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入科学 作者:十八反

    第5节

    而在搜寻期间,不少人都亲眼看到了湖水中隐隐有巨大的黑影浮动,这一次图瓦族人都不约而同地保持了沉默,湖中“湖圣”现身的事情被他们集体隐瞒了下来,他们不希望再看到有人只是因为好奇,就向月亮湾中的湖圣做出无谓的献祭。

    此后,再没有人看见过这两位猎人的踪迹,他们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月亮湾,后来猎人的小女儿长大了,她开始懂得母亲告诉自己的“父亲到湖圣家里做客了”只是一句美好的谎言,再之后,她便加入了李教授的科考队希望能探究喀纳斯湖的秘密,但对于月亮湾和湖圣的敬畏早已深入骨髓,她不敢轻易冒犯湖圣的威严,也无法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老师同学以身试险,才不得已将这件事情告诉了自己的爷爷,也就是德瓦,之后跟着渔民布下大网担心再度触怒湖圣,夜间她便通知族人来割断了渔网将其收走,这才造成了大鱼拖行渔网的假象,希望众人将目光锁定在喀纳斯湖中,而不是月亮湾。

    第34章 深湖魅影(十八)

    自打手腕上出现奇特的赐福图腾之后,乐正鲤就一直觉得喀纳斯湖水并不像它看起来那样平静而无害,如今听了热娜的话,便是更觉得湖水中颇有古怪,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图腾与“湖圣”有所关联的缘故,他虽然担心,但是并不厌恶,只是希望能搞清楚这图腾到底为什么会独独出现在自己的手腕上罢了。

    他有心要探个究竟,因此对于热娜口中带着几丝诡奇色彩的月亮湾并不畏惧,反而更多了几分好奇之心,左右已经和殷冉遗决定了要去湖中再看一次,对月亮湾的情况了解更多,对他们的行动也就更有利。

    热娜将这段不为外人所知的往事缓缓道出之后,李教授长叹一声,什么也没说便径直上楼去了,他自搞科研以来就一直在新疆,经常和少数民族打交道,自然也知道对于他们来说,这些自小便坚持的信仰是多么不可撼动的存在,就如同他渴望揭开喀纳斯水怪之谜一样,图瓦人也以同样,甚至胜己百倍的决心守卫着他们的信仰;因此对于热娜阻止自己调研的行为,李教授虽然难过,却也能够理解,但他还需要一些时间考虑接下来的安排,科考队这次来喀纳斯也不算是完全一无所获,至少那条三米长的大红鱼已经是极有力的大型水生物佐证了。

    摄制组回到寝室之后,开始商讨接下来的拍摄进程,乐正鲤猜测,科考队这次多半会中止这次考察行动了,以图瓦人守卫月亮湾的坚决程度,只怕短期内想要在月亮湾做调查都是不可能的事情,那么眼下该如何找借口再去一趟喀纳斯湖呢?

    这时夏铭开口道:“这月亮湾看来咱们是去不成了,不过养在喀纳斯湖的那条大红鱼还是很值得研究的,咱们这次的拍摄周期大概会有些长,等会儿我再去和乔永林他们沟通一下,到时候后续跟进拍摄一下研究进程。”

    唐中柳点头称是,这个大红鱼肯定只有殷冉遗去拍了,不过这家伙说不定又会不声不响地跑到水里去,万一惹到了图瓦人可就不好了,所以一定得让人跟着他。

    三人齐齐将目光投向了坐在一旁的乐正鲤,笑容十分诚挚:“小鲤鱼,组织需要的你出力的时刻到了。”

    乐正鲤心中大喜,这可真是一打瞌睡就有人送来了枕头,不过面上倒是表现得十分克制,清了清嗓子,故作矜持道:“这个……我倒不是不行,不过你们也知道,殷冉遗那身手敏捷得跟个猴子似的,他一乱跑,哪里还看得见人影?我这要是跟丢了……”

    他一说起来自己倒是入戏得很,脸上神情也不自觉地忧愁起来,仿佛已经看到殷冉遗一声不吭地丢下自己跑入喀纳斯山谷的密林之中,四野茫茫,殷冉遗的身影转瞬即逝,哪里还看得分明?

    殷冉遗正好推门进来听见他这一段声情并茂的演讲,当下皱了皱眉头,沉声道:“不会乱跑,会告诉你。”这件事情他不是已经跟乐正鲤说过了吗?已经保证过下次就算要离开也会先告诉他一声,为什么乐正鲤还不相信他?

    闻言,乐正鲤撇了撇嘴,这家伙怎么这么没有默契呢,自己这只是假装客套一下,把后路留足嘛,这样万一两人跑得不见踪影,也好有个说头交代啊。不过这话是不能明明白白说出来的,只好朝着殷冉遗勾起嘴角皮笑肉不笑地说:“乖。”

    殷冉遗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点了点头。

    夏铭几人对视一眼,齐刷刷地将目光落在了乐正鲤身上——殷冉遗气势太强,不敢看。

    他们上上下下将乐正鲤打量了一遍,在后者炸毛之前七嘴八舌地开始表达对乐正鲤的敬佩及赞扬之情:“小鲤鱼啊,你看殷老大对你还是很信任的,你不要辜负这份信任啊!”

    “我就说了么,你俩之间的革命友谊那绝对是闪着光的亮堂啊,那就是我前进指路的明灯啊~”

    ……

    顿了顿,夏铭又清了清嗓子,代表三人做出了总结:“你们俩放心,我们虽然平时看着闹腾,但也绝对不是不知轻重的,这些事情肯定不会出去跟其他人说;再说这感情的事,又不是危害社会稳定也没什么可反对的,咱们都是自家兄弟,也不会用有色眼镜看你们,放心。”

    他说话时三人均是神色诚恳,看起来像是商讨许久才刻意挑了这个时候跟他们说,但是乐正鲤却是一个字都听不懂,他们这意思是指知道了殷冉遗能变成巨蟒的事情?那感情的事又是什么事?他抬头看了看站在自己身侧的殷冉遗,后者一脸“他们讲的事情和我没关系”,神情淡然。

    这么一来,乐正鲤索性全都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了,这老一辈说得好:鸡多不下蛋,人多瞎捣乱;他算是看出来了,这摄制组人就全是瞎捣乱来的。

    但有一点乐正鲤没有猜错,夏铭三人的确是背着他俩私下商议了几回,这委实怪不得他们多想,殷冉遗在帝都电视台这么多年,从来没有跟人有过一点点亲近示好的举动,唯独对着乐正鲤,几乎都可以称得上是“有求必应,有话必答”的地步了;而乐正鲤平日里言辞行为对殷冉遗多有维护之意,在他自己看来这是想要尽可能消除其他人对殷冉遗的误会歧视,但在其他人眼中,这就是“情人眼里出西施”的标准表现,何况他几乎快把殷冉遗的生活一手包办了,在员工宿舍时天天煮饭给殷冉遗吃不说,还能将其调教得逐渐有了“人味”,要说他俩不是谈恋爱了,鬼信呢!

    不过不管怎么样,如今两人算是有了合理借口同去喀纳斯湖了,乐正鲤稍作收拾就和殷冉遗一起离开了,卫一泓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如释重负:“可算是找机会说出来了,诶,我看他们俩挺淡定啊,心理素质真不错。”

    夏铭摸了摸下巴:“不过我倒是觉得挺正常的,本来谈恋爱就是自己的事情,他们这样也没什么不好。”

    唐中柳老老实实地坐在一旁一言不发,默默地在心中打开了一个名为“广电秘闻”的文档,在“殷冉遗”的“配偶”条目下记上了“乐正鲤”的字样。

    喀纳斯湖水沉静,山林绿意葱茏,鸟鸣幽幽,若非山脚下的石块尚未完全被清理干净,根本看不出这里刚刚经历过一场地震,在离村落较远的一段湖水处,一条三米长的哲罗鲑正被牢牢地缚在浅水处,不时挣扎一下拍打起水花。

    原地看守哲罗鲑的是科考队的两名男生和护林所派过来支援的两个人,湖中捕捉到大型肉食性鱼类的消息已经报上去了,新疆大学已经派人过来准备把这条大鱼运回学校了,大概明后两天便会来人。

    问清了驻守的学生是在哪里捕捉到大鱼之后,乐正鲤又同殷冉遗二人往撒网的那段水域走去,等帮他们带路的学生回去了,两人对视一眼,立刻转身往林中走去,顺着林间小路绕到了另一处湖岸,找了个地方藏好衣服设备,乐正鲤便打头潜入了水中,殷冉遗紧随其后,二人很快就潜入了深水区。

    深水区的湖水仍旧是冷得刺骨,这一点两人早已有所体会,因为喀纳斯湖中的湖水除了当地降水之外,另有许多是来自奎屯、友谊峰等山的冰川融水,而漫长的冬季更是为温度的急速下降添了一把力,八月下旬时海拔较高的地方就已经出现了落雪的状况,前几次乐正鲤和殷冉遗上山拍摄时就在高处见到了尚未融化的积雪。

    不过两人体质特殊,旁人觉得寒冷到难以忍受的湖水对他们而言尚属寻常,乐正鲤把绑在腰上的水下手电筒打开,越往下潜,两侧的水下岩石也就越显嶙峋奇貌,乐正鲤不敢掉以轻心,游到近石处摸着石壁往前游动,不时还能感觉到身边有小鱼游过。

    此刻他们下潜的深度已经超过了二十米,早就不在人类不借助任何工具下潜的安全范围之内了,眼前不时有鱼鳞的银光一闪而过,手边则是奇形怪状的岩石与细长飘摇的水草,而手电筒的能见度已经降到了一米以内,这一切都让乐正鲤的神经不由自主地绷紧了,在水下一紧张,这氧气就消耗得特别快,只怕还没游到月亮湾他就得起身换气,到时候若是被湖边的图瓦人看见,搞不好一颗子弹就立马光荣去见马克思了,因此乐正鲤强迫自己沉下心来,把手中的手电筒握得更紧了几分。

    殷冉遗一直寸步不离地跟在他的身侧往前游去,视线却不时从乐正鲤脸上划过——乐正鲤的眼睛上不知何时已经覆盖上了一层极薄的透明薄膜,但看对方的样子,或许他自己都根本没有注意到,不过正是因为这层薄膜的存在,乐正鲤才能在水下一直睁着眼睛观察四下动静。

    殷冉遗心中有些奇怪,然后容不得他多想,头顶忽然涌上来一股极强的水流,水流带来的巨大推力将他们二人猛地向下推去,殷冉遗赶紧伸手抓住了乐正鲤,后者手中一松,手电筒的光束在水下闪了闪,很快就往下沉去。

    第35章 深湖魅影(十九)

    乐正鲤被这突如其来的水流撞得险些吐血,心道一声糟糕,这水下暗流本不应该出现在这个水深位置,如今又是直勾勾地照着脑袋冲下来,如今瞧这架势,是准备把他们当成水怪的点心推上对方的餐桌不成?

    他心中暗骂这股暗流来者不善,一面牢牢拽着殷冉遗的手一面想要拉住身边凸出的石块借以减缓被下冲的势头,但暗流来势汹汹,两人又是猝不及防,原本紧牵着的手也被迫松开,直直坠入深水之中。

    乐正鲤只觉得整个脑袋“嗡”的一声响,大约是被水流冲击所致,此刻脑袋一阵阵地发疼,下沉的速度太快,他不得不闭上眼睛减缓水压带来的不适感,然而他刚一闭上眼睛便觉得周围的水流压迫感骤然消失,下沉的力道也猛地减轻,取而代之的是被什么东西紧紧包裹住的踏实感。

    他心中一动,睁开眼睛一看,果然是一条玄色大蟒用身体将他缠绕起来,以蟒身替他抵挡了巨大的水压。

    见他睁眼,巨蟒探头过来看他,用吻部轻轻触了触他的脸颊,似乎在传递无声的安慰,一双金色竖瞳成为了这昏暗的水流中唯一的光源。

    时隔多日再次亲眼见到这条巨蟒,乐正鲤已经不再惧怕对方,他见巨蟒用自己的身躯死死缠住水下一段巉岩借以减缓二人下冲的势头,忍不住出言宽慰:“我觉得我俩死不了的。”

    话一出口却是自己都愣住了,方才情急之下竟忘了自己在水中,这么骤然开口,却并未感到湖水涌入口中,似乎氧气也还很充足,如果不是身边水流切实的冰冷感觉,他竟恍然呆在陆地上一般!

    然而就在他为这种现象感到不解的时候,头顶的巨大压力骤然消失,那股诡异的暗流不知什么时候竟然停了下来,玄色巨蟒的身体也因此得以稍稍松懈,不过他仍然没有松开乐正鲤的身体,而是顺势带着对方游向了湖底,巨大而充满野性力量的身躯将深水处的大鱼都惊得四下逃窜,一时间深水之中泥石翻腾,水流更加浑浊不堪。

    乐正鲤伸出双臂紧紧搂住巨蟒的脖颈不敢松懈,此刻他们已经快要触底了,也不知这喀纳斯湖到底是不是资料上给的一样是数百米的水深,总之他们今天算是挑战了一把人类极限了,没有氧气瓶不穿潜水服,就这么赤手空拳地潜入百米湖水,没被水压憋死可真是祖坟上冒青烟了。

    就在蟒身接触到湖底淤泥的瞬间,殷冉遗目中所见泥沙宛若有了生命和思维一般四下散开,露出了泥沙掩盖下的一块洁白坚硬的巨大石板,他粗粗扫了一眼,并未看见任何接缝之处,也不知这石板是天然形成还是后天雕琢,竟能将这整个湖底都盖住,着实令他有些讶然。

    他正想将乐正鲤放下,却见那石板动了一动,当下便提起了警惕重又将人圈在怀中不敢放松,那石板上渐渐散发出一层浅浅淡淡如雾气的莹白光泽,而后上头逐渐汇聚起了曲线纹路,最终逐渐形成了一大片鱼鳞的模样。

    殷冉遗心中已有了七分把握,只怕这就是那晚他和乐正鲤看见的那东西了。

    那白石板一样的东西渐渐有了起伏,最后整块石板都弓了起来,随着“咔吱吱吱”一阵响动,便好似将关节拼凑好了一样化成了一条大鱼形状。鱼身之下乃是数块上古巨木拼接而成的木板,将河底遮了个严严实实,想要窥得湖底奥秘,只怕不将这阴沉巨木破开绝不能得见。

    乐正鲤从蟒身中间探头来看,早已看得呆了,此刻见着大鱼身形,不禁只想问一句:这他娘的到底是个什么鬼东西?

    眼前鱼鳞又缩小了一些,乐正鲤这才得以看清这东西全貌,竟是个人面鱼身的东西,有点儿像是娃娃鱼,貌似人形的头颅上没有鱼须,头身相接处便生有类似人手状的鱼鳍,鱼鳍分为五片,宛若人的十根手指一般活灵活现。

    乐正鲤又细细打量了片刻,不由得低声惊呼道:“莫不是八荒陵鱼?!”

    山海经中海内经一卷有载,八荒之中有鱼焉,身长百丈,头如人形,手足俱全,可学小儿啼哭,昼在日中,夜栖月中,刺之不入,煮之不死。唯帝王将星可伏之。

    这东西乐正鲤可真是只在书里见过,不曾想这书本上几根线条勾勒的大鱼会真真切切地出现在自己眼前,一时竟有些激动。

    那水底大鱼传来一阵孩童般的笑声,末了道:“今日尚有人记得吾名?着实难得!”那声音也像个五六岁的孩童,听着奶声奶气的。

    缠住乐正鲤的玄鳞巨蟒探头来看他,又伸出信子在他脸上舔了一下,似乎在问:你俩认识?

    乐正鲤伸手将蟒头往一旁推了推:“别捣乱。”

    八荒陵鱼扬起一张孩童般的人脸来看着他们,口中声调仍是稚嫩,说的话却很是老成:“吾请二位前来做客,不必害怕。”

    殷冉遗有点不高兴,他什么时候害怕过?巨大的蟒身在水中略略摆动,强有力的尾巴将两侧湖岸岩石撞出无数的细碎粉末,示威之意不言而明。

    乐正鲤不知道他这突如其来的示威是什么意思,但是殷冉遗此刻是蟒身不能说话,他只好尝试着和唯一一个能说人话的沟通:“八荒陵鱼……你就是水里的……呃……湖圣?”

    八荒陵鱼道:“尔等明明呼吾为水怪。”

    这样一个巨大的生物用奶味十足的小娃娃声音说话,违和感实在太强烈,乐正鲤勉强保持了嘴角上弯的弧度:“那个不用在意……不过,你为什么要请我们来做客?”

    八荒陵鱼轻轻游动了一下,但他的身躯实在太过庞大,即使是这样小弧度地游动也将湖岸两侧的水下岩石撞得微微震动,巨蟒当下朝他张了张血盆大口,作势要将其吞下。

    乐正鲤见八荒陵鱼一张小儿人脸上露出了极为人性化的惊恐之色,只觉得一阵无力,伸出手去轻轻拍了拍巨蟒的脑袋,手指尖刚好触到蟒头上的鱼鳍,成功地安抚了躁动的巨蟒。

    八荒陵鱼见殷冉遗安静下来,这才放松了许多,他似乎很害怕殷冉遗化身的玄鳞巨蟒,缓了缓又对乐正鲤说道:“吾与汝虽非同宗,但也算是同源,汝手间福纹乃吾亲赐,可保汝平安喜乐,请汝前来只为告知一声,不必多虑。”

    想来八荒陵鱼这样的奇兽若真要害他也不屑于动这些小手段,乐正鲤心中一块石头这才落地,但他心中始终记着图瓦人所说历史上几次请圣的事情,便又试探着问了两句,八荒陵鱼傲然道:“尔等非王非将,怎可随意请吾面世?”

    乐正鲤暗道一声古人诚不欺我,这八荒陵鱼虽声音容貌如同稚嫩孩童,但到底是上古异兽,血脉中的傲气真是半分不减。

    八荒陵鱼又道:“此处乃是王陵,两位如今托身凡体,自是不便多留,吾话已尽,二位自便。”言罢身上鱼鳞纹路渐渐淡薄,眼看着竟是又要化为水底一块巨石了。

    乐正鲤眼瞧四下泥沙聚拢水底光华骤减,赶紧又问了一声:“你可曾吞吃过湖岸边的牛马或是人类?”

    “……吾只食湖边走失牲畜,”八荒陵鱼软软糯糯的童音中带了几分赧然,沉默片刻又补充,“曾有王族侍卫后代欲要探访王陵,吾命此地水族斥退尔等,未伤其性命。”

    乐正鲤有心要问热娜的父亲和那位图瓦猎人到底去了哪里,却见水底泥沙已经重新聚拢盖住了八荒陵鱼的身体,待最后一点白色被掩盖,水底重又变成了一片昏暗。

    作者有话要说:

    ——cp插个花——

    八荒陵鱼:你们别怕窝,窝是萌萌哒湖圣大大ヾ(●゜5゜)?

    殷冉遗:(不能说话只好内心os:萌你二大爷!我媳妇儿在旁边你说我怕你?!)【甩尾巴掀了喀纳斯。】八荒陵鱼:呜哇哇哇大家快来救驾这里有怪兽〒▽〒

    乐正鲤:你在干啥=口=

    ————

    【备注】陵鱼:出自《山海经·海内北经》,原文描述“海中有陵鱼,人面鱼身,有手有足,啼声如小儿。”,文中“昼在日中,夜栖月中,刺之不入,煮之不死。唯帝王将星可伏之。”为杜撰。

    第36章 深湖魅影(二十)

    巨蟒卷着乐正鲤再度往上浮游而去,上浮到约莫水深三十来米处,乐正鲤指着前方喊道:“哲罗鲑?!”

    前头正是一条一米来长的哲罗鲑,它摇头摆尾地在前方游着,如同引路人一般将二人带到了一处水底溶洞,又召来数条同类以头顶顶开溶洞前的石块,乐正鲤探头一看不由得吓了一跳:石洞中有两个头戴毡帽手握猎枪的男人尸体,皮肤惨白双目紧闭,只怕正是两位图瓦族的猎人。

    鱼群见他们发现了尸体,便各自散开,殷冉遗已经变回了人形,此刻徒手在岩石上作了个显眼的标记,便同乐正鲤两人一同游回了两人下水之处。

    刚一上岸,乐正鲤就被什么东西迎面扑倒,他本来就没站稳,这一下险些没摔回水里去,殷冉遗在一旁扶了他一把,看着乐正鲤跟前站着的大黄狗皱起了眉头。

    大黄狗似乎知道自己冒冒失失的闯了祸,摇着尾巴讨好乐正鲤,后者四下看了看,并未发现德瓦老人和图瓦人的踪迹,当下弯腰拍了拍大狗的脑袋,指着一处水域道:“那下面有人,回去叫他们来找人。”

    殷冉遗换了衣服走回来,将乐正鲤的衣服扔给他,随口问道:“他听得懂?”

    似乎是不满于他对自己的轻视,大黄狗朝着殷冉遗叫了两声,一甩尾巴便往树林深处跑去,乐正鲤担心被图瓦人撞上不好解释,赶紧带着殷冉遗收拾东西走了。

    两人回到护林所当晚便听说热娜被族里人急匆匆地喊走了,二人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点了点头,看来大黄狗还是很聪明的。

    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得多了,李教授最终决定放弃对月亮湾的科考工作,对于其他学生的反对意见,他只是笑了笑,说:“这世上有很多东西,比我们想要知道的真相更重要。”

    新疆大学派出人手将那条巨大的哲罗鲑小心翼翼地运回了校内以供研究,摄制组便也跟随科考队离开了喀纳斯。

    值得一提的是居住在喀纳斯湖边的牧民们,经过那场地震之后他们对喀纳斯湖中有神明一事深信不疑,因此不愿意离开有神明保佑的喀纳斯,而在湖边走失的牛马也被当做了献给湖神的祭品,喀纳斯湖底的巨大生物不再让他们感到害怕忧虑,反而给予了他们被保护的安全感。

    待拍摄工作告一段落,摄制组便辞别众人回了帝京。

    曾经在台长口中出现的“特别科”终于派人过来跟他们进行了接洽,对于这场水怪传闻的处理结果他们显然很满意,唯一让他们颇有微词的就是……殷冉遗和乐正鲤。

    这两个人显然知道得更多,但是对方并不打算全部说出来。

    穿着西服一身精英打扮的男人有点苦恼地皱了皱眉头,在找了个借口单独留下两人后,他双手交握放在桌上:“也许你们还不太了解特别科的意义……我们需要掌握所有的资料,所有的。”他刻意强调了一遍。

    乐正鲤看了殷冉遗一眼,后者面无表情地看着会议桌中央放着的一盆绿植,完全没有要说话解释的意味。

    乐正鲤笑了笑,朝着精英男耸了耸肩:“我们能说的资料,都说了。”不给对方继续说话的机会,他脸上的笑意越发温暖:“而且我觉得,我们这并不是在进行一场审问,对不对?”

    对方微微一笑,摆了摆手,道:“当然不是,但是……这么说吧,我们掌握的很多东西也许都是超出常人理解范围的,这一点我想你们两位已经很清楚了,而且我们科里还有一些特别的人……”他将目光投向了一直沉默不语的殷冉遗,“比如说,能捉鬼能看见别人看不见的东西,他们以前或许因此而感到不安感到负担,但是在特别科,他们过得很好。”

    殷冉遗连多余的目光都没分给他,依旧专注地看着会议桌上的那盆绿植,一滴水珠正顺着草叶缓缓地滑落,在绿色的叶面上留下一道透明的痕迹。

    精英男只好将目光投向了乐正鲤。

    乐正鲤早在听见对方对殷冉遗说出那番近似于“威逼利诱”的话之后就觉得心头一股无名火起,殷冉遗的确能够变成巨蟒,他们的确在喀纳斯湖底见到了传说中才会有的异兽,但这些是殷冉遗的本事,不是他的负担!

    此刻“特别科”在乐正鲤心中的印象分已经掉到了负无穷,但即使心中已经火冒三丈,他面上却不露丝毫怒色——这是早年间乐正爷爷教导出来的风度,他笑了两声,一脸纯真地说道:“特别科有这么多厉害的人啊?”说话间语气也是十分憧憬,如同一个脑残粉见到了自己的偶像,惹得殷冉遗都微微侧头看了他一眼。

    精英男以为他动心了,弯起眉眼一笑道:“是的,是的,如果你们能将全部实情告诉我们,对我们来说会是很有利的事情。”

    乐正鲤不动神色地挽了挽袖子,刚好将手腕处鲜红的图腾露在他的面前,但后者似乎没有注意到异状,并未作出什么反应。

    看来是个西贝货。乐正鲤心中有了定论,放松了身体往后靠去,大半个身子都靠在了椅背上,眼皮都不抬,懒洋洋地说道:“既然特别科厉害的人这么多,那就劳烦厉害的人去吧,我们两个没什么本事,什么都没发现。”

    “……”精英男大概是没想到这么个一脸乖巧的男生会忽然摆出副流氓样子,一时倒是愣住了,乐正鲤却起身拍了拍衣角并不存在的灰尘,朝着殷冉遗道:“殷冉遗,走了,咱俩回去吃火锅。”

    殷冉遗站起身来,跟在乐正鲤身边走出了会议室,临出门前,他回头看了仍旧呆坐在原位尚未回过神来的男人一眼,眼神阴沉得可怕,坐在椅子上看着他们背影的男人一呆,继而感到一丝凉意,然而下一秒,那个男人却看见殷冉遗的脸色一变,说不上多么阳光明媚,但是变得温和而可亲近了,这眨眼间的转变只是因为他身旁的青年忽然抬头朝他抱怨说宿舍里似乎根本没有火锅底料了。

    “殷冉遗……”

    “乐正鲤……”

    男人若有所思地低头看着桌面上的两份资料,手指轻轻敲击着原木桌面。

    直到走出电梯,乐正鲤才觉得心口的憋闷消散了几分,他长长吐了口气,扭头朝一旁的殷冉遗说道:“殷冉遗,我不打算把你的事情说出去,你大可放心……”

    殷冉遗“嗯”了一声,看起来他自己对这件事情不怎么上心,漫不经心地打断了乐正鲤酝酿许久的保证词,他又忽然说:“去超市。”

    乐正鲤一怔,松了口气:“成,去超市。”

    “去超市买什么?”身侧忽然伸出两条手臂左右揽住乐正鲤的肩膀,卫一泓笑眯眯地拍了拍乐正鲤道:“小鲤鱼,你这可就不仗义了,就算你跟殷老大是室友,咱们还是你楼上的邻居呢,有吃的怎么能不共享?”

    唐中柳不说话,就是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表示内心的赞同。

    上次在新疆乐正鲤做饭时也顺便招待了摄制组和科考队的几人,几道小菜很是收买人心。

    乐正鲤扭头看了殷冉遗一眼,笑着耸耸肩,接受了这个五人行的火锅之旅。

    夏铭走在殷冉遗身侧,轻轻拍了拍对方,低声道:“特别科那男的没为难你们吧?”

    殷冉遗摇了摇头。

    夏铭又道:“那就好,他会留你们大概是因为你们知道些事情……”见殷冉遗微微皱眉,他笑了笑,“放心,这世上谁没几个秘密?我们等这儿也不是为了蹭你们的饭,就是想告诉你们一句,咱们既然说过了是兄弟,就不会多说不该说的事情,你们自己心中有数就行。”

    殷冉遗眼底阴沉的神色散了几分,沉默了片刻才道:“谢谢。”

    第37章 阴娶阳嫁(一)

    特别科来的人离开以后,外景摄制组算是消停了一会儿,台里也没给他们安排其他工作,唐中柳和卫一泓忙着去做后期特效,乐正鲤要忙着跟主持人对文案改台本,殷冉遗剪完了片子就没事情可干了,天天趴在桌子上睡大觉,一到饭点就立马睁眼盯着乐正鲤,搞得他们这个办公室的人都不用看时间了,只要殷冉遗一醒就可以下班了。

    这天乐正鲤刚把文稿修改完,夏铭一把推开门进来,脸上喜滋滋的,瞧着跟捡了金子一样,他环视了一圈,办公室里就乐正鲤坐在窗户边打字,殷冉遗趴在他右手边睡觉,便问道:“卫一泓他俩不在?”

    乐正鲤点了点头道:“嗯,刚隔壁有个小姑娘来请他们帮忙,说是遇上技术难题了。”

    夏铭嘿嘿一笑,说:“那我就只好让他们晚点再来感谢我了,对了,今儿晚上谁都别走,集体请我吃饭啊。”

    乐正鲤停下手头的事,奇道:“请你吃饭干嘛?”

    连殷冉遗都掀开眼皮看了夏铭一眼,动了动脑袋抬起了头。

    夏铭大模大样地走到一旁拉开椅子坐下,道:“这话说起来那可就长了,你看,小鲤鱼啊,你来我们这也有小半年了不是,在外头跑外景的就是常常不知道日子……”

    “打住,”乐正鲤一挥手,“赶紧的切入正题长话短说。”

    夏铭嘀咕了一句太不可爱了,又道:“这不是眼看着要放年假了嘛。”

    乐正鲤说是啊,可这小年都还不到,你急个什么劲儿啊。

    夏铭一虎脸,扯开播音腔道:“你这位小同志,怎么老是跟我抬杠呢,这小年是没到,但不妨碍我想要过年的心情啊。”说着眼看乐正鲤就要扯着文件夹来打他,赶忙笑着求饶,“别别别,我这是真有好事儿。”

    夏铭找王主任去汇报工作时顺口提到了他们外景组的假期,王主任一想也是,他们这个组这小半年先是蹲大山沟子,没歇几天又去了新疆,便批了假期给他们,夏铭赶紧问能不能跟年假凑一起去,他们肯定能赶在放假之前做完手头工作就对了。

    反正他们这个组工作灵活机动性大,王主任也没怎么纠结就同意了,所以他们这个组今年的年假会比其他员工长一些,特批的假条盖了公章到手,夏铭很高兴:“完全错开返乡高峰啊,回家多陪陪爹妈去!”

    这个消息对于一众已经完全告别了寒暑假的上班族来说的确算得上是个好消息,几人下了班就直奔员工宿舍不远的一家羊肉馆子吃涮羊肉去了,一想着再过个几天就能提前踏上返乡的列车,几个小年轻都有些飘飘然,乐正鲤自打上班了就没回去过,也就是平日里打个电话报平安了,如今想着能早些回家,心里也很是高兴。

    晚上回了宿舍他坐在客厅里上网买票顺便打电话回家,刚挂了电话忽然看见殷冉遗半掩的卧室门,不知怎么的想起卫一泓跟他说的这人是个孤儿的事情了,他听说他十几岁就到帝都电视台了,又是惯不爱与人交际的性子,那这么多年都是怎么过年的?

    他坐在小沙发上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站起身来去敲了敲门,非常有耐心地等着殷冉遗说了声“请进”这才推门进去。

    殷冉遗的卧室布置得非常简单,一张单人床,一个衣柜以及一张小书桌就是全部构成了。这不像是他住了十几年的地方,他似乎随时都能提着行李箱从这里离开。乐正鲤一边这么想着一边看着躺在床上的人。

    床头灯开着,橘黄色的灯光让男人平日里冷硬得过分的面容看起来有一点温暖,就好像把他整个人裹在一层泛着香气的蜜糖里一样,他的眼睛里不再像第一次见面一样充满锐利和审视,反而带着一股说不出的暖意。

    乐正鲤轻轻咳了一声,不知道为什么,看着这样的殷冉遗他觉得有点不自在,他微微偏过头看着殷冉遗书桌上的书——那是一本《现代汉语词典》。他抽了抽嘴角,没想到这家伙还看这个,“殷冉遗,你放年假的时候准备干嘛?出去玩吗?”

    殷冉遗依旧一动不动地盯着他,这家伙似乎根本不知道他的这个行为给对方造成了困扰,想了想说道:“不去,就在这里。”

    虽然心里早有准备,但真正听到对方这么说的时候乐正鲤还是觉得有点难过,他抿了抿唇,问道:“那你要不要跟我回家去玩玩?反正呆在这里也没什么事情要干……”他正搜肠刮肚地想着让殷冉遗跟自己回家去的合理借口,对方倒是十分不懂得委婉地点了点头,“好。”

    这么好哄?乐正鲤眨了眨眼睛,下意识地反手指了指客厅里放着的笔记本:“我在选票,你要不要一起来看看时间?”

    殷冉遗没有说话,倒是很利落地翻身下床,走到乐正鲤面前点了点头。

    两个人坐在客厅的小沙发上翻着12306的订票网页,殷冉遗微微偏过头看着乐正鲤,忽然觉得心情是从未有过的愉悦。

    他大概能猜得出来乐正鲤是为什么要邀请他一起回家过年,其实呆在员工宿舍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凄凉,大年晚上留下值班的员工——也就是几位看门的老大爷会在楼下的值班室摆一桌同那些留下来的人一起过年,何况他本来就不爱与人亲近,也早就没有要与之一起过年的人了,这个日子对他来说毫无意义。

    乐正鲤大概是觉得他很惨吧?殷冉遗盯着乐正鲤微微翘起的一小撮头发想,这个人太容易心软了,所以才会发出这个邀请,但是他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好,相反,殷冉遗觉得很高兴,在知道自己根本不能称得上是一个正常的“人”以后,他还是愿意亲近自己,做饭给自己吃,处处维护自己,假如这种“很惨”的样子能换来这个人更多的亲近,殷冉遗不介意表现得更可怜一点。

    乐正鲤伸手拍了一下他,“老盯着我干嘛?诶你看看,咱们就订下午的票吧,正好在火车上睡一觉,第二天就到家了。”

    “好。”殷冉遗点了点头,随手把乐正鲤头顶翘起来的头发给捋顺了,然后淡淡道:“翘起来了。”

    “是吗,”乐正鲤自己也伸手摸了摸脑袋,“没事儿,反正要去睡觉了,翘起来就翘起来吧。”说着他又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回家,告诉家里人自己要带一个同事回家过年。

    电话那头的乐正妈妈显然很高兴:“是吗?好好好,你们路上注意安全,早点回来啊。”言罢啪地一声挂了电话,完全不给乐正鲤说话的机会。

    乐正松正坐在一旁翻开报纸,见状奇道:“你怎么挂得这么快,咱家小鲤鱼话说完了吗?”

    乐正妈妈笑道:“你不懂,小鲤鱼这么多年哪带过什么人回家?这个肯定是女朋友呢才带回来过年的,这上了班就是好,咱儿子这么多年总算开了朵桃花出来了,这会儿肯定正在害羞呢,我就不多问,免得他紧张。”说罢又挂着笑去跟家里其他人安排过年的事情,还不忘回头叮嘱丈夫:“到时候就让那姑娘住儿子那屋旁边,哎哟……”说着她又忍不住笑,“小鲤鱼不会羞红脸吧!”

    电话另一头乐正鲤一脸茫然地盯着手机,与身旁殷冉遗对视一眼,道:“我妈是不是觉得我老打电话很烦?挂得这么快。”

    第38章 阴娶阳嫁(二)

    等到手头工作搞定,摄制组几个人就在其他同事万分羡艳的眼光中一路奔向了车站,对于殷冉遗要跟乐正鲤一起回家过年这件事,夏铭几个看起来都不怎么意外,齐刷刷地向他们表示了支持。

    下了火车乐正鲤就带着殷冉遗直奔清安镇,清安镇如今主打旅游业,当地的老建筑很多,原汁原味的古镇风情显然很能吸引外地游客,出了车站就瞧见了一大拨举着牌子接人的旅游社。

    乐正鲤回头朝殷冉遗笑道:“清安镇地方不大,风景却是一等一的好,你来这一趟绝对不亏的。”

    殷冉遗点了点头,伸手指着前方道:“接你的。”

    乐正鲤抬头去看,嘿,那么大个纸板上龙飞凤舞地写着“乐正鲤”三字,一看就是自家老太爷的手笔,以前回家也没这待遇啊?

    他心中奇怪,不过这清安镇上大概是不会有第二个“乐正鲤”了,便和殷冉遗拖着行李箱走了过去,一看举着牌子的小孩儿便笑了:“哟,小豆丁你放学啦?”说着接过小孩儿拄着的木牌道:“你扛着个木头牌子不嫌累啊?”

    七八岁的小男孩剃了个小光头,瞧着跟个小和尚似的,一听这话立马皱起了眉头,抱怨道:“鲤哥,你别叫我小豆丁,我都过一米了,上车都可以买票了!”

    乐正鲤笑了一声,示意小孩儿看身旁的殷冉遗:“等你长到这个身高再来跟我说这话。”

    小豆丁仰起头看了殷冉遗一眼,“嗬!好高!”惊呼完又往乐正鲤身后探头探脑地找人,乐正鲤道:“你找什么呢?”

    小豆丁看了乐正鲤一眼,又看了殷冉遗一眼,表情有点纠结:“鲤哥,你没带其他人回来了啊?”

    乐正鲤觉得有些莫名其妙,随手用手中的木牌指了指殷冉遗:“这不带着你殷哥回来了?对了,叫人,这是殷哥。”

    “殷、殷哥……”小豆丁咽了口唾沫,眼睛瞪得溜圆,还没说话,就听乐正鲤又对殷冉遗说:“我们家一亲戚的小孩儿,大名乐正锦,你管他叫小豆丁就成。”

    殷冉遗看了那小孩子一眼,一板一眼地念道:“小豆丁。”

    小豆丁鼻子都快气歪了,但是殷冉遗比自己鲤哥身材还要高大得多,明显是见过最吓人的成年男子,于是畏畏缩缩地瞪了乐正鲤一眼:都说了我不是小豆丁!

    乐正鲤笑嘻嘻地从包里摸出一袋糕点递给小豆丁,道:“稻香村里买的芙蓉糕,你吃不吃?”

    小豆丁二话不说接了过来,说了声“谢谢鲤哥”又看了殷冉遗一眼。

    见殷冉遗略略侧过了身子,乐正鲤摸了一下小孩子的脑袋,把他的注意力吸引了过来,“别看了,再看你现在也长不了这么高。”

    “才不是看他高呢……”小孩儿一边吃东西一边嘟嘟囔囔地回答。

    殷冉遗接过了乐正鲤手里的木板面无表情地走在一旁,乐正鲤见小豆丁走几步就要扭头去看殷冉遗,不由得十分好奇,压低声音问道:“你到底在看什么?他长得好看?”

    小豆丁也跟着压低了声音,首先表达了一下自己对哥哥的热爱:“没有鲤哥好看!”说罢又问道:“鲤哥,三婶儿说你今年要带个媳妇儿回来,你的媳妇儿怎么是个男的呢?还长得这么高。”

    乐正鲤用眼角余光扫了一旁的殷冉遗一眼,低声问道:“我妈说我要带媳妇儿?啥时候?”

    “就前些时候你打电话说的,”小豆丁咽下一口糖糕,抹了抹嘴角,“鲤哥,媳妇儿不都是女的吗?我看殷哥不像女的呀,是不是你男人呀?”

    乐正鲤简直哭笑不得,抬手拍了小孩儿脑袋一下:“去去去,跟哪儿学的这些啊你,还男人?”言罢瞥眼看了看殷冉遗,后者目不斜视面色淡然,似乎没有注意到他们两个的悄悄话,乐正鲤玩心顿起,又故作神秘地对小豆丁说:“我告诉你吧,这就是我在城里找的小媳妇儿,不过他脾气不太好,不愿意跟人说是我媳妇儿,你叫他殷哥就成了,背地里可以管他叫嫂子。”

    小豆丁一脸震惊地看着殷冉遗:“啊……嫂子?”

    殷冉遗有些不解地看了乐正鲤一眼,后者赶紧直起身子理了理衣领,一本正经道:“我正教育小孩子呢,不能老盯着你看,这样不礼貌。”一面又给小孩儿使眼色:说了是背地!

    这时旁边的小孩忽然“呀”地叫了一声,两人低头问他怎么了,小豆丁愁眉苦脸地说道:“太爷爷说了,让我一接到你马上就回去报信的呀!”

    乐正鲤摸了摸下巴,估摸着这是回去汇报“他带着媳妇儿回家了”的,一时间又好气又好笑,挥了挥手道:“去吧,我们慢慢走着,你先回去报信。”

    “哎!”小豆丁应了一声,扭头就跑了。

    两人绕过镇前的清安河时乐正鲤指着河水道:“这就是我在车上给你讲过的清安河,我以前特别喜欢泡在那里面,可以泡上一整天的。”

    殷冉遗淡淡地“嗯”了一声,目光在河对岸的一株老柳树上不着痕迹地停顿片刻便移开了,他看着乐正鲤眼底满得快要溢出来的欣喜之色,道:“你很喜欢。”

    乐正鲤笑着点了点头,正待说话,却忽然看见一队人挑着扁担箩筐从不远处走过,箩筐上贴着大大的红双喜,只是几个挑夫面色却十分难看,如同担着的是一件苦差事。

    “这是干嘛呢?”乐正鲤有些奇怪地看着他们往另一条巷子里拐去,自言自语道。

    话音刚落,身后忽然走出个青年人,手里提着个塑料口袋,看着乐正鲤的背影惊喜道:“你是……小鲤鱼?”

    乐正鲤回头去看,也是十分惊喜:“小耗子?!”

    被他叫做“小耗子”的青年笑着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是我,你认不出了?”

    “怎么会呢!”乐正鲤笑着拍了拍对方的肩膀,“我妈说你回来当了个老师?不错啊,教书育人,造福后代嘛!”

    男人笑着摇了摇头,又看向站在他身旁的殷冉遗:“这是……”

    “这是我朋友殷冉遗,回来跟我一起过年的。”乐正鲤轻轻碰了碰殷冉遗的肩膀,“这是杨昊,我发小。”

    殷冉遗的态度还算良好,微微点了点头示意,杨昊也点了点头,心中却有些奇怪,这男人看起来不是很好接近的样子,居然能跟着小鲤鱼回来过年?话说乐正婶不是说他今年带了媳妇儿回来,怎么不见人?

    他这么想着便问了出来,乐正鲤哭笑不得地指了指殷冉遗:“哪儿啊,我就是说带他回来,我妈自己听话不听完,非说我带了个媳妇儿回去……我还没谈呢!”

    杨昊笑着摇了摇头:“那你今年可得让阿婶伤心了,你赶紧回去吧,得空了找我啊。”

    “成!”

    有了小豆丁的提前报信,家里人都知道今年算是白欢喜一场了,在殷冉遗跟着乐正鲤进门时又都觉得有些好笑,乐正妈妈知道自己闹了个大乌龙,一见面就瞪了儿子一眼:“怎么不早说?”

    乐正鲤耸了耸肩没有反驳,问题是母上大人你也没给我说的机会啊。

    客房倒是早就安排好了的,乐正家住的是民国时期三进三出的老宅子,小辈儿都住在西厢,客房也是安排在乐正鲤旁边的房间,都是一早就收拾好了的,只是乐正鲤领着殷冉遗推开客房门时嘴角有些僵硬:好好一间客房,怎么打扮得跟二姐的闺房似的?

    一张古色古香的架子床上挂了浅粉色的纱帐,上面的被褥枕头等等也都是米白色带碎花的样式,靠窗户边的矮桌上还放了几盆小花,看着少女气息十足。

    乐正鲤的姐姐在门边捂嘴笑道:“三婶儿以为你带的是个小姑娘呢,我可是特别贡献出了一整套新被褥,就想让你新媳妇儿住得舒心些。谁知道领进门的不是小姑娘呢?”

    乐正鲤简直哭笑不得,倒是殷冉遗站在床边摇了摇头,说:“没关系。”

    “这床软得能陷下去,哎呦还是带着玫瑰花香……你能睡得着才怪……”乐正鲤随手试了试床,“我屋里是张大床,你今晚先跟我去将就一下,我明天再帮你换吧。”

    乐正姐姐不高兴了:“玫瑰花是我问老祖宗要的玫瑰露,你还嫌弃不成?”

    乐正鲤赶忙求饶:“不是不是,可是二姐……你看他这么个大老爷们一身玫瑰香……多奇怪啊。”

    “你俩乐意挤一个床就挤吧,我正好把被套收回去呢,赶明儿你去后院另找一套换了啊。”

    小弟带回来的这个男人身材高大眉目凌厉,要是还自带一身花香……乐正姐姐抖了抖鸡皮疙瘩,真跟金刚芭比没什么差别了。

    殷冉遗倒是从头到尾都没有提出反对意见,乐正鲤便让他提着包跟着自己进了旁边的屋子,两人收拾了一下这才出门吃饭,乐正家没有食不言的规矩,饭桌上乐正鲤便问起了近日是不是镇子上有人要结婚了,他方才还看见了有人挑着聘礼呢。

    这话一出一桌子人都是苦笑,乐正妈妈摇头道:“这哪是什么成亲呢,分明卖人呢!”

    第39章 阴娶阳嫁(三)

    这一大家子人坐在一起吃饭,你一句我一句的说的十分热闹,乐正鲤听了大半天才听明白是怎么一回事情。

    乐正鲤他们所见的挑夫的确是挑的聘礼,只是这桩亲事却不那么让人觉得痛快,原因无他,这是一桩阴婚。

    阴婚这事儿乐正鲤倒是大概知道一些,早在《周礼》中就有相关记载:“禁迁葬者,与嫁殇者”,就是为死去的尚未娶亲的年轻男女找个配偶,主要是老一辈人觉得,孩子年纪轻轻就去了,尚未享得人间极乐,如果不替其完婚,日后他们的魂魄必然怨恨家人不肯散去,使得家宅不安,说到底也就是迷信,以前有些风水先生为了多挣几个钱,就极力怂恿主人家为早亡的子女办一场阴婚,以免家中茔地里出现孤坟影响家族后代的昌盛。

    早年间这清安镇也有过结阴亲的,不过并非为了什么家族昌盛,而是两家老人认为生前没能给子女择偶,死后也要办一场婚礼,来尽到他们做父母的责任。

    当时乐正鲤刚读小学,因为乐正家在清安镇算得上是高门大户,两家父母便请了他爷爷去坐镇主婚,乐正老爷子答应了,乐正鲤这个小毛孩子见他爷爷傍晚时分连晚饭都没吃就出门去了,心中十分奇怪,便悄悄地跟在了爷爷身后,想要看看爷爷是不是单独去吃什么好吃的去了。

    当时清安镇上安安静静,似乎家家都忙着晚饭,镇子上少有人影走动;残阳如血,盛夏时分的暮色浓烈得几乎快要燃烧起来,然而比这夕阳余晖更为热烈的是路上吹吹打打穿着大红衣裳的喜乐队,乐正鲤当时觉得很奇怪,这些个锣鼓手大叔以前吹的不是特别热闹的曲子么,怎么当天却跟被人扣了工钱一样,吹的调子总带着股凄凉的味道。

    他一路缩着个小身子躲躲藏藏,居然也没被人发现,跟着他爷爷和那迎亲的队伍一路到了那户成亲的男方家里,扒着大门踮起脚尖往里头看,嗬,一个穿着红衣裳披着红盖头的新娘子正被人搀着去拜堂呢!

    小孩儿对这种嫁娶之事的好奇心比少年人还重,乐正鲤一见就乐了,明天可有得跟小伙伴儿显摆的了,自己又见着一回娶新娘子的了!

    他扒拉着门框张望,看见一个穿着大红喜服的新郎官也被人搀着走到了堂前,自己爷爷和两方父母坐在一起,看着两位新人被人这么搀着拜了天地成了夫妻。

    眼看着两人就要送入洞房了,乐正鲤这才揉了揉蹲得酸麻的小短腿准备回家去,却不想他才刚站起半个身子,就看见那对新夫妻被人搀着从回廊走过,一阵风过,将新娘头上的红盖头吹起一个角,乐正鲤瞥眼看见那新娘子脸上带着和新郎官一般的笑意,但是这笑容却带着几分说不出怪异味道。

    这两个人病了吗?乐正鲤咬着手指头想着,以前他去参加喜宴,新郎官不都是要和宾客喝酒的吗?这个新郎官可真是奇怪。他这么想着,眼睛也没离开那一对新人,但见两个身形僵硬的青年人被搀着走远,一双脚却只得脚尖点在地上,完完全全是被拖行而去的。

    只不过乐正鲤当时年幼,虽然看清了这两人是被人拖着前行,却也想不通其中奥秘,他只觉得肚子饿得咕咕直叫,早些回去吃饭才是正事。没想到刚走了一步,就被人提溜着后衣领给整个儿提了起来,他缩了缩脖子,抬头讨好地笑:“嘿,爷爷,您也回家吃饭哪?”

    乐正老爷子都给他气得乐了,道:“你下了学不回家,跑这儿来干嘛?”

    乐正鲤赶忙求饶,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撒娇:“我看见爷爷往这儿走嘛,我怕爷爷饿着,叫爷爷回家吃饭呢。”

    乐正老爷子细看之下见他神色间并无惧意,以为小孩子爱看热闹,躲在门外头没看见什么,便也松了手,领着小孙子回家去了。

    等到乐正鲤再大些的时候来回想这件事的时候,便是一想就是一身的白毛汗,他当年总觉得是看见了那对新人嘴角都挂着笑的,只是爷爷却说他们死了三日有余,是不可能带着笑脸成亲的,他便不敢再将这件事拿出来说,如今听母亲讲起这镇上又有成阴婚的,才回忆起了这件旧事。

    对于阴婚一事,乐正鲤是持保留态度的,虽说这就是民间陋习,不过毕竟顾虑着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心情,这事儿委实也算是聊表安慰,不好多言的。何况清安镇如今还保留着很多老式做派,阴婚一事虽不常见,却也是有的。

    但是这一回的阴婚,却是男方已死,女方尚活。

    乐正鲤听得诧异,按理说阴婚双方都应该是早逝的年轻人才对,怎么会有一方尚在人世的呢?这不是平白给自己家里找晦气吗?

    乐正妈妈撇了撇嘴,道:“所以才说这卖人呢,那姑娘得了重病,听说医院下了病危通知……可这人还没走,怎么就上赶着找这么一门亲事?还不是看那男的家出的聘礼多,听说就等着姑娘咽气就结婚了……”

    说起来这女方家里乐正鲤还认识,是住在平安巷街口的一户人家,姓季,他们家是卖早点的,以前乐正鲤上学时还经常去他们家买包子吃,那小姑娘扎条马尾辫,看着十分精神。

    如今骤然听闻她遇上了这事儿,乐正鲤心中多少有些感慨,又想着那小姑娘以前虽说不上金枝玉叶,但家里人也是很疼爱的,怎么会因为她得了重病就要想出这种法子来赚这么点卖女儿的钱呢?

    二姐接过话头叹道:“有了后妈就能有后爹,她这后妈进了门就没过上什么好日子,这门阴亲一开始就是她后妈找来的,听说一开始他爸是不同意的,后来也不知那后妈怎么说的,干脆撒手不管了,估计是想着那后妈生了个儿子,他家没绝后,这就摆明了是同意了嘛!”

    听街坊四邻说,季家姑娘看病大概是花了不少钱进去,季家渐渐的就不愿意管了,眼看着姑娘快要断气了,这钱却还是跟投进无底洞一般,季家这才答应收了彩礼,反正家里还有个男孩子呢,便只等姑娘死了就立刻给两家孩子成亲。

    清安镇民风淳朴,虽然搞起了旅游业迎来不少新鲜血液,但镇子里的人却还是安安静静地保持着自己原本的风貌,这也就从另一个层面上意味着他们的守旧,单从这件事情上就可见一斑,虽然对此事多有斥责,但也都只是背着季家人念叨几句,他们始终认为这毕竟是别人的家事,清官尚且难断呢,何况他们这些普通的小老百姓?

    吃罢午饭乐正鲤和殷冉遗坐在后院陪家里的老人闲聊,乐正奶奶说了一会儿就坐在摇椅上睡了过去,乐正爷爷拿了件衣服给她搭上,又笑眯眯地看着殷冉遗问道:“小殷看着安安静静的,小鲤鱼你也跟人家学点儿,别一天到晚的上树掏鸟蛋的闹腾。”

    乐正鲤耳朵红红的没好意思说话,心道爷爷您没老糊涂吧,掏鸟蛋那是我几岁的事情了啊,这么当着别人损您孙子有意思吗?

    殷冉遗一本正经地看着老爷子说:“他很好。”

    乐正鲤很高兴,看来平时没白投喂啊,现在殷冉遗不仅知道要对老人有话必答,还知道帮自己说两句好话了!

    乐正老爷子喝了口茶,点点头道:“别帮这小子说话,他是夸一句就能尾巴翘上天的。”不给乐正鲤辩驳一两句的机会,他又对殷冉遗说道:“小殷这名字起得不错啊,你父母肯定是下了一番功夫的。”

    第40章 阴娶阳嫁(四)

    乐正鲤没想到老爷子会有此一问,一时间心中有些不安和愧疚,早先妈妈挂了电话自己就该跟家里通个气儿的,殷冉遗家里一个亲人都没了,这么问话不是在人家伤口上撒盐吗。

    他兀自在一旁纠结着想要岔开话头,殷冉遗却一脸平静地说:“我师父说,给我起名字的时候正好手边书中有‘冉遗’二字,便直接拿来当了名字。”

    这话一出倒是乐正鲤心中有些好奇了,殷冉遗的师父?怎么从来没见过呢?要是能教殷冉遗,那他这位师父得有多大的本事啊?因而不由得眼巴巴地望着殷冉遗,希望他能多讲一点这位神秘师父的事情。

    殷冉遗却不再多说,乐正老爷子也没有多问,乐正鲤只得岔开了话头,说要去后院看看老祖宗,老爷子挥了挥手:“去吧,你老祖宗前两天还念叨你呢。”

    这位老祖宗是乐正爷爷的父亲的姐姐,辈分太高,家里人一律管叫老祖宗,她住在后院的小楼上头,这可是货真价实的大家闺秀,因为缠了小脚的缘故平日里深居简出,一日三餐都是小辈们亲自送过去的,这位老祖宗很喜欢小孩子,当初乐正鲤挂的长命金锁还是老祖宗亲自一笔一画描的样子送去金铺打的。

    乐正鲤自己也很喜欢这位老祖宗,老奶奶的腿脚不太方便,眼睛却很灵光,他以前在家做作业时就常搬着小板凳在后院里坐着,老祖宗就拿着个绷子在一边绣花,乐正鲤有时候问她生僻字词,老祖宗就随手折一根树枝在地上写给他看——写了一辈子毛笔,乐正鲤的自动铅笔什么的,老人家表示完全用不惯。

    见乐正鲤领着个不认识的年轻人过来,老祖宗很是高兴,坐在摇椅上探着身子握着殷冉遗的手道:“这就是小鲤鱼的媳妇儿吧?长得可真俊。”

    “……”殷冉遗一愣,扭头看了一眼乐正鲤,这回他是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了。

    乐正鲤心中暗骂小豆丁送信不送全,在一旁解释道:“不是的,老祖宗,这是我同事,不是我媳妇儿。”

    老奶奶一瞪眼让乐正鲤不许多嘴,自己则轻轻拍了拍殷冉遗的手道:“看着也老老实实的,哎呦,就是长得太高太壮了些……”也不知道到底看没看出来自己重孙儿带过来的是个货真价实的大男人。

    乐正鲤耸了耸肩,示意殷冉遗自己也没发言权了,你自由发挥吧。

    殷冉遗蹲下身来,僵着一张脸任由老祖宗对自己上下其手也不敢动弹,他知道这是乐正鲤很重要的亲人所以不能挣扎,此刻也不知该如何解释,又怕惹怒了老人家,索性也一言不发地沉默了下来。

    乐正鲤见老祖宗说满意了,这才蹲在摇椅旁来跟老人家说话:“老祖宗,他是个男的……我妈那会儿听错了。真不是媳妇儿。”一面解释一面觉得十分的憋屈,当着殷冉遗的面跟自己家里人解释他不是媳妇儿什么的……真是想想都十分奇怪,希望殷冉遗不会生气才好。

    然而老祖宗显然不太愿意听到自己的重孙媳妇儿就这么白白跑了,轻轻摸着乐正鲤的头发道:“小鲤鱼呀,你要跟你的媳妇儿好好过,闹别扭了可以好好说,但是不能说不是你媳妇儿这样的话,晓得吗?”

    乐正鲤可怜兮兮地抬头看了殷冉遗一眼,那意思是我这真没办法解释了,然后把心一横,点头应道:“嗯,我知道了。”

    老祖宗脸上的笑意越发温和,“好孩子。”又把殷冉遗的手递到乐正鲤手中让他握住,轻声道:“这成家了呀,就是两个人过一辈的事情了,哪里能不吵嘴呢,以后你要是欺负你媳妇儿,老祖宗可不饶你。”

    乐正鲤原本心中十分尴尬,但当殷冉遗的手被递到他手中时,心中除了尴尬却又多了一分难以言说的悸动,他忍不住弯起嘴角笑了一下,就好像自己现在真的带着心爱的伴侣回家来给老祖宗看一样,柔声答道:“好,不会欺负他。”

    殷冉遗本欲挣脱的手微微一僵,他本想问已经按照乐正鲤的意思听完这位老人说的话了,为什么还有后续服务?他曾经几次拉着乐正鲤东奔西走,但这样与人亲密接触的行为仍然让他感到有些陌生不适,尤其对方此刻灼热的掌心将温度毫无保留地传递给他,让他再次体会到了一种陌生而熟悉的心情——就如同前几日乐正鲤问他,要不要跟他一起回去过年时一样。

    因此犹豫了一瞬,殷冉遗保持着这个姿势没有动,他的手掌比乐正鲤的要大,他便微微蜷了蜷手指,好让乐正鲤能更好地包握住自己的手。

    成功安抚了家里辈分最高的一位老人家,乐正鲤这才松了口气,跟殷冉遗两个人手牵手走到院门外他才松开手,笑道:“这回真对不住,老人家年纪大了我也不敢惹她生气,你别介意。”

    殷冉遗盯着他看了片刻,方才摇了摇头,淡淡道:“不会。”

    他面容冷淡如常,乐正鲤也看不出他心中所想,不过按照这些日子相处以来的状况看,殷冉遗如果真的介意只怕早就冷哼一声丢手走开了,哪里还会老老实实跟他一起哄老人家开心?

    思及此处乐正鲤便放下心来,道:“走,咱们出去买点年货。”

    年货其实早就置办得差不多了,他们也就是出去逛一逛,顺带着买些东西。

    乐正鲤不太确定殷冉遗是不是喜欢这种过年方式,毕竟快要过年了,街上人潮涌动,再加上趁着年假时来清安镇旅游的,只怕这里会热闹得不成样子,而殷冉遗又是惯来冷淡,第一次跟他去超市买东西时这家伙就十分不耐烦了。

    殷冉遗倒是适应良好,虽然街头人声嘈杂,摆在街头巷尾的东西也说不上多么夺人眼球,但是乐正鲤似乎很喜欢这些小玩意儿,每一样都能吸引他的目光。

    走到一家茶铺门前,乐正鲤侧过头对殷冉遗说道:“这家店是我们这儿的老店了,他们家的日铸雪芽我爷爷最喜欢了。”

    说话间二人便走了进去,老板见乐正鲤来了,笑道:“小鲤鱼回来啦?”

    乐正鲤点头笑了笑:“是,来买点雪芽。”

    老板摇摇头:“这可不巧,我这儿一两都没了,再买得等年后了。”

    乐正鲤奇道:“有人给你包圆了?这东西又不是大米,买那么多干嘛。”

    老板往门口望了望,见没人进来才冷哼一声道:“谁说不是呢,这不是送聘礼吗!”

    下聘礼送茶叶这个是老规矩了,老话说得好,“清早起来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可见这茶在老百姓生活中是很重要的东西,以前男方送聘,叫做“下茶”,女方受聘,谓之“吃茶”,哪怕是贫穷人家下聘也不会少了茶饼这样东西的,乐正妈妈一开始以为儿子带了媳妇儿回来,就为殷冉遗这位“媳妇儿”准备了上好的玫瑰花茶,想着这东西美容养颜,小姑娘一定爱喝的。

    所以此刻听了老板说有人要下聘,乐正鲤倒不算意外,但见老板神色不忿,心中一动,问道:“莫不是下给季家姑娘的?”

    老板点了点头,神色之间多有不屑:“就是,这季家妹子真是……摊上这么个亲爹,人还没咽气呢,他爹……哎!”

    乐正鲤也觉得这亲爹委实太缺德了点,当下跟老板说了两句,这才另称了二两毛尖告辞。

    两人提着茶在清安镇上又晃荡了两圈,日头转西时乐正鲤才领着殷冉遗回家,路过一条小巷时乐正鲤忽然像是感觉到了什么人站在小巷子里紧紧盯着自己,下意识地扭头往一旁看去,与此同时殷冉遗也猛地转头看向了那条小巷,乐正鲤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抓住了殷冉遗的手腕:“你可别瞎跑!”

    殷冉遗“嗯”了一声,目光却落在那条巷子的尽头没有移开,乐正鲤看着空无一人的小巷道:“我觉得那里好像有人在看着我们……”

    作者有话要说:

    ——cp插个花——

    乐正鲤:不欺负你。(_)

    殷冉遗:欺负你。▼^▼

    乐正鲤:啥?!Σ( ° △ °|||)

    殷冉遗:在床上,嗯,欺负你。其他时候,不欺负你。▼v▼乐正鲤:〒▽〒

    第5节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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