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L]人臣 作者:千代的爸爸

    第12节

    “是那位祥格纳吉家的人,另外,长公主殿下的人不是在后面跟着么?您不会是不知道吧?”魏池直直的盯着索尔哈罕的眼睛。

    索尔哈罕心中一凌,知道这人是生气了,若不是生气也不会唤自己长公主殿下,平日都是祁祁格,祁祁格的混叫的。

    “这事与你又没有什么坏处……”

    “殿下您误会了,”魏池微微一笑:“这事情对在下自然是没坏处,要说坏处么?那也是对您!”

    索尔哈罕被这傲慢的语气激怒了:“如果我想对你有害处,你就不会毫发无伤的坐在这里了!”

    魏池冷笑:“是么?在下可想不出殿下杀了在下能有什么好处。难不成您是想换个得力尽职的人来送文书了?”

    索尔哈罕啪的一声把文书摔在案上:“您不嫌自己的语气太放肆了?”

    魏池没有生气,只是笑得更冷:“在下和殿下可不同,从小过的就不过是平民的日子,所怜悯爱惜的也不过是平民的生活。殿下要是误以为在下次次让步妥协是畏惧您的权贵……呵呵,那可就是冤枉在下了!还是那句老话,在下所作所为,不过是不希望这里变成第二个锡林郭勒。所以,合作可不是利用,在下也不是您的奴才,还请您端正了位置才是!”

    “你……”

    魏池并不理会,只是站起身拿过了案上的文书,将那些没有批复的一一拣选了出来:“长公主殿下,既然两国友好已成事实,为何您还不愿意安排我国督军们与贵国的大祭司们会面呢?这文书上既然是贵国国王殿下亲自草拟的,长公主私下压了可不是不大好吧?我国迟一些倒是不怕,就怕长公主殿下的名声因此蒙了尘就不好了。还有这份,我军千里而来,旅途疲惫,如此浅薄的阴凉军草公主殿下也舍不得拿出来么?漠南此时也不是慌季啊?比起我国多年来的馈赠这些可是很微薄的呀!贵国国王殿下都批复了,长公主却又要压下来,这怕是不好吧……还有这……”

    “好了!你别说了!!!”索尔哈罕气得脸色发青,重重的推了魏池一把,魏池侧身一让,索尔哈罕扑了一个空,又被案脚一绊,跌在了地上。

    “长公主殿下这是在做什么?该不会是又在玩什么小把戏了吧?就像我们才见面的那一阵子,您可是……”魏池扔了手上的文书,抄了手。

    “你别说了!别说了!你别再说了!!!!”

    魏池听着隐约有哭音,一愣。

    “你别碰我!”

    魏池刚碰到索尔哈罕的肩膀,手背便被狠狠的拍了一巴掌。等强行拉那人坐起来才看到她眼里的泪水已经有些含不住了。

    “我不说了……我不说了……”魏池慌了神。

    索尔哈罕看那人面色缓和了下来,一脸关切的样子,心中难免一软,只觉得连日来的酸楚委屈担忧一股脑的涌上了心头:“你别再说那样的话了,我求你,你别说了,永远别说了……”

    魏池慌乱的搂了索尔哈罕的肩,轻轻拍她的背。原本以为是座铁金刚……没想到……

    “好好好,我不说了,永远不说了。”

    “你听着!”索尔哈罕的声音有些哽咽不清:“昨天是我的错,不过我没有一丝要害你的念头,我的那个手下……我已经责罚他了。你听着!我不会害你!我害你做什么?”

    害我做什么?为了你的宝贝祖国啊……魏池心里想着,但是没再敢说出口,只是低声安慰她:“我知道,我知道。”

    “我想,我才不是什么权贵呢……我,不过是个亡国奴,要用那仅有一点权力和姿色来保护那些亡国之民。你……还要讽刺我这个亡国奴么?”

    魏池此刻才想起,有一句话是说重了,当下只好闭了口,辩解也不敢了。

    等索尔哈罕呼吸均匀了,魏池松了一口气,把她从怀里扶了起来:“我道歉不成么?更何况,这次是你有错在先……不过我是话说的重了一点,嘿嘿,忘记你是个女人了。”

    感到索尔哈罕微微一颤,魏池赶紧改口:“不是有错……是误会,是误会。”

    “是么?你说得对……你还是忘了我是个女人吧。我以后绝对不会再这样了,绝对不会了。”索尔哈罕坐直了身子。

    魏池没有看到想象中的泪痕,只看到一张平静的脸,眼帘低垂着,看不清眼神中流动着什么。

    “只是……你要记着,”魏池叹了口气:“不论你要怎样,不准在背后阴我,我反感这个!”

    “阴你?”索尔哈罕没听明白。

    “就是算计我,暗算我……”看来这个祁祁格学得有够死板,少一个‘谋’字便听不明白了。

    索尔哈罕看魏池脸色隐约又冷了几分,心中有些不满:“知道了!你这么在乎,别是以前被算计的不少吧?”

    魏池脸色一青。

    “知道了……”索尔哈罕伸手捅了捅魏池的腰,想逗笑她:“下次绝对不‘阴’你了,这次不算……”

    如果说长公主的书房只是油锅里面溅进了两滴水珠子的话,那么祥格纳吉家可就是熬油炸了锅了!

    早晨时分,有家奴便发现了异样。兀日诺老爷还没回过神来便接到了一封齐军的信,内容便是自家儿子闯下的滔天大祸,兀日诺老爷惊得茶泼了一地,险些晕倒过去。满屋子的人更是慌张,几乎觉得自家主子是要没命了。兀日诺老爷匆匆的打听了儿子的情况,换了正装,出门去寻王允义。兀日诺老爷出门不久,贺沢妠娜娘娘赶到了前厅。贺沢妠娜娘娘素日有头痛的毛病,那病因正是心力不济,最怕的就是劳心的事情,昨日一急便旧病复发,一夜没睡,天方亮才好些,才睡着一小会儿便听说家里头出了大事,挣扎着爬了起来,却还是晚了一步。

    “老爷说是要去找那齐军的王允义么?”贺沢妠娜焦急万分,赶紧派了家奴去追,又差了些人去寻自家的大儿子,二儿子回来。

    老爷啊!你这可是入了别人的套了啊!那齐军岂是去得的?贺沢妠娜一声长叹,难道我家近一百年的荣耀就要断送在今日么?

    如果说祥格纳吉家是熬炸了的油锅,那王允义府上就是烤串子的铁架炉了。当然,那架子上绑的可不是羊肉,那动手的也不是厨子。

    宁苑、杜棋焕外加一位不是很熟的主薄接了这个事。

    “喏!”杜棋焕冲那被五花大绑的囚徒努了努嘴:“某人送来的大礼。”

    “要问些什么?”宁苑不搭理杜棋焕的鬼脸,只是冷冷的问。

    “嘿嘿嘿……”杜棋焕坏笑:“还问个屁啊!只是狠揍就成了。”

    “哦?”

    “这是个饵,那大鱼还在来这儿的路上呢!”杜棋焕做了个网鱼的架势。

    宁苑略略一想:“把铁葫芦拿过来。”

    那初来乍到的主薄听到‘铁葫芦’三个字,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着宁大人果然是名不虚传,到这么远的地方来打仗也不忘带他那些宝贝。

    七百年前,有一位酷吏发明了一个刑拘叫做‘无雨雷’,那器物是个大铁缸的模样,把人装在其间,用那钢柱一擂,声音如雷,能震得铁缸中内脏尽碎而死。受刑人的只觉得剧痛无比,偏偏那刑法是个最吊人命的,只要行刑得当,真要折磨个七八日才断气。犯人断气的时候往往连泪都流不出了,固唤作‘无雨雷’。七百年后的大齐也出了个能人,将这铁缸换做了铜缸,那形状也做小了许多,只是做了个‘铜葫芦’,大小只比人的躯体大些。别看样子是小了,那劲道可不知加了多少倍,受了刑的人往往会腹脏尽毁,肿成一个‘紫葡萄’。偏偏能人还不消停,又做了一个放血的槽子做机关,让那受刑完毕的人亲自看肚中的脓血哗哗往外淌,其中滋味还真是不好说了。这样的刑具确实不再需要什么威风的名字了,就依那外型混叫权当是低调了。

    能人——宁苑宁大人毫不客气的选用了自己的发明,这东西只要用得好,一点外伤都没有,人不说废了怕也要在床上躺一年呢。

    杜棋焕吹了个口哨,和那犯人打招呼:“您是何人,这次行刺是谁指使,有何目的?”

    “不知道!”兀穆吉挣扎了几下,又怒又急。

    “嗯,我问完了,可以开打了。”杜棋焕笑着往主薄的小本子上指了指:“冯主薄,您看这讯问流程也齐全了,咱们上刑吧!”

    作者有话要说:魏池同志怒了……抚摸g

    长公主也怒了……啊,回头抚摸这只g

    祥格纳吉同学pp很受伤……啊,也抚摸之……

    大舅哥(事实证明其实是三舅哥)马上就要被殴了……小抚摸一个

    ~~o(≈gt_≈lt)o ~~……演员受伤太多,要安抚不过来了

    ☆、第三十六章

    36【建康六年】

    兀日诺急急赶到湖塔雅司。抬眼看去,楼宇依旧华贵,只是物是人非了。湖塔雅司的族人也是尊贵的贵族世家,但兀日诺极少和他们来往,秉承百年的传统,兀日诺总是代表家族在国事上表示沉默,和湖塔雅司家这样的军队世家更是不会过多接触。不过适逢两家各自的大典,相互拜访也还是必须的,许久不曾来,来了方真实的感受到,头上的天已经不同了,风向也要变了。

    对于齐人,兀日诺虽说不是深仇大恨,但好感也不会太多。虽然自由受着汉室礼仪的教育,对大齐的文人学子有几分敬重,但对于军官身份的魏池还是偏见颇多。齐人不是自己都说‘好铁不打钉,好男不当兵’么?虽说是学子出身,一旦入了这军营,染上些坏毛病几乎是难免,更何况,要没毛病,至于从翰林院派来远征么?又想起那人的面相,那眉眼不是老实的样子,要老实过日子是不指望的,那副皮囊也就骗骗祥格纳吉这样的小姑娘。想到祥格纳吉,兀日诺忍不住长叹,这孩子最是个眼高于顶的,同族的男子她都看不上眼,现在迷上了这么个‘秀香囊’,哎……要如何才能解开这孽缘?刚才出门时念及幼子安危,心中难免急躁,但走了几步又细细想了想,那王允义在漠南尚未站稳脚跟,只要不是真的出了人命,怕是不敢拿自家孩儿做法。

    想到这里,兀日诺整顿了威风,对门口的卫兵报上了大名。

    通报不多时,便有一位齐国的官员出来接待,看那衣着官不过四品,年龄四十不足,瘦得厉害,这是那眼神极亮,把整个人都映得精神了。

    “在下姓杜,兀日诺老爷前来是要拜访何人?”杜棋焕笑容可掬。

    兀日诺冷冷的说:“杜大人,老人我与贵王将军有些话要商量,还望大人帮我通报一声。”

    “好说,好说,请兀日诺老爷随我进来。”杜棋焕引了兀日诺进去,也不兜弯绕圈子,直端端的将他带入了前厅:“老爷您先坐,我去通报一声。”

    杜棋焕看了坐,命侍卫上了茶,径直往□去了。兀日诺有些惊讶,这大厅并不是会客用的样子——四处都摆上了桌子,许多齐军的官员都在此办公。那些军官们似乎也惊讶自己的到来,纷纷抬头打量。兀日诺端了茶的手有些不知该往哪里放,渐渐的有些摸不透这些人的意图了。不过王家军治军颇为严厉,那些军官也不过就多看了两眼就纷纷各干各的事去了。兀日诺偷偷打量——穿红袍的有两位,都在那日宴会上见过,一个是副统帅耿祝邱,另一个是监军陆俊,耿祝邱只是淡淡的瞟了一眼,那位陆监军倒是回头看了自己好几次。坐了一阵,兀日诺忍不住借着倒茶的功夫扭头四处瞧了瞧,那些紫衣服,蓝衣服的也不少,不过称得上少年的几乎没有,听说那魏池不过十七,料想今日是不在的了。心中又忍不住一丝的惶恐,要是儿子真伤了那人,岂不是落得人口实,任人定罪?但又记起来那耿祝邱是那魏池的顶头上司,如果魏池真出了什么事,刚才就不会淡淡的瞟一眼就作罢。瞧着那耿大人不喜不悲的神色,兀日诺又将忐忑捡起了几分。

    内廷,王允义还在床上补眠,杜棋焕轻轻敲了敲门。

    “进来,我没睡着。”王允义翻了个身,捡了个垫子斜靠着:“那人来了?”

    “来了,在前厅呢。”

    “前厅有哪些人在?魏池呢?”

    杜棋焕一一的汇报了。王允义想了一想,又问:“牢里头那个呢?”

    “天还没亮就交给宁大人了,算到现在也有一个时辰余了,该做的戏怕是已经足够了。”

    “嗯,不过还是要再耗他一耗,你也别出去回话,只叫人暗中看着便是了。”

    杜棋焕点头应了:“那兀日诺也算是个大族,将军为了魏池便舍弃他……这,划算么?”

    王允义揉了揉脖子:“兀日诺是他们家最不中用的,这样的缩头鼠拉拢了也没什么卖相,更何况,这漠南谁愿意先投奔敌人丢祖宗的脸?要去拉拢,怕是拉了也拢不了。那个长公主敢批咱们这么多折子,动的也就是这个心思。出去那个和咱们有仇的,剩下的两家人彼此之间可也有多年的积怨了,兀日诺平日弄些风雅事件倒是个好能耐,这官场的事情他一掺和就是瞎整!咱们不如借着这两家的恩怨撇了这不中用的,好引那顺手些的过来。”

    “那长公主就看不通这一招么?她怎么就愿意吃这么大个亏?”

    “仁者见仁,智者见智。那长公主手上的兵权无论如何也是不足以与我们抗衡的,所以多半分,少半分也没啥两样。那兀日诺对咱们是个没用的,对她可是个好使唤!漠南朝廷的沉默不是因为怕咱们,而是因为怕他们那位国王陛下。那位以猜忌闻名的君主虽说是做了笼中鸟,但还是很有威吓力的。不给朝廷指个风向,也没人敢做出头鸟。谁有这个权势?那还真是坐在前厅的那个老头有这个能耐。那长公主一手掌控着教廷,算是把百姓抓在了手里,如果还能把官员贵族也煽动了起来,说不定真是能和我们抗衡了!所以我与她,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

    “看来,那女人还真是准备着要和我们扛上了。”杜棋焕笑叹:“没想到一个女流竟还有些志气。”

    王允义也笑了:“不过她扛不扛得住就难说了,毕竟,漠南王还在我手里。”

    “希望魏池是个明眼的!别生些异端才好……”杜棋焕转念一想:“到底是个年轻人。”

    “你记着多提点着他,他也不是个没志向的人,若真是在这种事上跌跟头,也算是我看走了眼。”

    “也是,只望将军帮他退了这亲事之后,他别再招惹些花儿啊蝶儿啊的回来。”杜棋焕故做了个兰花指。

    “我可没说那个祥格纳吉……我说的是那个长公主。”王允义没有笑:“我放手让魏池去做事,是希望能磨磨他的性子,将那些意气用事的毛病改改。如果因此被那女人毁了…那就…”

    王允义想到了可惜二字。

    “还有,”王允义顿了顿:“既然叫魏池兼了策鉴,有些事情避着他也不碍,他手上那些文书都是见得光的,就算那女人想要施些风月手段也套不出什么话来。”

    杜棋焕点了点头:“将军您为了魏少湖的事也算是很费心思了。”

    王允义缓和了神色:“如果魏池不负我望,我大齐有了他和乔允升……我便是被,哎,我也安心了。”

    眼看快到晌午时分,兀日诺再也坐不住了,放下了姿态,起身央求侍卫去请王允义。又过了一刻,里面传出话来,说:之前的确是有一位刺客因为行刺齐国官员被逮了进来,只是那人嘴硬得很,上了刑才交代了身份。那人自称是兀日诺的儿子,兀日诺老爷来了,不妨顺路去认认,看看真假,也好让齐军定夺。

    兀日诺一听上刑,险险跳了起来,赶紧凑过身子去看那抬上来的人。这还用得着认么?不是自家的三子又是谁?兀日诺又掀了被子细看,只见了几个鞭痕在脸颊上,其他伤还未见的,只是人昏了过去。兀日诺虽然心疼,但也松了口气,看来齐军未曾下狠手,心中又埋怨儿子老实,不知道自报家门。

    “兀日诺老爷,难道这真是公子?”杜棋焕大呼小叫:“你们还站着做什么?还不赶紧把这位公子送回去?仔细些!”

    不多时,王允义也出来了,寒暄了几句,看了坐:“误会,误会啊。”

    兀日诺不好多说,只好点头。

    王允义回头问杜棋焕:“都要晌午了,魏参领还没回来么?”

    “下官差人去问问。”说罢,杜棋焕领了个文书出了亭。

    “其实那事情,我也知道的,”王允义回头对兀日诺说:“就是贵府的千金,我也见过了。”

    兀日诺大惊。

    王允义摆了摆手继续说:“那日我顺道路过魏参领的屋子,瞧见贵千金在那门外候着。”

    兀日诺险些摔了手上的茶杯,难道自家女儿已经被哄骗了清白?

    王允义看兀日诺脸都白了,才赶忙解释:“兀日诺老爷误会了,那一日,贵千金是求我为他做媒而已。”又细细把那日的事情说了一番。

    末了王允义咳了一声:“那位魏参领素来是个识大体的,又是读书人出生,自然是懂得礼仪廉耻,怎会做出勾引的事情来?依我看,不过是年幼的女儿家生了些情愫罢了。喏,你看,那日一收了这个,魏参领便交了过来,丝毫没有私瞒的意思。”王允义把那扳指往桌上一放:“魏池也是个年轻人,没有个长辈做主也不知道如何应对这事情,这不……才耽搁了,弄出了些事端来。还望兀日诺老爷末和这年轻孩子计较才是。”

    兀日诺收了扳指,有些讪讪。

    “魏参领在他老家是订有亲事的……虽说不过是个平民女子,但情分却是在的,更何况糟糠之妻是不下堂的,魏参领和贵千金可真是有缘无份了。还望兀日诺老爷多劝劝千金,老头子我也五十余了,见过晚辈家的女孩子也不少,但想贵千金如此好摸样好气质的孩子还真没见着几个,兀日诺老爷你怕也是疼惜那孩子,就算真成了,兀日诺老爷又怎么忍心她远嫁他乡呢?”

    兀日诺听了这话,心中有些不快,心想这还用你说?

    陆毅本要去膳房,没想到撞见了这么个有趣的事儿,忍不住留下看热闹,眼看耿祝邱要走,连忙暗暗撤住了他:“哎,耿大人不看看魏大人的桃花债么?”

    耿祝邱不动声色的挣脱了袖子:“下午还有事,实在是不敢再拖了。”

    陆毅松了手,转身拿了条墨磨着,假装有事赖着不走。这大厅里头除了几个真有事的和几个如耿祝邱一般不乐的唠闲话的走了以外,其余多数都磨磨唧唧的翻弄着手上的活计,等着看乐子。那魏大人的闲话也不知听了几天了,如今‘事主’找上门,能不凑这个趣么?

    “王将军,魏参领来了。”杜棋焕领着魏池进了厅。

    魏池瞧见一屋子人都瞪着自己,本不想进,但又不不能不进,所幸厚了脸皮,谁也不瞧,径直过去行了一个礼:“王大人好。”又转身对兀日诺行了个礼:“这位大人好。”

    王允义点点头:“这位是兀日诺老爷,祥格纳吉的父亲,昨晚遇刺的事情你受委屈了,不过这终究有你的不是,你还是放得宽些为好!”

    魏池微微鞠了一躬。

    兀日诺打量着这小青年,看那模样,比同龄的男子还小些,是个清秀的长相,说话不卑不亢,有礼有节。转念一想,忍不住叹了一声,不愧是探花出身,还真是个风度不缺的。

    王允义指了指魏池,笑着对兀日诺说:“他是个最重情重义的人,虽然在京城做官,但一日也没忘了那定亲的女子,所以,遇着这事甚为彷徨,还望您原谅则个。”又转了头问魏池:“魏大人,您是准备着多久娶那女子过门啊?听说你那亲事也定下三年了,您总不能一直让别人姑娘家等着你吧?”

    魏池笑答:“报效祖国怎言我那些小恩小爱。”垂了头心里暗骂王允义:订个头的亲,我家连根萝卜也没给我订,您倒瞎诌得跟真的似的,连年份都诌出来了……

    四周的官员和魏池都不是老同事,自然不知道他的亲事,有些就忍不住好奇张望起来,想着这魏大人不是和那王爷苟合着么?怎么又多了一个未婚妻?

    顾不上魏池在这边脸红,王允义又把魏池那未婚妻如何如何夸了一遍,话越说越离谱,魏池憋在心里一肚子的委屈,还只好句句都应着。

    兀日诺听了,心里也算有了些底,对那魏池的偏见也算减了几分,他素日里最见不得那些薄情的男子,所以对军中的混混们尤其恨得牙痒痒,今日看魏池稳重的样子,也少些恶气在胸口。

    晌午近了,王允义假意留那兀日诺午饭,兀日诺稍作推辞,王允义也没多说,只是带着魏池亲自把兀日诺送出了府门。

    “王将军,您不留着他吃午饭的时候好继续吹么?”魏池撅起了嘴。

    “留什么?”王允义摸了摸胡子:“再留怕是他回去都见不到他儿子最后一面了?”

    “叱……”魏池牙缝里挤出一口气。

    “你哼哼什么?”王允义瞪魏池,老子千辛万苦从百忙中抽出功夫来护着你你你你还不乐意了你?

    “下官想……以后对宁大人要好些,遭了难落在他手里时好求他给个痛快。”魏池摇头晃脑。

    王允义笑了:“你少给我说些俏皮话,再惹上什么姑娘,我可就把你入赘漠南算了。”

    兀日诺赶回府上,府上已经乱了堂子,大子扶了他坐了,又看他喘匀了气才告诉他,兀穆吉送回来时还好好的,谁知不过一刻钟便开始吐血,那血一口口净是黑血,怕是糟了齐军的刑了!

    兀日诺瞬时觉得天旋地转:“这,这可要如何是好?”如今儿子已经回了府,就算真是吃了亏,要如何去讨?哎呀,哎呀,上了大当了!

    “母亲已经往公主府去了,母亲走前说,请父亲千万莫要急坏了身子,这其中自有转圜的余地,还请宽心才是。”

    兀日诺听得此言,连连叹气,一会怨自己,一会又怨那王允义,脑袋昏呼呼的一团浆糊。

    话说,兀穆吉才吐血,贺沢妠娜便暗叹不好。那王允义岂是个善辈?哪能则么便宜便放了人?他既然敢做还怕出人命么?此刻要求齐军是无可能了,要救自家孩子也只能投奔长公主了。贺沢妠娜略略收拾了,又吩咐了两个儿子几句,匆匆来到的公主府。

    进了门。贺沢妠娜理了理额前的碎发,掩饰了几分匆匆,问那侍者:“多日不来见殿下了,殿下近日可好?”

    侍者应了话:“劳您操心了,公主殿下一切安好着。”

    “哦……”贺沢妠娜叹了口气:“那齐军攻来也让你们吃苦了,你们好生伺候着殿下才是。”

    那侍者一听这话,赶紧紧紧的闭了嘴,只是闷头领路。

    贺沢妠娜暗中一笑,看来你的日子也不好过啊!

    此刻索尔哈罕正在后院逗鸟,见了贺沢妠娜进来,便引她前来一同看。

    “今儿您可算是有空来瞧我了,正巧,我这儿得了个奇异的鸟儿,您同我一同来看!”

    贺沢妠娜微微行了一礼,跟索尔哈罕往那院子的深处走。索尔哈罕的奢侈作风在漠南贵族中一向是很闻名的,可贺沢妠娜还是没料到,在国家飘摇的此时,长公主殿下竟然还有心思弄出这么大个花样。这是一个用树木编出的鸟笼,人走在其间竟如走入房屋中一般,且这树木还不尽同种,各色的叶枝交错栽培,好生令人眼花缭乱。

    “喏,您瞧……”索尔哈罕指给她瞧。

    那是一只羽毛鲜亮的鹰,稀奇的是那一身的蓝色羽毛,如精灵一般闪动着光芒。

    “好生稀奇的鹰!”贺沢妠娜感叹。

    “是啊!”索尔哈罕转头一笑:“正好能治您家三子的病……您说稀奇不稀奇?”

    作者有话要说:有姑娘说上一章有点肉麻(晕,我也觉得啊……)

    ☆、第三十七章

    37【建康六年】

    索尔哈罕回头一笑,那笑一丝嘲讽,九分戏谑。贺沢妠娜又将那焦急强忍下来,注视了索尔哈罕片刻,幽幽的说:“长公主作为漠南神医活佛,所说稀奇便是稀奇吧。臣末不通医术,实在是看不出来。”

    索尔哈罕站直了身子:“您不怕么?”

    “怕什么?”贺沢妠娜依旧不动声色。

    “不怕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之灾?”

    “何者为巢,何者为卵?”贺沢妠娜悠闲的问。

    索尔哈罕忍不住转过身,眉头一拧,这家人果然是雷打不动的和事老,此时此刻居然还撇的一干二净,做壁上观者。

    “这话,我倒该问问您,要是王室这个巢不在了,齐国算是个巢么?”

    贺沢妠娜淡然一笑:“也许算,也许不算吧。”

    果然是只老狐狸!索尔哈罕微微眯起眼睛,打量着眼前这位将近四十的贵妇,猜想着她那端庄温柔的表面下深藏着怎样的寒冷刻骨。贺沢妠娜依旧看不出喜怒只是淡淡的看着眼前的花木,就仿佛这只是一场普通的闲聊,聊些衣服首饰一样。

    索尔哈罕伸出手,将那鹰托在手上,端详了一阵,突然反手一拧,将那鹰的脖子逆向一勒。这鹰的劲道也是不小的,受了□扑腾挣扎了起来,谁知没挣几下便失了力气。贺沢妠娜微微一怔,才看清,索尔哈罕手上的那柄小匕首已经划破了鹰的咽喉,血溅了一手。

    血腥气熏得贺沢妠娜有些作呕,索尔哈罕也不顾眼前这位贵妇的脸色如何的难看,只是单手倒提了那鹰晃了晃:“花了好些功夫才得了这么一只,这鹰的血也不过一壶酒的数,流干了……也就没了,下一只也不知何时才能遇得上。药引子如此难找,贺沢妠娜夫人,您说这是不是恼人的很?”

    贺沢妠娜看索尔哈罕那冷然的模样,知道再拖也是没好处的了:“殿下要我做些什么?”

    “第一,朝廷里十三位藩王要追随我;第二,我要调你家大子入贺闾院。”

    贺闾院是联系教廷和宫廷的唯一机构,也是唯一能够代表朝臣驳斥教廷的所在。贺沢妠娜微微皱了皱眉头。

    “第三么……”索尔哈罕温和一笑:“就要劳累夫人您了,我希望您能随叫随到……我们住的不远,这个要求可不过分吧?”

    那鹰的血不是刺眼的红却是刺眼的蓝,随着失血,那脚爪、翅尖开始微微泛白,细细一看,那毛色竟然只是白色,刚才见得的那蓝,竟是泊泊的血泛出的光。贺沢妠娜最见不得血,但此时却是目不转睛的盯着那血看,不论是王家宗室还是贵族僧人都将长公主的医术吹得神之又神,以往仗着自己见多识广,心中所想的多是不屑,但今日却忍不住慌着想信!今日看到三子的模样,已将死字放在嘴边却又咽了下去,知道这是这位长公主的阴谋却还忍不住来求……呵,看来自己还是将她那不知是医术还是巫术的邪门功夫信了一些。三条条件,其实都不难,比起自己预料尚还好了一些……只是,三子的命真值得这么大的代价么?想到此处又忍不住冷笑,巢与卵……说得好,长公主想要舍卵保巢,自己又何尝不该如此?

    “殿下,”贺沢妠娜微微抬手扇着面前的味道:“臣末也有一个条件。”

    “哦?”索尔哈罕看了一眼手上的鹰,除了胸前其余各处都已是白色了。

    “我那女儿和那齐国军官的婚事……请长公主殿下务必促成。”贺沢妠娜微微一笑:“这个要求也不过分吧?”

    索尔哈罕感到心中一阵恶心:“若您那三子的命和这婚事只能选一样呢?”

    “臣末选那婚事。”贺沢妠娜看也不看那鹰一眼。

    “呵……”索尔哈罕一声冷笑,将那鹰扔到一个托盘里头:“夫人先将这些药带回去给你家三子服了,晚些时候我便到。”

    贺沢妠娜谢过,带着索尔哈罕递过来的小瓶子,默默的退了出去。望着那妇人的背影,索尔哈罕松了一口气——漠南最难摆平的女人终于被摆平了。松了一口气又忍不住紧了一口气——那个很难摆平的齐国女人要怎么摆平?算了,还是拿了针药去救人再说吧。

    贺沢妠娜一出公主府便命车夫速速回家,因为车驾得快,难免颠簸难受,贺沢妠娜一手紧紧的扶了车把,一手紧紧攒着那药瓶。那齐军是如何的能耐,才动了刑不过个把时辰便让长公主知道了个中缘由,甚至还配出了药来?要说那王允义告知?这几乎是没道理的,虽说齐军用刑便意欲与妜释封岈闹翻,但也不至于好心到帮长公主和自家结成铁石之盟吧?看三子的伤便知道齐军是狠了心想要人命……又怎会知会长公主让她救人施恩惠呢?既让长公主救人不能,吃个哑巴亏,又让自家被迫投靠长公主波乱这朝廷风向,还顺带让两家联盟得三心二意彼此猜测才是王允义一石三鸟的好计策吧?如此厚利,他怎会让了长公主的便宜?难道是那齐军的小军官通了暗信?也不会……如果真是那样,王允义也不会反手护着他,早将那刺杀的事情做实了,死了人,就算是国王陛下也免不了妜释封岈家遭灾!排除种种……只想到了长公主的可怕……难道连齐军的营地里头也有这女人的暗线么?

    贺沢妠娜叹了一口气:“还有多远?”

    “娘娘,快了!”车夫喘着粗气。

    贺沢妠娜放下帘子,埋了头——朝堂风云,历来如此,我倒要看看,这次是谁屹立不倒,是你摇摇欲坠的长公主,是不得人心的王允义,还是我风光了五代的妜释封岈家族。

    到了府前,车夫赶紧稳了马匹,还未召唤门内的侍者前来接应,贺沢妠娜贴身的嫫嫫已经跳下了车,掀开了后厢的帘子。贺沢妠娜跳下车,遣散了众人,径直往主厅中去。主厅中人不多,只有二子一个人闷闷的喝茶,见娘娘来了,赶紧一个激灵站了起来:“娘娘,大哥和父亲还在里面……”

    “嗯,”贺沢妠娜略点了点头:“来的人都遣散了?”

    “是。”

    “日子不早了就先回去吧,你那职位也是个不能离人的。”贺沢妠娜拐身进了内廊。

    兀穆吉的小院子内外挤了不少的人,不过都是些下人、侍者。看来二子到底把那些宗亲们劝了回去……贺沢妠娜叹了一口气,推开了兀穆吉的房门,因为贺沢妠娜专程留话不让请医生,那两父子无事可做,只能焦急不安的在屋中踱步。

    兀日诺紧紧的握了贺沢妠娜的手:“公主殿下怎么说?”

    贺沢妠娜微微一笑,欠了欠身子:“公主殿下自然是要帮咱们的。”

    兀日诺听了此话,舒了一口大气,回望了一下床上的儿子,忍不住滴下泪来:“……黄金家族,到底待咱们不薄啊……”

    贺沢妠娜将兀日诺扶到大子手上,暗暗对大子做了个眼色,大子赶忙说:“父亲,既然无碍,赶紧去歇着吧……这里有我和母亲呢。”又转头唤了屋外的下人进来,付了老父出去。

    “长公主说什么?”大子掩了窗户,回头问。

    贺沢妠娜摇了摇头:“如今这浑水,不能不趟了!”

    “那个齐国的小军官能有多大能耐?牵得动如此多人为他兴师动众?”大子一惊。

    贺沢妠娜想起自己所求的婚事,心中一苦:“还真不知那个人有多大能耐呢!!此时先不说这些,我在这里守着兀穆吉,你出去好生看顾着,一会儿公主来了,速速引她进来,千万莫让她与你父亲见了面!”

    等大子退出了房间,贺沢妠娜撩开幔幕,坐到了床边。即便是自己这样不通医术的人也能看出兀穆吉受了极重的内伤,看着在昏厥中依旧痛苦抽搐的儿子,贺沢妠娜无奈。三个儿子,就这一个最不省心,还有那个女儿……哎,贺沢妠娜从怀中掏出了那个小药瓶,想着长公主的些话,想着巢与卵的关系,想着为了三子让全家犯险究竟值是不值,想着想着,险险跌下泪来。慕吉哈莎,你和我斗了一辈子,即便死了,还要留个女儿来跟我斗么?拧开那药瓶,一股刺鼻的味道冲了出来,略略一瞧,也难说清是什么颜色,顾不了太多,也只能扳开兀穆吉的嘴,一股脑的往里灌。兀穆吉喝了一口,有些呛,看着那混着药液的血水……贺沢妠娜想,王允义啊王允义,你这么做还真是想不翻脸都难,你就真要逼我们选一条绝路么?

    喝了几口,兀穆吉的神色缓和了些,似有一口气又上来了。贺沢妠娜微微松了一口气,轻轻的抚了儿子的脸颊,又将额头的汗擦了些——哎,那一团破草不就是为了卵才成了巢么?

    贺沢妠娜前脚刚走,索尔哈罕后脚便急急的出了门,摸着身边的药箱,索尔哈罕有些心慌,那王允义怕是不会对敌人手下留情,如果没能救活人,那兀日诺会怎么想?贺沢妠娜的承诺八成就会成为一顿空谈。

    其实也不过半刻钟的功夫,索尔哈罕的马车便到了妜释封岈的府上,虽说坐的是寻常的马车,但妜释封岈家的长子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长公主,他赶紧上前扶住了索尔哈罕的手:“公主殿下,您对妜释封岈家的厚爱,臣实在是……实在是没齿难忘啊。”

    索尔哈罕微微一笑:“怎么说这些?现在还是赶紧引我进去罢!”

    索尔哈罕独自进了兀穆吉的房间,出乎意料,贺沢妠娜依旧淡淡的品着茶等她,就仿佛那要殒命的不是自己的亲生儿子一样。母妃曾说过,贺沢妠娜这个女人最是冷心……开来还真是……

    “还请殿下莫要辜负了臣末才是!”贺沢妠娜微微鞠了一弓,也没多说,径直退了出去。

    索尔哈罕也不及多想了,大步进了卧房,一把掀开了幕帘——好狠!王允义,你是认真在给我出难题啊。

    这铁葫芦最狠毒的便是让人生不如死,就今天行刑的手段来看,要说重也是不妥的,只是要你吐好几日的血,然后满腹脓浆,内脏腐败而死。医?不错!遇上个普通的医生,开几副舒畅气血,调理脏器的药方子,还没能那药渗入肌理便先逆了人的气血,不治还罢,稍乱折腾一下,人怕要鲜鲜死在医生手上!

    让兀穆吉鲜鲜死在自己手上……王允义,也许你真的小看我了……

    索尔哈罕轻轻正了正兀穆吉的身子,解开了周身的衣服,摸看了一阵,从药箱里取出些带钩的银针。又拿出了那鹰的蓝雪,倾在一个小银管子里,用那银针钩了那蓝血,往那头顶,下腹扎了进去。初的几针还没甚反映,又下了十几针,兀穆吉脸上的潮红刷的退了下去,又是十几针后,那嘴唇都泛出些白色来。

    这血其实只是个药引,只是将那柔和平息的药物容了而已,单凭那血是治不了什么病的。容药的东西多了,为何偏偏就要选这个稀罕的东西呢?其实倒并非索尔哈罕故弄玄虚,这血也不过是应了兀穆吉的病情来设的。平常的腹脏内伤,服用些镇静活血的药物也就罢了,偏偏这人伤得极广,怕没没留一节好肠子来接纳那药性。要用针?却叹那针尖能沾上多少药汁,即便是直达要穴,怕也起不了太多的作用。这鹰血所能溶的药份比那些其它制法的要大些,不过,这还不是最稀奇的,那血内敛厚重,能将那药性缓缓放出,一则不会冲了患者的气血,二则给自己其它行动的时间。如果不是有这血,后面几十针还没扎完,前面的却已经失了药力,白忙一场不说,更是拖沓了病人的时间。

    上完针后,兀穆吉整个人已经失去了血色,仿佛是具冻屍一般挺在床上。索尔哈罕顾不得擦汗,从药箱中提出了一根无仓猴的喉管,掰开了兀穆吉的嘴往他喉咙里塞。无仓猴长在雪山里头,个头极大,不少猎人猎了拿去做皮毛的生意,不过这猴子不少见,皮毛又没什么稀罕的花纹光泽,卖不了什么好价钱。普普通通的无仓猴却又一根不一般的喉管,为了暖和雪山沟里的寒气,无仓猴不但鼻子生得厚而毛多,连那喉管也是九转十八弯的长,不但长,还有韧又滑,极少精通医术的人便收了那喉管,晒干秘制了,待要用时用药水发开。

    兀穆吉此刻就算能咽,怕也咽不下多少了,既然自己的喉管不够用……那就用猴子的吧!为了避免闭气,索尔哈罕又拿了一根幼猴身上的,往兀穆吉鼻子塞了进去。

    其实酒法是极其的简单,也就是将那治内伤的寻常药物灌入腹中,好把那脓血冲出来。兀穆吉年轻气旺,又是练武出身,只要撑过了这一关,避过了脓血腐败,养个半年还是能保命的!索尔哈罕,将兀穆吉的裤子退了下去,准备开始灌药——只要尿液颜色血少了,命也就捡回来了。

    灌入第三瓶的时候,兀穆吉开始排尿,一股血臭味立刻扑面而来,索尔哈罕挽了袖子,将兀穆吉的身子扶起了一些,接着将那药剂灌了进去。

    待到第七瓶,尿色已经不再暗红了,索尔哈罕略略一把脉,觉着这人中气还算旺,暗暗将悬起来的心放下了一些,叹这年轻人底子够好,如果是个常人体制,怕现在能有一口气都是不错的了!

    此刻排的越干净,后期活命的机会便会更大,但估摸着那鹰血的效力,索尔哈罕却不敢再犯险,又匆匆的灌了一口,便抽出了两根管子,并那些银针也分批卸了。正准备下床净手,听得扑哧一声——一大滩黑乎乎的不雅之物泄了出来。

    索尔哈罕凑近一瞧,心中又安然了几分,看来这刑虽厉害,但没加的多重,要是动真格的话,这一团里面说不定还有混些血肉才是。

    松了一口气,索尔哈罕收拾了药箱出来,往那窗棂轻轻一拍,立时有一个稳重的声音应了一声。

    “药在桌上,照着单子上的法子用,速速抬些热水来为你家主子洗漱了,不要怕惊扰,越干净越好。”索尔哈罕也不开窗,只是对着那缝说。

    那仆人应了,索尔哈罕推了门出来,也没再去见贺沢妠娜,径直回了马车。

    “累了,回吧!”索尔哈罕觉得浑身酸疼,顾不得身上的脓血,歪斜在了垫子上。

    “有信儿了么?”王允义唤了宁苑单独来见。

    “那公主出来了,不过探子也没看得仔细,不知到底是成还是没成。”

    王允义一想:“我看多半是成了。”

    “将军如何如此肯定?下官觉得,即便那女人救得了一时,也终究只是一时,受了这样的刑,活着也不过是数日子的事。”

    王允义皱了皱眉:“你不要小看了她,她也算是有些来头的人物,特别是她师父,有那么几个邪门的功夫……要真的救成了,也不是没可能。”

    “成了又如何?”

    王允义一听这话笑了:“也是,即便是成了,也不怎么的。”

    “不过,那魏池魏参领还要派过去么?”

    “这……”王允义搔了搔头:“这我确实要想想。”

    “哎,将军,魏参领一个生手,又是书生出身,本来就是个兼闲职的人。您把他派过去,如果不出什么事还好,要出了什么事……这,对您确实极其不利的。内阁如今已经不是曾经的内阁了,随便什么鸡皮的事情都能领着一群御史发鸡爪疯,要是往后回京被抓了把柄,还真不好说。更何况,那魏参领虽说是个勤奋肯干的人,但下官细看着却不觉得他对这战事有多上心,朝中人都传他是燕王的人,那理由虽然荒唐……但终究没有空穴来风,将军还是小心为上!”

    “你这么个大咧咧的直脾气,怎么一说起魏池便谨慎了好几分?”王允义顺手拿了个笔舞弄着。

    “不过和他住的近,每日看得多了便越发觉得他不是个简单的人。有野心,为人又低调,比起那些读死书的更能拉下脸皮来谄媚,只怕是个打着自己小算盘的人。”

    王允义舞弄完毕,扔了手上的笔,往纸上一指:“人人都说他行事如荷,是个顶淡雅的人……你看,我画的可像那已经么?”

    之见那纸上只花了一朵荷花,无根无蔓,就那么荒唐的摆着,虽好,但也只是觉得荒唐而已。

    “将军这是何意?”

    “魏池这个人,早年是个神童,虽说得意,但毕竟不是富贵家的孩子,那窗苦读又能得意到哪里去?入朝的时候年龄又小的厉害,除了一帮纨绔,谁愿意和他厮混?后头名声又坏了,生生被翰林院冷了两年。你看他似是风光的十七年里又有几年是真快活呢?无枝无蔓便是他心中最大的苦楚!要他真是燕王的人,怕现在早捞了个闲差过好日子了!即便不能,也不会莫名应了他来漠南的事,这事有什么好?魏池藉此浮了上水只能让皇上更猜忌他。要是落了难,更给了有心人挑拨的机会,‘细作’‘军机’‘谋逆’随便一个都能拖他下水,让他永世不得翻身。所以,以我来看,这魏池不见得是燕王的人,那燕王,倒更像是他的人……”

    “将军的意思是……”

    “老夫来做他的枝蔓……不成么?”王允义重拾了那笔,寥寥添了几画。

    再看那荷花,已是蓬勃生机。

    “……下官明白了……”

    作者有话要说:1)恶心么?(女王居然是专业医师,惊!)

    2)居然有男性读者啊……(习惯了三千小吊带的模式,失态,失态,诸位好汉见谅)

    3)好友大阪今年迷恋牛轧糖,而我则被奥尔良烤翅大魔王俘获多次(虽然开封菜除了奥尔良其他都……orz)

    4)热烈庆祝某文重新开始更新……热泪盈眶~~o(≈gt_≈lt)o ~~

    5)……现在好想吃烤翅啊……(觉得自己很像小学生)

    ☆、第三十八章

    38【建康六年】

    祥格纳吉身上的上也不过是些皮外伤,一觉过了便松了劲,本是可以起床了,怎奈敷着药,行动不便,只能在床上趴着。眼看着趴够了,能起身了,偏偏母亲下令给她锁禁闭,这下好了,就算能下床也只能在床边乱转悠。祥格纳吉不知外面早已被闹得如何的天翻地覆,只想着要溜出去,找个时候和魏池好好的谈谈,心意一飞,这人就又开始胡闹起来。嫫螺看尚主殿下一副蠢蠢欲动的样子,只好看得更紧了些。

    “我一个人去看看花不行么?”祥格纳吉跺脚。

    “奴儿陪着去不好么?”

    “不好!我今天就要一个人去!!”祥格纳吉发火了。

    嫫螺只是扯着袖子不放手,任祥格纳吉威逼利诱就是不退步。祥格纳吉牛脾气一上来,也顾不得什么淑女形象,一个劲儿的往门外挤。嫫螺虽是下人,但终究不比练过武的人力气大,就算是拼了命,也险险被拽倒。嫫螺的手早就酸痛了,但此时怎么敢放?

    “我的好祖宗,您就别再惹事了!!”

    祥格纳吉略一想,觉得有些异样,以往闯了祸不见把自己锁得这么严实的,但又一想,脸便红了,难道父亲母亲是害怕自己再去见魏池么?越想越觉得又是害羞又是气恼,回忆起魏池那不咸不淡的表情,又有些失望有些焦急。看嫫螺急的脸都红了,祥格纳吉只好泄了气,退回了屋里。

    “母亲说,这一次要关我多久?”祥格纳吉撅起了嘴。

    嫫螺有些心慌,这个小祖宗是个会来事儿的人,要是让她知道了三主子受了齐军的刑,不知道要闹腾到什么样子呢!

    “我不吃药了!”祥格纳吉嘴撅得更高,踢了软鞋往床上一滚。

    嫫螺叹了一口气,这个小祖宗说难伺候吧,却是个心地善良的孩子,从不认真为难下人,有时候还能记得自己喜欢吃什么,遇上了也不忘带些回来。可要说好伺候,那也不尽然,一发起倔脾气,九头牛都拉不回!你说要东她偏要西!长了一张挺可爱的小脸却是个男孩子脾气,最喜欢吵啊闹啊,和三主子一碰头就没好事情……只是这次又不同了,三主子生死未卜……小祖宗也是,难得喜欢上了一个人,却平白起了这样的恩怨,真是孽缘啊!

    祥格纳吉听嫫螺叹气,回过了头来:“好姐姐!你和我说说,母亲是怎么说的?家里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没什么事……”嫫螺端着药,沿着床沿坐了下来。

    看着嫫螺愁眉苦脸的样子,祥格纳吉又一丝不安:“好姐姐,你和我说实话吧!”

    嫫螺把药碗凑到祥格纳吉嘴边:“主子喝了药,我就说。”

    祥格纳吉嘿嘿一笑,接了碗过来,咕咚咕咚喝了个底朝天:“喝完了,说罢!不准赖皮!”

    嫫螺替她擦了擦嘴:“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是毛手毛脚的?合计着没外人就不用装斯文了?”

    祥格纳吉扭了扭身子:“我讨厌那样么……看着我那些堂姐堂妹扭扭妮妮的样子,我就头晕,人前我也就认了,自家还要那样,我不累死,也要烦死!”

    嫫螺忍不住笑了:“我的小祖宗,那么多人,怎么就没见累死烦死几个?你要真听娘娘老爷的话,堂堂正正的好生坐着站着,不知要少受多少罚!”

    祥格纳吉不屑的哼了一声:“你知道什么?你当那些坐得端正的人就是堂堂正正的人么?哼!我最见不得的就是这样的人,当着人前一副笑脸,背后不知生出多少险恶的心思,为了一个名和利不知干出了多少害人的勾当,就算是衣冠楚楚,也不过是一张皮,说他们堂堂正正,那真是污了这个词!我是大步走路不斯文,我是大口吃饭不文雅,我就是不喜欢假笑着去逢迎人!爱就爱,不爱就不爱,我自是个歪歪斜斜的,但我不耍两面三刀,虽不得那些真君子,但比起那些真小人来,可还是好多了!”

    “又在说你那些歪道理!”嫫螺无奈的摇摇头:“主子也不是小孩子了,怎么还是这么个直性子,在家里还好,以后嫁了人家,这脾气可是要吃亏的。”

    听到嫁人两个字,祥格纳吉有些脸红。看到她那模样,嫫螺忍不住问:“要是到最后那个魏大人都没喜欢你,你要怎么办?”

    祥格纳吉垂了头:“我不知道,我只希望他能喜欢上我,一点点都好。”

    “要是他喜欢上了主子你,但这亲事结不成,主子又该怎么办。”

    “我不怕!我要和他在一起,去天涯海角都行!”

    嫫螺有些黯然:“主子就忍心抛弃娘娘和老爷,抛弃这么大一家人么?”

    “……不是我抛弃大家,是大家抛弃我……”祥格纳吉冷了脸:“若不是抛弃,又为何不许我和我喜欢的人在一起呢?宁愿赶走我也不让我们在一起,那这儿也没什么好留恋的!”

    嫫螺又寒心了几分:“你道这世间有情有义的男子有几个呢?现在就算对你百般宠爱,带你回了他们齐国,十年后呢?二十年后呢?难道他能不变心么?古上不是有个汉人,杀了他的金国的娘子去邀功的么?娘娘和老爷生了主子,养了主子,怎会不想让主子幸福?就是想让主子幸福,才不想那魏大人和您在一起。”

    “这个我知道,不过,与其和一个我不喜欢的人结婚,我宁愿冒一次险!那个魏池,我觉得……他不是那样的人,看他的眼神就觉得他不是那样的人,他这一辈子,只会爱上一个人,爱上了就不会变了……”祥格纳吉揉着自己的手指头,缓缓的说:“我觉得,要是错过了他,我会后悔一辈子的,哪怕争取了又失败了,也比后悔一辈子好。”

    “您现在当然是看他百般的顺眼了,只是……”嫫螺有些急了。

    “姐姐!”祥格纳吉探起身子捂了嫫螺的嘴:“姐姐别说了,我想静一会儿。”

    祥格纳吉拿被子裹了脸,一头栽进枕头里,假装睡了。捂了一会儿,听到嫫螺轻轻关门的声音才把被子往下压了压,露出脑袋来。

    那个魏池,真有那么好么?

    祥格纳吉想到这里,有一丝的甜蜜。那天看见三哥被那个皮肤白白的小青年喝倒,自己情急之下,也顾不得父亲母亲的告诫,只是一心想要赢回来。那个年青人被自己扯住了袖子,露出了一丝不耐烦,不耐烦之后仿佛也赌上了气一般,也不多问,也不报自家的家门,爽快的和自己碰杯就喝。

    其实……在漠南喝酒是不碰杯的。祥格纳吉手上的杯子被这么一碰,洒出了好些。哼!还是个有脾气的!祥格纳吉也来了劲,两人就这样对扛上了。喝到后头,也不知喝了多少,只是觉得眼前这人有一丝模糊了,祥格纳吉暗叹一声不好。就在自己微醉的时候,那人一边喝着,一边淡淡的说了一句汉话。

    “你真是个傻丫头……”

    祥格纳吉听他骂自己,有些气急,挣扎着想要站起来。那人这才将目光放到她身上,笑了一声:“我没说你……”

    “那你说谁?”祥格纳吉脸红青筋冒,这四周除了自己还有什么丫头?

    “我说我,可以了吧?”那个人只是温和的笑着。

    “不行!不准敷衍!你不是丫头!你就是在说我!”祥格纳吉嚷嚷。

    “我不是丫头,但是我傻。”那个人只是一杯接一杯的往嘴里灌。

    看那人说的认真,祥格纳吉嘿嘿的笑了:“你喜欢上长公主了?”

    那人微微一怔,也笑了:“在你们漠南,随便哪个男人都该喜欢你们长公主么?”

    “是的……”祥格纳吉反过胳膊,枕着脑袋:“因为她是美人,又典雅又气质。是个男人都会着迷,你不是一直在刚才看着她?”

    “你真大胆,你可知道我是谁?”那人收敛了笑容。

    “你是她的策鉴……”祥格纳吉摇晃着脑袋,又给自己斟了一杯。

    那人又笑了:“我不是她的策鉴,我是大齐的策鉴。”

    说完,他又往那宴会的中心看了一眼:“我不喜欢做作的人。”

    “那你作甚看着她?”祥格纳吉不信。

    “那是因为……我有点喝醉了”那人扶了额头,故作头晕的样子。

    “哈哈哈哈,你真有趣。”祥格纳吉主动碰上了那人的杯子:“那你喜欢什么样的?”

    “自然天成,通灵知心,仅此而已。”

    祥格纳吉心中微微一动,这才抬眼细细看了看他——他喝酒喝得并不粗犷,并不豪爽,但却丝毫无碍他的天然。谁知到呢?那些豪饮的汉子又有多少是在故作大方?自然天成,通灵知心……原来他所求的仅此而已。

    “这酒不好喝啊!”那人喝着喝着,皱了皱眉头:“前味还成,后味不雅……”

    祥格纳吉被那滑稽的样子逗乐了:“好酒,也有,在我家!要喝么?”

    “有好酒我就喝……”那人也笑得爽朗:“我老家在蜀中,那可是个产好酒的所在,要有我能招待你的机会,我定是不吝啬的!”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后来又说了一些,那人夸起自己家乡的好酒,赞许之词溢于言表,可惜自己汉话并不精通,只听了个半懂。喝到后面,舌头也有些硬了,顾不得难么多,便呼啦呼啦的用漠南语说开了,两人似乎在各说各的,却又仿佛说在一处,想在一处,再到后来,就只记得满怀的开心和喜乐了。

    “哎……你的许诺不要忘记……”睡过去之前,祥格纳吉撑着眼皮说了一句,但已是酒意过酣,仿佛只听见了他的一声鼻息。

    第1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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