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语道悲欢离合 作者:南竺

    第5节

    响于林间空灵清脆。

    容酌不知何时坐在他旁边,车轮驶过水洼溅起些水他道“再等些日子开了春,杏花春雨翩翩扬扬便更好看了”

    宋言一直望着外头也不觉得冷,细长白皙的手抓着窗柩节骨间有些泛红“杏花春雨,杏花村,”

    “杏花村?”

    “我同王爷说过我进长安为了科举,那杏花村便是我出生的地方是个小山村。”容酌吹久了风有些冷吸了吸鼻子“杏花村?宋兄可你同长安宋家又是什么关系?”

    宋言道“宋家主是我娘亲的亲生妹妹,我唤她一声柔姨”小山村民风朴实,宋言打小在那里长大容酌既然说想与他诚心结交他也是个认真的,便没了那些顾虑什么都同他说了。

    容酌又想想,笑道“若有机会还望宋兄你能带我也去杏花村看看”

    宋言垂眸“小小山村王爷尊贵又”容酌打断他的话假装怒道“宋兄,你这话我可就不爱听了”

    陆少棋睁开一只眼幽幽的看着他们心道作孽,翻了个身又呼呼睡去。

    车向前行,景往后移。

    长安离西江县不远,就是步行两日也能到,若坐马车五个时辰便行。

    容酌轻笑道“我一直唤宋兄,却还不知道宋兄今年多大了,若是比我小不是亏了么?”宋言回头看着他道“刚过了年,弱冠了”容酌愣了愣“竟比我大三岁”他脸上总挂着笑,这次笑却未及眼底。

    宋言父母双亡的早,加之在村子里长大比起同龄的都更成熟稳重些,谢芝兰都觉得宋言有时候像他父亲。那村子里比宋言小的两三岁他都当弟弟般照顾着,现在听容酌这么一说他和杏花村里还喜欢吃糖的长寿原来一般大,长寿许是先天有些病,家里又无钱治疗智商同十岁的小孩子没甚么两样一天喜欢围着宋言转,脆生生喊着言哥哥。宋言盯着容酌想到长寿,再瞧着他的目光里生出了些兄长看弟弟般的宠爱。

    “宋宋兄你怎么了?”容酌一开口声音不受控制的抖了抖,宋言方想起自己一直盯着容酌看,遂离开目光,脸颊微红“没甚么,只是看着王爷想到了长寿,他也同王爷一般大喜欢跟在我身后叫着言哥哥”

    容酌脸黑了黑,宋言忙道“不不是我不是将王爷你当成了弟弟”容酌脸又黑了层,宋言嘴笨开了开口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容酌强硬扯了个笑“我也未说什么,无事”

    一时气氛尴尬。恰巧马车停住,车夫道“大人西江县到了”宋言如释重负般呼了口气。

    西江县丞刘修涯三十九年间的进士,本来早该升迁因此地是他故乡故不愿离开。家中。

    “家中母亲尚在,还有一位贤妻”

    金元道,这些都是陆少棋先前叫他查的,容酌拢了拢袖子“陆大人您请”陆少棋回头看了一眼笑的不怀好意的容酌跳下马车。

    刘修涯携衙门里主薄、典史一干人等候在外面,见陆少棋下来心中有数一辑恭敬道“陆大人”

    陆少棋摆摆手环顾四周,江西县离长安近亦是个繁华的大县,街头街尾人来人往有不少人听闻长安派来了大人都赶着来看看热闹。

    ☆、青丝断

    刘修涯见二人穿着皆是不俗,又瞧见容酌及有可能是皇亲国戚,正欲问的时候陆少棋指了指宋言道“此二人皆我好友,他姓宋单名言”又指了指容酌道“这位是酌公子”刘修涯瞧着不大,是

    二十四五的样子,长的眉目清秀同宋言一般书生气十足。

    “在下西江县丞刘修涯见过陆大人,二位公子”陆少棋虚扶他起来道“天色不早了”刘修涯忙道“衙门就在前不远处,大人请移步”

    这本是晚饭的点一路上倒是围了不少的人,行人走过说上一两句

    “县丞大人好呀”

    “县丞大人饭吃了没,哟,你家紫鸢托我来跟你说一声叫你早些回去,要是回不去她给你送饭”

    刘修涯笑笑“麻婶,我晚些就回去”

    “修涯呐,我屋里还有三个大饼等会儿给你送去”

    “修涯”

    “啧,这是长安来的官吧”

    “你这婆娘少说话,小心大人给你关牢里去”陆少棋笑了笑,这刘修涯看来甚得民心,街上或小声议论,或大声提醒你一嘴我一句当真是热闹,陆少棋回过身看了一眼与众人接话的刘修涯,又顺着看到了不知在聊什么的容酌宋言二人。

    不消时便到了衙门口,刘修涯领着几人进去。

    西江衙门普普通通,后院不过栽种了几颗树时逢初春就光秃秃的立在哪里,风吹枯枝唰唰作响,其他再没有了。

    几人皆选了房间安置妥当后已到了亥时,坐了许久的车早已疲惫不堪却到现在还没吃饭。

    刘修涯又道“城东十味楼菜色是西江一绝,但几位若是不嫌弃,家中内子已做好了晚膳立可饱腹”容酌笑道“那便叨扰刘县丞了。刘修涯盯着容酌看了一会儿意识到自己失礼又匆匆低下头,这华服少年定是不一般了陆少棋还未说话他便能做得了主。

    “就请刘县丞你前面带路了”陆少棋心道,好你个容酌上别人家蹭饭也不害臊

    到刘修涯家中不过几步路,因刘修涯时常忙到深夜才能回家便干脆搬到了衙门旁边。

    宅子虽不大,素雅整洁令人看着便舒服。

    宋言他们进去便迎来一身穿紫色衣裙的女子,青丝如瀑只拿少许挽了一个发髻余一半直垂到了腰下,头上没带什么发饰不过一只木兰簪,如出水芙蓉,绰约多姿,却仍是遮不住她沉鱼落雁之貌。

    “修涯,来客人了?”

    刘修涯看着她笑的柔柔的“是长安来的陆大人,紫鸢你去多备副碗筷”

    紫鸢美目扫过众人欠身施礼“我这就去准备,各位公子稍等片刻”言罢她转身进去,刘修涯摸了摸鼻子伸手道“各位随我来”

    是栋二层的小楼,楼下是大堂同厨房还有用饭的偏房,楼上便是卧房了。

    刘修涯领着三人入了偏房,三面墙一面窗对着的远方是三四颗棵树,树左侧有一条流水,映在那水中一轮明月,摇摇晃晃。

    他又从外面拿了几把椅子进来,紫鸢便跟在后面进来上菜。

    平常百姓吃的无甚特别,一碟白菜,一碟豆子,一碗红烧肉,紫鸢笑了笑双手放在耳垂上“不知大人会来,寒舍粗茶淡饭大人不要嫌弃了才好,我去多加几个菜,”陆少棋盯着紫鸢看了许久,哈哈笑道“夫人真是客气”

    容酌扯了扯他的袖子低声道“这是别人的娘子,你给我不要直盯着”陆少棋摸了摸下巴有些心虚的看向刘修涯,他早与宋言坐下聊了起来。

    “这么说修涯兄,高堂怎么不下来用饭”刘修涯倒了一杯茶递给宋言“我娘大多住在村中,故而不在”宋言拿着茶杯并没有喝点点头。容酌坐在他旁边,真是好速度这一会儿的功夫怎么就修涯兄的叫上了,连老娘都聊上了。

    刘修涯道“灵运,你原不是长安人呐,那”容酌拿着筷子好似要将那筷子折断似的,好一个灵运,这么快连字都说了,怎偏得他认识宋言这么久还只是叫宋兄。陆少棋瞄了他一眼又看了宋言一眼,小书生脸上挂着淡淡的笑点点头。

    便连忙道“呵呵呵,敢问刘县丞字何字,我这么一口一个县丞的叫着也不甚好,大家都是年青人,便不拘束这个了我叫陆少棋表字也是少棋二字”宋言手冰,握着茶暖手又道“修涯兄说他无字”

    陆少棋咽了口口水,隐隐觉得容酌脸又黑了一分,回头一细想容酌对宋言反正不是那门心思,那他还担心什么便又笑了笑目光扫过二人落在容酌身上的时候。见他薄唇紧抿蹙着眉,便又觉得哪里不对劲。

    宋言拿了杯子本想倒茶,那壶里却没有茶了,刘修涯从他手上接过茶壶站起来道“是没茶了,我去泡”。

    宋言垂眸将自己原先那杯茶推给容酌“我怎么瞧着你脸色不甚好,茶我没喝过你先喝下去缓缓吧”言罢又拉过容酌的手放在掌心半响展颜笑道“无事,手不冷,头疼么?”容酌微愣宋言的手比他冰的多,拿起那杯茶仰头喝了个干净,嘴角噙着抹笑。

    方才脸冷的像个冰山,这一笑似化了雪水,他本生的就精致好看。

    看着宋言的明眸里也好像多了些什么,宋言自是未觉察到,他待谁其实都一样若是方才换了陆少棋他也会这么做。容酌道“我无事”

    紫鸢又端了菜上来,加了三道,清蒸鲈鱼,红烧排骨,荷叶虾仁,她厨艺不差还未看到菜便能闻到香味,颜色也都好看。刘修涯泡了茶放在中间。

    “各位等久了快尝尝莫要凉了,就怕不合你们的口味”陆少棋道一句那便不客气了,一拿筷子,一伸手清蒸鲈鱼便少了一块。紫鸢笑笑坐在刘修涯旁边“味道如何”

    容酌道“夫人厨艺真是极好”

    紫鸢夹了块排骨放到刘修涯碗里“能合口便好”

    一顿饭有说有笑,吃的倒是欢快。

    饭后紫鸢收拾了碗筷,宋言他们移步到大堂刘修涯拿出一本小册子交给陆少棋道“这便是单老爷那案子记录的一些事了,陆大人你看”陆少棋虽说了自己的名字但是刘修涯不敢越了规矩便还称呼陆大人。

    紫鸢从里面又端来一大盅甜汤正打断了他们的对话,陆少棋侧头看去“什么?”

    “桂圆干和红枣莲子煲的汤,这天气冷的喝些暖暖”边上还搁着一罐子糖紫鸢又道“糖搁在儿你们自己看着放”刘修涯盛了一碗,宋言看了看取过小瓷碗,汤是烫的他盛了却给容酌送去“喝了暖身”容酌笑了笑接过,转头看着紫鸢道“吃了夫人这么多东西,都不好意思了”

    “公子真是会说笑”她声音极好听,声声婉转,一边也盛了一碗放到宋言面前,宋言道过谢,拿勺子舀了两勺糖放进去,容酌抬头看着原来是喜欢吃甜的。

    汤飘着甜香,桂圆红枣自身又带着清香喝下一口,唇齿留味。陆少棋将小册子放在桌上,好你们一个个,蹭了饭又蹭汤怎么好意思。想了想不顺气自己倒了一大碗。

    宋言又舀了一勺糖,问道“夫人这汤真好喝,可否教我做法,芝兰一定也喜欢喝”紫鸢捂嘴轻笑,烛光下眼中闪着烁烁红亮“公子就别一口一口夫人的,我呢叫胡紫鸢公子要是不嫌弃就唤我啊鸢我也叫公子的字可行?”

    宋言淡笑“如此,只是”他看了看刘修涯,刘修涯无奈的笑了笑“让灵运你见笑了,内子出身江湖性子便是这样”紫鸢嗔怪瞪着刘修涯“我性子又怎了?方才灵运还说要跟我学做汤给他娘子喝你瞧瞧人家多会关心自家媳妇”说完不解气又瞪了一眼,宋言忙解释道“夫人啊鸢你误会了,芝兰不是我妻子”

    “那也是不远了”

    刘修涯看着紫鸢摇摇头“你呀,”十足十的宠溺。

    陆少棋也眨了眨眼真是好一对恩爱的夫妻。

    ☆、青丝断

    惨死的是萧家老爷子,萧家是西江的大商户,祖宗传下来的产业。

    萧老爷子名叫萧有才,他爹没读过几年的书便取了这么一个名字,还真是应了这名儿到了他这里生意被他经营的越发好,除了这西江县临近的几个大县江月县,平月县都是他们家的生意。

    萧有才忙活了半辈子,快到三旬才取了陈氏为正妻,不过一年便诞下了一名男婴,陈氏生这孩子落下了病根两年后撒手人寰,萧有才待那孩子疼爱十分却因为平日忙于生意无暇顾及便是给他钱花,大把大把的银子给他花着,这也是西江出了名的富贵风流公子萧景淮,好家室好样貌好脾气,都传着,有这么一句话宁愿嫁给萧景淮做妾也不愿嫁给他人做妻。

    萧老爷子一个人拉扯着儿子,到萧景淮五岁那年,这其实跟女人守寡是一样的道理他守了五年的寡,也真是不容易了又是正直壮年到第六年遂娶了远房的一个表妹,半年后生了一个女娃娃现在子女皆有,骄妻在侧,旁人羡慕都羡慕不来的生活,可是应了一句话盛极必衰。他商场得意情商难免悲催。

    也不知怎么的萧有才就一克妻命,五年后二妻也死了,他可能也意识到自己再这么祸害人家就是罪过了一个人带着十岁的萧景淮五岁的萧秀秀熬了十年。

    老爷子已经五十好几,年轻的时候说一单生意就是天天酒楼上跑,大鱼大肉吃多了老来身体差,染了个风寒卧了半年的床,也不知道家族里谁提的叫老爷子再讨个媳妇,美名其曰冲喜。

    像他这样的人,劳碌了半辈子这份家产还没享过福怎么舍得就这么去了,还真听信了那人的话又准备着祸害好人家的姑娘。

    他那情况是个人都知道,再把自己女儿嫁进去就是陪着一起死。

    新讨的姑娘是桑村说起来跟刘修涯他小姑是同村,那姑娘家情况实在难,遇上个嗜赌成性的爹欠了一屁股债,她娘都叫他爹给卖了,债主上门还想剁了他爹再把她和她妹妹买到勾栏里去,那个爹

    如今死不死她也不在乎了,可怜那小妹妹,这才想起了西江村的事咬咬牙便嫁过去了,问题就出在这。

    那姑娘嫁过去前两年还是好好的,两年后老爷子就去。

    看到这陆少棋忍不住道“这么一把老骨头兴许是自己病死的呢”刘修涯却摇摇头。

    西江县自古有个规矩,丈夫死了妻子是可以陪葬的,但是丈夫要是说妻子不用跟着一起死那便不用死了并且三年后嫁娶随意。

    萧有才是生意人精明着,那姑娘嫁过来他卧在床上碰都没碰过,反而给了她母家送去了一大把银子,再有人家姑娘又是桃李年华比起她儿子还小些,他若归去留下小媳妇自是要改嫁的,像这些大户人家最好面子死了还叫人带绿帽子怎么行,但要是那姑娘不改嫁这便更不好留着个人白花他们家的钱指不定反过来还要和他儿子女儿抢家产。

    左右想想他和那姑娘也没什么不过是存了夫妻情分的陌生人还是拉着一起死比较妥当。

    可是现在萧有才死了,那小媳妇活的好好的。

    陆少棋放下另一本小册子眉头跳了跳这册子写的还真是够全的他要是再继续看下去,估计连那小媳妇三姑六婆干什么的萧有才几岁取了谁平日隔几天洗一次澡都能记载。

    烛光摇曳忽明忽暗噼啪一声响,灯油往下流遇冷又凝固在蜡烛上。

    “是我考虑不周了,天色已晚本该明日再向大人说此案种种”刘修涯忽然道,陆少棋打了个哈欠笑道“我也忘了时辰这便不打扰修涯你了”一回头瞧见宋言又拿着那册子再看,容酌坐在一旁脸上也无倦意。

    陆少棋右手抵在嘴边咳嗽了一声,宋言抬头道“少棋兄你哪不舒服么?”关心之情不下于方才对容酌,陆少棋眨了眨眼笑的越发暧昧“没事,困了没,我们回去吧”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这么说,未了偷偷瞥了一眼容酌他竟也跟着笑。

    宋言合上书自然也听不到他话里的那番味道,三人向刘修涯告辞刘修涯本还想送他们回衙门叫陆少棋给拒绝了。

    更深露重,寒气不减,一踏出门便忍不住裹紧了衣服,衙门里还留着三四个使唤仆人加上陆少棋带出来的三人,人手够用。

    宋言卧房便在他隔壁二人寒暄了几句丫鬟们端着热水进来洗漱过后各自上了床。

    晚上安静,不比夏夜有虫声婵鸣,又是坐了一天的马车疲惫交加,睡的便沉了。

    一夜无梦

    宋言次日起了个大早,因原县令上任时做饭的是自家娘子现在他走了整个县衙里也没人会做饭,胡紫鸢一大早便领着几个婆子来衙门做早膳,宋言起来在衙门里转了一圈过了辰时三刻容言他们也起来后饭也烧好了。

    配着当地的一些土产白米粥也吃得津津有味。

    用过了早膳刘修涯来一趟衙门带宋言他们去萧家,萧老爷子的尸体还未下棺,停了两天明日就不能拖了,拖久了尸体起味那便不好了。

    萧家大宅在城东,从衙门坐马车去差不多四柱香的时间。

    满院子人皆是着白衣来往,面露悲痛之色,乌云压顶却不下雨,还有些许阳光透过云间照射在地上也是弱弱的。

    一声闷雷,那最后一丝光也叫乌云压住。

    刘大人来了,刘大人带着长安的大人来了。三四个婢子一边囔囔着跑进去,半响小跑出来个穿丧服的女子面色不甚好显然是劳累过度陆少棋一时琢磨不出来这是萧家小姐还是萧家小媳妇。

    刘修涯介绍道“这位便是扬月忽萧夫人了”就是那个小媳妇。

    倒是一点都看不出来是农村出来的人,乌黑的头发只戴着一朵素花,瘦若的身姿好似风吹便倒 。

    正这时后面又走来一女子比扬月忽要小该是萧家小姐了,脸色相较前者要红润一些。

    扬月忽想要开口,萧秀秀反却瞪了她一眼又回头对刘修涯一行人道“大人您里面请”言罢便带着小厮婢子们进去竟是丝毫不将她放在眼里,扬月忽倒是不怒还是淡淡的笑道“大人请”陆少棋扫了她一眼,扬氏在萧家过的并不好。

    大堂中萧秀秀坐于上位,陆少棋他们坐在客位这也无甚,四下环顾萧家有一女萧秀秀还有一子萧景淮却不见来人,陆少棋道“萧公子呢?”

    萧秀秀道“临县店铺出了问题,如今家里也只能叫家兄去了”说罢又白了扬月忽一眼,刘修涯忽然问道“夫人不舒服?”

    扬月忽愣了半响才反应过来这声夫人叫的是她,勉强扯出个笑摇摇头,萧秀秀却冷笑道“姨娘,那处店铺可是你堂兄负责的,真是好巧,这么急着就要把我大哥支开么”话中的嘲讽在场怕是没人听不出来。

    扬月忽脸又白了些,终是没说出什么。

    那萧秀秀一句句话说出来哪里像十七八岁的姑娘,要是个男人瞧着扬月忽的柔弱模样都要心生怜悯陆少棋便道“不知萧小姐可带我们去看看另尊”

    “这自是可以”

    灵堂里哭丧声一声高过一声,萧秀秀向众人赔过礼,待众人下去,萧老爷子躺在棺材里还未盖棺,该是刘修涯早先吩咐过萧秀秀的。

    宋言一行人是直接从衙门里来的,临行前叫下面人去叫仵作这会儿也赶到了萧府。

    仵作前些天便看过了萧老爷子的尸体,陆少棋问他他道“萧老爷气阴是喝了补药,都知道是药三分毒”

    陆少棋嘴角抽了抽莫不是搞了老半天萧老爷子是给补药补死的仵作却又道“之后萧老爷是窒息而死的”原是被掐死的。

    宋言看向萧秀秀“不知萧姑娘可否让我再看看老爷的尸体,”此言一出全场皆愣了一会,半响萧秀秀点点头往后退了几步,宋言上前将萧有才手摊开来看了看听那仵作说的窒息而死又抬起他的脖子。

    方退下,陆少棋问道“怎么?”

    宋言看了一眼众人若有所思还是摇摇头,因扬月忽要在前厅招待客人便由萧秀秀带他们到灵堂才踏出们,萧秀秀忽然上前几步跪在陆少棋面前,“求大人为小女子做主”

    陆少棋想要弯腰扶起她,萧秀秀却执意不起低头道“大人听小女子说完,是扬月忽是她杀害了爹爹”

    陆少棋面色微沉“证据还未确凿,萧姑娘为何这么说”

    “定是她了,爹爹爹爹才跟我说他死后想要叫那女人来陪他,说出的第二日爹爹便去了,是她定是她不想死便先害死了我爹,不瞒大人,那女人一直与他们村里的那个穷书生有□□

    后来,临县的店铺就出了问题偏偏是她堂兄的那店这么急着想要支开我哥哥一条条指向的可全是他,大人求你为小女子做主”

    她一声一句带着泪,哭的好不伤心。

    不知谁说了那么一句“你说她和他们村的穷书生有情,她害死了你爹为什么不立即跑了还留这儿”萧秀秀抬起头,她自小千金小姐的日子长大吃的太好比起扬月忽体重重两个不只,有些胖,寻声望去说话的是个华服少年,明眸皓齿。

    风从树中掠过,几缕青丝纠缠在一起。

    容酌笑了笑,宋言轻声道“兴许她留下来是为了萧家的财产”容酌笑的乐了,半响又只能无奈道“灵运,你啊”

    ☆、青丝断

    天色越来越暗,风愈吹愈大,灵堂处白幡飘动,呼呼风声似沥沥鬼泣,容酌转动手上的板指左一圈,右一圈。

    萧秀秀脸色有些难看,陆少棋将她扶起来道“单凭姑娘你一面之词,我们也不能这么草草的就结案,若真是她,我们定然会还姑娘你一个公道的”陆少棋不着痕迹顺着萧秀秀盯着的容酌看了一眼

    想了想又道“对了,方才姑娘说的,不知另兄何时回来”

    “若是,不出意料的话,明儿就能回来了”萧秀秀抿唇

    “竟然如此,我们明日再来”萧秀秀抬眸微有些臃肿的双手置于左侧“大人您慢走”

    北风呼啸天色阴霾

    宋言跟在陆少棋身后,容酌站在原地抬头看了看天色,立马快步追上去“灵运”宋言回头扬唇一笑“恩?走吧”

    容酌眨了眨眼随着上了马车。

    因看天色似要下雨,便行的快了些,路上有些颠簸。

    几人回到衙门还未过午时,紫鸢今早便说要出去,午饭没处找落,刘修涯便去十味楼定了饭菜送来。

    五菜一汤,容酌没吃几口便不吃了,宋言泡了一壶茶他倒是喝了两杯,茶叶放的不多还有一股淡淡的橘子香。

    “怎么?,灵运这是什么茶我怎么没喝过”小厮上来收拾了碗筷下去,宋言捧着那小册子又看了起来,闻言抬起头笑了笑“我瞧你在车上的时候不舒服,现在可感觉好些了?”

    “哎?,是好些了”陆少棋摆了棋盘与容酌下棋,刘修涯本是自个儿在一旁看书,瞧见他二人下棋忍不住也凑了过去,倒是宋言在一边安静的看着那册子想着萧家的案子,桌上放了核桃,桂圆那些吃食。

    陆少棋带的小厮名唤金元,正苦着一张脸给容酌剥核桃吃,忍不住低估了句,容酌抿了口茶似漫不经心道“金元,你莫要再低估,你再低估过了一个月我也不将你带回王府,你便继续留在少棋府中吧”

    顿了顿落了一颗白子,“你放心,财宝她不会想你的”金元做势要哭,容酌又道“男子汉大丈夫动不动就要哭,真给我丢脸”金元保持这要哭不哭的表情愣了几秒“主子,你让我回去吧,我妹妹他一个人也照顾不了呆毛祖宗哎”

    一时只听见棋子与棋盘碰撞的声音,金元咽了口口水“主子”

    “少棋你输了”陆少棋将黑子丢回罐子里,也倒了宋言泡的茶来喝,容酌一转头对着金元笑道“成了,你回来吧”金元裂开嘴露出一口白牙使命点了点头连忙走到容酌身侧甚是殷勤的端着剥好的核桃仁“主子您”容酌摆了摆手

    “拿给灵运”

    “好嘞,”金元又十分殷勤的端着小碟子走到宋言身侧“宋公子,您尝尝”宋言正看的入神,哪听得清楚他说了什么,胡乱应了一声,头也未抬。金元搁下小碟子后又屁颠屁颠退回道容酌身后。

    时候尚早,容酌便与刘修涯也来了一盘,陆少棋拿茶壶去兑了些热水,回到大堂便拉了椅子坐到宋言身边“可看出了什么?”宋言放下册子,揉了揉太阳穴“我记得,仵作说萧老爷吃了补药

    少棋兄,你可否查查那补药是谁送去的”陆少棋点头应下颇有些尴尬,明明同宋言说的时候是叫他来玩的,现在倒好麻烦了他在这里查。“哎,本是说好带你来游玩的现在倒好,就剩下了你在这里”

    “出来的时候吴婶本是叫我莫要多管嫌事,其实我对这些倒是有兴趣的紧”

    “这么说,灵运你不难为?”

    “我难为什么?”宋言轻笑又问道“什么时辰了?”

    西江月,一江红尘梦。

    “月忽,月忽”梦中那青年清雅以极,一遍又一遍的唤着她的名字,温柔如同晨曦第一缕暖阳,却总是带着淡淡的哀伤。

    他说“月忽,有我在,无论什么时候我都会保护你”一字一顿,掷地有声。

    那年的一场梨花落满墙,红妆铺十里,一袭嫁衣红如火。

    一梦经年。

    “月忽,你有什么不高兴的都说给我听好不好”

    “夫人,夫人?”扬月忽缓缓睁开眼睛,丫鬟玉绕候在边上一脸的担心,她抓住秋玉绕的手囔囔道“他来了?他不会有事的对不对,我要见他,见他”

    玉绕一头雾水不知她在说什么“夫人这几日太过劳累了,大夫说夫人要好好休养”扬月忽慢慢静下来盯着玉绕,双眼仍然是无神“我知道了,刚才做了个梦,我无事”

    玉绕侧身端了药来喂她“为了老爷逝世,夫人算是操劳了还好”扬月忽咽下苦药,蹙紧了一双秀眉“都过去了,夫人要是在萧家受不了反正老爷去了我们可以搬出去了。”

    “恩”玉绕看她咽下最后一口苦药,似突然想起了什么道“对了,今早刘大人带的那群人里面,有位宋公子想邀你明儿去十味楼喝茶,夫人你去不,你要不去我回了她”扬月忽抬起眼睛,沉吟了片刻“不要回,我去的玉绕,什么时辰?”

    “亥时了吧”

    扬月忽伸手正要掀被子,玉绕抓住她的手,替她将被子盖好不悦道“你就不要起来了”

    “亥时了,老爷的灵堂”

    “你就安稳的睡一觉,灵堂那离开你又不是会乱,不是还有小姐吗,你操什么心”

    眼月忽说不过她,嗔怪的看了她一眼只好答应她睡下。

    十味楼一面沿街,另一面靠江,沿街那头就连在厢房里也能听见街上的嘈杂声,靠江那头安静打开窗还能瞧见江面上的画舫,才子约的佳人,佳人抱着琵琶唱上一曲。

    小二领着扬月忽到了二楼的厢房,宋言坐在窗边出神望着江面,同行的还有一位公子懒懒的靠在椅子上,节骨分明的手里把玩着精致小巧的白玉壶,里头装的不知是茶还酒,听见脚步声容酌

    回过头“夫人来了”

    宋言也跟着回头。

    一身白色齐胸襦裙,一头青丝未挽,任它散着脸色苍白。宋言道“夫人快坐”扬月忽叫玉绕随那小二退下去,便坐在宋言对面,也未问宋言找他的何事,就这么静静坐着一脸坦然,仿佛是茫茫雪地里的那株白梅,与白雪混为一色,却又开的傲然。

    一曲轻柔婉转的歌,一句思君另人老,唱的凄美动听,扬月忽寻声望去,江中不知哪家的画舫不知哪家的姑娘,唱的又不知哪家风流公子编的曲。

    “持笔未落,青丝白头,望穿多少秋水,思君另人老”她轻轻哼着歌,乐如行云流水般带着淡淡的还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思愁。轻柔似春风拂过花从后花却败了,清幽又似山间潺潺流水却总带着不知该流往何处的忧伤。

    不知是哪家多情公子做的曲,提笔未落不知如何表相思意,盼到青丝白头望穿秋水,思君另人老,岁月忽已晚。

    “原来,夫人会唱”

    “会”扬月忽莞尔一笑。

    她将碎发勾到耳后“公子此番邀月忽前来要问什么?”宋言倒茶的手一顿,不知该怎么开口,那边本是一脸看好戏的容酌忽然道“萧小姐说夫人曾与他人有染”

    真是干脆,直接。

    扬月忽好似知道他会问这个,脸上的表情未有丝毫变化,仍是出神的望着江面,画舫将行将远,歌声愈小至无。她说“是”

    “想必大人查案子前,也查了我,知道我是出身在怎样的一个家中,我爹将我娘给卖了去抵债,他好赌,贪酒,一不如意便要打我和妹妹”话锋一转她忽然道“那大人可听过我原来的名字,我

    爹没读过书,自然也起不了这样的名字那时我还叫扬二妞呢,月忽是后来他给我取的我还记得那首诗,思君另人老,岁月忽已晚,月忽,月忽”她说着朝宋言笑了笑似对宋言说,又似自言自语

    “月忽,月忽,好不好听?”

    嘴角不禁翘起,扬月忽眼中攒满了笑意,一点点的加深,深到变的模糊渐渐起来一层水雾终有什么液体破眶而出,划过脸颊,滴在桌上。

    ☆、青丝断

    桑村扬家那汉子,打女儿打媳妇村子里还有谁会不知道,说去赌钱输了几百俩,还不起就将自家婆娘卖给了隔壁村的张哑巴。

    干了这么些个禽兽不如的事,一听有钱赚又把女儿嫁给半死不活的老头子,摊上这么个爹是扬月忽自己命不好。

    彼时,她六岁就晓得了这个道理,自记事起,印象里的爹爹就总算摆着一张凶神恶煞的脸,母亲总是到晚不停的忙活,谁家要有个红白喜事母亲总是抢着去烧饭帮忙。便能赚些钱贴补家用,父亲

    极少往家里送钱,反倒是从母亲这里拿钱出去花的多,她便很小的时候就帮着母亲干活,父亲来要钱的时候母亲要是没钱是会挨打的。

    村子里有个私塾,别人家的孩子这般大的时候都能去上学,她还要留在家中带着年幼的妹妹,偷偷攒的钱去买本书看要是叫父亲知道了打一顿骂她浪费银子。偶尔得了空闲才能偷偷去私塾,也只敢

    躲在窗户下面,听夫子在里头教他们读书认字。

    听着朗朗读书声“人而无信,不知其可也”

    “我爹,他喜欢的不是我娘,所以我好像从未看到过他对我娘笑,娘亲总是一个人在晚上的时候默默流泪”她叹了口气,眺望远方一山新绿,似在讲一个很久很久以前的故事。

    “这些事儿,我不说公子也能查到关于他我愿意和二位公子说”

    水声戛然而止,宋言抬头“夫人,请讲”复又低头,为倒了一半的茶杯继续倒茶。

    初见是入秋的那日,变黄的叶子从树上翩翩落下,铺了一地

    “有匪君子,如切如蹉”他吟诗而来,着素袍,持诗经,眉目含笑。扬月忽从地上站起一个转身差点撞到他,心道还是赶紧逃的好,未迈出一步那厢那人开口“姑娘,在窗外偷听了这么久”

    扬月忽不等他说完,连忙上前捂住他的嘴“你小声些咳咳我没偷听,我我”她指了指前面又指了指后面,支支吾吾道“我路过,恩碰巧路过而已”

    两人贴的太近大眼瞪小眼瞪了半响,扬月忽咬了咬唇收回手往后退了几步,险些跌到地上“你你无赖”

    那书生叫他她骂的一头雾水,忙道“姑娘我我我”我了半天也没我出什么。

    扬月忽眼睛转了一圈“没事呵呵我走了,公子不必相送”她急着逃走,未曾留意脚下的石头被绊了一脚,眼看便要摔倒地上去,那人却伸手拉住她。

    “姑娘,失礼了”扬月忽将他上下看了一眼,长的白白净净看年龄同她差不多大十二三岁的样子,倒是说话一板一眼的跟私塾的夫子一样,她眨了眨眼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我叫卫风”

    “卫风?”扬月忽重复了一边,指了指自己道“我叫二妞,我姓杨,扬二妞”

    卫风点点头,见扬月忽弯腰作辑学着那些文人道“足下留步,不必相送,后会有期”说完想了想又补充道“有缘千里来相会”卫风嘴角抽了抽“姑娘,留步”扬月忽心里暗骂一声还有完没完。

    没奈何只能再摆着那张笑脸“卫兄还有何事?”

    卫风从怀里掏出用黄油纸包着的馒头递给扬月忽道“姑娘每日偷偷躲在这窗下,想来是爱读书之人,夫子夫子叫我来和姑娘说,不收姑娘费用姑娘下次来可进学堂和大家一同读书”扬月忽愣了愣。

    卫风将馒头又往前递了递“姑娘饿了吧?你吃”

    傻小子,扬月忽便不客气了一把拿过馒头隔着黄油纸摸了摸有两个,又一拱手“夫子大恩,二妞铭记于心,只是二妞不能像其他学子一般天天能来,”

    “姑娘,何时来都可以”卫风笑了笑露出一排白白的牙齿。扬月忽第一次看见他笑,掂了掂手中的包子“那好”

    卫风,卫风。

    “卫风啊,他是私塾先生收养的一个孤儿”买肉的中年汉子挑着牙缝“我说,二妞你问他干啥,跟叔说你不是看上那小书生了”扬月忽瞪了他一眼“没呐”

    “嘿,你这丫头”

    卫风,卫风

    “卫风,这题我该怎么解?”

    “卫风,这诗是什么意思?卫风,卫风”

    扬月忽其实早便注意到他了,夫子上课时总是他来回答问题,每次回答的夫子都十分满意,其他学子不懂的也总是问他。

    “哎呦,这不是扬家那小妮子么,扬二妞你爹又出去赌了吧,我爹说昨日在三寸天堂看到你爹了哈哈哈哈”

    三寸天堂,那是什么地方?西江最大的勾栏院。

    扬月忽勾起嘴角冷笑道“三娃,你爹怎么知道我爹去三寸天堂了,莫非你爹刚从里面出来”

    “你”名叫三娃的少年撸起袖子握紧拳头,扬月忽咬了咬牙齿却没有传来意想的疼痛,睁开眼卫风对着那少年道“三娃,不要欺负二妞”三娃嘟着嘴“知道了,卫夫子”

    夫子平时不在什么事都叫卫风管着,卫风又喜欢和夫子一样板着张脸,大家便都叫他卫夫子。

    扬月忽眨了眨眼“卫风”

    “卫风”

    一袭淡粉长裙,她出落的越发亭亭玉立俏似三月桃花美目流转,顾盼生辉。不似当初了,看着像是假小子。

    “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匪报也,永以为好也”卫风捧着怀里的瓜低低的笑着。扬月忽伸出右手戳了戳他的额头“你笑什么,呐你说的,那你倒是赠我块玉啊”卫风无奈的笑了笑将瓜搁在石头上从腰间拿下玉佩递给扬月忽“自然,这是我娘留给我唯一我遗物我”扬月忽打断他的话“你傻你自己好好收着”

    卫风拉过她的手摊开,将玉佩放在她手心,冰冰凉凉。

    他说“不弃”扬月忽转过头笑的快合不拢嘴了却道“我没说喜欢你,你少自作多情”

    “哎,原是我一厢情愿呐”卫风叹了口气,扬月忽蹙了蹙眉“你傻,我是女孩子总该要矜持一点的么”

    “”卫风从后面抱住她“二妞,我说你过了十六我要给你起个名字的,”

    “你要是取的不好听,我便不理你了”

    “思君另人老,岁月忽已晚月忽,月忽,好不好”他摇了摇怀里的人“好不好”

    “月忽,好,好,好”三个好一声比一声高。一声比一声情长。

    思君另人老,岁月忽已晚可是啊,原来真的只剩下相思了。

    一语惊的正在喝酒的扬老爷子差点一口喷出来,“我娘叫你给卖了?”他擦了擦嘴角的怒目瞪了扬月忽一眼“倒霉孩子,你叫啥叫,卖了就是给买了”扬月忽放下筷子语气出乎意料的镇定“你,卖哪儿了?,你个畜生你要是敢卖到三寸天堂我马上就剁了你”

    一声畜生听的扬老爷子握紧手,扬月忽看着近在咫尺的拳头不屑的望着拳头的主人,扬老爷子拳头紧了紧又松了松终是没打下去“快吃饭,你妹在里屋别让她听见了”

    “这么个禽兽不如的事你做都做了,还怕我去说么”相较于二妞扬老爷子是比较疼小女儿扬二毛的每次打先打大的,偶尔有好吃的先给小的。

    扬月忽这一番话将他堵得无言,只能猛灌一口酒。

    烧到只剩下一小节的蜡烛还继续往下流着烛油,前些天下大雨狂风吹坏的屋顶也没去修,桌上放着一碗白菜,一碟花生边上倒着三四个酒瓶,真是饭都没得吃了还顾着买酒喝。

    扬月忽埋头吃饭,一双筷子夹着白菜往她碗里送,她抬头扬老爷子讨好的笑着,笑的她心又冷了一分“你想把我也给买了?”

    “怎么能说卖呢,二妞你看你也老大不小了是不是该”扬月忽冷冷打断他的话,“我吃饱了”说罢站起来转身便想走。

    “我是实在没办法了卖了你娘还欠一百俩你就算打死我,我也掏不出一百俩,我知道我活该,可你该帮你妹妹想一想,他们说了要是我拿不出钱就打断我的腿,再把再把你妹妹和你卖到勾栏里去”

    扬月忽停下脚步回头看着眼前的男人,她的父亲。

    “县里的大萧家,听说萧老爷又要讨媳妇了,就算你不管我也该管管你的亲妹妹”

    她的父亲,她的亲爹,呵。

    扬月忽苦笑道“爹啊”

    扬老爷子吸了吸鼻子,那日是扬月忽这辈子第一次见他爹哭,亦是最后一次。

    他站起来向扬月忽走进了几步,扬月忽踉跄退了几步险些不稳摔到地上,老爷子垂头噗通跪了下来

    “二妞,我对不起你,对不起你娘我求你,你妹妹还小不能糟蹋了我求你”他向扬月忽磕

    了三个头,每一声都清楚无比,声声叫人心寒。

    扬月忽双眼一眨不眨的盯着他看,若眨一下眼泪怕是要出来了,不知是为她娘伤心,还是为自己和妹妹,亦是为了眼前这个称之为她爹的男人。

    人说,常欢膝下,与她而言却是那么难,人说,天下无不是的父母,那到底错在谁,人说可怜天下父母心,真真是讽刺。

    她愣了半响颤抖的伸出手指向门外,“你出去”

    “比起我,我爹疼我妹妹要疼的多,至少他愿意牺牲我来换妹妹”到底是要心灰意冷到什么程度她才会说出牺牲二字。宋言闻言垂眸“我爹在我十岁的时候便不在了”

    “姐姐”扬二毛从里屋头未穿鞋子便赤足跑出来,顶着包子头额前翘着两根头发,二毛小她五岁今年十三同她长的有五份像比她小时候要可爱的多,也比她讨人喜欢。

    二毛伸出小手抱住扬月忽“姐姐我听见了,娘没了,娘没了是不是”扬月忽咬紧下唇,紧到咬出了血,她伸手摸了摸二毛的头闭上眼,哽咽道“啊毛,姐姐保护你,”姐姐保护你,声音却是越来越小仿佛是压了千斤石头再难开口。

    五个字便注定了她与卫风再无缘分。

    ☆、青丝断

    卫风,卫风

    可是她的卫风说过,要等他,等他高中他就会娶她。守他十年寒窗苦读,为的不过是有一朝伴他左右。

    她憧憬的未来太过美好,现实却总是出人意料,不留一点余地的。

    “我嫁到萧家的那年春便是科举,可是他没有去,留在了西江,在私塾里当了夫子”她的声音若近若远飘渺的像轻拂过的风叫人抓不住,她说“我偶尔还能见到他”

    西江三月,一夜梨花落满墙。

    第二日,卫风收到了一封信,信里夹着一朵刚摘下的梨花还残存着淡淡的香。信纸上却只有简单的一句话,“我要嫁人了,不是你”

    她不写,我虽舍不得但要与君绝。她不写,为了我的妹妹我要嫁给别人,她也不写自己究竟有多少委屈。

    再简单不过的一句话,没给自己留下任何余地,也不给卫风留下任何余地。

    手渐渐的冰凉,指尖抚摸过她写的字却仿佛烧能起来一般。

    原来,终究还是不能相守的。

    见此一信,他昏迷三日。

    第四日醒来,便不顾自己身体虚弱去找她。

    而每到这种时候,天公总是会作美,曾谁家死了老母下一场大雨孝子抱着他娘哭上一哭,曾谁家又死了爱妻也会有一场大雨倾盆,仿佛是老天能感应到他们的悲伤。

    听他们说,这场雨从昨天早上就开始了便没停过,没什么,初春本就多雨。

    卫风一直是住在私塾里的,从私塾到扬家不远却也不近。

    路上一段种的皆是梨树,侧目左右两边梨花似雪落,□□悠悠。仿佛是何人铺下的白色地毯,他撑着伞,着白衣便与这景混为一色。

    昔日那人说她喜欢白色也最喜欢梨花,所以她喜欢看他穿白衣。他问她自己为何不穿白色,她道“白色最是干净舒心,而我虽喜欢白色却比较适合黑色”

    扬月忽要嫁到萧家的事第二日便传开了,路过此地的听街头巷尾,议论纷纷。

    “你听说了没,扬家那大丫头要嫁给萧家咯,往后呀人家就是富太太了”

    “去去你的,你不知道是嫁给萧有才那个吊着半条命的呀,啧啧我说着扬老狗也忒狠心了点,二妞这丫头懂事也听话他怎么舍得”

    “哼,欠了一屁股债呗,他把自家婆娘都给卖了,现在”

    “成了,关上门是别人家的事情,咱们呀,少管闲事”那妇人说着无奈一笑,提着菜篓“我先回去了,明儿二妞成亲咱们吃酒去”回头撞上个人“哎呦喂,谁撞我呀,卫风啊,你咋来了

    不是俺们家秀娃又淘气了吧”

    卫风过来,雨势不小尽管撑了伞还是淋湿了一身,他扶着那妇人,脑子里却只记得她说的那句话。

    第5节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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