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L]人臣 作者:千代的爸爸

    第24节

    先前朝廷不送粮也是因为没拿副了这两部印鉴的令文。反过来说,只要有了这两部的印鉴就说明送粮的事情朝廷允诺了。

    但,这是灭门的罪过。

    “你去拟诏令,我来刻章!”魏池没有多想,她前两年都在翰林院,各部各户的印鉴她都见过,要仿也不算太难。

    薛烛依旧不放手:“……你把章画下来,我来刻……”

    魏池笑着拍掉薛烛的手:“……我们两人现在一旦落笔就是死罪,只是我孤零零一个,就是抄家也只抄得我一个,横竖赚了。”

    薛烛仍旧不放。

    “怎么这么墨迹?”魏池推开他,拿了墨开始研:“……你家几口人我不知道?军情紧急,快去吧。”

    傍晚的时候,一个军服打扮的骑手从西门出了封义,急急的往沽城奔去。这个人姓邢,名云,是封义的小吏。魏池站在西城楼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晚霞艾艾的山谷中,这是通往后方的方向。那里的山谷一片宁静,邢云的背影消失在幽深的山谷中,带着魏池的期望。

    如果真能回朝,这个罪名可是够受的!魏池自嘲一笑。

    王允义此刻已经攻下了妪厥律,并以此为据点和袂林展开决战。封义!一定要挺住啊!王允义暗暗不安,那座小城将是成败的关键!

    秦王此刻正对巴彦塔拉发起总攻。胡润之立刀马上点查军士,狂风卷着冰渣将他一身银白的盔甲砸得吭吭直响,猛地,他回望南方——封义的方向。封义!一定要挺住!你们将是成败的关键!

    “一定能送到!”魏池回头对薛烛说。

    薛烛点头。

    是的,那封会给自己带来灭顶之灾,会给大齐带来希望的文书……一定会送到的。

    然而……谁也不知道,邢云此去是一条绝路,那希望再也没能带回来。环绕沽岛的那片巨大的海湖水域淹没了这个青年,也淹没了一切希望。

    战事在苦闷中继续,沃拖雷显然是打定了主意要攻下这里,他仿佛也从最初的挫败中顿悟了出来,开始耐心而有条不紊的算计起来。城内的人,不论是当兵的还是百姓统共不过一万人。自己,八万!封义怎能这么嚣张?靠的是这耗资无数的城墙。

    沃拖雷摸了摸唇边的小胡子,点燃了手中的烟,抽了两口居然灭了!嘿嘿笑了一下,拿了火草复点,几点不着又拿了盏煤灯过来,一吸!被黑乎乎的烟呛了一口。

    “咳咳咳……”沃拖雷被苦味呛得直吐舌头。

    “看着我做什么?挖坑!买炸药!……迟早得攻下!”沃拖雷一边拿了水漱口,一边下令:“就照着我和大都昨夜吩咐的打法打!”

    等传令官出去了,沃拖雷复坐下新塞了些烟丝,准备重新点,一个身材高挑的女子招呼不打的迈了进来:“王爷!长公主殿下离开了。”

    沃拖雷回头一看,是阿尔客依:“……哦……等等!别走!”

    阿尔客依依旧是表情冰冷。

    “……你知不知道个……魏池?”沃拖雷一生也忘不了这个名字:“……是个打仗很厉害的人?”

    “不知道。”

    “哦……哦……”沃拖雷已经习惯了这个高傲的女官:“那她走前有没有刻意交待什么?”

    “没有。”

    沃拖雷以为这人又在敷衍:“……她没说要放谁一命?你说漏了这句小心她砍了你。”

    “没有,”阿尔客依背着手:“那个人是个疯子,定然是不会独活的。”说罢,阿尔客依行了个礼退了。

    沃拖雷这次没有屈尊追出去,只是埋头摆弄手上的烟锅,一不小心塞了太多,正琢磨着怎么掏出来些。一边掏一边想,除了城防,这封义一定还有别的东西。耿祝邱自然不必说,那么那个无名的魏池呢?文官,其余的就再不知道了。

    不是说竖儒不足与谋么?

    十多岁,儒生,倒还都占得齐全!

    不过,这个妹妹这辈子没看上过一个男人,这一个呢?难道有点异于常人的造诣?倒还真想看看这个令凡心不动的妹妹魂牵梦萦的男子是何等的修为!

    烟终于是点燃了!远远的阵地也响起了炸药爆炸的声音……真贵啊,沃拖雷感慨……妹子的小情人,别被真炸死了才好……什么狗屁文官脾气!妹子居然喜欢这种……艹!

    魏池此刻正在城墙上跳脚,前几日敌军的歪主意就开始恶心起来,没想到今天就更恶心了!是哪个想出这种主意的?

    从一大早开始就有许多漠南兵运着许多长木匣过来,然后开始掘洞,掘完了就塞那木匣子进去,然后城墙上的人就听到“砰”的一声!炸城墙啊??!!

    人不多,还炸完了就跑,这边的草絮还没来得及点,下面的人就跑得没影了!

    城头上的人几乎是没什么办法,倒是之前漠南人自己堆的那些大土堆因为造得太卖力的缘故,给他们的工事增加了大大的难度。

    怎么弄?会不会被炸塌了?庞大人匆匆过来看——这墙是他监工修得,图他知道。看了许久他说,暂时塌不了!这是冬天,城墙又是错位石砖砌的,暂时还好。

    暂时还好?魏池忍不住偷偷提醒老头子现在的战况——还不知要哪年哪月呢!

    最后许隆山也被闹了上来,但一群人都不懂工事,最后还是庞大人说了算。

    “晚上泼水!狠狠的!”庞老头最后敲定。

    这算什么主意?难道要让封义城墙造在冰上?大家觉得实在是不靠谱!别看这天气冷!要是真被炸透了,一把火狠里一烧那城墙还不倾了?

    面对魏池的质疑,许隆山说:“就这么办!!”

    魏池一时也没有其他的办法,只能眼睁睁的看敌军涌过来,然后“砰”。

    下了城楼,许隆山往军帐里去,魏池则穿过街道回衙门,这时候他们俩本该睡觉的,但这几日不知被中途叫起来多少次了……

    魏池觉得连脸都很累,走了两步却看见个人走了过来——胡杨林?

    “你怎么来了?”魏池看他脸色依旧不好,毕竟血流得太多,这几日饭食也不好。

    “我也该下来了……”胡杨林笑着晃动着自己的胳膊:“哪有那么娇嫩,又没伤着腑脏。”

    两人通行了两步,突然被一阵吵闹打断,望过去却是两个士兵吵得脸红脖子粗。

    “怎么了?”魏池收敛了笑容,上去询问。

    “大人!!魏大人!!!”一个年轻人嚎啕着往这边喊。魏池一看竟是耿祝邱一路带过来的骑兵,也算是自己的旧部。

    和他争执的人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嚣张的气焰压下去许多,看来是许隆山的人。

    “怎么了?”魏池上前几步,那嚎啕的年轻人一下跪了下来:“这个混帐!这个混帐!要砍马匹!!”

    砍马?

    这时候才看见一个厨子模样的站在不远的地方缩头缩脑。

    出奇的,许多此刻不上战场的人呼朋结伴的围拢了过来。围了一会儿就有人开始嚷嚷:“大人!这几日饭食越发的稀了……”“进了城马匹能有什么用?”

    另一方的人愤怒了,全是耿将军这一方的骑兵:“你们懂个球!老子的马就是命!哪个龟儿的敢动?!”“你们那个敢动?!”

    眼看就要骂起来,魏池振臂一呼:“吵什么?!你出来!”那个厨子模样的畏畏缩缩的走上前来,做了一个拱。

    “是你让他过来牵马的?”

    “不是不是……”厨子赶紧哈腰:“……也确实没什么精粮……这位,这不是说说么?”

    人群暂时安静了下来,耿系的人愤怒,许系的人也很愤怒。

    “诸位!”魏池走上前想拍开那许系士兵牵马绳的手:“骑兵而言,这马匹不只是马匹,此刻还……”

    哄!人群又一次沸腾了。

    “那还有什么可吃的?吃人么?”“百姓的粮食也不让动,吃个畜生也不行?”“艹的,王家军了不起?畜生比人名还精贵?”“……”

    一时之间竟是镇不住场子了!

    ‘哗变?’魏池脑海里突然闪过了一丝不祥。

    “艹蛋的吵什么?”来者许隆山本人。

    这一吼倒是把许系的人马喝住了。那骑兵一把夺过了缰绳,死死地护着自己的马匹,恶狠狠的看着对方。许隆山走过来,面皮发抖,威严的扫视了一圈,看震慑了众人又回头狠狠的看了魏池一眼。

    魏池知道这一眼的意思。

    “吵什么吵什么?你们艹蛋的要干什么?不想歇气的都它艹大爷的给老子滚去放炮!艹逼的!”

    终于还是有胆大的:“将军!这些马不吃留着做什么?人都要饿死了!”

    许隆山又恶狠狠的回头看了魏池一眼——你看!还没断粮呢!就吵成这样了!

    “有你们这么艹蛋直接过来牵的么?”许隆山走上前,狠狠扇了那士兵一耳光:“自然是有吃的!你操的什么鸟心?”

    许隆山的恶名很威风,但很显然话中有话。

    魏池沉默了许久,胡杨林看他要说话,忍不住拉了他一把。魏池看胡杨林拉他,只是默默将手抽了出来,走到骑兵们面前。此刻,她一生就会铭记,铭记自己的心跳得多么厉害,铭记自己是多么的害怕和彷徨。

    但是,最后还是开口:“诸位,非常时期……只能!”

    骑兵们本以为魏池是要为自己一方说话!魏大人也是骑兵啊!这马匹,别说是兄弟,就说是亲人也不为过!自己死了也容不得别人来碰!

    这是骑兵的规矩,即便马匹老迈了,也是不能抛弃的,这是和自己出生入死的搭档,这份情谊是颇为神圣的,

    骑兵们愤怒了!那个牵马的骑兵更是露出了誓死不从的表情,就连身后的胡杨林也有些愤愤。

    “从我的马匹开始杀!”魏池撂下了这句话,快步走出了人圈。

    这句话是吼出来的,每个人都听得很清楚。

    前些时候,这个人去马帮征粮的时候还不忘要喂马的干草,但此刻的这句话确实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

    “诸位兄弟!真是对不住了!”许隆山冲骑兵们深鞠一躬,然后大声吩咐:“去!照着魏大人的命令做!”

    此刻魏池已经走远,但还是清楚的听到那句话穿过冰冷的空气刺进自己的身体。胡杨林追上来,魏池摆摆手,表示什么都不想说。身后的坝子里,一些骑兵掩面哭泣起来。许隆山的士兵脸上也过不去,泱泱的散了,刚才那个要抢的也放了手,匆匆的藏到人群里去了。

    最后只剩个厨子拿了把刀,有些无措的站在那儿。

    “去!”许隆山喝了一声,也走了。厨子吓得一缩脖子,但想起刚才那小魏大人悲戚的表情觉得这不是戏言,又谨慎的看了那群骑兵一眼,准备回去烧水磨刀。

    谁也没注意到,拐角处站着一个马帮的汉子,他一直看着那个小魏大人,直到他离去。

    当晚,所有的马匹都被统一送到一个固定的马圈,根据许隆山的意思全都标了主人,从官高的开始开刀。当晚,众将士吃到了热腾腾的肉汤,骑兵们似乎是认命了,步兵们也很沉默,但大家的身体确实因为这肉汤暖和了起来。

    陈虎左右为难,拿着肉汤热了又热。

    魏池吃了两口粗粮粥,这是薛烛特意吩咐厨子做的。魏池回来就蒙头睡觉,不敢多想别的。

    今天魏池来得迟了,许隆山早就坐在碉楼等他了。自那日摊牌之后,今天许隆山的脸色终于是缓和了几分。难得大雪停了,天空竟然是满月。两人商讨了对敌策略后,有点冷场。

    最后,许隆山站起身,做了个越举的姿势——摸了摸魏池的头:“难为你了!”顿了顿,又说:“今夜没雪,大人要呆在墙头,就呆吧。”

    魏池裹着棉大麾坐了许久,直到后半夜,炮火声响起。

    “你怎么下来了?”胡杨林看魏池脸色惨白,赶紧拦住他:“今夜有月光,漠南没什么大动作,已经压下去了……你……”

    城墙上却是已经将敌军压制下去了,这么明亮的月光的确不适合夜袭。

    城墙逐渐安静了下来,士兵们纷纷退回城楼,只留了少数放哨的。

    胡杨林看魏池神情恍惚,说:“少湖……少湖?”

    “嗯!”魏池有些说不出话。

    两个人默默的走上了城墙,往上城门楼走去——这就是这一圈城墙最前伸的部分,站在上面就仿佛孤身站在战场里。

    胡杨林不曾见过如此无助的表情出现在魏池脸上,以往的他总是那么的……那么的平静,就仿佛多大的事情都在他掌握中一般。

    “不要伤心!”胡杨林解下披风披在魏池身上。

    “我……是我亲自下令……我……”魏池的眼泪突然夺眶而出。

    胡杨林看他将手掐出血来,赶紧握住他的手指。

    “……我……我……”魏池哽咽不能出声,月光下,手背上的那个半圆伤疤煞是清晰,就仿佛利刀刻下一般。

    “……我……我!”魏池移不开眼神,只觉得身体的哪个地方将要裂开一般。

    “没事!没事!”胡杨林猛地伸开手,紧紧的抱住魏池:“没事的!没事的!”

    魏池只觉得这寒冷是来自心底,我到底是怎样了?竟是连全身的知觉都不在了,只是颤抖,不停颤抖。那曾经的每一日,不敢回想,不敢回想。

    哭了,原来这就是哭了……魏池突然想为了她、想为了自己哭个酣畅淋漓。

    “我们要一起回来!”驯服她的时候自己曾这样说。

    所以,她带着自己冲锋陷阵从未迟疑过。

    然而……她现在已经……已经……

    魏池知道逃不过的,她会知道么?是自己下令,是自己亲自下令……

    “没事的!没事的!”胡杨林搂着魏池,听他压抑着声音,像一个小姑娘一样呜呜的哀泣。

    “没事的!没事的……”

    作者有话要说:第一卷怎么就这么多?而且感情戏怎么就这么少?

    其实完全可以绕过,写一个孤胆将军立功回朝如何风光。

    但,我想战争并不是我们经历过的事情,我们可能无法体会到战争将会给一个人带来多大的变化。那么她之后的言行我们能够理解么?可能不能。

    不过照这么说,魏池读书考科举的那一段可以舍弃么?其实她现在做的很多事我们都无法理解,也是因为我们不曾经历过那样的人生。但终究还是舍弃那一段,因为那一段没有一个叫‘索尔哈罕’的女人,尽力的侧面表现吧。至于‘索尔哈罕’,我绝对不能在开篇仅用一两句话概括她的健康六年。这样的概括会让我完全不知道她是谁。

    魏池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第一印象应该是和善,与世无争,低调。她的确没和别人争过什么,有时候争个高低也仿佛是被逼的。遇上祁祁格的时候,那个小公主的时候,纳吉的时候也多是行方便。

    但其实她不是这样的人。

    陆盛铎说:“愿意对自己下狠手的人,一定更狠。”

    王允义说:“希望把你那性子磨一磨。”

    这是魏池和善表象下流淌在骨头里的东西:狠绝,疯狂。

    这并不妨碍良知的存在。的确魏池最根本的就是这三点,也就是这三点在支撑她的坚持!

    她的疯狂,根源是她的身世,孤苦伶仃所以无畏无惧。敢女扮男装读书,敢女扮男装当官,当了官敢私刻朝廷印鉴。

    她狠绝,这一点和索尔哈罕很像,但不是残暴,这狠绝比残暴更绝对!因为她敢于把一切残忍的手段用在自己身上。这是她那个比她聪明许多的老师没有的,所以同是王阳明的信徒,一个读透了道理没能出仕,另一个半罐水却敢来当官了。

    她的良知,也就是因为有了这一点,前两个看起来不大好的东西变得能让人往好的地方想了。也最终决定了她在祖国的前途、自己的前途面前选择了前者。

    如果大家耐得住我折腾,读到最后,你也许不会评价魏池是个好人。

    她个人的性格,还有许多机缘巧合没有让她做多少‘英雄’的事迹。不知道这算不算遗憾。

    自她离开大山,她便没有哭过,这是她第一次哭。还有两次,因为不多,所以真的要罗嗦两句留个纪念。

    这个没有家庭观念的家伙,这个骨子里狂傲疯狂的家伙,这个和正常人比起来有点不正常的家伙这次是真的难受了。

    我也难受了。

    但是,这就是战争,不论我们是多么的不愿意,是多么的讨厌这压力和血腥,它都要扑面而来。

    我不相信三国演义,也不相信英雄征战。我知道真实的一切绝不是精彩,而是残酷,是让人想逃避的残酷。

    每个人都不愿意这战争。

    但真的很抱歉,这不是一出言情剧。

    ☆、第七十三章

    73【建康六年】

    “大人!”陈虎进来报:“有个马帮的年轻人说要送粮!”

    看陈虎一脸喜气,魏池有些不信:“叫那人进来。”

    来者磕了一个头:“大人,小人有粮食要献!”

    魏池从椅子上起来:“封义百姓果然有义,这位先生请起了,看座!”

    原来是个眼熟的!年轻的马帮汉子狡黠的一笑:“大人还认得小民?小民是涂虎子。”

    魏池眯起眼睛一笑:“你们家的伙计还好?可要看紧些,别让我要了你的脑袋。”

    涂虎子毫不畏惧的模样:“大人不会要小民的脑袋,又不能吃?是吧?”

    魏池看他来者有意,便也任他胡闹:“涂先生说是要送粮?刚才本官没听错?”

    “怎敢让大人称小民为先生?”涂虎子嘿嘿一笑:“粮食有的是,就不知大人敢不敢拿、敢不敢吃。”

    话说了一半,涂虎子撇头看陈虎。魏池摆摆手:“没有外人,你说吧。”

    涂虎子弹了弹眉毛,毫不在意一般,轻描淡写的说了,末了还加了一句:“……这事儿饥荒年生多着呢!就不知道大人敢不敢了。”

    陈虎在一旁听的脸色煞白,扭头看魏池,魏池似乎也有些意外。

    别!别!陈虎心里想。

    魏池思索了片刻:“好!要带些什么?多少人?”

    涂虎子没料到这位文质彬彬的少年竟然一口答应,对他便更有些另眼相看的意思:“大人,小民倒不是为了大齐,您也知道,真要破城,咱们这些百姓要逃命也不难,顶多就是舍弃了财物家业罢了!小民肯出这个主意是佩服大人的胆色和气魄!人么?我已经招呼了几十个精壮的汉子,大人准备筐子和铁绳就是了!”

    “好!何时见面?”

    “未时,东城墙头见!”

    陈虎等那个涂虎子走了,担忧的凑了过来:“……大人。”

    “不敢?”

    陈虎沉默了:“……有点不敢。”

    魏池坐回椅子上:“那你还是留在衙门吧,有什么事情找不到我的,你留着我也放心。”

    魏池匆匆收拾了手上的事情就去找薛烛商量,两人商议了一阵,魏池离了城墙去了城内的营帐。几个伙头被魏池召集了过来,听完魏大人的话,伙头们面面相觑:“……大人所言当真?”

    魏池点点头:“……自然是当真,不得有误。”

    夜里,这个涂虎子倒估得准,又是个有月亮的夜晚,未时不是沃拖雷喜欢的时间,只要做得快,确实不难。魏池一面检点筐子和铁绳,一边等着涂虎子一行。陈虎到底还是来了:“大人……您一会儿,别看……我来,我来……”

    魏池看陈虎说话都在哆嗦,只是一笑。

    依照涂虎子的意思,专程将打亮的火把挑灭了一些。未时,许隆山来了,还有那个自告奋勇的涂虎子。

    看着涂虎子一帮人忙活,许隆山偷偷对魏池做了个表情:“……我是不吃的。”

    魏池耸了耸肩膀,没有戏谑的意思,只是对老许的这个想法表示了真诚的理解。

    今夜是绝对不好意思让魏池再回来守城墙的。许隆山警告魏大人要是敢跑来,自己就敢把他拖回衙门。魏池点点头:“将军别急,我今晚可能是真没心情来了。”

    后半夜,伙头房那边又是磨刀又是烧水,乒乒乓乓。厨子们忙得不亦乐乎,但就是没人敢动手干正事,就连那十几个精壮汉子也不愿意过来搭手。

    魏池在旁边侯了一阵,最后说:“涂虎子,你来搭手。”

    说罢,从案上拿了一把剔骨的刀子在手里。

    涂虎子毫不畏惧,一把抓住一个,摆平整了,开始扒拉衣服,又舀了热水猛泼了一阵。

    魏池挽起袖子,转着手上的刀:“真厉害,黑更半夜的,竟找了个这么完整的。”

    那些精壮汉子都好奇的看着这个书生模样的小大人,想从他脸上找到恐惧,一丝也好。

    涂虎子笑着说:“那是,都是选过的。”

    厨子们惊恐的看着探花出身的小魏大人面无表情的挥刀大作。

    “看着做什么?”魏池抬头看了厨子们一眼:“烧水,准备着做肉糊糊杂粮汤。”

    天亮时分,魏池才走出来,陈虎想上前,又不敢上前,只是在一旁搓着手。涂虎子跟了出来:“大人!”

    魏池回头,挺真诚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这真要谢你。”

    涂虎子突然有些惭愧:“……这……其实……唉,不该难为大人,我只是以为你……哦,大人不敢。”

    魏池何尝不知道这人有那么一丝挑衅在里面?这会儿看他惭愧,心中没有轻松倒是泛起了一股酸涩:“……我们这些人无能,前几年那般的日子,逼百姓过人吃人的日子……我……”

    “大人!”涂虎子这是真的惭愧了:“……以后,这事儿归小民管了,粮也好,这个也好,有十分力定不只出九分!”

    早晨,一般是领了各自的早饭,三五围圈子蹲了,吃了便罢。今天有些稀奇,抬了汤饭过来,不分,只让人围着看。士兵们都是急性人,要不是看到魏参领和薛主薄都在那锅前面站着,怕是早就要冒火了。

    看人到得差不多了,魏池挥了挥手,让大家安静下来。众人都好奇的看着这两个人,暗暗猜测他们要说什么。魏池并没说话,只是让厨子打开锅盖,一阵肉香乎的扑了出来。台下的人群中顿时响起了咽唾沫的声音。

    只见魏参领回头说了句什么,几个百姓打扮的男子抬了个大筐出来。魏池走上前,将那蒙在大筐上的黑布掀了,探手拎起一串黑乎乎的头颅。

    台下的士兵顿时觉得那肉香不香了!站前排的人纷纷退后了几步。

    魏池仍旧没有说话,将那一串头颅扔了回去,拍了拍手,拿起一只碗,满满盛了一碗肉糊汤,当着众人的面,吃了。

    薛烛接过魏池手上的碗筷,也盛了满满的一碗,当着众人的面,吃了。

    最后,魏池说:“开饭!”

    围聚的人群迟疑了片刻,最终还是慢慢的蠕动了过来。魏参领和薛主薄并没有离开,他们站在一旁默默的看着自己的士兵。现在,耿系的也好,许系的也好,大家混在一起有些惊恐的吞咽着手中的东西,极力劝自己不要多想。

    许隆山交岗之后下来吃饭,吃了几口,突然问:“魏大人呢?他今天怎么没来吃?”

    校官有些难以置信的说:“参令大人和薛主薄,都在场子里……吃那个呢。”

    许隆山砰的一声砸了手上的馒头,沉默了片刻,骂了一声:“……艹!太有种了!”

    傍晚,残阳突然探出了一个头,一丝昏黄的光穿过厚厚的云层直泻下来,飞舞的雪花更衬着这一丝光芒诡异。许隆山望着远方的阵地,竟有了一种‘神光笼罩’的感觉。都说漠南‘神教’灵验,别是什么……

    咳!许隆山突然笑自己疑神疑鬼。毕江全从角楼上下来接许隆山:“许将军……今天天气挺奇怪的……哈。”

    许隆山撇了撇嘴。

    心情似乎被这光线扰乱了几分。正在观望,魏池也上了角楼:“……今天天气倒挺特别的。”

    说实话,敌营那边看着好,其实这光可能要将他们的夜袭延后了。

    沃拖雷正召集前锋训话,这么久死了这么些人,战事毫无进展,许多人起了退缩之心。

    武官训话完毕后,沃拖雷从小绷椅子上站起来,神秘的一笑:“战士们!今夜神光降临!我军必胜!诸位,这就是莅临仙位之时!”

    指着太阳许愿来世的荣耀……这事情要是放在齐国这边怕是没人理会,但是,这是漠南。

    太阳仿佛就是出来望了大地一眼,匆匆的掩饰了苍白的面容,黑暗迅速笼罩了大地。这一夜的风特别大,黑色的土旋窝在空地上盘旋。如此高的城墙上都没能避过这沙尘!魏池暗喜——这样的天气是不适合出战的。

    许隆山却表示了不安,兵不厌诈,一胜一负就是诡诈而来的。反常的,这一夜所有的士兵只轮两班,将能够调配的火炮全部投入战争。

    魏池疑惑之下也有些信他,毕竟是打了这么久仗的人,直觉应该是不错的。

    准备好了,许隆山和魏池商量,只要城楼上点信号,魏池就命角楼上所有的大炮一起攻击!魏池赶紧带着人马去准备弹药,许隆山偷偷扯住胡杨林:“他那个副官是劝不住他的!你今天可得注意了!别让魏大人又溜下来!他死了军心就不稳了!”说完又小声抱怨了一句:“这个疯子!!”

    许隆山的副官在一旁偷笑——您还不是疯子。

    这一战果然比魏池预想的来得早,来得猛烈!倒没有什么新鲜的打法,只是觉得今天的敌军都特别亢奋,不要命一样的往前冲。果然!城墙上的火炮显得有些吃力了!魏池开始着手准备角楼上的八门火炮。还没完全准备好,城墙的信号就升上了夜空。

    “放炮!”魏池赶紧下令。

    这八门大炮缓解了战局的焦灼。但那些奔涌的人浪似乎并不在意死伤,丝毫没有退兵的意思。许将军说得真准啊!魏池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望向城墙,因为今天全靠两边将领配合,许隆山所在的地方被照得很亮。那个前几天和自己吵着要退兵的人此刻非常的暴躁,老远都能感觉到他在大吼大叫。

    “许将军,平日和善么?”魏池问身边的小炮兵。

    小炮兵偷偷的说:“……才不呢……只是对大人们客气。”

    文官压武官,原来是这样。

    “……要说实在的,许将军比城下头的漠南军可怕多了呢!”看来小炮兵是个挺爱说笑的。

    魏池这一夜没敢乱跑,角楼的事情已经忙得焦头烂额了。敌军已经爬上城墙好几次,其中有两次已经阻断了城墙上炮兵的作业。这时候就全靠角楼上的大炮了。角楼上只有八门炮,火力密集是指望不上了,角度又偏,全靠角楼高才算有所改善。魏池只好不停的指挥转动炮管,一方面转着炮管能冷得快些,另一方面,也全靠瞄准了打才能有点杀伤力。偏偏角楼之间又离得远,魏池一面安排炮兵,一面安排传令兵调烽火,左脚险些踩了右脚。

    许隆山又调了多门小炮上角楼,几乎是火力全开,向着城前的阵地疯狂炮击。

    然而这并不能阻截敌军的攻势,他们以一种令人费解的英勇前仆后继。

    魏池一边主意着眼前,一边注意着城楼上的许隆山。突然,许隆山飞快的向城墙边跑了过去,拎住一个正准备溃逃的士兵的领子一翻,将那小兵掀翻在地。

    少不了要被捶一顿,魏池这么想。

    许隆山却是手起刀落,一下结束了那士兵的性命。魏池吃了一惊,定睛仔细看,确是自己这方军士的打扮……这?许隆山提着大刀,拎着人头似乎在大声的喊骂。松动的士兵不得不再次靠前。

    前有狼后有虎。魏池想到了这句话。

    这是持续得最久的一次夜战!直到黎明,敌军才不得不撤退。城墙上留下了大批的尸体,透着黑乎乎的烟雾。封义这边也伤亡得很厉害,经历了六七次白刃战,有些炮兵几乎还没来得急从炮台上退下来就被敌人砍了头。许隆山没有派遣援兵,只是带着一小拨人马,哪里危险就打哪里,顺带收拾了两个溃逃的士兵。

    “他们撤兵……是因为他们饿了!”许隆山交代毕江全:“他们很可能过半个时辰又来!你们不可以松懈!”

    魏池从角楼下来,许隆山笑着上去打招呼,却看见魏池盯着他腰间的两颗人头看。许隆山伸出去的手有些不自然的僵了僵。这种事情,其实不算罕见,但终究是不大好的,魏池再怎样也是个文官,看得惯自己这种做法才算奇了怪……

    魏池哪里知道许将军为了威慑众人将人头别在腰上?被吓得也是一僵。只见那两个血肉模糊的面目依稀很年轻的模样,这军队里自己一般年龄的人不是少数,可惜有人怜惜自己年幼,却没人同情他们的胆怯……

    魏池轻轻咳了一下,握住许隆山僵硬的手:“将军昨晚上辛苦了,尽然他们只是暂时退兵,那咱们也还是要做好准备才是。”

    许隆山有些畏惧的咽了咽唾沫,附和着嘿嘿的笑。毕江全看魏池下城后偷偷说:“将军也别太担忧,这年轻人不似腐朽不化的人,他不也挺狠的?而且咱们也算生死之交了,不会随便参咱们的。”

    许隆山心想,文官参人才不管是不是生死相交呢……

    结果毕江全和薛烛心弦绷紧了一整天敌营却安静了一整天,连个出来装样子的都没有。

    也不知道是哪一枚炮弹,居然就落到了后军,将一个将领炸成重伤。这个人是沃拖雷的义弟,作为这次进攻的一把手,他没有立刻通报伤情,愣是在野地里头撑到了上午,最后血流不止一命归西。死了首领的队伍不得不暂时停止了进攻,不过很显然这个副手不是很擅长撤兵,人走了,留下了一堆攻城器械。白白的让毕江全这边几把火烧了。

    沃拖雷得知消息,大惊!几乎当场顿足疾呼!

    第二天,更可怕的传言在军营中传开——大家都发现齐军在收集城墙上的尸体,收回去做什么?这个不用猜也能知道。

    沃拖雷的士兵们惊恐了,在漠南,对于尸首的处理是极其慎重的,如果尸体无法得到善待那灵魂就只能游荡而无法升天。这件事情触碰到了士兵的底限,不安的气氛开始传播。

    沃拖雷不得不下令派遣专兵前往城墙抬尸体,抬回来做法事。士兵们的情绪才稍稍稳定了一些。

    封义城在经历了一次大劫后短暂喘息了片刻。魏池和薛烛每日都要爬到西城门去一番,拌着手指头数那粮食该什么时候到。数着数着又担心文书是不是被发现了破绽……实在是吃不好也睡不着。

    薛烛看魏池急得团团转,倒是宽慰一笑:“这是急不来的,我看大人的雕工好得很,定能混过去!”

    薛烛又加了一句:“那字也写得像,嘿嘿,定不会被那帮粗人看出破绽!”

    魏池看薛烛憔悴的脸,也强笑了一下:“薛大人的文书拟得也好……嘿嘿,日后咱们哥俩获罪了就去顶个代笔摊子,一定能赚。”

    两人呵呵笑了一阵,又叹了一口气,站了许久才从城上下来。回了衙门才知道耿将军找两人好久了。

    一进屋,魏池就闻到一股难闻的药味,耿祝邱斜歪在塌上,面色潮红。魏池和薛烛对视一眼,赶紧跑了过去。耿祝邱看两人来了,挥手让小校出去。小校掩了门,屋内顿时又暗了下来。

    耿祝邱放了手上的文件,叹了口气:“……最近忙?”

    薛烛点点头。

    耿祝邱将身子往上靠了靠,魏池赶紧伸手相扶,只觉得耿祝邱的手烫得很。

    “将军!”薛烛有些哽咽。

    “那一日的事情,我听说了,”耿祝邱说:“许隆山既然答应了你,自然会坚持到底,你们二人不要和他心生间隙。之前我也找过他了,他已经答应我,誓死守住封义再不言退兵一说。这个汉子是个靠得住的人,从不轻易许诺,今天既然让他开口了,他是不会推脱的!……还有,”耿祝邱怜惜的看了魏池一眼:“……你到底知不知道封义是守不住的?”

    魏池点点头:“我知道。”

    “好!既然那一日你没去投靠秦王,你就已经断了生路,只能和这封义一同死搏了。”

    “近几日,城内有两百百姓投了民兵。原以为战事吃紧百姓可能要逃窜,没想到老少妇孺都出来支援我军,将军不要担心,养好身体才是。”

    “这是他们的家园,他们岂有不爱惜的?前几日听说有个涂虎子?这人是个有胆色的人,日后他要是愿意跟着,就让他跟着,英雄不问出身。”

    魏池点点头。

    “我死后……”耿祝邱突然说:“我死后,你们切记!万万不能让我军出兵!有封义城,我们尚能挣扎几日,一旦出城,不论是什么形式我们都只有败路!”

    魏池和薛烛听到一个死字都忍不住泛酸。

    耿祝邱锤着床柱:“切记!男子汉大丈夫哭哭啼啼算什么?此刻大局为重,儿女情长做什么?”

    “……不可出兵……”耿祝邱猛烈的咳嗽了几声,缓过气,长叹一声:“不可出兵啊,许隆山,我最担忧的就是这一点……他定是不会听我这句话的,你们到时候一定要拖住他……”

    “其它的……我倒是放心……”耿祝邱松了一口气,脸上的潮红开始褪去。

    薛烛紧紧地握着耿祝邱的手,哽咽不能出声。

    “我的事……不可对任何人说起,即便是许隆山也不能说,我的小校会有安排,你们二人每日还是例行来问安军事。”耿祝邱的手已经不再有力,战事的吃紧,伤势的摧残,朝廷的冷漠已经耗尽了他的精力。

    “……秋石……”耿祝邱看着薛烛:“……我知道你一腔热血且智深勇沉……只是时运不济,只做得一个主薄。官场也罢,不过是浮云一朵,如今身历死战,他日生还必定能够堪当大任!切勿妄自菲薄!”

    又转头看魏池:“……你……呵呵,炳然自幼就常常自夸识人的本事!今日看来,倒是这小子能耐!老夫好生羡慕!他能结识你……真是他毕生的福分!”

    “……你们一定要相互扶持……坚持到底……我!”耿祝邱的眼神突然迸射出光。

    魏池知道这是回光返照了,只是拼命点头,强将那酸涩咽下去。

    耿祝邱的房间外,那个校官笼着手站在雪地里看着走出来的薛烛和魏池,他的脸色没有悲伤,只是平静的看着两人点了点头。魏池和薛烛也冲他点了点头,自己打开院门离开了。校官也是五十岁左右的年龄,寒风吹得他的胡须凌乱不堪,头发里头插满了雪花,他看到耿祝邱的房间阴沉沉的镶嵌在大雪中,破窗纸中透出来的亮光越发黯淡……最后沉默在一片夜色中,连窗棂都无法辨认了…………

    ☆、第七十四章

    74【建康六年】

    建安六年,十一月十一日,从这一天开始,魏池和薛烛再找不到可以商量的人,每次走进那个房间只能在椅子上坐一会儿,然后出来,独自面对一切的残忍。士兵们的建康受到了严重的威胁,不少人都病倒了,因为寒冷,长期的疲劳,伤病,躺着起不来的人越来越多。更多还能够战斗的人也精神萎靡,许多人的肠胃因为寒风而患上了痉挛,还有冻疮也困扰着大家。为了抵御寒冷,魏池让人将涂抹炮管的油脂分发下来,这些油脂都是废油做的,黑乎乎的。许多人嘴唇干裂,忍不住也将这臭烘烘的油涂到脸上,弄的一个个都黑乎乎的,站在炮筒边上都分不清哪里是炮筒,哪里是人。

    除了必要的军务,魏池还不得不抽出时间来慰问伤兵——幸好动员了封义的妇孺,一天三轮的有人照看。这期间庞大人出了很大的力气,魏池非常感激。

    面对许隆山,纵是有天大的畏惧也绝不敢表露出来,但到了晚上,士兵,特别是伤兵,忍不住伤心起来。到现在,谁也能看出来,封义就是在捱时间,迟早要送命的,家乡近在咫尺,怕是永远都回不去了。魏池没再住衙门,他搬了被子过来住在伤兵营,也不知道这些伤者是不是隐约感受到了母性,有魏池在的时候表现得安心了许多。魏池的行李里面有一只笛子,她吹些放牛的小曲儿为大家打法时光。包吹笛子饿吹箫,幸好带的是笛子,否则岂不是要越吹越饿。

    在欢快的调子里,封义城内的将士们艰难的捱着每一天。

    许隆山对毕江全说:“我们早该败了,撑到现在不过是心还没冷。”

    几百里外,已经有两万士兵集结在佳兴。皇上这下是安心了,封义失守还有佳兴,这二万是关北的重兵,打仗很厉害,到京城的路上算是多了个屏障。

    但是,佳兴不是一座小城,也不在关口,简而言之,要是佳兴能守卫中原,先皇何必千辛万苦的在封义建城?而且一旦封义失守,沽岛也就成了真的孤岛。那上面的军粮虽然不会被敌军所夺却也无法援助佳兴。佳兴的口粮要从京城才能调拨,又远又不牢靠!显然战争并不是数字游戏,不是一个实力加减运算的简单问题,将正确的人放到不正确的地方,再强的精兵也难以获胜。

    朝廷中自然有内行能够看透,但无奈皇上似乎是准备通过封义来和自己撇清关系。而且皇上的信心来得太猛烈的,他在那份精密的地图上画了一个圈,就认定繁华的佳兴城能够抵挡住疲惫的敌军。

    面对皇上的一意孤行,许多人尝试了各种办法提醒他这是纸上谈兵。这位皇帝既不发怒也不反驳,只是在那里坚持着。寒冷的十一月,过年的气氛日益近了,皇宫如往年一般张罗着过年的各色彩绸和果品。大殿外,来来往往的小宦官们十分的热闹。宣隆殿内,王皇后愁眉不展的呆在皇后的宝座上,守着自己高高隆起的肚子。女子不能过问朝政,这是先皇留下的遗训,她说不得,只能够忍耐。然后她默默作揖,希望亲人能够平安归来。

    小宦官趟过厚实的大雪奔进大殿:“皇后殿下!”

    “怎么了?”皇后一惊。

    “……王将军在多伦战败了……”

    “啊!”

    王皇后仿佛看到朝堂的争吵再度升级,惊慌之下只觉得胸口发闷,一下扑倒在高大堂皇的后座上,再也爬不起来了。

    皇上被群臣吵得心烦,正在强装平静,却看到内监慌慌张张过来:“皇上!皇后似乎动了胎气……”

    皇上被这消息一惊,变了脸色,啪的一声拍了桌子,拂袖而去。

    “皇上,这就摆驾去宣隆殿?”内监赶紧引路。

    “哼!”皇上略点了点头,任慧儿将披风系了:“不去那里还能去哪里?王家没一个中用的人!”

    “皇后娘娘!娘娘!”宫女云袖握着王皇后的手,强忍着眼泪:“娘娘!”

    太医的药剂起了效用,王皇后勉强恢复了神志:“…………孩子?孩子!”

    “娘娘!娘娘!无碍的!”云袖松了口气,赶紧稳住王皇后的身体:“太医用过药了,是保住了!娘娘不要心急。”

    王皇后听到孩子还在,这才放松了下来,躺在侧垫子上大口喘着气。

    “娘娘……”云袖为她拢了拢被子:“……万岁一听娘娘受了惊吓,抛下群臣就跑过来了。那外面的雪那样的深呢!万岁说要诚心为娘娘祈求平安,硬是在雪地里为娘娘做了求签,问了吉祥,等娘娘母子平安才回去。娘娘有这样的宠爱,还不放宽心,岂不是辜负了万岁的深情厚谊。”

    王皇后听得此言,难免滴下泪来:“……”

    内监听殿内报了平安,对云袖和善的一笑:“娘娘平安就是咱们的福分,诸位可要好生伺候,莫要辜负了啊。”然后令了众人退出了宣隆殿。

    “是哪个小狗腿子报的信?”内监刘琴冷笑一声。

    “还有哪个敢?不过是娘娘身边的那个罢了!”

    “哼!”刘琴拢了手:“给我打探是谁给他走漏了风声!即刻给我打死!今后要是再出这样的事儿!你也仔细你的狗命!”

    一旁的灰衣宦官垂首喏了一声,带了一队人拐出东门走了。

    刘琴跺了跺脚上的雪,上了接他的软轿。

    “干爹!”一旁的小宦官探了头进来:“锦衣卫傅大人找您呢?您看是让他等着,还是?”

    刘琴拉了那小宦官上轿。因为在雪地里站得久了,小宦官清秀的脸被寒风吹得潮红,刘琴点了点他的红鼻尖:“怎能让他等?赶紧打轿子过去。”

    小宦官摸了摸鼻尖,不以为然:“不过是个七品的,干爹何必操劳?”

    第2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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