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案铭录 作者:木异

    第56节

    好一个牙尖嘴利的妇人。韩琅心想。他倒是能理解大太太的动机,但绝不会赞成。可他也想不出话来反驳对方,更别提那个气势本来就有些不足的审讯官,被这番歪理说得哑口无言,一连说了好几个“你”,却怎么都接不上下一句。

    “这回,我的确是棋差一着,怨不得谁,”何氏说着,从从容容在状纸上画了押,“我儿子是无辜的,你们审也不会审出什么来,我自己犯的罪,就让我自己担着吧。”

    审讯官的气势完全矮了一截,像个被私塾先生训话的学生,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叫人把何氏押了下去。何氏淡然起身,脸上带着高高在上的傲然,像一股风一样飘进了阴暗的大牢。韩琅在原地好半天说不出一句话,等出了门见到贺一九,他才小声道:“这当真是个心硬如铁的狠角色。”

    “她认罪了?”贺一九关切道。

    “认了,可是……”韩琅又默默回望了一眼,嘀咕道,“罢了。她认得很干脆,说自己是今年春末动的念头,糖罐里的□□的确是她放的,而且她也有帮太傅大人收集新茶的习惯,太傅本身很信任她,对她拿来的东西并无怀疑。”

    “但是我记得那个刺客说过,水仙毒会令人呕吐?”

    韩琅点点头:“她是这么说的:‘新茶都有些异味,只要这么告诉太傅大人,他就相信了,照喝不误。’”

    “这……”贺一九不知道回什么才好,“这老爷子也太没戒心了。”

    韩琅只道:“对自己家的人还需要戒心,那该有多可怕?”

    贺一九顿时无言以对。

    两人边讨论边往家走去,到了傍晚时分,这个消息不但在大臣之间不胫而走,也传到了民间。赵王给贺一九的这个茶楼,倒是个可以获得消息的好途径。两人在茶楼里找了个地方坐下,就听到旁边不少人议论纷纷,说太傅家里又抓了一个凶手,之前死的那个妖怪不是真凶。

    “这么说来,那个貌如天仙的小妖精倒是无辜的喽?”

    “啧,什么貌如天仙,好似你真见过似的。”

    “她怎么可能是无辜的,那是妖怪啊,有句古话你听过没,‘家要败,出妖怪’。”

    “嘘——瞎说什么。”

    “我倒是听说书人说过不少妖精害人的事,都是漂亮姑娘,神不知鬼不觉就把人的心智迷走了。”

    “哎,你们说,这个所谓的真凶,是不是也被妖怪迷走了心智,走火入魔了?”

    “我哪里晓得。”

    他们越说越离谱,矛头还是直指死去的杜氏,真凶反倒被他们遗忘了。毕竟“妖”这个字眼,就像石子扔进平静的湖水中,在何处都能掀起一番波澜。何况那还是个“貌美的妖怪”,更是犹如一道精美无比的小菜,能令所有寡然无味的饭后闲谈都变得活色生香起来。

    再看那些人,一个个凑在一起交头接耳,眼神里有刺探有兴奋,有猜测有鄙夷,有好奇还有畏惧。这就是“妖”在普通人心中的地位。韩琅越看越觉得烦躁,没来由的一股窝火,让他狠狠把面前的清茶泼进喉咙里去。

    贺一九及时地提醒了他:“该回去了吧。”

    “好。”

    绵密的秋雨下了整整一天,夜里也没有平息。一层秋雨一层凉,转眼日头就变短了,天气也越来越凉。卧房里只点着一盏灯,桌上随意摊着些纸张书卷,韩琅裹着一床毯子,倚在榻上读他父亲留下来的一本志怪书。贺一九推门进来的时候他抬了抬头,对方照理凑上来讨了个吻,道:“被窝暖热了?”

    韩琅便掀开毯子让他进去,贺一九眼底流露着暖意,搂着他的腰蹭了蹭,就听韩琅微叹一声道:“自打来了这里,就没过上一天顺心日子。”

    “是啊,”贺一九顺手抽走了对方手中的书卷,放在一旁,“说实在的,我也觉得这地方不是我们的地界,干什么都憋屈得很。”

    韩琅向后一靠,将自己松散地晾在枕头上,任由贺一九揭开他的中衣,吻下滑到锁骨:“我在想……”

    “想什么?”贺一九抬起头来。

    “何氏想用水仙毒害死太傅,她也招供了,可是水仙毒起效很慢,她春末动的念头,从制毒到下毒也要花费一番功夫,没理由起效这么快……”

    “会不会是大太太没说实话?”

    “可她也没必要说谎,会有什么好处?”

    贺一九停下动作,转而在他肩膀上揉捏:“你该不会想说,凶手另有其人吧?”

    韩琅错开视线望着窗外淅淅沥沥的秋雨,表情很是郁结:“那个失踪的杯子又怎么解释?”

    “说不定就是凑巧丢了。”

    韩琅苦恼一笑:“好吧……我真是许久没碰上这么复杂的案子了。”

    贺一九欺身压上来,伸出一只手扳回了韩琅的下巴,水青色的眸子直接瞪视着韩琅的眼睛:“别胡思乱想了,干正事儿呢。”

    韩琅哑然失笑,就势在贺一九手腕上轻咬一口:“知道了,凶什么。”

    “谁不听话我凶谁。”

    韩琅横他一眼:“少啰嗦,要做就做。”

    第110章 茗茶9

    “嗳,听说没,商队马上就进京了。”

    “什么商队?”

    “啧,你连这都不知道?水祁的商队啊!再过一月就是圣上寿辰,他们来献贡的,等会儿就从这条街上过呢。走走,快去瞧瞧,说不定还能看见什么宝贝。”

    话音刚落,茶楼里很快沸腾起来,一众茶客全部起身挤到窗边探头探脑。水祁的商队?韩琅放下手中纸卷,好奇地瞥过去一眼。

    今天贺一九早早出了门,于左书派人把太傅一案的供词送来给他,他是学徒身份,在大理寺没有办公的地方,只好在自家茶楼里审阅。见他抬头,贺一九的跟班就凑上来道:“韩大人,有什么吩咐?”

    “没事,给我添壶茶吧。”

    “好嘞。”

    街上仍飘着细雨,四处弥漫着湿漉漉的水汽。韩琅手中的供词有厚厚一匝,不单是何氏的,之前被审过的每一人都有。他还没把昨天晚上的怀疑告诉于左书,原本只是例行公事的查验,现在他看得格外仔细,生怕错漏任何之前没有留意的蛛丝马迹。看了一遍之后他觉得不放心,干脆取来盘子里的茶点在桌上摆开,试图模拟当天每个人的行为和所在地。

    这幅模样在其他人眼里就显得古怪了,像个三岁小孩在玩过家家一般,口中还念念有词。贺一九的跟班站在一旁,想问又不敢问,就看韩琅把三块黄豆糕放在一起,口中嘀咕道:“书房里只有两个丫鬟和太傅,其中一个丫鬟死了,那么另一个……”

    听说太傅的身体依然虚弱,现在还在家里养着,也不肯见客。韩琅一直想再见他一次,却始终没有机会。想到这里,外头街上嘈杂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不但外面吵,茶楼里也吵,客人们凑在一起交头接耳,议论声都快把屋顶掀翻了。他探头一望,原本街上的行人都挤到了路边,让出能让四辆马车并肩而行的大路。城内出动了衙役清道,他们挥着刀鞘耀武扬威地呼来喝去,把围观的人都推到两旁。

    即便是京城,这样的情况也不多见,除了某些大官、甚至是圣上出行,那就只有外来的使节有如此待遇。水祁这个地方韩琅只听贺一九说过,是个西域小国,而且现在与他们还是剑拔弩张的关系。现在他听茶楼里的人议论,才知道这水祁里头也是各方势力争斗不休,其中一方有议和的打算,所以派商队送来了价值不菲的贺礼。

    听闻这回送来的礼物,价值不菲,堪比一座城池,就连护送的商队都有数百人之多。为了不造成麻烦,大部分人现在都在城外,只来了一小部分随贺礼进城。茶客里头有个在外经商的茶客,此刻就开始卖弄本事,细数水祁的特产。他每说一样,就引来其余人一番赞叹。

    茶楼里外都闹成这样,韩琅无法集中精神,只能收起纸卷走到窗边观望。这时屋里响起一声惊叹:“快看!来了!”

    的确是一支规模庞大的商队,远远就听见驼铃阵阵,队伍犹如一条长龙,蜿蜒了好几条街。每一头骆驼背上都披着花花绿绿的挂毯,两边垂挂着巨大的货箱。走在最前头的是一辆黑漆马车,垂挂着车帘,看不清里头的人。后面的人都走在骆驼身侧,穿着异族服饰,引得众人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这些就是贺一九的族人么?这么看来,他们与贺一九的确有些相似,都有着高大的身躯,挺拔的鼻梁,距离太远看不清楚,不过韩琅推断他们的眼睛也是贺一九那样的青色。韩琅不知道自己心里头是种什么滋味,好似有些欣喜,又有些莫名的彷徨。

    队伍走得不快,因为还要等衙役开路,他们走上一段就得停一停。韩琅看见最前方都是些身材魁梧的汉子,恐怕是保镖一类。茶客们似乎和他有同样的念头,都议论道:“你们瞧,这些人怎么长得跟山贼似的,各个凶神恶煞的。”

    “你懂什么?前头那马车里坐的肯定是他们的头领,头领肯定需要护卫啊。”

    “那你们看后头的,最矮的那个小个子,就连他也比咱们魁梧,看起来厉害得很啊。”

    “呿,你想想,西域可是蛮荒之地,要是没有本事的人恐怕早就死翘翘了。”

    “对啊,能跟着商队来这么远的地方,他们肯定也是选拔过的吧。”

    “话说怎么没有女人啊,听说胡姬个个都是一等一的美貌,怎么不献上几个?”这人说着,还贪婪地吸溜了一下口水。

    “你也太想当然了,胡姬京城里头就有,也就看着新鲜,哪比得上我们中原女子?何况,你觉得皇宫里头还缺美女?”

    再看窗外,小雨已经停了,前头的队伍过去以后,开始出现各种琳琅满目的大件器物。这是那个外出经商的茶客又开始显摆,说里头的东西平时都是小心翼翼地藏着的,但到了京城就要打开,以彰显他们的诚意。

    听到这里,韩琅定睛望去,果然各种平日里难得一见的珍贵器物。他忽然觉得自己前段时间操碎了心神护送的“石玉兰”完全被比了下去,面前的东西可不一般,黄金白银,珍珠翡翠,应有尽有。“啊!你们瞧那个神龛,纯金打造的吧,不知道值多少钱啊!”

    街上的人群也起了骚动,被持刀的衙役狠狠压制下去。接着,队伍停下了,韩琅跟着其他人一起撑着窗台探出大半个身子,看见队伍最前端的马车里下来一个人,与几个朝中官员见了面,然后又一同上了轿子。他猜测那些官员应当是鸿胪寺的人,可就这么一晃眼的功夫,他觉得其中一人的背影相当眼熟,很像贤王。

    他怎么会来?

    韩琅有种不祥预感,但凡贤王出现的地方就不会有好事。他迅速念了一个口诀,一只黑鸟从他的指尖飞出,跟上了他们的轿子。随着法术的效果,他看清了对方的面容,果然就是贤王。这一瞬他就坐不住了,鬼使神差抓过身旁的“凤不言”奔了出去,贺一九的跟班在后头叫着问他去哪儿,他便仓促回应道:“一会儿就回来!”

    其实韩琅自己也没什么计划,就是觉得贤王不该出现在这里,想知道他们要做什么。街上还是挤作一团,商队中有人向人群泼洒小块的碎银,引得众人疯抢,更是把路堵得水泄不通。韩琅急得抓耳挠腮,口中喊着“借光借光”,却无人搭理。他眼睛一瞥,忽然想出个馊主意,一脚踏上旁边馄饨店的桌子,不顾老板的惊呼,他竟然一把抓着店铺的幌子跃到了屋顶上。

    “你你干什么!下来!”

    连衙役都被惊动了,一下子围上来四五个人,他暗叫不妙,急匆匆地闪至他们看不见的地方,俯低身子迅速施了一个幻身咒。

    好了,这下应当安全了。

    法术持续不了太久,但应该足够。他绕开那些被堵得水泄不通的大道,在小巷中飞快地穿行。追到轿子的时候,他的法术还能维持片刻。车队已经驶向其他地方,面前不远处只有这顶轿子,正正停在贤王府前。

    不出多时,韩琅看见一个陌生官员从轿内走出,接着就是贤王,还有那个商队统领。最后一人一出现,立刻吸引了韩琅的视线,这人身材魁梧,肩披一件虎皮大氅,双目深邃,整个人充满了一种难以形容的威慑力,仿佛庙堂里的护法金刚。他与贤王相对,却不显弱势,两人简单交谈几句,贤王便将他往屋内引去。

    屋门一开,韩琅就知道自己没有窃听的机会了。他正要抽身离开,却见屋里人影一闪,一个他再熟悉不过的人与贤王打了个照面,似乎还交谈了几句。韩琅瞬间有如雷击,动也不动地立在原地,里头那个人他不可能认错,竟然是竟然是贺一九!

    屋门在他面前缓缓阖上,发出一声轰然巨响。

    贺一九回到家时,已经是当天傍晚了。

    韩琅一贯藏不住心事,又关系到贺一九,他的怒火便愈发难以压抑。他不想闷声不吭假装不知,也不想假模假式地刺探,他一直很相信贺一九,就是这种相信让他有了把话挑明的念头。至少以他对贺一九的了解,他猜测这其中肯定还有许多他不知道的前因后果。

    最好只是个误会。

    和几个月前他们刚从云海山庄回来时一样,贺一九一回到家,就敏锐地觉察到了山雨欲来的气息。但这回不同,韩琅的怒火不再针对其他人,而是直接冲着贺一九来的。

    屋内光线昏暗,只有一盏影影绰绰的孤灯。韩琅大半张脸被阴影覆盖,表情绷得很紧,在摇曳的灯光之中居高临下地瞪视贺一九。后者心里暗叫不好,先沉住气,仿佛不以为然一般笑嘻嘻地过去哄道:“怎么了这是,谁惹我媳妇生气了?”

    “我也想知道,谁有那个本事。”韩琅冷冷道,他呛完这句话就不吭气了,起身准备离开。

    贺一九反应很快,急忙一把拦住。微弱的灯光之中韩琅的表情阴寒得好似覆上了一层冰霜,再加上他根本不屑与贺一九对视,这令贺一九寒毛直竖,觉得这回是闹大了。

    他也是有脾气的人,既然哄劝无效,他立马把韩琅拽到一旁的长椅上,两人面对面坐着。“好好说话,”贺一九搂过他的肩膀道,“冲我发火也得让我知道是为什么吧?”

    韩琅瞟他一眼,把他的手推去一边。贺一九觉察到对方的抵触,也不再冒进,张口道:“到底怎么了?”

    韩琅这才闷声闷气地开了口:“你白天干什么去了?”

    “我……”贺一九暗道不妙,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他断定韩琅是知道了,“我去见了贤王。”

    “不止一次了吧?”

    贺一九脸色一沉:“谁告诉你的?”

    韩琅反倒是笑了,嘴角半提不提地吊着,笑得极其僵硬:“怎么,要没人告诉我,你还打算一直瞒下去?”

    贺一九神情复杂,沉默许久以后长叹了一口气:“阿琅,这事比你想象的复杂,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

    韩琅没想到他是这种回避的态度,好像一拳打到了棉花上,刚刚压下去的火气顿时又冒上来:“你不说?你不说也好,那老子也不管了!”

    说罢,他已是怒不可遏,推开椅子“蹬蹬蹬”回了屋子,把里头的东西踢得稀里哗啦响个不停,接着又是一声吼:“去你妈的!”

    贺一九默默过去推门,手还没放到门上门就开了。韩琅出现在他跟前,脸上全是愤怒和委屈,抬手就揍。这完全是撒气一般的举动,拳头刚落下去就被贺一九稳稳接住,接着身躯被拽得失去平衡,同贺一九跌在一处。

    这一下摔得够呛,韩琅整个人都压在贺一九身上,后者在下面充当垫背,疼得呲牙咧嘴但是还不忘安抚韩琅:“行了啊,听话,出出气就好了。”

    “你他妈不把话说清楚让我怎么出气!”

    贺一九使劲把他搂在怀里,不让他起身:“那我现在说,你听着就是。”

    韩琅不吭声,任由贺一九把他扶起来,拽到椅子上坐着。贺一九的手稳稳地搭在他脑后,让他与自己平静地对视:“我先向你保证,接下来我没说半句假话。”

    说着,他认认真真比了个赌咒的手势,终于引来韩琅一个白眼:“少废话。”

    贺一九这才搂着他开了口:“我和你说过我出生在水祁,但没和你说我家里的事。”

    韩琅静静地等往下说。

    “我爹嘛,是水祁的大将军。他有地位也有钱,但真不是什么好东西,娶了我娘,生了我,然后又把我们母子俩抛弃了。”

    “为什么?”

    贺一九挠挠头:“反正就是朝堂争斗那些鬼玩意儿。”

    韩琅知道他不喜欢回忆过去,便不再追问:“这回水祁的商队和你有关?”

    “和我爹有关,”贺一九道,无奈地耸了耸肩膀,“贤王那厮找我,目的你差不多也猜到了,我爹想拉拢我,许诺了一堆好处。”

    “那你怎么想?”

    贺一九并未答话,似在思索。韩琅见状心中顿时一沉,其实以对方的性子,要是和贤王他们无话可谈,他早就把这事告诉韩琅了。瞒了这么久,就说明贺一九心中有动摇,看来对方开出来的条件不简单。

    “他许诺让我们走,是吧?”

    贺一九愣了一下,接着苦笑起来:“果然被你猜到了。”

    韩琅只能叹气:“这种时候,也只有这样的条件让你动容了。”

    贺一九搂紧他,指尖在他的头发里刮弄:“阿琅,之前我没告诉你,是因为我真的在犹豫。我知道你十有□□不会答应,于是先缓一缓,结果你还是知道了。”

    韩琅只微微一动,避开了他的手。

    贺一九有些局促:“阿琅,咱们别在这京城混了,不管是赵王还是别的什么,他们都把我们当棋子摆弄,要生要死,也就是他们一句话的事。我们这些人,哪儿有和他们斗的资本?”

    韩琅哼了一声:“那贤王对你说什么?”

    “把赵王目前为止所有的计划和布置告诉他,然后他送我们走,从此远离这些争斗。”

    韩琅冷笑:“他倒是一如既往的狡猾。”

    “他和我爹在密谋什么,虽然不明显,但我感觉得出来。阿琅,我们不能在陷在里头了,不是替这个卖命,就是替那个卖命,自由也好性命也好全被其他人掌控着,这种日子有意思么?”

    “替贤王办事,难道就和这样有区别了?”

    贺一九被他呛住,半晌以后才道:“我们知道了这么多不该知道的,我有预感,等一切尘埃落定以后,赵王也会对我们下手。”

    韩琅心中苦涩,他已无力发火,因为贺一九说的他早就想到过。可这一路走来,不都是他们自己的选择么?为着一个案子,为着一腔热血,如今哪还有打退堂鼓的余地?

    韩琅摇了摇头。

    贺一九再度叹息,他明白此刻说什么都没有用了。坦白说,他从未理会过所谓家国大义,可韩琅做出了选择,他虽然难过但是也很无奈。当时立下的誓言历历在目,他能做的,只有尊重韩琅的意愿而已。

    “你还是没变。”他搂着韩琅,亲了亲对方的额头。

    韩琅苦笑起来:“是啊,什么都变了,也什么都没有变。”

    第111章 茗茶10

    “韩大人,赵王殿下有请。”

    又一次踏入赵王府,韩琅的心情少了几分忐忑,多了不少惆怅。赵王单独与他会面,姚心莲不在,听说是去学功夫了。韩琅听到这个传言的时候还暗暗咋舌,心想赵王家里唯一的女儿,还真是当成男子养大的。

    赵王坐在书房之中,韩琅一进屋内就叩头请安,然后被赵王吩咐坐在旁边的椅子上。

    “近日可好?”

    赵王笑着与他寒暄,韩琅立刻礼貌地应道:“承蒙殿下关心,一切都好。”

    赵王点点头,慢悠悠戳了一口茶:“那位贺大侠近日忙些什么呢?”

    韩琅心中咯噔一响,觉得贺一九与贤王见面的事,既然是于左书告诉自己的,那赵王肯定是知道了。他这是试探自己来了?韩琅连忙沉住气,恭敬道:“无非是忙些凡俗琐事,殿下且宽心,他虽有些江湖气,人却是可靠的。”

    赵王的语气依然保持着温和,可隐隐之中却流露出一丝严肃:“韩公子看来是相当信得过那人了。”

    “在下可以性命担保。”

    赵王高深莫测地望他一眼,未置可否,接着道:“朝中的事态想来你也清楚,太傅久病不起,我们又失了一道助力。”

    韩琅垂下头:“是在下办案不利。”

    “这是整个大理寺的事,我也不会单独怪罪你一人,”说着,他捋着胡子,面向韩琅,“虽有商队以献贡名义前来,看似是件好事,可据我所知,商队与贤王有所来往,恐怕另有所图。陛下夜夜梦魇,平日又被国事所扰,我身为臣子,不应再为陛下增添烦恼。贤王一事,还望韩公子多加留意。”

    韩琅忙应下来,又小心翼翼地问道:“陛下梦魇,究竟是何故……?”

    赵王叹了口气:“恐怕还是受妖物之祟。”

    “这……”

    “全天下的名医都请来诊过,都说陛下并未患疾,陛下平日也万分小心,不像是身边之人谋害。”

    韩琅沉默了,窗外传来淅淅沥沥的秋雨之声,扰人心神。他不禁想到:话都说到这个份上,赵王和贤王这回真是要正面对决了。看来贺一九的事不能瞒了,赵王都强调了“多加留意”,他要再隐忍不说,岂不引更加人怀疑?

    于是韩琅清了清嗓子,把贤王与贺一九会见,还有水祁将军一事说了出来。果然,赵王的表情松弛了一些,听完以后点了点头:“这倒是一条重要线索。不过韩公子,那位贺大侠做出了怎样的答复?”

    韩琅坚定道:“殿下尽管放心,他不会答应的。”

    他昨日就和贺一九商定,回绝贤王此次的提议。赵王“嗯”了一声,看来对他的回答还算满意:“也好,若他邀约的是你,或许还可以试上一试,替我刺探些情报。那位贺大侠举止有些鲁莽,恐怕露了马脚,回绝倒也合适。”

    真当是人尽其用。韩琅腹诽。说是鲁莽,恐怕还是不信任贺一九吧,可他又为何这般信任自己?

    没想到赵王接下来的一番话彻底解答了这个疑问:“韩公子今年已二十有六了吧?既然来京城安家,恐怕还是该有所打算才行。”

    韩琅微怔:“殿下的意思是……?”

    “你年纪也不小了,在京做官,总要有个内眷替你打理家事。心莲性子执拗,不过我还另有一侄女,如今也待嫁闺中,若你愿意入赘,倒也算一段良缘。”

    他虽有询问的意思,但话却说得平稳,仿佛是在下达一个命令。韩琅心中暗叫不好,赶紧搜肠刮肚寻找合适的说辞:“这……多谢殿下关心,只是”

    没想到赵王早已看出他想回绝,直接打断了他的话语:“莫非你还在犹豫那位贺大侠的事?”

    第5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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