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语道悲欢离合 作者:南竺

    第6节

    明儿二妞成亲。

    妇人伸手到卫风眼前晃了晃“卫风呀,你咋了要不去我家把湿衣服换了”

    卫风摇摇头,捡起地上的油纸伞向扬家跑过。

    “嘿,这孩子”

    雨日,天色较为暗,屋子里点着红蜡烛,全新的红蜡烛。

    桌上搁着凤冠,床上扔着霞帔,铜镜里映着的女子,唇不点而赤,两弯柳叶眉似蹙非蹙,不施粉黛素着一张无悲无喜的脸,穿一袭白衣三千青丝只拿一根同色发带挽起些许。如话本里头写的白衣翩翩的仙子一般不识人间香火,亦如外面洁白如雪的梨花,白的不染尘埃。

    “月忽,你既喜欢梨花,那你为什么不喜欢白梅?”

    “我喜欢春天,我怕冷便不喜欢冬天也不喜欢梅花”但总归还是会冷的。

    素手持起一朵梨花她别于发间。正欲起身却听见有人敲窗便移步去开窗。

    那人持着伞的手节骨冻的通红,一头黑发叫雨水打湿了大半,他看着她没有说话。

    扬月忽开口似意料之中语气也未有丝毫波澜“你来了”

    窗外那人一袭白衣撑一把竹伞,窗内那人一袭白衣发间带着一朵梨花。卫风搅紧眉头半响道“跟我走”

    扬月忽闭上眼睛,嘴角上弯无论怎么努力笑都带着微微苦涩“不了”说罢也不等卫风开口便关上了窗户,“月忽,你跟我走好不好月忽,月忽”他唤着他为她起的名字。

    卫风啊卫风,你为我取的名字,那首诗说的是我,思君另人老扬月忽无力靠在窗上,任凭外面那人一遍一遍的叫着她的名字,咬紧下唇忍了许久的泪终是流了下来,“卫风,我记得我说过我喜欢白衣今日我穿这身白衣你看见了么你记住我好不好”

    这身白衣是她十六岁那年卫风给她取了名字后拉着娘亲做的,她想穿给他看可竟不想会是今时今日,想不到会是这样。

    她这身白衣穿了四日,但是他若不来,他若未曾看到她会穿着白衣上花轿,现在他看到了。

    “我记得”

    “卫风你待我好,那你要为我想想,我嫁到萧家有什么不好的,我”她眨了眨却没继续说下去他怕叫他听见自己的哭腔。一扇窗之隔,隔得却是天涯海角,卫风啊卫风你可知情缘二字不只要有情,也需你我二人有缘。

    窗外那人久久不语。扬月忽道“你”

    “好,我为你想”卫风打断她的话声音平静的不能再平静,扬月忽挤出个笑尽管知道他看不见,你要记得我啊。

    半响无语,扬月忽听见他的脚步声渐行渐远,便打开窗,瞧见一抹白影消失在巷口,忽然提起衣裙推开门追了出去,一场雨,一个人,一袭白衣。

    卫风我还想看明年的梨花,卫风我还有很多话想和你说,卫风,卫风。

    扬月忽跑到他消失的地方好似再也跑不动了般,任由雨水打在她的脸上,仰头看这苍穹,她擦着脸上温热的液体,转身回去,踏着他来时的路。

    说青梅竹马,抵不过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一纸离书隔了两端。那年红妆铺十里,一袭嫁衣红如火是结束。

    也是开始

    扬月忽扶着头上的梨花簪脸上带着淡笑“我记得初见他那年我十三岁是秋天,离开他那年十八岁,”顿了顿喝下宋言递给她的茶“我虽与两位公子不熟,但在这里两位公子能听我说完这个我曾经的故事,是月忽之幸”

    “我觉得,夫人与卫公子有情亦有缘”扬月忽侧目“宋公子,为什么这么说?”宋言轻笑道“我不知道,这是我的感觉”扬月忽也跟着笑“今日在这里叨扰了二位公子这么久,月忽该回去了”宋言站起来一辑“是我们叨扰了扬夫人才是”

    扬月忽欠身还礼“原没什么,月忽告辞了公子留步”

    “夫人慢走”

    宋言目送扬月忽离开转身看着一脸若有所思的容酌失笑道“王爷,你怎么了”说罢又坐回去,容酌目光从茶上移到他脸上“她说的,你信几分?”

    “我都信”

    容酌笑了笑“宋言你从杏花村出来,必定未看多少过人世险恶”容酌顿了顿起身向宋言靠近了一分“我要是将你丢在这里,你准能叫他们给买了,啊哈”

    宋言挑眉“王爷不信她?”容酌道“我信她”

    容酌坐回去靠在椅子上,转动着手上的玉扳指“宋言,你是不是也有一个故事,你和谢姑娘是青梅竹马么”他未抬头也未看宋言,似漫不经心随便一问。

    宋言恩了一声“是青梅竹马”容酌垂眸,宋言瞧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却听见他的笑声“你与谢姑娘感情一定很好”

    宋言欲言又止,又只是嗯了一声。

    厢房一片安静,再没话说。

    那厢刘修涯带着金元过来见二人问道“扬夫人说了么?陆大人差我来跟你们说,萧家公子萧景淮回来了”容酌伸手在桌上敲了敲,看向宋言道“走吧”

    ☆、青丝断

    刘修涯道“可以不必回去,萧公子在十味楼订了晚宴,若是回去岂不还要再跑一趟”

    萧景淮订的时间是亥时,现在也已经到了酉时,容酌闻言点头道“那便不回去了”顿了顿又问道“刘兄,不知十味楼附近可有好去处,我们要是在这里要是坐一个多时辰也真是无趣的很”

    刘修涯笑道“去处自然是有,附近勾栏院,堵坊,茶楼都有,哎?茶楼上还可以听戏”容酌将板指拿出来又带回去再拿出来,如此反复了几次转头问宋言道“灵运,你想去何处”

    “不如去吃茶”宋言道。

    十味楼附近的茶庄是叫品茗阁,楼上楼下两楼,二楼便是厢房了,厢房不大每隔□□米一间,因戏台是搭在楼下大堂中间,在楼上虽也能看的却不如在楼下看的舒服。三人商议便就在楼下要了

    一桌,叫壶龙井,三四碟小吃食遂看起戏来。

    这戏该是由话本改编而来。

    那年正是梨花落满门楣,讲的是嫂嫂恋上小叔子的事

    刘修涯剥了俩桂圆笑道“有点意思”

    “君可知,离别之苦叫把我伤呐啊,”着素衣的花旦有着一副好嗓子,如新莺出谷唱的和以往的戏不同,有点像歌,声声句句唱到情深处,能叫人潸然泪下。

    她唱“十里红秀装,聚散无常”宋言垂眸,她又唱道“说明月千里能寄相思,青丝断”宋言转头去看容酌,而容酌不知何时早以看着他了,宋言抿唇又回头问刘修涯道“这茶楼是萧家的产业吧”

    刘修涯微惊道“灵运,你怎知道”

    持笔未落,青丝白头,望穿多少秋水,思君另人老,岁月忽已晚,十里红秀装,聚散无常,说明月千里能寄相思,青丝断。

    前几句和后面几句好似出自两个人?

    此戏分成了三段,今日上演的正是中间那幕,昨日上演了第一幕,明日便能完结了。

    一幕约为两个时辰长,方听到一半刘修涯提醒道“怕是时辰到了,走吧”

    宋言微不可闻的叹了一口气。“走吧”容酌跟在他后面道“你若喜欢听戏,回长安我带你去听”

    宋言笑了笑“好”

    这西江夜市下的繁华之气也不输长安,宋言似有心事刘修涯颇为自豪的向他介绍西江他也只有一答没一答的应着。

    从品茗阁到十味楼不过几步之遥,三人进去门口的小厮迎上来便笑道“刘大人?萧大公子订了酒席,小的这就带你们去”比起白日十味楼的生意更要好,大堂桌桌围满了人。

    穷苦人家的碰上什么大好日子才拿攒了好久的银子请街坊四邻,亲朋好友这么一聚。若是有钱人家的老爷公子便能天天在这看到,身边的花娘一日换一个。

    二楼的厢房有分大小,像宋言他们喝茶并且人不多的厢房也较为小些,若是吃席的宴那就大了。

    算上萧家公子一共五个人,菜已经上到了一半,宋言进去瞧见对面站着手拿折扇的公子,眉目俊雅之极正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们,宋言走到他身边拱手笑道“萧公子?”

    “宋公子,请坐”宋言倒是不意外他知道自己的名字依言坐在他身边,容酌过去也客套了几句便挨着宋言坐下了。

    刘修涯想了想还是将几人又都介绍一遍,萧景淮好酒量每人都敬了一杯,四杯酒下肚也未见丝毫醉意。

    夹了一筷子鲈鱼肉萧景淮道“因前几日临县店铺出了些问题,几位大人前来若是舍妹招待不周之处,还望见谅”陆少棋道“萧公子哪里的话”一时气氛便有些沉重了,萧景淮右手紧扣着酒杯

    半响问道“家父”

    “你父亲,是死于他人之手”陆少棋瞧他脸色微便道“萧公子,萧老爷子生前可有什么仇家”

    萧景淮沉吟了片刻道“家父为人一直很好,但是做生意这行道上的仇家自然不少,却也不至于”

    陆少棋知谈及此事萧景淮不好受下次再问也不迟便转开了话题道“罢了,今日不谈这个了”

    宋言看着萧景淮的手发了许久的呆,说是看他的手却也只是盯着他手的方向发呆,萧景淮忽然收回手,宋言仍是愣愣的看着,萧景淮笑了笑“宋公子,你看什么?”

    宋言才回过神,干笑道“没甚么”萧景淮为他斟了一杯酒“此酒淡,宋公子尝尝“宋言本不善饮酒但是萧景淮这么说了他便不好推辞一口喝了干净,是与其他酒不同,还有淡淡的果味,原是果酒。

    萧景淮笑道“如何”

    陆少棋手肘撞了撞容酌靠过去小声道“我瞅着这萧公子生的如此俊雅,却到如今还没娶妻你说他是不是断袖他是不是看上灵运了”容酌夹了一筷子菜给他淡笑道“看上就看上吧”陆少棋盯着自己一碗的菜咽了口口水。

    “是果酒?”

    “正是”

    话锋一转宋言忽然道,“我在西江听过一首小曲甚是好听,不知萧公子可知曲名”宋言话题转的太快,萧景淮未反应过来,愣了一会儿道“宋公子你说”

    宋言取过一旁的筷子敲打酒杯,那酒杯发出清脆的声响,他起唇吟道“十里红秀装,聚散无常,说明月千里能寄相思,青丝”萧景淮蹙了蹙眉忽儿又舒展开“知道”

    宋言道“是否听扬夫人唱过”

    萧景淮脸色越发的难看“是”宋言叹了口气“萧公子,另高堂之死绝非偶然”萧景淮扣着酒杯的手又紧了一分“如果”

    陆少棋剥了个桂圆和容酌道“啧啧,叫他给绕回来了”容酌脸上还挂着笑,陆少棋摸不清他是什么意思,好不容易轻松下来气氛又变的沉重了,刘修涯看了一眼众人这饭没法吃了他斟酌了了半响道

    “萧公子,另堂何时下”说到一半又意识到不成,想想换了个话题又道“我听闻萧公子喜爱收藏各类古玩,不知萧公子最喜欢什么”萧景淮还想要回答他上一个问题,谁想他又那么快换了下一个问题一时不知该回答哪个,那厢陆少棋道“若是我的话就偏爱古玉”萧景淮道“那我较为喜欢字画了”

    这才叫吃饭聊聊兴趣爱好要是一直聊着死人这饭这么吃的下去,刘修涯却是松了口气。宋言看着萧景淮道“不想我同萧公子一般,我也喜欢字画,”

    “噢?不知宋公子多大了”

    宋言垂眸抿了口茶“刚过完年,弱冠了”萧景淮挑眉“我比宋公子你稍年长些岁,宋公子你若是不嫌弃唤我一声萧兄,我唤你一声宋贤弟可好?”宋言笑道“萧兄”

    萧景淮转头又问陆少棋他们道“陆大人,容公子,?”

    陆少棋道“二月七日生的”萧景淮道“巧了,我也是二月”

    几人扯了些别的,从古玩字画聊到生辰八字,从平生所见趣事到往后想做之事,不像刚认识的倒像认识了许多年的好友聚在一起

    月上中天,席吃了七七八八。

    萧景淮道天色已晚,不能久留便要回去了,宋言道“萧兄,且慢”萧景淮打趣道“怎么?莫非贤弟你要送我”

    宋言搁下果皮取过一边的布擦手道“我送你”

    萧景淮来时间只带了一个小厮,因吃的晚了便先叫那个小厮回府去叫马车来,而现在马车未到晚上吃的又不少走走消化也好。

    “贤弟便和我一道,甚好”

    宋言转身对容酌他们道“你们先回去吧”

    明月姣姣,纸醉金迷是温柔乡

    楼上红尘,佳人轻唱是西江月

    十味楼临近的勾栏院叫三寸天堂,萧景淮莞尔道“这首曲子叫西江月”

    “看来,萧兄是风流之人”宋言见萧景淮停下脚步便也跟着停下来。

    陆少棋打开窗户,寒风侵入。昏暗的灯光下,小书生和萧家公子你一句我一句聊的正欢。他转头瞧见容酌懒懒的靠在椅子上,修长白皙的手里拿着一个核桃专心致志的剥着“走吧,衙门的马车在下面等着呢”

    容酌抬头垂眸“你们先回去,到衙门再叫那马车来接我”

    萧景淮深邃的眼里看不清眼底的情绪,望着三寸天堂许久方才叹了口气“是又好久未曾来了”竟有些怀念的味道

    门口迎客的姑娘,露香肩,抛媚眼,咬娇唇。宋言去过一次千杯醉这种地方便再也不敢去了下意识往后退了几步,萧景淮不禁笑道“走吧”

    二人未走几步便到了白日宋言他们吃茶的地方,似想到了什么宋言问道“萧兄,我今白日瞧见茶楼门口坐着位算命先生,不知准否”萧淮景暗自纳闷哪来的算命先生,莫非是他没留意宋言便又道“以前在村子里有个老先生算命挺准的,我闲的无聊之时便和他学了几招,萧兄可借我手看看”

    萧景淮笑了出来“原来宋贤弟还有这般本事,那就劳烦你给瞧瞧了”说着便伸出了手,宋言五指拖住他的右手,另外五指轻轻拂过他的掌心道“这条乃是姻缘线,看来萧兄的姻缘颇为坎啊”萧景淮微愣。

    那灯火阑珊处,小书生拖着萧家公子的手,看的入神,彩灯下对影成双。

    楼上红娘换了首曲子再唱,咿咿呀呀听的不甚清楚。

    “哎呦,这位公子好俊俏,来姐姐领你上去快活快活如何”容酌挑起那花娘的下巴,凑过去闻着她身上的香道“是茉莉香”栏姐儿故做娇羞道“公子”一双纤纤细手扯着容酌身上的衣服不规矩起来。

    “哈?贤弟你莫要再这么说了,若是愚兄往后找不到媳妇可得赖着你了”宋言将他一双手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看的及为认真道方笑道”好”回身正看见容酌同那些花娘拉扯不清。

    “贤弟,天色已晚,若不嫌弃就到寒舍”宋言打断他的话“不了,萧兄你回吧我还有事”

    萧府的马车已经停在了二人面前,萧景淮见他推脱不去也只能道“那好吧,愚兄这就回去了,你路上担心着些”宋言点点头。

    长鞭一挥,一声“驾”不消时马车已消失在了街角转弯处。宋言搓了搓手,指尖冰凉。

    “哎哎这位公子”容酌推开那花娘向宋言走去。

    月光洒在长街上,风吹拂而过。

    宋言向前走了几步“王爷,回去吧”

    容酌冷声道“本王还不想回去”他平日总是喜欢淡淡笑着,也极少用本王来称自己,好多时候能叫人忘了他是个王爷,可他是个王爷呀。

    宋言垂眸道“好冷”

    容酌没想到他蹦出这么一句话,宋言不矮却瘦的没两斤肉,总穿着颜色素净的衣服,手冰的吓人好像十分怕冷。

    容酌脸也冷不下去了,只能无奈道“回去吧”

    宋言抬眼“劳烦尊贵的王爷殿下在此等我,真是我宋家上辈子烧了好香”容酌叫他这阴阳怪气的调调逗的笑了“那你可不是要报答报答我”

    面前的少年要是笑起来眉眼弯弯的眼若星辰,天生长了副招人嫉妒的脸,便连他身后一楼的花娘也及不上。

    宋言道“你不叫我冻死在外面,万事好说”

    ☆、青丝断

    一轮峨眉月挂在天上,星光稀疏。

    清冷的风拂过脸颊,宋言下意识拉了拉领子道“月底了,快三月了吧”

    容酌仰头看楼上纱幔飘忽,有一姑娘衣服松松垮垮的搭在身上,她向此处望来,团扇遮住娇唇笑的风华绝代,忽而风将纱幔吹起待在落下便已不见了那姑娘的身影。

    容酌微微蹙眉觉得那女子有些熟悉,回头一想大概晚上看错了,接了宋言的话道“恩,三月快开春了”

    二人回府经过三寸天堂勉不了那些栏姐儿跑出来拉拉扯扯,宋言便加快了脚步,容酌笑了笑追上去道“你好似很怕她们”宋言脸边泛起微微红晕低声道“只过去一次勾栏院,便是为芊芊姑娘作画那次,那些姑娘一见到我,就扑上来”宋言尴尬的笑道“有些阴影了”

    容酌想起自己十三四岁便跟着他二王兄出入烟花之地,那时的宋言估计还捧着本书背着夫子教的之乎者也。宋言说他十岁双亲皆亡想想自己也同他差不多,那年大哥登基,娘亲离世。

    记不清是十三还是十四岁了。

    二人行了一段路,衙门的马车便来了,若是一直走路回去指不定要走上多久,容酌心道算陆少棋还有点良心没将他给忘了。

    宋言想起容酌好似有些晕车,上车前便叫那车夫驾车慢些。

    回到衙门已到了深夜,陆少棋房间的灯早便熄了,二人也都各自回了房。

    宋言进门瞧见挂在一边的白色大氅,搓了搓手,出门的时候看天色不错想来不会那么冷,到了晚上温度降下来指尖冻的都有些发疼了。

    他点上灯并未去洗漱睡觉而是坐在椅子上,拿出毛笔蘸了些许墨水,铺开纸张将脑中所想的都写在纸上理一遍,。

    夜已深,偶尔有风吹得窗户发出声响,宋言写的极其认真,持笔,落笔,白宣染上黑墨,书呆子便是书呆子一拿起笔什么心思都在上面,周围发生什么事也都顾不得了。

    容酌推开房门,闻到一室淡淡的墨香。宋言笔直坐在椅子上一张纸上写了几个名字,另一张纸上密密麻麻不知是写了什么,容酌想要开口唤他,却见他微微蹙起眉头张了张嘴终没有说话。

    宋言左手伸到宣纸右下方抚平邹起的那一角又转手捏了捏眉心。

    抬头才瞧见立在门口的容酌,四目相对宋言微愣“王爷?”

    容酌眨了眨眼走上前“我见你在写东西,便没打扰你”他搁下一小盅甜汤“紫鸢姑娘送来的汤,我想你可能饿了,我放了三勺糖”容酌顿了顿又笑道“知你喜欢吃甜的,会不会太甜了?”

    宋言愣是还没缓过神,听他这么说又愣了。容酌不由分说的就给他盛了一碗“我叫金元热过了”宋言垂眸看着前面直冒热气的汤,又抬头看着嘴角上弯的容酌“王爷”容酌打断他的话从怀里拿出铁制的小手炉递到前面“你手冰凉,我上午吩咐了金元去买的,你捂着这个写字也不会冷了”

    宋言接过手炉,果然暖暖的上面还残留着宋酌身上淡淡的香味。

    宋言道“王爷”容酌再一次打断他的话“灵运,你快趁热吃吧,其实我这个人待别人向来都很好”

    宋言喝了一口汤,低低笑起来“恩,很好”容酌单手支额,拿过他写的纸看了良久道“原来你是在想萧家那案子”

    宋言点头。容酌道“灵运你字写的真好看”。宋言道“王爷妙赞了,我听闻徐大人的字才是一绝”容酌撇撇嘴“你说徐若啊,他也就会写几个字”徐若是上上届科举的榜眼郎如今的翰林院侍读学士,其父徐太师乃是容酌他们的老师,几人从小算是一起长大。

    容酌记得小时候他父王没少拿徐若的字来对比他那写的弯弯扭扭狗爬一样的字。彼时徐若已经十三岁了,他才九岁便觉得自己到十三岁也能写上一手好字,但事实证明写的一手好字也是要靠天赋的,他十三岁那年字只比狗爬好看了一点点。

    后来徐若考上了榜眼,写的那篇八荒赋流到民间居然给买了一百俩,本来死人的字才值钱他这还没死就能值钱成这样。最叫气人的是他逛勾栏院忘了带银子,姑娘叫他写首诗在她的手帕上银子就不用给了。

    皇帝亦赞其字,飘若浮云,矫若惊龙,颇有大书法家之风。

    “灵运,你知道少棋,知道徐若,那你有没有听过我?”宋言低头喝汤,容酌这么一问他嘴角抽了抽怎么可能会没听过,在渝州就听过了三王爷了呢。“恩?”容酌往前凑近了一分,宋言突然暮的抬头二人鼻尖贴在一起,他对上容酌那双黑白分明眼睛,往后移了移拉开二人的距离。“听过了”

    “他们怎么说的?”

    宋言低声支支吾吾道“好好男风”容酌听后倒并未如何,靠回椅子上老神在在的看着宋言说出一句话“我容家要是哪一代不出个断袖,那都对不起列祖列宗”宋言一口汤差点喷出来。

    想要转移话题便道“王爷,可否帮我一个忙”

    容酌挑眉“但说无妨”

    宋言道“王爷,可还记得我们在十味楼听到的那首曲子”容酌点头道“记得”

    宋言将头又往下低了几分“王爷,可否查查那曲子出自何人之手,如今看来我们上午能听到那曲子也是有人故意安排”宋言想了想又道“我总觉得萧家小姐并不简单”

    “好”容酌站起来道“夜都深了,我回去了你也早些睡罢”

    宋言虽点了头却还是坐在椅子上也没有起来的意思,拿了笔又继续写,容酌打开房门冷风吹进来,冻得宋言忍不住缩了缩。搁下笔取来大氅叫住容酌道“王爷,外面天冷”容酌低头看见他手中的大氅忽然想起晚上他握着萧景淮的手,问道“宋言,你会看手相?”

    宋言一脸莫名,半响摇摇头道“不会”

    容酌垂眸,语调不禁冷了几分“我不冷”说罢便退出去替他关上了房门,宋言看看手中的大氅又抬头看看门口,无奈摇摇头将大氅又搁回去。

    次日容酌起了个大早吩咐陆不违事先给陆少棋支来的三个人去查宋言昨日同他说的那曲子,再想要回去睡个回笼觉便瞧见长廊上一直打哈欠的陆少棋迎上去问道“你莫非昨晚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陆少棋抬头看了看天色道“什么时辰了?”

    他们来时还是光秃秃的树,没过几天芽都抽出来了,树下有一石桌容酌过去坐在石凳上,陆少棋揉揉眼跟了过去。

    “大概卯时了,你这么早出去了?”

    陆少棋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口齿不清说了句话,容酌看着他陆少棋想他没听懂重复道“出去了,昨儿我们去的十味楼就是那条街发生了庄命案,”

    陆少棋故意顿了顿吊起他的胃口,等容酌问道“怎么死的?”他才又道“是被什么动物给咬死的,县里猎户不少估计是上山打了猎不小心给逃出来了,修涯早上和我一起出去现在还在那人家里。”

    陆少棋又连打了三四个哈欠“这也只能算他们倒霉了,”

    一束阳光透过树枝照射在石桌上,容酌抬头眯着眼睛朝太阳升起的地方看去,光洒在他的侧脸镀上一层金光,厚长的睫毛投下一片阴影薄唇轻起他道“宋言醒了么”

    光照的陆少棋有些不适应,使命揉着眼睛道“早醒来,一大早就见他出去了,”顿了顿又补充道“应该是去萧家了”容酌眨了眨眼见他没说话,陆少棋道“等会儿我们也一起去吧,还得查查那碗补药是给萧老爷子灌下的”

    容酌抿唇不说话。

    萧家老爷子的棺材不能停的太久择了个黄道吉日就该下葬了。二月将要过完了今日倒是个不错,也就订在今天入土。一路长长的送葬队伍,十味楼,三寸天堂一些店都关了门,白纸翻飞,一声

    声哭的撕心裂肺,披麻戴孝的一对儿女按照规矩还是扬月忽走在最前头。

    人群中一脸书生气的白衣青年,看了半响转头离开,却有人叫住他“卫先生?”

    卫风看着叫他的那个人衣着华贵,容貌俊朗。脑海中粗粗回忆了一边他没见过此人,可他为何会知道他姓卫。容酌道“可否请卫先生上楼喝一壶茶”卫风道“那却之不恭了”

    宋言近来与萧景淮走的比较近。

    陆少棋剥俩桂圆送到嘴里,搂着三寸天堂的花娘,翘着二郎腿道“宋言性子温和,才情也了得与他结交的人自然不少”

    容酌饮下姑娘送来的酒,几滴溢出来划过下巴沿着喉结往下流,那花娘玉臂攀上他的颈相,容酌脱下食指上的玉戒指丢给花娘道“赏你的”姑娘接过戒指妩媚一笑,啧这成色定是极品好货。

    陆少棋自讨了个没趣不再说话。

    三月甘二,一事惊动了整个萧家。

    时隔六日杀害萧老爷子的凶手终于捉拿归案,正是扬月忽。萧老爷子晚年病虚属气阴,而那日的补药乃补阳极品,如此阴阳相斥。补药,还是萧老爷子赏给她的药中含了一味人参,

    经仵作验证确实如此。

    茶烟轻扬,茶芽朵朵。

    容酌晃了晃青花瓷杯道“扬月忽已经叫少棋关到牢里了,她自己也未否认”

    宋言脸色变了变低喃道“错了”

    容酌道“那日你叫我查查曲子出自何处,我已查出来了”

    宋言侧头看着他“谁?”

    ☆、青丝断

    自萧老爷子去后,萧家各处店铺都不大老实了,今日这边出点动静,明日那边弄点事。

    萧景淮又要去临县看看,候在城门等午时一过便启程。还有谁家的小姐,哪楼子里的花娘。站在城门口似漫不经心的随处乱逛,偷偷抬眼瞄一瞄马上的青年。

    晌午过去,萧景淮长鞭一挥“走吧”

    想等的人却没来。

    宋言隔了老远便大喊道“萧兄且慢”

    萧景淮调马回头,居高临下看着呼吸不稳的宋言蹙眉道“宋言你?”

    “扬夫人被抓了,”萧景淮脸色大变“与她何干”

    宋言道“随我去衙门吧”萧景淮嘴角勾起一笑,剑眉入鬓,风吹起他脸侧的发丝,那双深邃的眼睛看不清是什么情绪。

    “你们先回府里吧”他翻身下马,一步步向宋言走近脸上始终挂着淡淡的笑“你怎知是我”宋言薄唇微抿不曾说话。

    陆少棋坐在高堂之上,手拿案卷抿一口茶刚想说,带扬月忽上堂。

    忽然门外响起一个声音“罪犯萧景淮前来自首”陆少棋手上的案卷“啪”的掉到地上,一口茶呛在喉咙里,咳都咳不出。外面进来两人,萧景淮走在前面,宋言走在后面。陆少棋揉了揉眼睛忍不住打个哈欠,方才想说什么也都给忘了。惊堂木一拍道“堂下何人”

    萧景淮双膝跪下“罪犯萧景淮”

    “这”陆少棋,刘修涯齐齐转头去看宋言,容酌抬了下眼睛,又低下头继续喝茶。

    宋言上前道“启禀陆大人,杀萧老爷的凶手是萧公子”宋言本想唤萧兄,说出那个萧后又立即改了口。

    陆少棋道“不是扬月忽?”

    “不是”

    陆少棋低头去看萧景淮,瞧了半天也没瞧出什么,一时大堂安静之极,萧景淮突π的声音在大堂响起“宋言,可你怎么会知道是我”

    宋言垂眸道“你是萧家长子,萧老爷死后家产都是你的,你若不不为财,是为情”萧景淮微愣,半响却笑了,少了几分平日的玩世不恭多了几分落寞。

    宋言继续说道“你还记得那晚我说为你算命,道你姻缘坎坷,不过试探。宴会上见你时我盯你的手看,你握杯是紧扣着与他人都不同”宋言停下未完的话,萧景淮伸出自己的手确实是年幼时受过伤。

    “我去萧家时曾近处看过萧老爷的尸体,仵作说他是窒息而死的,也许你们都未曾留意他脖子后面有红印是指甲陷进去而留下的,虽淡了很多,若是细看还是能发现。我见你握杯便觉得奇怪,若是你掐着他,那么指甲必定会往里陷。后来我在茶楼门前叫你手递给我看。你其他指甲都颇长,右手食指和左手无名指的指甲却是断的。而我那日看到萧老爷的尸体六个红印刚好食指和无名指的地方无红印。”

    宋言一顿又想到了什么看着容酌道“我真不会看相”

    容酌给茶一呛,宋言走到萧景淮面前“我便想,若真是你,你是为了什么,还是为了谁,我那日两次听到那首曲子是有人刻意安排,我便叫人去查了那首曲子出自何处,是你写的曲子,而那个人显然也知道,总之她也想你死”

    “萧老爷归去之时是想扬夫人殉葬吧,而你是为了她,为了扬月忽”那三个字宋言说的极慢一字一顿,萧景淮却仍是在笑,笑的有些哀伤。

    “她刚进我们萧家那年,总是喜欢一个人在梨花树下发呆,她说她在想一个人。”萧景淮的声音很沙哑“她说那个人待他很好,其实,其实我带她也很好”声音一点一点轻下去如同梦呓。

    春花,秋月,夏风,冬雪,她喜看梨花却不知有人也在看着她。

    所谓爱一字,要么成全她,看着她开心便够了。要么毁了她,自己得不到了别人也别想得到。总逃不出这两种可能。

    那年的梨花,十里红妆是她遇见他。

    “我知道她一直过很孤单,而她不能死,她应该回到他的身边”他的声音很轻仿佛只是一声喟叹。

    “那日,我回来见她正在喝汤,本是跟她怄气抢了她的汤”

    放了几日的晴,栽的花开了花骨朵,树上也已经长出了新叶。

    外头刚回来的萧家贵少爷瞧见水边静静坐着的女子又盯着梨树发呆,恍然想起梨花快开了。

    他蹑手蹑脚走到她身边见她未发现,便弯腰拿了她喝到一半的补汤,再想回去。那处响起她的声音“瞧你那点出息你若想吃叫厨房做去,拿我的做什么”

    萧景淮扯出个笑“月忽啊”

    按照辈分他本该叫她一声姨娘,可他却从未叫过

    她说“要开春了吧”

    他道 “恩,梨花也快开了”

    萧老爷叫他去商量事,一进门便闻到满屋子的药味,二话没说看着手中从她那抢来的药,反正都是药估计喝了也没事,便一口都给他老爹灌了进去,萧老爷猛咳个不停忽然道“景儿,我若去了

    你扬姨娘便跟着”萧景淮一怔怒道“不可以”

    “咳咳,按我说的去做罢,我也就这么一个心愿了”

    “我不知道”萧景淮看着自己颤抖的双手握成拳“我当时为什么会,我爹他”

    他只是想让她活着,他爹终归是要死的。不过再搭搭上自己一条命。

    他想要她活着得。

    萧景淮说的断断续续,剩下的仿佛话再也说不出口疲惫的闭上眼睛,待半响后再睁开眼的时候眼中已是一片清明

    “我认罪,放了她”

    两载春秋,他还记得第一次见到她一袭嫁衣红如火,他也穿着红衣是替他父亲来接她。

    她未带盖头,她对身后的男人道“你不必觉得愧疚,我不认你,你也不欠我什么了”这是他听到她说的第一句话。

    萧景淮想了想抬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对宋言道“可否等我死后,再放她出来”

    宋言怔怔看着他道“好”

    “临县的店铺是她故意叫他堂兄弄的问题,她想支开你。我听她唱过那首曲子,很好听,她唱的比任何人都要好听”萧景淮却仿佛没听见般往前走,宋言上前追了几步,容酌伸手拍了拍他的肩。

    宋言垂眸低喃道“但是,杀人就该偿命的”忽儿又自嘲一笑“若是萧老爷还活着,应该不会感谢我为他找到了凶手,估计是要恨死我的”

    三月的西江又开始下雨,一下好几日,容酌说这场雨下后花都要开了,草也要长了。

    宋言再见到扬月忽的时候,她脸色苍白了不少,陆少棋拱手道“叫夫人受苦了”

    扬月忽轻起毫无血色的薄唇,不带任何感情道“他死了?”

    陆少棋一愣未反应过来她说的是什么。扬月忽笑了笑向前走。

    “五时三刻到,行刑”签牌落地,刀起。

    一别是死生无话,他想想最后一句说过的话,她说“你要照顾好自己”

    她不善关心别人,他忽然很想见见当年的她,倘若是他先遇到了她一切都会不一样的。

    可是,她先有卫风,后又嫁给他爹无论是哪种身份,他们终究是没有可能。

    扬月忽走的一步三摇,陆少棋想要上前扶她,却叫她给推开,忽然狂笑不止一声声笑的撕心裂肺,痛的肝肠寸断,竟如同刀绞一般。

    “斩”刀落

    血

    一口殷红的血自扬月忽嘴里喷出来,陆少棋收回被她吐的满是鲜血的手,扬月忽裂开嘴哈哈大笑“他不死,我不会出来,所以他死了,”

    血顺着刀滴到地上,和着雨水。

    一声雷惊了半片天,扬月忽笑的越发不可自止“景淮啊,哈哈哈哈哈哈,景淮啊哈哈哈哈哈哈”

    眼前微黑,她又猛吐了几口鲜血,一头栽倒地上。

    负君良多

    白衣人收起竹伞上前,陆少棋叹了口气伸手想要扶起她,那人道“我来吧”

    卫风擦去她嘴角残留的血,“月忽,我带你回去”

    雨势越大,着红衣的女子上前,任由雨打在她的脸上也感觉不到一般,她高声道“大人,我是萧秀秀,我来为我大哥收尸”

    “我来为我大哥收尸”

    又是一声巨雷响彻云霄

    ☆、青丝断

    弱柳千条杏一枝,半含春雨半垂丝

    淌过房檐滴落成珠,四处飞溅的雨。乌檐白墙皆在雨中朦胧,一枝梨花出墙来缀着雨珠开的如同白雪般圣洁。

    十味楼后面有一条小巷,小巷安静平时少有人路过,宋言停下脚步微微抬高油纸伞。

    红衣女子与他擦肩而过,宋言道“那日多谢萧姑娘特意安排人唱的那首曲子”萧秀秀并未停下也未回头,脚踩雨地的声音渐渐远去。

    宋言抬起脚,后面传来一道声音“他说他是我哥哥,永远都是我哥哥,但是我若得不到也不想别人得到”化在风雨中只是一声叹息。宋言转身那抹红色的身影消失在巷尾

    若非空气中残留下淡淡的香味,仿佛只是做的一个梦。

    萧秀秀原来是爱萧景淮的。

    一个甘愿成全,一个却宁愿摧毁。

    窗边静静靠着白衣女子,发间别着一朵梨花。眉目柔和是那个故事中她还未嫁人前的摸样,却又多了一些道不明,说不清的东西。

    宋言在她对面坐下,扬月忽抬起头道“公子来了”

    宋言问道“夫人身子好了?”

    “好了”扬月忽伸出手将发间的梨花又往里推了一分,坦然的表情,平淡的语气。

    宋言垂眸,扬月忽又道“我从萧家搬出来了,以后也不回去了”

    “萧兄”

    “秀秀已经将他下葬了,她没有让我见他最后一面”扬月忽笑了笑,一如上次十味楼一见她还是喜欢望着窗外,尽管没有人再唱那首曲子。“宋公子,可还愿意听我再说一个故事”

    宋言放下茶“求之不得”

    春花,秋月。她见到卫风是秋日,见到萧景淮是春日,那个季节有她喜欢的梨花。

    马上的青年一袭红衣嘴边噙着些许玩世不恭的笑,居高临下的看着她,若是不知还以为结为连理的是他们。

    她转身对他爹道“你不必觉得愧疚,我不认你,你也不欠我什么了”这是听到她说的第一句话萧景淮露出略为震惊的表情,见她自己给自己盖上盖头,坐上迎亲的花轿。

    喇叭,唢呐齐声响起。

    也是,好人家的姑娘怎么会嫁给他那半死不活的老爹,这家人欠了一大笔赌债,也是走投无路才将女儿嫁过来。

    三寸天堂里,歌姬,花娘抱了满怀。听丝竹声声,美人劝酒。

    别家的纨绔子弟腿上坐一个,边上坐一个,怀里还抱着一个,向来风流不让的萧家少爷却独自一个人喝着酒。

    那边脸上都是唇印的青年从美人堆里探出个头道“萧少,你今儿怎么了?”

    萧景淮喝了口酒没搭理他。

    另一个青年道“嘿,听说老爷子给萧少又找了个后娘,啧啧,那姑娘比萧少还小几岁,可不郁闷吗”萧景淮看了他一眼,将那人怀里的姑娘拉过来暧昧道“美人喝一个”

    一群没良心的纷纷大笑“莫说了,再说萧少要生气了”

    萧景淮低头闻着花娘身上涂的香,忽抬起头道“你们还别说,我那后娘长的真是不错”

    “得得,萧少长的好看也是你后娘,我说禽兽不如的事还是别干了。别弄个不小心喝醉了酒,不小心进错了房,还不小心脱错了衣服”

    “你莫说,我还真干的出这事”

    言罢几人又哈哈大笑,张口说的就是大逆不道的话,做的就是风流快活的事。他萧景淮过的向来都是这样的日子。

    萧老爷子长年卧病在床,大婚之日新娘子自然是独守空房。

    第6节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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