有人夸赞昭王不愧是武皇转世,小小年纪,便是天纵英才。

    天元帝更是大喜,立刻就送了两位翰林院的老夫子往福建去,全然不顾棠落瑾就要回来的事实。除此之外,更是下令,大肆修缮东宫。

    其中之意,显而易见。

    皇后闻言,岂能不怒不忧?

    然而至善大师的话,她已然信了大半。如今只得慢慢调养身子,等再生下一个女孩,待三十五岁那年,再生下她命里唯一的一子才好。可是,她虽能由着棠落瑾活着,却由不得棠落瑾活得这样舒坦。

    皇后如此想罢,自是悄悄给于姑姑传了密信。

    于姑姑失神了几日,仿佛就下定了决心,悄悄在外寻摸着什么。

    棠落瑾已经三岁了。

    虽然是小小的人儿,可是棠落瑾自己装了两年的傻子,两岁之后,才开始慢慢让自己变得正常起来。两年的傻子生涯,他前世被暴发户爹妈和暴发户自己宠坏的脾气,也慢慢开始磨平,凡事皆会多思多虑,方才去做。

    譬如他既要“恢复”神智,就要恢复地更出奇一些,虽然还是小孩,但定要像小大人一般,不许旁人糊弄。

    泽兰、河柳伺候棠落瑾久了,也知晓不能把棠落瑾当寻常小孩糊弄,无论棠落瑾说甚么,二人都会乖乖听话。

    因此就算她们不明白棠落瑾为何让她们悄悄盯住皇后赐下来的于姑姑,她们也照样做了。

    “于姑姑这两日,有些奇怪,竟是托了人去寻早开花的夹竹桃。”河柳奇了一句,又叹道,“于姑姑还说,是要寻了夹竹桃,引小殿下开怀一笑。”

    谁不知晓,小殿下虽说已经好了,佛祖护佑,小殿下还有了过目不忘的本事。只是唯有一处不好,就是小殿下素来不爱笑。于姑姑为着搏小殿下一笑,跑去寻夹竹桃,倒也是一片忠心。

    只是河柳心中还是有些奇怪,那夹竹桃虽说好看,但小殿下素来不痴爱花草,就算真的把早开花的夹竹桃送来了,小殿下就能欢喜的一笑么?

    棠落瑾正站在宁君迟亲自看着人打的适合他的小小的红木书桌旁边,拿着小毛笔,正在写大字。

    他闻言一愣,板着小小的包子脸道:“唤于姑姑进来伺候。”

    河柳看着棠落瑾白白的包子脸,心里恨不得将她们家小殿下的小脸捏了又捏。奈何她素来有贼心没贼胆,小殿下又颇有威势,因而心里头将她捏小殿下的情形想了一想,面上却是端端正正的福了个身,出去了。

    于姑姑本就在心里头挣扎着。她从前被皇后的母亲看重,因此除了产婆的活计,识字、医术等等,皆都粗通。也是巧合,她从前认识一位侍弄花草的花匠婆子,那花匠婆子就跟她说过夹竹桃的事情。于姑姑最是看重夹竹桃缓慢的功效,因此想了又想,才出去寻夹竹桃。

    只是福建虽比长安要温暖的多,但如今才三月初春,开了花的夹竹桃,她也是遍寻无果。

    正在焦急之间,于姑姑就碰到了来寻她的河柳。

    于姑姑寻常并不太得棠落瑾的待见,此刻听说棠落瑾寻她,稍稍一愣,心中一虚,随后又想着,棠落瑾再聪明,也只有三岁而已,旁人都想不到的事情,棠落瑾如何能想得到?那夹竹桃的事情……谁会知晓夹竹桃是个有毒的花呢?

    因此当下正了正衣衫,于姑姑就往棠落瑾书房里赶去。

    两年前,因着至善大师的话,棠落瑾就在百佛寺山脚下的一处五进的大宅里住了下来。

    这大宅原是福建知府的别院,修建的格外美轮美奂。

    棠落瑾住在这里,倒也过了两年舒坦日子。

    于姑姑赶到的时候,棠落瑾已经写完了今日的三十张大字,正在逗弄一只蛐蛐儿。

    可是就算是逗弄蛐蛐儿,棠落瑾的脸上也是没甚么表情的。

    于姑姑见了,知晓皇后在棠落瑾身边安插的那个小太监起了作用,真的引着棠落瑾做些玩物丧志的事情,心中松了一口气之余,躬身行了礼:“殿下万安。”

    棠落瑾这才抬了小脸,看了于姑姑一眼,绷着小脸道:“听说姑姑识字,且颇通医理?”

    虽是面无表情说出来的话,但三岁孩童,声音里难免带了些软糯,于姑姑听了,一时倒也不觉得有异,闻言就点了头,称是。

    棠落瑾难得露了个笑容:“既如此,那,姑姑去隔壁梢间藏书房,帮本王寻一本一位前朝老大夫的游记。”

    于姑姑见棠落瑾笑了,只道是寻常事,亦笑问了是哪一本书,听得书名,便往梢间去了。

    于姑姑一走,棠落瑾的笑容立时就收了起来。他拉了一下窗边的红绳,清脆地铃铛声入耳,在门外伺候的泽兰、河柳就立刻赶了进来。

    棠落瑾道:“小曲子送上来的蛐蛐儿,并非蛐蛐儿中的将军。小小太监,欺上瞒下,愚弄本王,当罚。”

    泽兰道:“殿下所言即是,只是不知,该如何罚?”

    “杖毙。”棠落瑾顶着三头身的小身体,还有额间一点观音痣,声音软糯地道,“拉到这个院子里,本王,亲自看着人,将这个愚弄本王之人杖毙。”

    他的话音一落,已经十二岁的长成翩翩小少年的宁君迟,就站到了书房门口。

    第18章 儆猴

    棠落瑾的命令,泽兰、河柳早就不曾质疑半句,只是让棠落瑾观看杖毙人的事情……

    河柳脾气略急躁了一些,忙劝道:“那奴才敢欺骗殿下,杖毙自是应当。只是殿下年岁还小,不宜见血。杖毙的事情,奴婢亲自去看着,必不让人轻饶了他就是了。”

    泽兰也道:“太皇太后、太后和皇上都万分心疼殿下,若是三位主子知晓殿下亲眼见了这等事情,必会心疼万分。殿下看在三位主子的面上,莫要亲去才好。”

    二人劝说一通,棠落瑾仍旧不语。

    宁君迟这才缓缓走了进来。

    他一进来,棠落瑾就皱了眉。

    宁君迟本不爱笑,此刻见棠落瑾白团子似的小人儿,皱了眉,鼓着张包子脸不高兴地看他,宁君迟反而笑了。

    他不但笑了,还微微弯下身子,戳了戳棠落瑾的包子脸。

    棠落瑾:“……”就知道你要戳小爷!长包子脸的人多了去了,去戳别人的!

    可惜棠落瑾自知武力值有差,他压根打不过宁君迟,反抗的话……他虽是昭王,宁君迟却是他的“亲”舅舅,人人都当宁君迟这个舅舅是在跟他闹着玩,他反抗也是没有用的。

    因此棠落瑾的“面瘫术”修炼的越发极致,绷着一张包子脸,就是不肯笑。

    宁君迟心中遗憾,小外甥很少笑,就是偶尔笑了,也不是对着他笑。饶是宁君迟素来自己也不爱笑,见着小外甥如此,也会不自觉的心疼。

    “要杖毙就杖毙。”宁君迟丝毫不觉得杖毙二姐送来的小太监有何不妥,蹲下身子,和小外甥平视道,“不过,小七还这样小,不必去看那些脏污,免得污了眼睛。你若不放心,就令你贴身伺候的人去替你看着就好。”

    宁君迟显然是有自知之明的。他一直都知道他的小外甥,不是那么的喜欢和信任他。

    泽兰和河柳一脸希冀地看向棠落瑾。

    棠落瑾压根不看她们,而是看向站在门口惊愕住的于姑姑。

    于姑姑显然也听了一小会了,闻言小步上前,屈膝劝道:“殿下,小曲子欺骗殿下,着实该罚。可是,他毕竟是皇后娘娘上个月才送来的小太监,皇后娘娘还特特说了,小曲子是她挑了几个月才挑出来的好奴才。可是他来了您这里还不到一个月,您就这样要杖毙他……怕是会伤了娘娘的心,很是不妥。”

    泽兰、河柳早就对于姑姑的态度见怪不怪,宁君迟格外意外地看了于姑姑一眼——于姑姑是宁家出来的奴婢,还是宁家格外培养出来的人,宁君迟虽年纪小,但也知晓此事。只是见着于姑姑竟会说出这样的话,他不禁皱了皱好看的眉。

    若是小七只是个普通的三岁孩童,于姑姑兀自听皇后的命令便罢了,可是小七明显聪慧异于常人,且颇有主见,这于姑姑还要一味地认皇后为主,将小七置于皇后之后,这,显然就是不可取的了。

    莫说是被骗了的小七,就是换了他自己,此刻怕也要恼。

    可是小小的棠落瑾却没有生气。

    他直接忽略了于姑姑的话,看了于姑姑怀里的书一眼,道:“那本医者游记,找到了?”

    于姑姑一怔,不意棠落瑾竟不搭理她的一通劝说,心焦之余,定了定神,只得答道:“是。奴婢找到了。只是小曲子的事情……”

    棠落瑾打断她道:“小曲子将本王当做寻常幼童,并未视本王为主,欺骗蒙蔽本王,自当杖毙。姑姑是本王信任之人,不如就亲自去为本王监督杖毙一事。”

    于姑姑还欲再劝,棠落瑾目光似是不经意地落在了于姑姑怀里那本书上,道:“姑姑方才以母后告诫本王,虽是好意,却也以下犯上,亦当罚。不如……就罚姑姑在监督杖毙小曲子时,跪于烈日之下,诵读姑姑手中游记。小曲子何时死,姑姑何时起。”

    说罢,棠落瑾就挥了挥小手:“姑姑自去罢。免得还要本王宣小太监,让小太监拖着姑姑去受罚。”

    于姑姑还能说甚?

    她从前只道这位七殿下聪明,但到底年纪小,哄一哄,便也罢了,却忘了这位七殿下并不是普通的人小鬼大,而是真正的少年老成,颇有主见,虽不是皇后嫡出,却也是实实在在的皇家血脉,下定的主意,连宁君迟都只是劝说他不要亲自去看,只字未有更改七殿下主意的事情,而她却糊涂的劝说欲要改变七殿下已经说出口的想法,七殿下岂能不怒?

    当下只得双膝跪地谢恩,尔后出去领罚。

    只是,七殿下为何要令她诵读这本游记?

    于姑姑不明其意,又不敢问,只得离开。

    河柳素来活泼,不禁疑惑道:“殿下为何令于姑姑诵读那本游记?莫非那本游记,是殿下尤其喜欢的?”

    若是如此,纵使是她不喜爱那些医者写的游记,也一定要把那本游记熟读于心!

    棠落瑾心道,多亏了小爷穿越前跟着暴发户娘亲看了几眼某宫斗大剧,穿越来了为了防止皇后毒害他又特意看了数本医书和游记,知晓夹竹桃的毒性,不但是用作吃食会中毒,就是每日放在房间里,闻久了夹竹桃花的气味,也会中毒。只是这个中毒就是慢性毒了,会令闻久了的人逐渐嗜睡,甚至变成真正的痴呆。

    棠落瑾不在乎这是皇后的主意,还是于姑姑自己的主意。但是很显然的,无论是皇后还是于姑姑,现下都成了他的仇人——试想,一个或者一群想要他变成真正的傻子的人,不是他的仇人又是谁?

    皇后他暂且动不了,至于于姑姑嘛……

    棠落瑾心里头转了数个念头,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板着一张包子脸道:“香酥鹌鹑,油炸麻雀。”

    河柳:“……”

    “河柳姐姐亲自做好了,端过来,我就告诉河柳姐姐这其中的缘故。”棠落瑾坏心眼地道,“杀鸟拔毛甚么的,也要河柳姐姐亲自动手。否则这件事,就不作数。”

    河柳回过神来,剁了下脚,佯作生气:“小殿下!”谁不知道她虽然厨艺好,但是做怕的就是用那些麻雀、鹌鹑之类的小鸟儿入食?何况七殿下还让她亲自杀鸟拔毛……真真是太可恶了!

    河柳恼急,又觉得自己一个快二十的老姑娘,和三岁的小殿下着实没法子计较,郁闷了一会,只得恼着屈膝一礼,跑了。

    泽兰抿嘴一笑,屈膝一礼,也退了出去。

    既然小殿下不想说,那她们肯定是问不出来的。既然问不出来,那,她就亲自去看好了。

    且不提泽兰、河柳如何做想,二人一走,宁君迟就把小小的棠落瑾一把抱了起来,认真掂了掂。

    “又重了。”宁君迟虽没法子从军了,但每日练武的习惯却保留了下来,现下身子健壮,抱一个三岁的胖娃娃而已,他完全受得住,“佛门脚下,还是要少吃些肉的好。”

    棠落瑾:“……”不吃胖些,怎么留着这身白白嫩嫩的肥肉给你那位皇后姐姐折腾?

    “不过,胖些也好。”宁君迟不禁又掐了一下棠落瑾的包子脸,还捏了捏棠落瑾肥嘟嘟、软绵绵的手臂。

    宁君迟小小年纪就做了信国公,虽是身份高贵,但若深想,其实也不过是宁家留在皇帝身边的质子而已,许多事情,仍旧不能去做去想,可是就算如此,宁君迟在外面整日板着脸,但是回头面对小小的棠落瑾的时候,他却觉得自己应该多疼一些这个小外甥,哪怕这个小外甥也是皇家人。

    “长大,瘦。”棠落瑾被捏的忍无可忍,只得言简意赅说罢,低头看了看身上的肉,又忍不住添了一句,“夜不是很胖。”

    只是有一点点胖而已。真的,只有一点点。

    宁君迟素来喜欢和棠落瑾亲近,闻言一笑,就伸出手来,在棠落瑾的肚子上又戳了一下。

    棠落瑾:“……”别以为他现在年纪小,打不过就算了。等他将来长大了,一定会报复回去的!反正这家伙比他大,比他早成亲,等这人生了孩子,他还怕没有报复的人选么?

    父债子偿,自古如此。

    好在宁君迟不知晓棠落瑾已经打算好了将来报复他压根没影儿的孩子的一百零八个法子,抱了棠落瑾一会子,就道:“今日天气尚好,小七今日的大字可写好了?若是写好了,舅舅带你出去玩。”

    棠落瑾道:“玩甚?”

    宁君迟道:“福建知府的次子喜得千金,借着这个由头邀了不少官家子弟去踏春游玩。小七可要一同去?那些人里,也有不少是带了和小七年纪相仿的幼弟幼妹去的,小七去了,必不会无人相伴。”

    棠落瑾闻言,果断摇头道:“他们既只邀了舅舅,那舅舅独去便好。与其去听他们小小孩童,偏偏还要背诵那些奉承话,倒不如留在家里,玩弹射或看斗鸡、斗蛐蛐儿什么的。”

    虽说他原本也打算结交些人脉,奈何他年纪着实太小,看着那些和他差不多大的孩童说些口不对心的奉承话,看得他心里着实别扭,任由宁君迟劝说半晌,他也没有去。

    ——况且,今日,他还有一件比较重要的事情要做。

    宁君迟久劝未果,只得自个儿去了。

    他刚刚走了,一面看着小曲子受杖刑,一面诵读完那本游记的于姑姑,就颤抖着身子,往棠落瑾的书房里来。

    刚刚走到棠落瑾的书桌前,她身子一软,就跪倒在地上。

    第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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