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之东宫 作者:涩涩儿

    第5节

    “奴婢、奴婢大错!”

    第19章 七寸

    “奴婢、奴婢大错!”

    于姑姑是宁家精心挑选和培养出来的皇后宁氏的陪嫁,自然心思通透。

    先前她只当棠落瑾是个有一点小聪明的孩童,虽是聪明,但小小孩童才有多少见识和本事?自然是能哄则哄。

    可是现下看来,棠落瑾却不愧是天潢贵胄,天子血脉,虽年少却聪颖,小小年纪,就已识得千余字,更是用一招杀鸡儆猴,逼她自己跑来认错。

    殊不知,她方才跪在烈日之下,拿着那本医者游记,诵读到“夹竹桃”那一章时,心跳如鼓,恨不得立时自戕以谢罪。可是这件事既然已经被棠落瑾发现,棠落瑾又明知“夹竹桃”这一章,是在游记前面出现,却仍旧令她一直诵读至小曲子被杖打死去的时候,显见是要令她受这番不上不下的忐忑之苦,于姑姑虽忧虑万分,却也不敢提前起来,只得一直跪到小曲子闭了气,这才颤巍巍地起身,一路摇晃着身子,跑来认罪。

    ——无论棠落瑾是嫡出皇子还是庶出皇子,她在众人都知晓自己通医道的情形下,想要在三月份弄来夏日才开花的夹竹桃,饶是再愚钝之人,都不会觉得她是“无辜”的。

    于姑姑心中大恨之余,却只得在心中叮嘱自己,闭紧了嘴巴,叮嘱自己决不可供出皇后,否则先不提旁人会不会相信皇后这个“生母”竟令她加害唯一的“亲生的”嫡子,单单说她的父母家人,就已然保不住了。

    孰料棠落瑾并不着急,慢悠悠的将手中的书读完,这才从小椅子上跳了下来,缓缓走到于姑姑面前,漫不经心地道:“于姑姑的错,暂且不提。本王倒是有一个消息,正要告诉姑姑。”

    于姑姑疑惑地抬头,见着棠落瑾和她正平视着,忙忙又低了头,道:“殿下请说。”

    棠落瑾直接从袖口里,摸出两只精致的荷包来,一只绣着鲤鱼跃龙门的图案,一只则是绣了五只小小的蝙蝠。

    于姑姑一见那两只荷包,脸色顿时煞白。

    这两只荷包,是她绣给她的两个嫡亲的侄儿的。

    棠落瑾一看于姑姑的脸色,便勾了勾唇角:“长安和福建毕竟相隔甚远,有些消息,姑姑或许不知。”见于姑姑双眼微红,紧张地看着他,棠落瑾这才道,“姑姑唯一的兄长家的三个孩子,一个女孩在年前得了场风寒,已经没了。剩下的两个男孩……今岁二月初二,龙抬头,一齐走失了。”

    于姑姑登时瘫软在地。

    “姑姑的兄长身子本就不好,闻得消息,便已倒在床上,如今还未曾大好。不过,姑姑的老子娘,身子倒是康健,至少,还能往宫中走那么一遭。只是本王听说,姑姑的老子娘,虽然身子还好,但那一头的青丝,一夜之间,就成了白发。让人看着,好不可怜。”

    于姑姑如今,哪里还不知道棠落瑾是真的要拿捏她?

    先前皇后敢重用她,并将许多私密事交给她来做,并且在不甚信任她后,还愿意饶她在棠落瑾身边“伺候”,所倚仗的,正是她的老子娘还有兄弟一家都在宁府。

    可是现在,她的老子娘已然垂垂老矣,兄弟重病在床,若是皇后和七殿下起了冲突,皇后拿着她的家人的性命相威胁,七殿下拿着她那两个侄儿的性命相威胁……于姑姑连想都不用想,就知晓她的家人定是会要她舍弃他们,好好将她的两个侄儿救下来的。

    棠落瑾此举,正是抓住了于姑姑一家的七寸。

    于姑姑纵使是明知如此,可是一来和棠落瑾主仆有别,二来她的两个侄儿显然就是被棠落瑾“捉走”了,一旦出事,她的老子娘和兄长嫂嫂,必要恨她入骨,就是她自己,亦会愧疚缠身,她便是有再大的本事,如今也只得乖乖被棠落瑾拿捏了。

    于姑姑想通此节,身子依旧软着,可还是硬撑着端端正正给棠落瑾行了叩拜大礼。

    “奴婢卑贱之身,虽显显未能铸成大错,然不忠之心已存,奴婢自请死罪。只求殿下能绕过奴婢的两个侄儿。他们尚且不到十岁,受不了诸多折磨,还求殿下看在奴婢侍奉皇后多年,为皇后接生,第一个抱过殿下的份上,如何折磨奴婢都好,且放过奴婢的侄儿吧!”

    为皇后接生的是于姑姑,第一个抱过棠落瑾的也的确是于姑姑,可是棠落瑾却自知不是从皇后肚子里出来的。

    他虽不是从宅斗、宫斗里面出来的“精英”,然而闻弦歌而知雅意,听得于姑姑此语,就知道于姑姑是在试探他是否知晓自己的身世。

    毕竟,她也好,小曲子也好,无论做错了何事,都是皇后赐下来的奴才,棠落瑾却分毫不顾忌皇后的脸面,如此惩治他们,小曲子便也罢了,于姑姑这个知道真相的人,难免不会因此误会。

    棠落瑾猜到于姑姑的用意,倒也懒得给于姑姑任何提示,只继续面无表情道:“本王何时说过,要惩治你的两个侄儿?且,他们年纪幼小,本王不是年纪更小,却也要被你苦心算计,恨不得将夹竹桃早早拿到手,放置在本王房里,让本王日日闻着,也好早日变成痴傻才好?你心疼你的两个侄儿,要为你的两个侄儿求情,那么,本王提前知悉此事,为着自己而惩治你,你身为犯错宫婢,又有何置喙地余地?”

    于姑姑面色悲戚,一时竟不知该说甚么是好。

    棠落瑾已然厌烦了与于姑姑说话,走到书桌旁,一拉红绳,门外候着的泽兰、河柳就小步走了进来。

    “于姑姑骤闻家中之事,心中大悲,病倒在榻。本王念其乃母后所赐,令其暂时在本王院子里居住养病。然,十日后,于姑姑病情危急,口不能语,双足不能下榻,久咳不治,转到仆人院救治。再逾半月,于姑姑所住仆人院,偶然走水,于姑姑因久病无力,被烧死在仆人院。”

    棠落瑾说罢,就看向泽兰、河柳二人。

    二人先前因奇怪棠落瑾责罚于姑姑的事情,跑去听了于姑姑念那医者游记的事情,自然听到了“夹竹桃”一事,此刻正是恨极了于姑姑,闻言立刻蹲身行礼:“殿下所言极是,奴婢这就去安排。”

    棠落瑾鼓着包子脸,点了点头。

    于姑姑不意棠落瑾根本不问她是否是受人指使,才会做出这等谋害皇子亲王的事情,而是直接就给她接下来的生病、重病、死去的事情做了安排,大惊大悲之下,仍旧不忘挣扎道:“殿下,奴婢做错事情,自甘赴死。殿下的安排,奴婢必无一事不照做。可是、可是,奴婢的两个侄儿……”

    棠落瑾道:“姑姑的两个侄儿好或不好,自然只在姑姑一念之间。河柳,姑姑都病了,还不扶着姑姑下去?”

    于姑姑受此惊吓,本就吓软了身子,脸色惨白,河柳过来扶着她出去,倒也真像是被家人的事情吓坏了身子。

    于姑姑和河柳走了,棠落瑾这才看向泽兰。

    “明年正是会试之年,泽兰姐姐的父亲,可是养好了身子,赴明年的会试?”

    泽兰感激地曲了曲膝。

    她本是秀才女儿,但八岁那年家中大旱,家里父亲母亲和祖父,都染了重病,孪生兄长和她一样只有八岁,剩下的两个弟弟、一个妹妹只有更小。

    祖母本就重男轻女,向来骂她是“吃白食”的,若不是父亲母亲都疼爱她,怕是早早就把她卖了。彼时家中连存粮都少有,祖母心中一狠,就悄悄将她大价钱卖给了一户大户人家做丫头。

    那大户人家肯花这个大价钱买她,缘也是因她相貌上有两三分像这家的千金,又因泽兰自小识字知礼,悉心教导了一年,等翻过了年,宫里采选宫女时,给她许了承诺照顾家里,就把她当成自家千金,李代桃僵,送进了宫里。

    那大户人家暂且不提,泽兰的父亲石崇磊经此一事,向母亲逼问长女去处,母亲却只道除非他考中举人,才会告知。

    石崇磊重病半年,发奋图强,两年后就考了举人。可是等他从口中得知长女去处时,备好了赎金,那大户人家家里,哪里还有甚么石家卖来的亲闺女?

    石家众人,自然揪心不已。石崇磊也就此颓废两年,后又经历母亲将他幼女石媚卖入青楼一事,虽将幼女翌日赎回,却也因幼女名声已毁,搬了家,下定决心考进士。

    可惜石崇磊父亲母亲相继过世,直到其长子石方也考中了举人,这才使得石崇磊拖到如今,尚未参加会试,去考进士。

    这次石家一家会来福建,也是因着棠落瑾慢慢好了之后,偶见泽兰、河柳相对流泪,这才知晓二人身世,因此命天元帝派给他的人,寻了二人家人,这才将得了重病的石崇磊和家人带到了福建,由至善大师的徒弟出手,治好了石崇磊的病。

    石家一家,自然是对棠落瑾感恩戴德。

    泽兰对棠落瑾,自是越发忠心。

    “多谢殿下关怀,奴婢父亲身子已经大好。且如今才三月份,距离明岁会试,还有一年时日,总能将身子养的更好,必能参加明岁会试。还有奴婢长兄,这次也打算参加会试。”泽兰说罢,又有些忧心,“只是奴婢的二弟,自言无读书的本事,考了秀才后,就不太肯用功了。前次奴婢母亲来,还说二弟想要在福建做些生意,把奴婢父亲气得杖打二弟,口不择言说要赶二弟出家门,二弟受着伤,脾气又坏,竟真的离家出走了。”

    不过,泽兰现下如今能如此镇定,其实也是已经找到了二弟现下的去处。

    棠落瑾微微挑眉,道:“泽兰姐姐的二弟,必是性子焦躁之人,既被父亲如此训斥,想来,也该在外头置个宅子,添上几个奴婢、小厮了。”

    泽兰一愣。

    棠落瑾将手上的佛珠取下来,拿在手里把玩半晌,随意往桌上一扔,道:“泽兰姐姐的二弟石圆很好,姐姐去问问他,是否愿意跟着本王罢。”

    第20章 卜卦

    棠落瑾既是皇后嫡子,又是周岁就被封为昭王的皇子。

    虽说年纪幼小,然而棠落瑾过目不忘的本事还有抓周时的奇闻,早已传遍天下。哪怕他现下年纪还小,因种种缘故住在福建,这样抵挡不住许多人愿意为昭王效力之心。

    泽兰的父亲和长兄早已清楚地表达过这一点,二弟石圆也曾跟泽兰提过,愿意为昭王效力。只是泽兰忠心,不忍棠落瑾为难,愣是硬撑着,只提了会去参加会试的父兄,没有提只考了秀才就不想上进的石圆。

    此时听得棠落瑾提到石圆,泽兰心中大喜,立时道:“石圆自是愿意的。他从前就跟奴婢提过,只是奴婢想着,奴婢父兄便也罢了,好歹是要继续考进士的人,待有了官职,也有了能替殿下做事的身份。可是石圆才只是一个小小秀才,虽然求过奴婢多次,想为殿下效力,奴婢却也便不敢提他,省的让殿下为难。现下殿下肯用他,自是石圆的福气,他怕是高兴都来不及呢。”

    棠落瑾闻言,倒是想要笑上一笑,奈何他装了太久的呆傻面瘫,有时候想要笑的时候能笑出来,有时候却是努力了半晌,也不大能笑出来。

    ——大约过上两年就好了。

    棠落瑾抱着这个想法,没笑出来也不是很在意,只道:“石崇磊和石方倒也罢了,我要用石圆,却是要他做一回纨绔,过上几年,方能令他浪子回头。且回头之后,进士便罢了,一个举人出身也是要有的。泽兰姐姐回去将我的话都说与他听,他若当真肯了,再令他来见我。”

    泽兰脸上的笑容收了收,端端正正给棠落瑾磕了三个头。

    两日之后,不但石圆来了,泽兰胞妹石媚也来了。

    石圆比泽兰小上两岁,如今正是一十有八;石媚比泽兰小上四岁,正是二八年华。

    二人来的时候,棠落瑾正和宁君迟长在挑选斗鸡,打算等离开福建的时候,带上几只,送给天元帝。

    宁君迟比棠落瑾高,一眼就看到泽兰带着两人来了,一见两人容貌,便看向泽兰。

    泽兰屈膝行礼,见宁君迟看她,笑道:“这是奴婢的弟弟妹妹,特特来给殿下请安的。”

    宁君迟微微挑眉,看向棠落瑾。

    棠落瑾只当没瞧见宁君迟的目光,招手道:“石圆过来,你看本王这鸡可好。”

    石圆机灵,立刻笑着上前,转着圈的把笼子里的鸡看了半晌,挠了挠头,也只得道:“殿下若是问学生旁的,譬如哪家青楼楚馆的美人儿多,哪家赌馆做的手脚少些,学生或许知晓。可是这鸡……学生却是只知其厉害,旁的却是一概不知的。”尔后似是炫耀一般,介于棠落瑾的年纪,不好说青楼楚馆的事情,一通夸口,就把赌馆里的各种赌博之术,一一说了起来。

    棠落瑾未曾说话,宁君迟听了一会子,便斥道:“既是自称学生,那便是有了功名的。既有功名,不上进求学,努力科举,报效朝廷,如何能将读书的功夫,全都用在青楼楚馆和赌馆上面?岂非辜负了一番天资?”

    泽兰和石媚当即跪下,石圆似是撇了撇嘴,才有些不太以为然地跪了下去。

    棠落瑾方开口道:“斗鸡是赌,赌馆亦是赌。既都是赌,如何去不得?舅舅多虑了。”

    宁君迟微微拧眉。

    棠落瑾摆手道:“罢了,泽兰带他们去你房里说话罢。”尔后一打量二人,道,“既是泽兰的弟妹,每人赏两匹锦缎罢。”

    泽兰带着二人离去。

    宁君迟自觉是棠落瑾的舅舅,棠落瑾远赴福建,身边只有他一个长辈,自觉不能让棠落瑾走了弯路,不禁开始对棠落瑾连番“洗脑”,以求棠落瑾莫要再见泽兰的那个喜欢赌博和青楼的弟弟了。

    棠落瑾绷着小脸,试图往佛堂走去,以躲清静。

    宁君迟依旧不肯放过他,紧随其后,不依不饶道:“斗鸡斗蟋蟀,皆是雅事。岂是赌馆赌博之事,可以相提并论的?那石圆才十七八岁,便已知晓各种赌博之事,并留恋青楼楚馆,可见并非有能为者,小七若无人可用,舅舅可送人与你。这类人等,小七不该用之。”

    棠落瑾:“……”他从前只知道这个三舅舅在外人面前有些冰山的模样,对熟悉之人亦有些寡言。可是今日才知,这位“素来寡言”的三舅舅,有时候竟会如此话唠,一番话说得他脑袋都要大了。

    “舅舅所言极是,我便再不见他好了。”棠落瑾鼓着白白嫩嫩的笑脸,面无表情道,“不过,泽兰的父兄都是端方之人,三弟妹妹亦都很好。泽兰是我身边人,她的家人,且是将来许是要走仕途之人,我却不能不见。”

    宁君迟自来关心棠落瑾,棠落瑾身边的泽兰找到家人的事情,他自然知道。泽兰父兄已是举人的事情,他也知道,闻言便点了头:“那便也罢了。”

    另一头,泽兰的弟妹很是担心地道:“信国公都如此说了,殿下可还会见我们?”

    泽兰心中也没数。

    七殿下虽素来有想法,可是年纪毕竟太小,又素来不怎么明着反驳信国公的话。信国公方才既这样表现出了对二弟的不喜,泽兰心里,此刻还真没了成算。

    “再等一等罢。”泽兰叹道,“二弟方才还算机智,殿下若看得上二弟的机智,便会用二弟。若看不上……”

    石圆相貌上,就有一股子纨绔模样。先前穿着规规矩矩的儒服尚且不显,今日特特换了锦袍来,倒真像是个纨绔了。

    他听了长姐的话,也只得道:“若是殿下瞧得上我,自然最好。若是瞧不上,可莫要耽搁了小妹的事情才好。”

    石媚亦紧张的看向泽兰。

    泽兰知晓石媚打小就聪慧,又苦读医书,因七岁那年被祖母卖去青楼,虽只在青楼里被狠狠打了一顿,扔在柴房里过了一夜而已。可是即便如此,待第二题父兄急忙赶来赎她的时候,她的名声,也已经统统毁了。

    石媚之所以被父亲取名“媚”,正是因其天生媚色,姿颜姝丽。也正因此,石媚祖母就越发看不上她,甚至比不得其姐泽兰,直接将她卖到了青楼,纵使是第二天就被赎回,却也毁了清誉。

    石媚从青楼回到家中,养好了病之后,就不肯再着女子衣裳。待后来搬了家,家门口恰是一家医馆,石媚便穿着男装跟医馆里的老大夫学起了医术。

    石崇磊自知对不起这个女儿,见她意已决,彼时年岁又小,老大夫家里也只老大夫夫妇两个和一个丫鬟,便就同意了。

    可是石崇磊哪里知道,石媚这一学,就学了将近七载,两年前石家一家来到福建。石崇磊父子治病,石媚穿着男装,抹黑了脸,又跟随至善大师的弟子学了两年医术。

    虽则论起医术,石媚年纪小,比不得那些头发花白的老大夫。可是至善大师的弟子教石媚时,似是得了至善大师的话,教石媚更多的是“毒”,各种各样或普通或稀奇的毒。好在石媚天生聪慧,学起这些东西来,倒也得心应手。

    “媚儿莫忧。”泽兰拍了拍好不容易肯换了女子衣裙的石媚的手背,道,“旁的我不敢说。但媚儿你既有一技之长,且是看起来更加无害的柔弱女子。纵使是殿下不肯将你待在身边用,也会爱惜人才,不会不管你的。”

    石媚张了张嘴,想说小殿下即便再聪慧,也只是个小小孩童,况且小殿下又有皇帝皇后他们疼,当真能看得上她的小小医术么?

    棠落瑾果然当日没有见这兄妹两个。

    不过,到了第二日,棠落瑾写完大字,吃了早膳,就令泽兰、河柳伺候着,去百佛寺山脚下的早市上走走。

    当日,说是只让两个女子伺候着,棠落瑾身边的侍卫也立刻换了衣裳,二三十余个人,四个给小小的棠落瑾开路,四个贴身候着,剩下的则分散开来,不远不近地跟着。

    棠落瑾知晓这是他们的职责。再者他本就是天元帝的儿子,还据说是武帝转世,少不得有人嫉恨算计,让他们跟着,他们安心,他也安心。

    泽兰见棠落瑾心情颇好,就小心翼翼提了弟妹的事情。

    棠落瑾自是没有忘记这件事,闻言先不提石圆,反说到石媚:“石媚的医术,至善大师与我提过。虽石媚年轻,但也颇有天分。”尤其是再毒术上,石媚制毒不行,但是嗅觉、味觉极其灵敏,天生就是做大夫的料儿,最是擅长分辨各种毒,因此道,“她若是现下不想嫁人,来我这里,做几年女官也好。她若忠心为我,看在泽兰姐姐的面上,将来无论她是否想嫁人,我都会为她做主。”

    泽兰双眼一红,轻轻“哎”了一声,就不说话了。

    不是她不想说,而是不敢说。她怕自己一张口,就带了哭腔。

    棠落瑾似是没有发觉,想了想,又道:“说来,泽兰姐姐和河柳姐姐也跟了我许久,也该升做女官了。”

    河柳、泽兰二人自是谢过不提。

    棠落瑾提了石媚,未提石圆,泽兰就以为棠落瑾是看不上石圆了,叹息一番,只得认命。

    却不料石圆真个儿去了赌坊,赢了一千两银子出来,五百两银子塞给了家里,剩下的五百两,三百两去买了个清倌儿,剩下两百两,买了个院子,置了几个仆妇、小厮,就又跑去赌了。

    泽兰闻此,才知晓七殿下还是用了自己的弟弟。虽然用的方式有些不同,但是,那也是石圆自己愿意的不是?

    想要往上爬,成为七殿下身边看重之人,可不是仅凭她这个姐姐伺候殿下的面子就够的。

    石家之事暂且不提,转眼就到了天元十年的三月二十六,棠落瑾的生辰。

    这天早上,棠落瑾一早就被人从床上扒了下来,沐浴更衣,早膳都未吃,就往百佛寺山上一步一步,慢慢爬去。

    至善大师两年前说,要棠落瑾在山脚下潜心拜佛两载,方得为他卜卦。

    如今两载时日已到,棠落瑾自是要往山上来。

    到得百佛寺门口,三个赤金大字之下,至善大师正如两年之前那般,身着青色袈裟,手捻佛珠,正等着他。

    棠落瑾板着小脸走到了至善大师面前,正欲开口询问,就见至善大师,冲他慈悲一笑,尔后就弯下身子,冲他深揖一礼。

    至善大师身后的众和尚,亦深揖一礼。

    场面壮观极了。

    棠落瑾:“!!!”

    “我佛慈悲,老衲坐化之日将至,便提前百年,为大棠盛世,替大棠百姓,谢过棠小施主。”

    至善大师说罢,直起身来,再念了一声佛号,道:“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善哉善哉。棠小施主,且看将来才好。老衲此去,只待坐化之日。”

    尔后微微颔首,就健步如飞地走了。

    健步如飞地走了。

    走了!

    健步如飞!

    棠落瑾:“……”

    第21章 归去

    “我佛慈悲,老衲坐化之日将之,便提前百年,为大棠盛世,替大棠百姓,谢过棠小施主。”

    棠落瑾被至善大师坑了一次的事情暂且不提,至善大师对棠落瑾所行的深揖之礼,还有说的那句话,不消半月,就已经快马传至长安城。

    再逾一月,昭王之名,几乎大棠皆知。

    天元帝大喜,忙忙下旨,先赏百佛寺,后赏昭王,并令昭王,速速回长安。

    皇后宁氏闻得此言,竟是同大皇子、二皇子的母妃一般,恨不得咬碎了银牙。

    至善大师的本事,天下皆知。

    远的不说,单单是至善大师两年前曾说,皇后将接连诞育三女,如今且看皇后膝下,可不是正有两个幼女?又有天元帝登基一事的传闻,愿意相信的,自是信极了昭王乃武皇转世,即便忘了前尘往事,投胎一番,亦是要再次继承皇位,令大棠盛世来临之人。

    而不愿相信的,大多则是以为此举乃是昭王“生母”皇后伙同其弟信国公宁君迟,讨好或勾结了至善大师,才使得昭王传出这等消息。

    可怜皇后恨极了占了她五公主位置的棠落瑾,如何肯对棠落瑾下工夫?然而心中恨意纵使是滔天,每每逢得妃嫔请安,看到那些妃嫔常常行讥讽一事,心中便越发失意。

    “娘娘,六公主、七公主又开始咳嗽了。”雾卷、烟尘如今做了两位公主身边的姑姑,一看两位小公主不对劲,就开始来告诉皇后。

    皇后虽心疼女儿,可是一个人的心,只有那般大,她对子女的爱,一半给了要三十五岁后才有的儿子,剩下的一半里,既要分给她的第一个孩子也是已经夭折的四公主,又要分给刚出生不久就去了长安城外的庵堂里修行的可怜的五公主,如今皇后能留给两个不得不生的两个小公主的宠爱,又能有多少?

    “既病了,便去寻太医,来告诉本宫有何用?”皇后按了按眉心,道,“还不快去请太医来,给两位小公主治病?”

    雾卷、烟尘自是道“是”。可是应完之后,二人对视一眼,雾卷到底胆子大上一些,不禁道:“两位小公主都想母后了,娘娘、娘娘是否能去看看两位小公主?”

    皇后闻言心中一软,正要起身,便觉眼前一黑,身上乏力,心知这是她连番生产做下的恶果,心中微微厌烦,摆手道:“让乳母好生哄着小公主。本宫这里还有许多事情,明日再去瞧她们。”

    雾卷、烟尘闻言,只得行礼离开。

    长安中虽早早传遍了昭王之名,年纪小小的昭王,却正板着小脸,坐在宽大的椅子上生闷气。

    ——那至善大师两年前分明说了要告诉他甚么来处、去处,可是现下呢?一句“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就这么把他给打发了!

    更可恶的是,这老和尚还对他行了深揖之礼,说了那样一番话,虽说对他名声有好处,但是……天无二主,他现下年岁小,天元帝对他又有舐犊之情,就算听了一些挑拨之话,也不会放在心上。可是,他总有长大的一天。若是他长大了,成年了,天元帝再想起这番话,想起他是“武皇转世”的事情,心中又会如何做想?

    棠落瑾绷着小脸,一动不动地坐在椅子上。

    泽兰、河柳几个来哄他吃饭喝水,他也全然不理。

    宁君迟亦来哄他,棠落瑾不但不理,还扭了脸,不肯看他。

    宁君迟:“……”看了一会儿,反倒笑了,“说来,小七也就这会子,看着像个孩子。”

    被宁君迟这样一说,泽兰、河柳几个近身伺候的,亦觉如此,不禁都低了头,悄悄笑了。

    棠落瑾黑着脸瞪了宁君迟一眼。

    可惜他年岁太小,眼珠子黑白分明,清澈明亮,这一瞪,反而让宁君迟心中高兴起来。

    “至善大师的话,既都已经传了出去。小七再恼,却也无用了。”宁君迟含笑道,“况,舐犊之情人人有之,小七又是皇上的中宫嫡子,皇上也是难得的宽厚仁善的仁君,小七又有何可担心的?”

    宁君迟说罢,伸手摸了摸棠落瑾的脑袋,叹道:“你才这样小,就要想这般多的事情,怕是等不到你年老,这头顶的青丝,就要和至善大师的脑袋一般,早早秃了。”

    棠落瑾:“……”至善大师是和尚,他脑袋秃,是被特意剃的好不好?

    棠落瑾心知宁君迟是在逗他开怀,心中将宁君迟的话来回想了几遍,倒也觉得事已至此,担忧也无法,便也不拿这件事情为难自己,哼了两声,可是心里还是有些个郁闷,于是理直气壮支使道:“舅舅背我一回,我便用膳。”

    宁君迟愣了须臾,笑着伸出手,弹了棠落瑾的额头上的红痣一下,道:“淘气。”

    然后就真的乖乖背了棠落瑾。

    棠落瑾如今报复不得皇后,便在宁君迟背上报复皇后的弟弟,将一张漂亮地小脸板的跟冰块似的,蓦地大声喝道:“驾——”

    河柳“噗嗤”一声笑出了声。

    旁的宫婢也都捂着嘴忍笑。

    宁君迟先是一滞,随后想要生气,又觉棠落瑾太小,哪里知道这是何意?棠落瑾分明是在与他玩耍。可是若是真的一点都不生气,这个小家伙下此定然还要这样把他当成“畜生”,于是嘴角一抽,就在棠落瑾的屁股上打了两下。

    “莫要淘气。”

    棠落瑾如今穿的厚实,被打了倒也不觉得疼,只板着小脸道:“舅舅,跑!”

    那架势,当真就跟在骑马似的,骑在马上,与马说,“马儿,跑!”一般。

    宁君迟素来对棠落瑾这个白白嫩嫩、小小年纪喜欢板着脸的“小外甥”喜欢,闻言哭笑不得,却也没有再打小外甥的屁股,只将背上的小孩儿抱到身前,尔后就猛地往上一抛——

    河柳、泽兰险些惊叫出生。

    可是宁君迟虽只有十二岁,但身量偏高,又是打小就开始练武,抛这么一个三岁的胖娃娃,倒也不算困难。

    棠落瑾先是吓了一跳,接着就板着脸高兴地任由宁君迟抛他了——其实吧,这个游戏还是蛮有趣的。只是那些宫人力气小,不敢抛他;侍卫倒是有力气了,偏偏又没了胆子。如今倒只有宁君迟一个抛着他玩。

    这忽上忽下的游戏,其实,真的蛮刺激的。

    要知道,他可是费了颇大的功夫,才闭紧了嘴巴,没有尖叫出声。

    一大一小两个人小鬼大的小孩儿玩了好一通,待身上都出了汗,这才停了下来,分别去沐浴更衣。

    虽说古代沐浴挺麻烦的,但是棠落瑾是太子,这个大院子里,又是他身份最高,随时随地都可以命令人给他准备沐浴。

    当然,由于他年纪着实太小,别说浴池了,连个浴桶都是用不起的,只得用大盆来沐浴。

    大盆里还放了木头做的小鸭子、小船,小船上还放了玉做的小动物。

    棠落瑾:“……”虽然他是穿越来的,年纪其实不小了,但是为着不让旁人怀疑他,他还是不要令人将这些小玩具拿走了。

    于是他每每沐浴的时候,伺候的宫人都会把这些小东西送上来,供棠落瑾沐浴的时候把玩。

    棠落瑾边玩边洗,中间又换了盆,洗的自然慢些。

    宁君迟沐浴更衣完,跑过来的时候,就看到被两个宫女围在中间的白白胖胖的光着身子的棠落瑾。

    宁君迟顿时深恨自己画艺不精,竟不能将他小外甥的“沐浴图”画出来,用来将来“鉴赏”用。

    棠落瑾正背对着宁君迟沐浴,直到沐浴完,站起身任由宫婢给他擦身穿衣,他才直到宁君迟已经站了有一会了。

    棠落瑾当场没说甚么,可是等宁君迟走了,便将这次伺候的宫人都发作了,赶去做粗使活。

    又过半月,天元帝的旨意传来,棠落瑾正端坐着,为仆役房失火以及只找到于姑姑“尸体”的事情“默哀”。

    “只没了于姑姑一个?”棠落瑾再次开口问道。

    仆役房住处的管事太监忙道:“确实是只于姑姑一个病得太重,没能逃出。大火又烧的太旺,最后能咱们灭了火,于姑姑都已经被烧的面目全非了。好在于姑姑身上惯常戴的首饰还在,手上的扳指也在,这样咱们才能认得出的于姑姑。”

    棠落瑾似是扬了一下唇角,道:“那便罢了。福建离长安太远,于姑姑的尸骨,就埋在福建好了。待安葬好,告知本王一声,姑姑毕竟是母后所赐,本王自是要去她的墓前看上一眼。”

    众人自是赞棠落瑾待奴才宽厚,孝顺皇后云云。

    棠落瑾兀自板着脸听着,待接了圣旨,心中打算着在再走之前,办上一场送别宴,见一见福建的官员和他们的儿孙,再悄悄出去府中,见上石圆一面,让他记得自己的嘱托,如此他才能放心离开。

    千里迢迢来传旨的太监,见了棠落瑾就笑:“皇上可说了,东宫都已修缮完毕,单等着殿下去住了。奴才可是提前恭喜殿下了!”

    棠落瑾面无表情地让人打赏了一份厚厚的荷包,转身就要走。

    然而千里迢迢奔赴福建的除了天元帝的人,还有皇后不放心之下,送来的贴身宫女抚桂。

    抚桂先是在一旁问了熟悉之人,乍听于姑姑死了,就立刻懵住了。

    “于姑姑和小曲子都死了?是殿下发作的他们?可他们都是皇后的人,殿下、殿下如何敢?”

    第22章 夭折(上)

    抚桂问的,自然也是皇后安排在棠落瑾身边的人。

    只是棠落瑾身边,除了两个乳母和两个二等宫女以及于姑姑外,其余贴身时候的宫人,早早被天元帝、太皇太后和太后选定了人,皇后末了也只得安排了几个粗使宫人在棠落瑾身边。

    抚桂现下问的,也只是棠落瑾院子里的一个扫地小太监而已。

    小太监见抚桂问,苦了下脸,又悄悄往四下扫了一眼,才小声道:“殿下这里规矩大,旁的小的也不敢说。只能告诉姑娘,那小曲子是自己找死,想要讨好殿下,结果却弄了一只不怎么样的蛐蛐儿骗殿下是蛐蛐儿里的将军,殿下一生气,可不就处置了小曲子。还是把这里的宫人都唤了过来,当着所有宫人的面给杖毙的。”

    抚桂闻言,对此倒不觉得甚么——小孩子总是贪玩的,会因为奴才故意骗他而杖毙人,也是有可能的。

    况且,小曲子只是皇后的一颗小小的随意安排的棋子而已,抚桂更想问的,是于姑姑的死。

    “那于姑姑从前可是皇后娘娘身边最得脸的人了,若非皇后娘娘看重小殿下,哪里会舍得将于姑姑从自己身边送走,送到小殿下身边?”抚桂道,“殿下杖毙了小曲子,那是情有可原,可是于姑姑素来严谨端正,如何会犯那等需要殿下打死的错误?”

    小太监怪异的看了抚桂一眼:“姑娘误会了。小曲子是殿下杖毙的。可是于姑姑,她是命不好,自从在殿下那里得知了家里侄女一场风寒没了,两个小侄子被拐子拐走后,就开始生病。殿下敬重姑姑,还让姑姑在殿下院子里养了些日子,后来见总也养不好,这才挪到仆人院里。姑姑在仆人院里养了些日子,身子除了没力气,倒是病症好了几分,殿下请来的大夫说,姑姑再养些半月也就能下床了。怎晓得姑姑命不好,没等到病好,仆人院里白日里偶然走水,姑娘也知道的,大白天的,仆人院里哪里有几个年壮的?几个老人小孩自己逃了出来,却没本事去救于姑姑了。于姑姑自己又身上乏力,一场大火后,可不就没了?”

    小太监对此也颇为唏嘘。要知道,于姑姑那样的位置,被主子看重的荣耀,是他这辈子都望尘莫及的。可是就算这样的于姑姑,奴才里的主子,结果一场大火,就这么悄没声息地没了。哪怕殿下仁厚,特特给了她体面,亲自去她坟前看过,可是,死了就是死了,甚么好处都得不到了。

    抚桂微微一顿,疑道:“那次走水,真是偶然?”

    小太监小声道:“说是这样说的。不过奴才听说,那日走水后,信国公就处置了几个往咱们这送干柴的人。小的听上面的大太监喝醉了酒说,是有叛逆闻得殿下在此处,本想着要烧殿下来着,可是没料到咱们这的仆人院都修建的如此奢华,就误烧了仆人院,这才……”

    这才让小太监更唏嘘。这于姑姑,可真是命不好啊。何时生病不好,偏偏那会子生了病,可不就被阎王爷给待着了么?

    抚桂心里还是不信,挥了挥手,让这一个小太监下去,又悄悄寻了两三个皇后安排的人,问的结果竟是差不多的。只是这几个里面,只一个和先前的小太监一样,知晓那场大火的“原委”,其余人都只道是恰好走水而已。

    抚桂心里依旧存着几分怀疑。

    可是怀疑也是没用的,于姑姑已经“死”了,小曲子更是被杖毙,其余能接近棠落瑾的两个皇后安排的乳母,更因棠落瑾小小年纪颇有主见,刚刚周岁就不肯吃奶,只能偶尔才能见的棠落瑾一面,根本和棠落瑾亲近不得。至于其他人,则更不知晓棠落瑾贴身的事情了。

    抚桂初时不觉甚么,可是现下将棠落瑾身边的事情一想,顿觉不妙。

    若棠落瑾是皇后亲生儿子,皇后尚且要在亲生儿子身边安插人手;现下皇后明知棠落瑾是她暂时留下的“非亲生子”,又哪里不会再他身边安下人手?

    先前有于姑姑在棠落瑾身边,皇后自是看不上其他伺候的人,消息大多是于姑姑传过去的;现下于姑姑“死”了,还是走水而死,皇后还指不定要如何生气。到时候,怕是还要再派人来棠落瑾身边伺候着。

    抚桂心中一紧。她是知晓皇后的本事的,皇后明面上又是昭王生母,昭王年纪小,正是亲近母亲的时候,如果皇后想要昭王的性命,昭王无论如何,都不大能躲得过。可是,昭王毕竟是龙子凤孙,即便死因由旁人承担,那些贴身伺候昭王的人,是无论如何也活不了的。

    现下于姑姑已死,雾卷、烟尘分别去伺候六公主和七公主了,若是皇后命她来“伺候”昭王,那她该如何是好?

    抚桂着实想得太多了。

    她本想着,自己该避着些棠落瑾,到时皇后若令她来伺候棠落瑾,她便说棠落瑾不喜她,借此躲过这件灾难。可是等在福建待了几日,棠落瑾只见了她一次,便令人拿了银票给她,令她采买些福建特产,譬如各色瓷器、绸缎、茶叶等等。

    抚桂闻言松了口气,棠落瑾却根本不在意她。

    他连皇后送来的于姑姑都给处置了,难道还会畏惧一个抚桂?

    只是现下他有事情要做,就把抚桂先打发出去,然后自己往百佛寺上走了几次,那至善大师仿佛是怕了他似的,躲了起来,根本不见他。

    棠落瑾黑着脸又去了几次,知晓那老和尚是骗了他之后,不敢见他了,连“坐化之日将之”这等话都说了出来,便也不再往山上去,而是留下山脚,或是读书写字,或是往城里去。

    因他们即将回长安,宁君迟比棠落瑾年长,要打理的事情繁杂,还要和福建一些推不掉的达官贵人应酬,因此忙得脚不沾地,倒没时间去管棠落瑾的去处。

    棠落瑾也是这个时候见了泽兰的弟妹——石圆和石媚。

    石媚人如其名,容貌姝丽,媚骨天成,若非眼中一丝坚毅,寻常男人见了,都难免要酥了骨头。

    棠落瑾初时并没怎么注意到石媚的容貌,现下一看,微微皱了下眉。

    他的确想把石媚带到宫里,可是石媚这容貌……

    “你既要随本王进宫,那本王的规矩,你自该知晓。”

    石媚低头道:“但听殿下吩咐,奴莫不敢从。”

    “忠心为上,你想要什么,想嫁何人,都可与本王说。你若忠心,本王未必不肯应你。但是,”棠落瑾顿了顿,道,“本王贴身伺候的女子,必不能为人妾室,你可记住了?若你跟了本王,反而起了异心,要做旁人妾室……本王定不饶你!”

    石媚眼圈一红,蓦地抬起脸,神色坚毅地起誓道:“石媚定如殿下所言,忠心为主,此生绝不为人妾室,辱没殿下脸面!若违此誓,石媚愿生生世世,丑若无盐!”

    这誓言对于男女来说,都算重誓了。棠落瑾听了,便挥手道:“再过十日,本王便要启程回长安,你自回去和父母家人道别,四月十五前,去别院寻你姐姐,让你姐姐安置你便是了。”

    石媚低头拜,红着眼出去了。

    房间里只剩下棠落瑾和石圆。

    石圆如今打扮的油头粉面,一身锦衣华服,腰挂白玉佩,头戴青玉簪,荷包缀的沉沉的,颇有一番纨绔模样。

    棠落瑾打量石圆一眼,便满意下来。

    石圆倒也机灵,忙道:“殿下吩咐小的办的事情,小的都办好了。那姑侄三个,都放在一处了。两个小的,如今才不到十岁,白日里,跟着院子的管事干活,夜里才回去和他们姑姑一处住着。还有学堂的事情,小的也找好了夫子。只是殿下,小的现下名声不好就不好了,为何还要白白弄了学堂,让学生白白在那里读书?”

    棠落瑾并不答他,只道:“那姑侄三个,暂且关他们一些日子。想来于姑姑,会有法子让她的两个侄儿老实下来。至于学堂,”棠落瑾顿了顿,道,“你尽管去做。若是做得好了,一年之后,再建女子学堂,找了女夫子来,让十二岁以下的女子来免费读书学女工或是其他一技之长。”

    石圆傻了眼,道:“还、还要收女子?”

    棠落瑾瞪他一眼,道:“是建女子学堂。和现在的学堂分开,里面要安排好,女子学堂里,无论多大年纪的男子,都不得进入。至于要如何做……你到时写了章程来,本王看了再说。”

    石圆苦了脸,有些不明白棠落瑾的意思。

    棠落瑾又道:“还有科举一事。进士的事情暂且不提,举人的功名,三年之内,你必要考出来。”

    石圆脸上只得更苦。但他并非不识好歹之人,知晓自己没功名,昭王要用他都不方便用,昭王这样催他,也是为着他好,当下就答应下来。

    棠落瑾见过石家兄妹,又见了福建千遥书院的山长,将山长七岁的次孙叶临影给带回了别院,又收了福建诸多见过或没见过的人的礼,就开始启程,往长安去了。

    棠落瑾启程之前三日写的家书,分别送到天元帝和皇后手中后,天元帝心系儿子,一早就看了信;皇后到了晚间才看了信。

    哪知那封信一看完,雾卷、烟尘就都匆匆跑了过来:“娘娘,不好了,两位小公主腹泻不止,还发起了高烧,您快些宣太医过来罢!”

    皇后放下信,正把玩着一只小巧的羊脂玉镯,打算将这玉镯送到庵堂给正在“修行”地五公主,听得此话,心中一跳,那细润地羊脂玉镯,“啪”地一声,就掉落在了地上。

    第23章 夭折(下)

    两个小公主一起病了,还病得很严重的消息,很快在宫中传了开来。

    太皇太后和太后正在逗弄已经四岁的六皇子玩耍。

    太皇太后闻言,登时怒道:“皇后如今,是越发糊涂了。”

    六公主和七公主才多大?皇后竟也能为着未能生子的事情,迁怒六公主和七公主,不肯悉心照料,如何不令太皇太后恼怒?

    太后见六皇子正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看她,似有些害怕,还拉住了他的衣角,太后招过六皇子的乳母,就让人将六皇子抱走。

    六皇子虽有些怕,但还是端端正正地行了礼,推开乳母,道:“珏儿已经大了,不需要乳母抱了。”

    太皇太后这才微微缓了神色,慈爱道:“珏儿的确大了,待你七弟回来了,你们兄弟亲近几日,便去上书房,跟着兄长们一道读书可好?”

    六皇子棠落珏眼睛立刻亮了一下,大声答应道:“好!孙儿都会背好几句三字经了呢,孙儿要去读书!”

    太皇太后又哄了六皇子几句,六皇子就离开了。

    太后道:“皇后许是为着宫务,才没能好好照看六公主和七公主。至于其他,”她微微一迟疑,才道,“她膝下总归有小七一个儿子了,下一个儿子再过几年来,也未必不是好事。”

    更何况,公主又有何不好?

    要知道,除了没了的和外出修行的,剩下的在宫里的公主,天元帝可是个个都放在心上宠着的,每隔几日,便会宣几个公主去见一见。

    太皇太后闻言,目光沉了沉,不肯再提皇后,只说起了六皇子,道:“珏儿被你教养的很好。虽然容貌上有些像他的娘艳才人,但言行举止,都像咱们汉人,和高丽人不同。皇帝昨个儿来长乐宫,还与我说起,小七回来了,就要晋封太子,珏儿生母艳才人是高丽人,位分不高,又已经没了,皇帝的意思,是人都没了,高丽如今还算安分,不如就晋一晋珏儿生母的位分,也好让珏儿面上好看些。”

    六皇子一生下来,生母艳才人就没了。因太皇太后和太后的母家朱家,并未送朱家女到天元帝的后宫,而天元帝素来感念太皇太后和太后对他的照顾,便将六皇子送到太后宫里,一来是排解太后寂寞,二来则是希望将来有一位亲近朱家的皇子。

    太后养了六皇子四年,自然喜欢六皇子,闻言,喜道:“那自然是好。珏儿素来憨厚听话,又有孝心,晋一晋他生母分位,他长大了也能安慰一些。只是不知,姑母和皇帝,打算晋艳才人什么分位?”

    太皇太后心知天元帝此刻要晋艳才人分位,其实还有想要暂时拉拢高丽的意思,既要拉拢,就要给个足够的位分,便道:“哀家的意思,是直接晋妃位。六皇子生母,以后就是艳妃了。”

    才人是正五品的分位,艳妃是则是四妃之下从一品的位分,六皇子生母一下子越阶晋封如此之多,太后约莫猜到这其中有些缘故。但是,就算有缘故又如何,六皇子得了实惠才是真的。

    “那就多谢姑母了。”

    太皇太后微微颔首,又道:“太子居所已然建成,我看皇帝的意思,等小七回来,便要行册封之事。册封之前,我会让小七住在长乐宫,你要多让珏儿来这里,和小七亲近亲近才好。”

    棠落珏有着高丽人的血,又非嫡非长,根本没有继承皇位的可能。但是若能与未来的太子交好,对棠落珏而已,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太后自然应下。

    姑侄二人又说了些话,太皇太后虽依旧气恼皇后所作所为,可是六公主和七公主到底是她的曾孙女,心中不放心,到底派了安姑姑日日去看两位小公主的情形。

    皇后怀着两个小公主时,身子并不算大好,连累着两个小公主的身子也不算好。

    不过这次也算惊险,虽然两个小公主着了凉,又有腹泻,但太医医术高超,四五日后,两个小公主就好了。

    太皇太后放下心来,然后就拉着太后开始不停宣召各家命妇进宫。

    还是带着她们的儿子进宫的。

    虽说这时候讲究男主外、女主内,但是若嫡妻根本不知朝中事务,又如何和其他命妇交往?因此这些朝廷命妇,俱都是聪慧人,只来了太皇太后这里一趟,就知晓太皇太后在为昭王挑选伴读了。

    不过,东宫已然建成,昭王如今是昭王,待昭王回到长安,那么,昭王是否又会变了一个身份?

    朝中有适龄孩童的家里都开始谋算起来。当日,他们想要谋算,除了在天元帝和太皇太后、太后那里多跑上一跑,就是往皇后那里送礼奉承了。

    皇后听得那些人家的打算,再想到自己住在庵堂的五公主,顿觉心中五内欲焚,恨不得特特选些纨绔给棠落瑾做伴读。

    可是纨绔又哪里是好挑选的?

    人人都知道昭王是中宫嫡子,周岁抓周时的情形,仿若武皇转世,又有最近的至善大师深揖一礼时说的话,人人都道昭王这太子是坐定了。哪怕昭王现在年纪小,好坏不分,但天元帝哪里是好糊弄的?且他们要看得是长远利益,将自家儿孙送到昭王身边,为的便是昭王好了,自家儿孙也好,随后就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既是为着长远打算,又哪里有人肯送个纨绔来?

    皇后自是挑花了眼,也没能挑出个纨绔来。

    长安如何,棠落瑾自是不知。他着实不耐烦皇后身边的抚桂在他身边时不时打量他,因此单派了一队人马,令抚桂和他们同行,每每走在他们前面,采买些各地的稀罕物事。

    这活儿并不轻省,可是主仆有别,遑论棠落瑾还是昭王。抚桂只得咬碎了银牙,乖乖换了胡服,乘了快马,采买物事。

    棠落瑾见抚桂走了,身边立时就清静了下来。

    叶临影是千遥书院山长的次孙,虽身份清贵,可惜却可惜在他身份尴尬,乃是山长儿子的第二任妻室生下的嫡子,原配所生嫡子比他年长四岁,他母亲死后父亲所娶的第三任妻室又连续生下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那个家里,早早就没了他的位置。

    山长既怜惜这个孙子,又对儿子和其他孙子无可奈何。叶临影身份尴尬至此,父亲和后母兄弟,对他虽无虐待,却并不关心,山长左思右想,也只得送他出来,让他自己给自己奔个前程才好。

    叶临影知晓山长之所以送他出来,除了上面的理由,还期盼着他能和昭王亲近了,倒是昭王得势,千遥书院也能比得过江南书院,他们叶家也能越来越好。

    叶临影对自己被送出来,还是远远送到长安,身边可能会有各种官宦子弟的昭王身边,并没有太大的反对之意。他年纪虽小,但也知晓自己若继续呆在那个家里,活是能好好活着,但若想出头,前有原配嫡长子在,后有后母生的弟弟,父亲又将他当做了透明人,着实太难。倒不如出来拼上一拼。

    虽然冒险,但,这世上哪里有不需冒险的事情?做不过是代价或大或小而已。

    第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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