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语道悲欢离合 作者:南竺

    第9节

    偶尔能听见几声犬吠。听见哪家打破罐子,妇人骂自家汉子的声音。听见远处笑语欢声,勾栏院,赌场传来的声音。

    还有边上忽近忽远,温柔至极的声音“宋言,你还没去过王府吧,下回去我府里看看”

    “好”

    ☆、白发长

    宋言实则是个比较放不下的人,比如昨天的事,他又想了许久他往后面退,容酌往前面走。他又往后面退,容酌又往前面走。他退到那株桃花树前,难道就撞上了?

    宋言拍了拍头总觉得漏了什么,总觉得容酌忽悠他。

    哎罢了罢了,万不能这么想王爷,万不能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想到这里宋言看着前面站着的容酌,心头升起了抹异样。

    容酌早起去找陆少棋,守门的却说他一夜未归。定是宿在了哪个相好的那里。一回头瞧见一脸心事重重的宋言,越过他看到他身后不远处一辆马车向此处行来,容酌以为是陆少棋回来了,打开门下来的却是陆成章。

    陆成章顶着一张娃娃脸,揉了揉眼睛,眨了眨眼“王王爷”

    “陆大人,你怎么在这里”

    “我去沈府,来寻这后生一道”说着看向宋言。容酌问道“去沈府?做什么”

    “王爷不知道?噢,王爷定是不知道的”一句问,一句肯定“沈家大公子,沈墨叫人毒杀了”

    容酌一怔,方想起了宋言昨日为何问叶茗,沈墨出来夜茗居后又去了哪里。可沈墨怎么就叫人给杀了,此事不小他那当皇上的哥哥估计又要头疼了。

    本想要和他们一起去,恰是此时金元不知道从哪里忽然蹦出来,一把鼻涕一把泪“哎呦喂,我的小祖宗,你让奴才好找”

    容酌抽回被他拉着的衣袖“哭什么?”金元摸了一把故意挤出来的泪水“小祖宗,皇上叫奴才给你带一句话”

    “什么?”

    “传冰号了哼去山额额额”他瞄了一眼还在旁边的宋言同左成章小声道,容酌听的一脸黑线“说人话”

    金元清了清嗓子“圣上说您装病要是装够了,该去上朝了”这声音还真是不小,宋言抬头看着天,左成章四处望着风景,皆装作没听见。

    自容酌十六岁起每日早上也需起来同去上朝,此后他的愿望简单的便只是希望能多睡一点,能不去上朝。

    容酌曾对皇帝道“我如今还在长身体每日都要起早去上朝睡都睡不够,会长不高的”正在批改奏折的皇帝抬起头看着前面已经到自己眼睛过的弟弟道“听说你每日睡的都很迟,你既然怕长不高

    便早些睡,恩我会派人监视你的”

    “”

    容酌长叹一口气甩袖离去“走吧”

    “主子,您等等奴才呐”

    “沈墨昨日最后去的是夜茗居?”宋言随在左成章身后一起上了马车“不是夜茗居,从夜茗居出来后又去了桃花巷”

    “噢?”

    左成章从衣袖里拿出一根发簪递给宋言那发簪上面刻着卷云图案,与市面上卖的也无甚区别。宋言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后面只拿白色发带束了少许,余下皆是散在身后,莫非左少卿是嫌他头发碍事?

    左成章见他不拿道“这不是普通的簪子,这同我验毒的银针一般,若是有毒便会泛黑”说罢,不由分说的给宋言带上拍了拍他的肩,娃娃脸的少卿故作老成“后生,大人既然叫你来跟着自有他的意思,你且好好学着,莫要叫本寺和大人失望了”

    左少卿验的一手好尸。

    那发簪插的太深,勾着宋言的头发扯得头皮发疼,却又不好意思给他拿下来,宋言拱手俯身“学生多谢大人”

    左成章笑的颇为慈祥,但这种慈祥和他那张娃娃脸结合在一起又说不出的别扭。然而他又问道“你是宋家的孩子吧”

    宋言愣愣的点点头,赵坤庭也曾问他问他是不是姓宋。

    宋家与大理寺,刑部莫非还有什么关系?

    虽已到了巳时但是相府大门紧闭,门外守卫只站着四个守卫,若是平日定然不会这样。

    左成章还未上前,其中一个守卫便迎上去道“请问是左大人么?”左成章点点头,大门忽然打开管家从里面出来“大人请”

    沈传义颓废的靠在椅子上,双眼深深的陷了进去,目无焦距的盯着前方,沈林氏拿着帕子拭泪,边上还站着一位女子,眉目像极了沈墨该是沈家小姐了。

    听管家说,沈相关了府门,今日除了大理寺刑部的人,其他人都不见。也是闻他丧子朝中大臣定纷纷要来问一问,看一看再安慰安慰。又说沈相一夜未睡,就这么枯坐了一夜。

    “爹,您吃点东西吧”沈碧端糕点上前搁在桌子上又退回去,沈林氏道“老爷,身子,莫要伤了身子啊”

    沈传义无力挥挥手“你们退下”

    一想到沈墨,便心若刀绞,一呼吸,一说话仿佛都会痛。这一夜他比别人十年还老的厉害。

    管家带宋言他们进来,便听到他说这句话,声音是说不尽的苍老,疲惫。

    左成章道“大人,我等还需去公子房中一看”沈传义方听到“公子”二字,手中紧紧握着的玉佩“哐当”一声掉到地上,左成章又将那话重复了一遍。

    沈传义呆滞许久,沈林氏在他肩上轻拍三下“老爷,左大人来了”

    沈传义这才回了神智“左少卿”

    左成章将话再次重复了一遍,沈传义轻声道“啊四,快带左大人去”管家转身向左成章三人“大人,随小的来”

    沈传义又道“你们你们莫要打扰到吾儿”语气竟是快要哭出来。

    床上躺着的沈墨尸体已经硬化了,俊朗的面容此时却还蹙着眉。那泼墨阁中也未曾有一人平日守在门外的丫鬟婢子也没有,管家擦着眼睛颤声道“老爷说少爷喜静喜静”

    喜静的沈少爷也喜素雅。

    宋言环顾四周,雕花刻字的檀木屏风,屏风之上绘着兰花。右下角有一人的名字

    孟云况。

    房中一张与檀木屏风同款的大案,案上一方莲叶形状的砚台,数只毛笔垂挂在笔架上。一副未上好色的花鸟图,一封还未放进信封里的信。

    别家王孙公子房中多的定是那些,玉器金银古玩之物。沈墨房中却多是古画,书籍。

    大案右边还有一把琴,琴身朴素用料却是上好的宏木,那琴下挂的长惠上还有一枚价值连城的宝玉,却少了一半。那些此琴该是还有一把凑一对。

    宋言一一扫过。

    放轻脚步走过去拿了那封信来看。伸出手看见右边书册之上还有一封信,便先拿封信来看,信已装好宋言小心翼翼拆开来。

    沈墨的字亦如其人,人好看,字也好看

    而信上关于的宋言脸色一变,又把信装回去放入自己衣袖中。去看另一封信,信上关于月牙,关于孟云况。

    他退回去看了眼屏风下面的那个名字,孟云况。

    “大人,这有一封信”

    左成章擦干净手方接过信。宋言垂眸看着床上的沈墨,不自觉伸手紧紧捏着那封收起来的。

    他这辈子是不可能将这份信交给那人了,那么,他就帮他交吧。

    陈主簿注意到宋言的举动轻声道“宋公子怎么了?”宋言松开手,眼珠子转了一圈眉头一皱又舒张开来“那信上说,孟云况想向沈墨要走月牙,可是沈墨没有答应,这封信便是沈墨写给孟云况的道歉信”。

    可是,明明是孟云况无礼在先怎能要朋友的心上人,为何还要沈墨写信向他道歉。陈主簿粗粗想了一下,这长安就没什么姓孟的大户人家,孟云况是何人。

    “沈公子好结交文人墨客”左成章的声音有些低沉,顿了顿却没有继续在说下去。

    陈主簿道“那大人,我们接下来”

    “你你去请相爷,夫人,小姐,还有那个月牙来”

    “是”

    沈传义不忍看爱子的尸体,只在泼墨阁楼下的大堂里坐着,左成章退出房间,合上房门。

    虽看沈传义现在的样子于心不忍,斟酌了许久还是道“大人,公子寻个日子可以下葬了”

    可以下葬了。

    沈传义握紧拳头,重重一怔。

    一堂死寂。

    “不知那日,夫人在何处,在干什么?”

    沈林氏正想着怎么安慰沈传义,乍听左成章一说话,愣了一下方明白过来,他是在问自己。当下有些不满,他这是怀疑她么,看了一眼沈相见他并未有何变化道“那日,我与碧儿一起,在我自己的院子里。碧儿带来几匹布,叫我看看哪匹好”

    沈碧上前微一欠身,相府千金自是知书达理。“是,那日娘是和我在一起”

    宋言低眉敛目,一直都未说话。

    左成章又问月牙道“月牙姑娘,那日,你?”

    “我那日与公子曾在夜茗居里见过,后来,后来我替公子去城外看一位朋友”

    “谁?”

    “孟云况”

    “孟云况”

    两个声音同时想起,一个是月牙,一个是一直沉默的宋言“我记得,月牙姑奶那日来刑部报案的时候,脚上都是泥,那是城外的泥”

    月牙点点头再度抬眉对上宋言的眼睛。

    宋言曾问过管家月牙是个什么身份,管家说月牙与沈墨小时候曾是青梅竹马,月牙之父与沈墨之父也是好友,只是月牙家道中落,她又被人贩子给买了等沈家知道的时候她已经不知道被卖到了哪里。

    一直到去年,她又回到长安,这时的她已经是玲珑坊的花旦。

    本来伶人身份低微,可沈相觉得当年有愧于月牙家,沈墨便也想待月牙好,虽然月牙成不了正妻但是可以当妾。

    她在沈府便是这么个身份。

    ☆、白发长

    而以沈家的地位,为月牙赎身是件轻而易举的事。可她却不愿意了,仍然在玲珑坊里,唱的每场戏沈墨大多都会去看。

    如此一来,市井上关于她和沈墨的谣言,种种众说纷纭。

    也正是因为这流言多了,对她感兴趣的人多了,来看她戏的人多了,方成了这玲珑坊的当家花旦。

    月牙

    “那不知,沈公子在府中可有碰过什么不该碰的东西,吃过什么不该吃的东西”左成章道。沈传义忽然站起来往外走,沈林氏想伸手去扶他,他抬手制止“我出去透透气,左少卿说什么你们便听他的不要跟来”

    左成章望着他离去的背影,久久不曾说话。直到月牙出声道“因为要排戏我平日多是住在戏班子里,便不知了”

    沈碧道“我记得,平日大哥的衣食皆是由芸娘负责的”不等左成章发话便对管家道“你快去请芸娘来”

    “是,小姐”

    左成章微一抬手,陈主簿会意便凑过去,左成章在他耳边小声说了几句话,陈主簿点头也出去了。

    少顷,管家携一位约二十左右的姑娘而来,想来此人便是芸娘了。芸娘见众人先行了礼,左成章不说话,她也不说话。等左成章开口询问她才道“奴婢记得,少爷昨日要去听月牙姑娘的新戏,并还有一幅画未曾拿。

    顺道要去月先生那里拿画,临走前”芸娘想了一会儿道“临走前吃了一道点心,是芙蓉糕,奴婢带来了”

    管家来时便说明了来意,昨日忽闻沈墨中毒,他生前所吃所用之物均未动过,最后吃的是这芙蓉糕,就带来了。

    此时陈主簿也从外面回来,怀里多了一只灰毛毛的东西。是只灰鼠,长长的胡须一动,沈碧“啊”了一声往后一跳,紧抓着宋言的手臂。陈主簿快步走到左成章身边。

    宋言颇为尴尬的轻声唤沈碧“沈小姐,莫怕”沈碧慢慢抬起头,松开紧抓着宋言的手,脸上浮起几朵红韵“碧儿失礼,公子勿怪”宋言笑笑“小姐严重了”

    芸娘见那灰鼠也往后退一步,将芙蓉糕递给管家。

    “给我罢”

    管家一看手中的芙蓉糕,又一看陈主簿手中的灰鼠心下了然“大人是怀疑这糕有问题么”

    “恩”

    管家将糕递过去,宋言上前连忙接过,左成章执银针,插入取出之后,针端并未变黑,也不意外。既然是毒沈墨的,下的自然也不会的寻常一验便能验出的毒。

    复又拿了一小块糕点喂给灰鼠吃。

    但灰鼠吃后却未有如何,左成章摸着下巴。围着抱灰鼠的陈主簿转了几个圈。灰鼠正这时忽然不动了,左成章大喜,上前一步,灰鼠又动了动从陈主簿怀里跳到左成章头上,又从他头上跳到地上满屋子乱跑。

    “大人,不对啊要是有毒,这灰鼠吃了还能活蹦乱跳么”左成章冷哼一声,双手扶住被灰鼠弄斜的发冠“兴许是被要刺激的发了疯”

    “”

    不知撞了多少东西,摔碎了几个瓶子罐子,吓得一屋子女人都往角落里躲,最后面才叫宋言给抓住。

    左成章气急,拔了一撮灰鼠的毛,灰鼠大叫险些又要跳走。他将灰鼠从上到下,从里到外,嘴巴眼睛,爪子,一一看过仍未发现任何中毒迹象。

    那么,芙蓉糕没有毒?

    “大人,我觉得问题定不处在这芙蓉糕上了,沈公子在府中吃了糕点,撑到夜茗居又撑到看完戏,也”

    左成章抿唇,不语,沉思。

    果不奇然。刚一下朝,相府登门拜访的人之多。左成章他们离开时正遇太常寺卿,光禄寺卿,礼部尚书,户部尚书,工部后面还有好些人他便看不清了。

    来访的人却都叫守卫拦在了门外,管家一一赔笑道歉。

    几人见左成章出来,忙上去左一句右一句,吐字如珠,问了一大堆。

    “沈公子如何了,莫非去了?”

    “相爷身体可还好?”

    “天妒英才,天妒英才,着实可惜,可惜啊”

    “”

    “沈公子之事,实在,实在,本寺也觉得委实,委实可惜,相爷思子痛心之极,今日恐不能见诸位了。”

    管家感激的看着左成章连连点头“今日实在不便,诸位请回去吧,诸位之关心我定与相爷说,这厢便代相爷谢过各位了”

    “爹,你看,这不是大理寺那个娃娃脸么?”四周虽嘈杂,这声音却显的突π。众人让开一条道,左成章黑沉着一张脸,皮笑肉不笑的上前。

    左成章对他前面的赵元道“见过御史大人,大人好几日未来我大理寺,我家大人心中甚是挂念,还有大人差我问问赵大人欠我家大人的银子,准备何时还了”

    众目睽睽之下,赵元一张老脸通红实在气的够呛,左成章不急不慢,不咸不淡继续说道”听闻赵大人与另夫人又哎,大人需让着些夫人啊“满朝文武还有谁不知道赵元惧内怕妻。

    左成章这一番话气的赵元伸出手指着他“你你你”你了半响,又收回手打在身后的赵清袭身上,赵清袭一阵委屈“爹,你打我干什么”

    左成章一拱手,笑的温文尔雅“下官告退,赵大人后会有期”甩一甩衣袖,走的潇洒十分。

    “我我要上奏皇上,弹劾他姓赵的,弹劾他整个大理寺”赵清袭道“爹,我们也是姓赵的”赵元一拍额头手肘撞了撞身后的儿子“我们来凑凑热闹,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欠赵坤庭银子,你,你引左成章的注意做甚”

    “你你平日不都叫他小娃娃么”

    “”

    宋言抱着灰鼠站在原地愣呵呵的看戏,看左成章如何将赵元气的有话说不出。不知谁在他背后拍了他的肩,回头一看,再次转回头左成章已经消失不见了。

    宋言看着灰鼠欲哭无泪,他莫非要这么抱着这老鼠了,老鼠

    “灵运”

    听见熟悉的声音,宋言再次回头。

    陆少棋左手拿着一把伞,右手拿着一把扇子,宋言抬头未见下雨,天也不热。

    “陆兄你,拿伞做什么?”

    “风大,挡风用”

    “那扇子?”

    “扇风用”

    “”

    宋言表示他不能理解。

    陆少棋收起伞,扇子遮住大半边的脸“沈墨,死了?”最后一字的尾音拖得很长,很轻。

    宋言未有说话只是点点头,陆少棋面色如霜,忽然变的很白。

    眼中一闪而逝,一抹朦胧,淡淡的哀伤。

    怔愣半响,陆少棋又打开油纸上,转身离去。

    京都五月,满城桃花开。

    青瓦白墙,行在路上,一抬头桃花瓣翩翩落下,落在发上,衣服上,肩上。

    少有人走的深幽小巷,铺一地粉红,翩翩似蝶飞,飘扬似雪落。

    如一副画卷,美的如梦似幻,美的不真切。

    “我与沈墨小时候感情很好,记得那时上学同坐一桌,放学一起回家。那时我还没认识容酌他们,关系最好的便是他了”

    “到后来慢慢结识了容酌他们。我与他终归不是一路人。他生世,相貌,才学,品行样样叫人夸赞。而我只合适做一个整天不干正事的纨绔子弟”

    ☆、白发长

    “他看不惯我这般,我不喜欢他那样。后来因件事又闹了矛盾渐渐的就淡了,仔细一想,三年来我虽与他同在京都,却只见过寥寥数面,说过的话几句十指都能数清”

    宋言弯下腰拂去叫脚上的花瓣,雪白的锦靴染上一点淡淡粉红“那你会觉得可惜么”

    “或许或许会有的”他可惜是他这样的人,满怀大志,还未施展。人却不在了。

    陆少棋手一抖,竹伞掉到地上。转过身面对着宋言,往后倒退的走。

    “伞掉了”

    “不要了”

    宋言替他捡起那把伞,怀中抱着的灰鼠不安分的乱动,宋言无奈轻声哄道“你不要乱动”陆少棋忍俊不禁“你莫非想养东西?养什么不好要养老鼠。不如换飞禽,走兽也不错恩?容酌府里有一只藏獒,你要向他讨,他定会给你。”

    宋言笑道“小时候养过一只猫,后来叫他跑了,曾帮吴婶养过几天鸡十只死了三只,再不敢养其他东西了”

    “啊哈哈哈我我也养过一只鹦鹉,后来是被我活活饿死的”

    宋言抖掉伞上的花瓣,交还给陆少棋“留着吧,有时候看见一个东西,能想起那个人,其实是件好事”

    “恩?”

    宋言转过伞柄,上面刻着沈墨二字“既是他送的,便留着吧”

    陆少棋微愣半响,笑着拿过伞“好,留着”

    宋言顺着灰鼠的毛,目光温柔跟看儿子似的,陆少棋啧了两声“这破鼠是”

    “左大人叫我看着他”

    陆少棋想说那你也不用看祖宗一样照看着他。

    想到左成章,想到那张娃娃脸。宋言心中一直有个问题却不敢当面问他“少棋兄,可知那左成章左大人多大了”

    陆少棋这么倒退的走着,退的头晕,停下来与宋言并肩走“你看着像几岁的?”

    “十七十八”

    “哈”折扇“唰”的一声合起来,陆少棋左手伸出三根指头“定有三十了,他平日一口一个贤侄,后辈这么叫我,我再看他那一张比我还显小的脸”他浑身抖了三抖“叫我我起一层鸡皮疙瘩,私下我们都叫他小娃娃”

    某处小娃娃左成章连打了三个喷嚏,陈主簿掏出手帕左成章一把拿过,才想起“宋言呢?”

    “刚才人多,大人你走的急,我就跟着你。宋宋公子跟丢了”

    “罢了,先回大理寺”

    跟丢的宋言正抱着灰鼠与陆少棋走在小巷里,路上巧遇徐若。徐若怀中也抱着一物。全身白毛,尾部却是红毛,尖尖的耳朵一动一动。宋言好奇道“徐兄这是?”

    徐若嘻嘻笑道“小白”他将怀里的狐狸高高举起甚是自豪。小白有一双淡红色的眼睛,不屑的看着宋言怀里的灰鼠。

    本是呲牙咧嘴上蹿下跳的灰鼠突然安静了下来,头也不敢抬一下,仿佛是看到了什么另他极为害怕的东西。

    宋言目光闪动“这徐兄我可以摸一下它么”徐若点头,宋言得到他的允许小心翼翼的伸出手,一下一下极轻柔的顺着它的毛。小狐狸拿头蹭蹭宋言的手掌心,徐若大笑

    “看来,它也喜欢宋贤弟”宋言弯了弯嘴角

    陆少棋凑到小狐狸面前对着它挤眉弄眼“小白,小白叫一个”小白微微偏过头,徐若道“少棋,你虽然喜欢小白但这事需要讲个缘分小白与我有缘,你便死了那条心吧”

    “我拿容酌的呆毛和你换”

    徐若冷不丁道“容酌会杀了你的”陆少棋撇嘴“你们等着,我去找条毒蛇养着,看谁不顺眼就咬谁”

    徐若干脆忽略他这番话,扭头对宋言道“宋兄,我还有事就先走了,下次登门,你定要请去进去喝杯茶”

    “好”陆少棋道“啊言,我们回去吧”宋言左眉猛跳“啊啊言?”陆少棋扭头看着他,看了好一会儿,又抬头看着天。宋言随着他的视线往上看。

    乌云压顶,似墨色晕染了原来的那块蓝布。

    宋言喃喃道“是要下雨了?”四处一看才意识到这地方似曾相识。是桃花“这个地方,是否有位画师叫月停曲”

    “有”

    宋言不顾天色,只对陆少棋道“既然都来了,少棋你可否带我去月先生那走一趟”

    听闻这月停曲可是个妙人,长的俊朗非凡,文才了得,能画一手好画,弹的一曲只有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

    他不喜见人,曾有位大少花千金买他一幅画,他不卖。反将那幅画送给身无分文的穷书生。这样的妙人,脾气怪一点也是可以理解的。

    而关于月亭曲的身份,有人说他是皇亲国戚,有人说他是富家公子,还有人说他是神仙下凡。总之是厌倦了世俗方寻了这么一个安静的住所。

    桃花巷原也不叫桃花巷因他入住以后才得了此名。总觉这样的人住在了这巷子里,也需改个配得起他的名字。不知谁说月停曲喜欢桃花,得,就该改成了桃花巷,并且每家每户都心甘情愿的开始种桃花。

    其实话说回来,月停曲虽然住在这条巷子中,便是连这巷子里的人见过他的也是少之又少。

    家中常常只留下一个小童,登门拜访的人,那小童便会对他说;我家先生不在,出游去了。

    一年到头,没有几天是在家里的。

    “我家先生不在,出游去了”

    青衣小童,头上扎着一方布巾。最平常读书人的样子,文质彬彬说话待客都十分又礼貌。

    宋言沉吟片刻,颇有些遗憾“哎?那你可知沈沈墨公子有一幅画在这,他来取了么”

    小童道“噢?噢有的。先生临走前和我说沈公子会来取画,我等了几日,沈公子却没来。”

    宋言讶然,为什么来了这里却不拿画,那么“多谢,告辞了”宋言一拱手

    雷声轰隆,一记霹雳过后,天边有闪电,却未有下雨。

    宋言正欲转身,小童叫住他“公子等会儿,我去再拿把雨伞来,等会儿下雨淋湿了便不好了”陆少棋手中虽然已有了一把伞,但那伞委实不大,两个人肯定是撑不了的。

    宋言谢过小童。

    天色愈来阴沉,好似要压下来一般。四周泛着黑灰色,郁郁哀哀,叫人心情也变的沉重十分。

    再轰隆一声雷响,而边上有一女子的声音与这雷声齐响。

    “嘿,不是,你躲啥啊,老娘能吃了你么,今儿在这你给我好好说”宋言和陆少棋侧头看去,边上房屋里也有人打开窗户探出头来。

    谁谁家,又吵上了。

    “媳妇咱有话回去说,这,大家都看着呢”那汉子上前想拉那女子,女子拍开她的手。“回屋说啥啊,你要没做亏心事就搁这儿说”

    汉子讪讪扫过四周,女子撸起袖子,一手插在腰上,另一只手拿着碗口粗的棍子。叫看的人都忍不住心惊,这要打下去该有多疼。

    “媳妇艾玛呀媳赶赶快回去”汉子看到宋言后,语不成句。宋言脸色微变,低下头。

    女人一把抓过汉子“瞧你那点出息,你见鬼了?”说罢回头瞟了一眼“人家小公子,长的多俊,”

    汉子指着宋言结结巴巴道“断”宋言脸暮的一白“汉子继续结结巴巴道“断袖断”

    “公子,昨晚真不是我们不是有意打断你和那个俏公子亲亲亲恩爱的,真是认错人了你别介意啊”宋言脸忽红忽白,低头拉着陆少棋“走,我们走吧”

    陆少棋没甚么反应,宋言紧咬着失了血色的唇。

    那女人好似也来了兴趣,嘻嘻轻笑道“昨晚儿,在那块?你说的这位穿青色衣服的公子么?”

    汉子自以为说话的声音很轻,而那一番话宋言二人却听的清清楚楚。

    “就昨晚,我和大头回来时,在婷婷她们家前面,哎呦喂,亲的那叫个啧啧,媳妇回家,回家跟你说”

    女子忍不住又看了一眼宋言,宋言只留给了她一个背,她嗔怪的白了一眼汉子“说啥啊,人家小公子都叫你说的不好意思了,呵呵走走,回家,回家”

    于是那汉子便因宋言,化解了一段本该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局面。

    待人走后,久久无声。

    宋言抬头陆少棋张大嘴,大到足能塞下一个鸡蛋。

    “你”

    “回去吧”宋言勉强扯出个笑,声音沙哑说话都说不响。

    “宋言,谁欺负你了么?”问的轻轻的,小心翼翼的。宋言吸了吸鼻子“回去罢”说完不理陆少棋,提步便走了。陆少棋话到嘴边又咽回去。

    恩,宋言叫人欺负了。恩,回去要和容酌说说。恩,再叫容酌找出那个人把他揍一顿。

    “恩?”小童拿伞出来,人没了。

    ☆、白发长

    斜风细雨,落花满门楣,飘飘扬扬,宋言府前也有几颗桃花树。

    烛光扑闪,映着他的脸忽明忽暗。

    桌上几张纸乱成一团,每每想静下心来想案子,可想到桃花巷中那汉子的话,想到容酌便怎么也静不下心了。

    心思不知飘到了何处,连房门何时打开,杏儿初心,谢芝兰,什么时候进来也没注意。却想到了西江,也是晚上,容酌一手拿着甜汤一手拿着暖炉。

    他说“你手冰凉,我上午吩咐了金元去买的,你捂着这个写字也不会冷了”

    “言哥哥,睡不着么?看你房中灯亮着,煲了汤给你送来”拖盘上放着一盅汤,谢芝兰拿开盖子取小碗盛了一碗,放在桌上,宋言看着她的手。谢芝兰注意到他的视线,将手递到宋言面前

    “言哥哥好看么?”水葱似的指甲,染上蔻丹。在烛光下,红的妖娆。

    “指甲早上看着长了,本是要剪的,杏儿说怪好看的,剪了可惜,下午便去采了些花做蔻丹,我也觉得好看”

    女子大大的眼睛一眨一眨,目似点漆。长的虽不算好看,一脸的天真浪漫却是叫人看了便喜欢。

    “还好有杏儿和初心陪着你,过些日子我多陪陪你,我们回宋府看看祖母吧”

    谢芝兰展颜一笑“恩,言哥哥,你若是要忙什么便去忙什么,我有杏儿和初心陪着,”可听到宋言说要陪她还是会忍不住高兴。

    “瞧姑娘说的,我们陪着那有少爷陪你开心”谢芝兰脸上露出少有的娇羞“杏儿你瞎说什么”

    杏儿听她说话的调调都变了,心里想笑。“好,杏儿说错话了,”

    初心道“是了,夫人在江西县还未回来,刘嬷嬷来过几次,说老夫人念少爷的紧,可那时少爷又在西江,等有了空闲是该去看看老夫人了”

    “恩,过几日就去”

    宋言记得小时候他娘经常会和他讲姥姥和柔姨,爷爷是严父,奶奶的慈母,柔姨从小就机灵。

    而父亲那边,父亲从小就是孤儿。大字不认的粗汉子,除了长的忠厚老实之外。他想了很久为什么他那如花似玉,温柔贤惠的娘亲放着那些风流倜傥的贵公子不嫁

    要嫁给他爹。

    那时娘亲这么跟他说“倘若真心喜欢,也就甘愿平凡了”彼时他太小,未能明白。

    窗外,雨打娇花。

    他还是比较喜欢下雨天,记忆里因为雨天爹娘都会放下活,待在家里陪着他。

    一想都是很多年前的事了,连母亲,父亲的记忆都变得模糊不清了。

    他喝完汤,谢芝兰临走前叫他早些睡,他虽点头应下,等三人走后又拿起笔。

    今夜有雨,忽然就不想睡了。

    一直从夜幕四合到东方既白,房中的灯也一直未熄。

    左成章平日惯与刘远道一起讨论案子,只是近日刘远道回老家探亲。然后然后想到了被他弄丢的宋言,便差小吏去请他过来。

    宋言初到大理寺,心里算着自己家还是离刑部近一些,大理寺比刑部要大一些,里头与刑部倒是相差无几。

    宋言甫一进门,左成章看着他那一对黑眼圈,再瞧着他人却是很精神。

    “你昨夜,一宿未睡?”

    “是没睡”

    左成章又低下头继续看案件“不睡觉对身体不好,也需注意些,来坐吧”声音虽然有些硬,宋言感激道“多谢大人关心”

    他来时外面还在下小雨,晨雾也未散去,朦朦胧胧。

    堂中点了几盏灯,黯淡的光从窗外透进来,偶尔有几滴雨飘来。

    屋中已有六人,连上宋言是七人。

    左成章,胡寺丞,魏寺正,曾、朱两位评事,陈主簿。都是在大理寺当差的。

    宋言向众人拱手一辑“众位大人好,”众人纷纷还礼“宋公子,好”

    胡寺丞往右边退去一些,让出一个座位“宋公子,坐吧”

    宋言依言坐下。

    左成章抬头看了一众人“看出了什么?”

    魏寺正道“大人,这沈公子既是中毒而亡,莫非是在夜茗居被人下毒的”

    “不是,沈公子在夜茗居只看了一场戏,莫说吃东西,连茶都没喝一口,就去桃花巷了哪有时间?”陈主簿道

    宋言沉吟片刻“大人曾说沈公子喉咙中未有查出有毒,却又是中毒而亡,那么毒就不是吃的了,也许是手触,或是闻的”

    众人点点头,便也明白了左正章为何要叫他来,确实是一个头脑清晰,较为聪明的后生,起码能说到点上了。

    胡寺丞眼睛一亮“是了”左成章道“曾龙,朱嘉,你二人去相府查那芙蓉糕中含有何物,是由什么做成的”到如今,就连宋言也不明白左成章为何还要查那芙蓉糕。又扭头对宋言道

    “你随我去城外见见那个孟云况,其余人留在大理寺继续看案卷”曾、朱二人应声离去。

    小吏去准备马车,左成章换下官服,着平常的衣服。

    万物皆在雨中朦胧,远一些的地方就看的不真切了

    土地变得泥泞,马车所过之处在地上留下一个个蹄印。

    从城内到城外坐马车也要半个时辰

    月牙曾说过孟云况的住所,马车停在附近。宋言下车拉住一个穿着蓑衣带着蓑帽的老翁道“老先生知这住着一位名孟云况的公子么?”老翁伸出手往前面一指“哦,孟公子啊前面,公子你往

    前走,看到一间木屋便是了”

    宋言谢过老翁,左成章从马车上拿下两把雨伞。二人撑着伞,踩着泥泞的地,恐脏了鞋子走的小心翼翼。

    不消时,便看到了老翁口中的那座竹屋子,宋言上前敲门,须臾房门打开,里面站在一个青年。

    看岁数与宋言差不多,长的清秀,穿的干净。宋言先一辑问道“足下是孟公子么?”

    孟云况道“正是在下”又一看宋言身后的左成章,也不问二人是谁,便道“外面下雨,两位先到寒舍中避避雨吧”

    宋言回头看左成章,见他点头方道“多有打扰,谢过孟公子”

    第9节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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