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L]人臣 作者:千代的爸爸

    第25节

    刘琴叹了一口气:“……你倒还看不起他了?这朝廷的事情岂是你懂的!别看这太平盛世的,要留意的多着呢……”

    小宦官口中应着,轿子外令轿的轿夫喊号——离,宣隆殿!软轿走的轻快,径直往出宫的地武门而去了。

    建安六年,十一月十六日,满朝争论的焦点莫名其妙的转移了。新上任的兵部侍郎裴鹭云拟了汇文上到内阁,希望内阁停止之前的一切票拟!汇文上言辞犀利的指出,战局由胜转僵全是托了王允义的福!既然王家军在北塞屯兵以久,那些私粮自然该接济自己的不足,这个时候还花费国家的钱来救命是不行的。

    ‘……私囊饱和而亏公弥私过,岂有此理?……’

    此言一出,大家在不讨论该不该援粮,而开始就谁援喋喋不休。推官们知道这事情怎样都该援的,但听到这钱该大头兵们掏自己体己钱,当然不愿意放过机会,支援的声浪一轮高过一轮。

    兵部尚书王协山气得不行,且不说这还不知在何处的王家军粮该不该给,就是该!筹集起来也要半月的功夫!封义不过是座小城,城池的确坚固,但是当兵的不能啃城墙活命啊!沽城之所以要建就是为了给她源源不断的供给粮食,这会儿吵什么舍近求远的架?而且……如今王允义身在敌区,他底盘上的粮食谁能去拿?

    王协山苦口婆心左右相劝内外不是人。皇上似乎是准备借着这阵风掏空王家的家底儿。王协山内心算了一把暗账,知道这个劫不是那么容易过了,决定守住封义为上。

    十一月十八日,王协山代表兵部上疏,称先借着沽城的粮食应急,日后一并清算归还,账都算在王家军的头上。

    皇上终于笑了,很显然,这才是他需要的最完美的结局——用沽城的粮食救援封义,但是账要记在王允义的头上,今后就能借着这个由头清洗军阀,王家想要躲避推诿就再也不可能了。当然,如果封义失守,那还有北部大城佳兴不是么?现在已经集结了三万余兵士了吧?沽城建在沽岛上,就算漠南路过也是望洋兴叹,奈何不得。封义失守也就是暂时,漠南退兵也是迟早的事情。

    秦王接到朝廷线报,苦笑一声。这个皇兄啊,此刻还在打他的算盘!他哪里知道这战场不是案上的肉,想买哪处切哪处!三万人守住佳兴?十万都守不住!而且佳兴已经是平原地带,漠南何必打他,绕过就是了!封义?失而复得?那样好的要塞,如果真落入了沃拖雷手里,他不一辈子霸占着才怪!大门都占了,今后想来造访还不容易么?

    朝廷开始着手拟定援粮的计划,老大人们的手颤巍巍的划过宣纸,曙光似乎就从那笔下来了,但其实还真的很远。

    十一月二十日,封义已经独自面对八万劲敌苦守三十八日。

    封义,已经走到绝境。

    魏池和薛烛爬上最高的角楼,身后是瓮城,如果守不住今夜,那就只能撤到第一道瓮城了。封义一共有三道瓮城,一旦全部攻陷,封义失守。

    “……真的要完蛋了。”魏池指挥了部署,长叹一声。

    “哈!”薛烛猛地一下拍在魏池肩上:“少湖不是说:即使日后身处绝境,亦需坚守,万勿轻言放弃么?怎么,自己倒是忘了。”

    本来撑过十五日就是艰难,谁知十五日之后又是十五日?魏池被隆隆的炮声折磨得几乎崩溃:“……有时候,会发现,自己远不如想象的坚强……”

    薛烛顺着魏池的目光眺望战场:“……你会觉得绝望无助是因为……大家都把希望寄托到你身上……所以你才孤独,才不得解脱。”

    魏池闭上眼睛,仰头面向苍穹:“……幸好还有你!”

    幸好还有你,才记得自己不能轻言放弃!

    薛烛嘲讽的冲瓮城努了努嘴:“至少还能撑个三天,哈哈,也许援兵就在明天呢。”

    魏池哈哈的笑了:“每天都这么说,你看我耳朵都听出茧了!”

    十一月二十日,巴彦塔拉告捷!秦王准备分兵南下支援封义。

    入夜,秦王陈宿还没来得及脱下战甲,奔至案前写了密令。

    “务必及时送到封义!”

    书生出身的岑蓝愈接过秘令深深的做了揖,跨马奔入夜色之中。

    沃拖雷苦战三十八日,进展甚微!但他知道,只要坚持攻打,这座城池终将失守!照目前来推断,再给他五天!最多五天,封义必定要被摧毁!齐国那边的内线已经带来了秘讯,援兵五日之内是到不了的!只要坚持下去,失去的就只是一点颜面,而得到的却是彻底的胜利!

    但现在却多了个令他棘手的大问题——瘟疫。

    这病情的蔓延速度已经不受控制,如果不尽快找到温暖的地方稍作修葺,这疾病会蔓延到整个军营里去!

    功败垂成?这是沃拖雷这辈子最不能忍受的事情!

    “王爷!”郎将科库伊兴高采烈的冲进了大帐:“您看我们抓到了谁?”

    说完将一封秘信呈了上来。

    沃拖雷接过一看,大惊!俄而大喜:“你们怎么抓到的?”

    “哈哈!白云山西边的路冻崩了,大雪瓮了几百里的路,这人不得不绕到东边来!咱们的人恰巧设了关卡!又有狗!追了几里路就逮住了!”

    沃拖雷喜不自禁:“赏!把那人带上来。”

    “叫什么名字?”沃拖雷冷冷的问地上的人。

    那个军士只是沉默。

    “哈!”沃拖雷冷笑一声:“……你这信可是送不到了!左右一死,可求富贵?”

    军士仍旧沉默。

    沃拖雷挥了挥手,两队士兵抬了两个箱子上来。沃拖雷拿手上的马鞭挑起其中一个,里面装的竟然是慢慢的黄金!沃拖雷站了片刻,又是一声冷笑,不动声色的走到另一个箱子面前,将那箱盖挑开——里面是红布裹住的一团。

    “你看!”沃拖雷拿那马鞭挑起红布的一角,抖了抖:“这面目可看着眼熟?还是新鲜的呢!”

    军士定睛一看,大惊:“……这!”

    “这不是军督司的娄大人么?……哈哈哈”沃拖雷突然阴狠了声音:“他和本王对着干,所以,本王只能留下他的头咯……而季大人,这箱黄金他做一辈子,做十辈子的官都赚不来!几箱军火的生意,这不就来了么?”

    军士别过脸,看着地。

    “……你的功劳岂是几箱军火可以比拟的?只要听话,你想不到的荣华富贵都能给你!”

    军士只是别过脸,不说话。

    沃拖雷不慌不忙的继续抖那红布,只见里面竟然调出了一节婴儿的尸首:“娄大人实在是不听话,本王只能派人把他的孙子也装到这箱子里来了!”沃拖雷挥鞭又是一抖:“还有他那老父的头也在里面!”

    沃拖雷抽过旁边的一把刀,疯狂地剁开那些红布包裹,残缺的尸体骨碌碌的滚了一箱子:“……你看看,他们全家十七口,有没有本王遗漏了的?”

    军士惊恐的瘫倒在地:“王爷!王爷!”

    沃拖雷哈哈大笑:“娄大人,季大人,您选一个,本王不为难你!只是我这里箱子多得是!就是你家有几百口人我也装得下!!”

    “不不不!王爷!小的愿意听您差遣!愿意听您差遣!”军士流涕满面,紧紧抱住沃拖雷的脚踝:“王爷饶命,王爷饶命!”

    沃拖雷温和一笑:“不必怕我,我是个最讲义气的人,只要顺着我的意思,少不了你的好处!明日到了战场,你只要按我叫你的喊话,这辈子的荣华富贵都不用操心了!”

    沃拖雷示意手下将那人扶了起来:“好饭好酒招待着!”说完故意顿了顿:“识时务者为俊杰!既然是个聪明人,可记着别耍什么小聪明,误了自己误了家人可怪不了别人!”

    那军士瘫软的身体又是一颤,几乎是被架了出去。

    沃拖雷沉默许久,抚掌一笑:“哈!竟是天助我也!!”

    ☆、第七十五章

    75【建康六年】

    清晨,漠南大军列阵封义城前。魏池看那情形有些不对,不但自己不敢下城,赶紧将许隆山也叫了上来。黑压压的几万人整齐的排在城前的平原上,封义顿时显得渺小而脆弱。

    “总攻?”许隆山汗毛倒立。

    “……不”魏池觉得这场面似曾相识。

    漠南军没有放炮,封义也没有,一个多月来,这片土地第一次安静。

    郎将科库伊带着一小队人马脱离大部队往城墙而来。他身边的马上是那个齐军的信使,脸色苍白,摇摇欲坠。到了城脚,科库伊猛地推了那人一把:说!

    说!说你们投降吧!投降就饶你们一死,否则八万大军要在今日踏平封义!杀得你们片甲不留!

    魏池看那呆头呆脑的人慢腾腾的移出小队,怯生生的似乎在酝酿什么。看那一身齐兵的打扮,魏池心中一紧,旁边正是汤合。魏池赶紧压低声音:“他一开口你就射杀他!”汤合也瞧出情形不对,暗暗架了十字弩,搁上了闸口。

    “说!”科库伊怒呵一声。

    那个囚徒挺直了身板,走上前去,他深吸一口气,因为他要用毕生最大的声音喊出那句话。

    “援兵即刻将至!!!!我大齐威武!!!!!援兵即刻将至!!!!我大齐威武!!!!!”

    “啊!!!!”囚徒身子一偏,科库伊的刀砍在了他的左肩上,他一手按住刀背,一面夹紧马匹,嘶声力竭的大喊:“我大齐威武!!!!!我大齐威武!!!!!”

    大齐威武!大齐威武!!!!城墙上突然爆发出了惊天动地的喊声。

    汤合抬手一发,正命中那漠南将领的帽缨!

    “开炮!”魏池大声下令。

    岑蓝愈,没人会记得秀才岑蓝愈,当炮火翻滚着黑土将他残缺的尸身掩埋时,他面向苍穹,嘴角带着嘲讽的笑容。我有何畏惧?不过是畏惧有负重托!!

    丈夫何须天下知?天下何人不丈夫?!

    愤怒的齐军开炮了,他们红着眼睛,要将这份敬佩与悲壮宣泄出来。

    “杀啊!!!杀啊!!!!!”

    “宁死不降!!!!宁死不降!!!!!”

    “要打么?”副将看到局势□,赶紧打马回来报令中军。

    众将吃惊之余迟疑不决,沃拖雷猛地一脚踢开案几:“打!!!给我狠狠的打!!!今天就算用人去堆,去刨!!也要把封义给我刨垮!!!”

    气急败坏之外,沃拖雷知道,那封密信是真的!此刻,老对手陈宿已经攻退了巴彦塔拉的防军,正分兵日夜兼程的赶来!这是最后的机会!如果不拿下封义,战局即将扭转!

    开战以来最持久的一场战斗开始了!沃拖雷已经顾不得对方是强弩之末,应该避其锋芒,调遣一切可以调遣的火力,抓紧每一刻时间投入到战场上去。战场上,城墙上,炮火将黑土炸得横飞!那声响连几百里外的村落也听得到。人潮汹涌的扑向城墙,漠南兵的尸体垒摞而高,将城墙脚都埋没了。

    封义城内所有的人都来了,为了加快炮筒冷却,妇女们担了冰雪过来,一担一担堆在炮台边。很多炮兵等不得炮筒冷透就开始填弹,手掌被炮口的生铁烙伤,就连胡须都被燎着了。漠南士兵口衔着土弹往墙上爬,手被城砖冻黏了,猛地一撕,无感觉一般,一旦爬了上来,就将那土弹引子一拉,拽上墙头的人就炸!

    连日的炮轰已经让封义的城基有些松动,沃拖雷下令在墙根放火,发誓就是用烧,也要把封义烧垮!浓烟滚着刺鼻的味道熏上墙头,许多人连眼睛都睁不开。

    不能退!不能退!魏池下令将所有的军粮分作五份,通通做熟。汤合一边指挥弓兵,一边从个送饭的百姓手中搓了个馒头叼在嘴里:“小魏大人,只有五顿了?”

    “只有五顿了!”魏池在一旁拿千里目观察着战况。

    “我说!你跟我来!”汤合搓了一个馒头丢给魏池。

    两人暂时进了个炮楼,不一会儿许隆山也来了。

    “大人!”许隆山说:“大人预计的对!不论秦王多久到,我们只剩一天多的功夫了!照这个架势来打,明天下午城墙都要垮了。”

    “那时候我们进瓮城,这样还能撑过一天左右。”魏池揉着耳朵。

    汤合说:“小魏大人,我们进瓮城有什么意思?封义的正墙只比瓮城矮一点儿,敌人上了城墙,我们不被炸平?而且瓮城的墙薄很多,推也被推垮了!不如今晚上,我们从侧门出击,烧了沃拖雷的粮草……”

    “不行!”魏池不等他说完,猛地摆手:“绝不能出城!”

    汤合气得跳脚:“横竖是送命!被压在城里头等着被轰么?”

    许隆山没料到魏池会一口回绝,当下也有些气急:“……大人!马匹还剩五十匹!骑兵们此刻不出击,等进了瓮城,哪里还能冲得出去?”

    “不行!”魏池并没有解释:“这件事情不用再提了!绝对不能出城!”

    “我军士气正胜!此刻派遣他们还会听命!等到士气衰弱了!大人你就是那刀逼他们,他们都不回去了!机会难得啊!沃拖雷也和我们耗了那么久!他也只剩一口气了!我们……”

    “不行!”魏池极其少见的呵斥了一声:“这件事情不用再议!现在是我说了算还是你们说了算?都出去!!该干什么去干什么!谁要敢私自出城迎战!活着回来了也要军法处置!别怪我现在没说清楚!哼!走吧!”

    许隆山重重的跺了一下脚,摔了帘子走了!

    魏池面目狰狞的指着汤合的鼻子:“……耿将军嘱咐你的你都忘了?!你要还想出城?别来问我!去问耿将军!!哼!!”

    说罢,也摔帘子走了!

    汤合被呵得一愣,后又拿了大拳头狠狠的砸墙!!!——你个小白脸!要是老耿同意我会来求你?!可恶!可恶!可恶!!!

    这一夜没有夜晚,炮火将大地照得通明!这个清晨,也没有清晨,硝烟将天空包裹,一丝光芒也透不进来!分不清时辰,不知战斗了多久,沃拖雷只知道眼前那个山丘已经被彻底炸平了,而眼前的封义城城墙已经不大看得出形状,上面焦灼了各种攻城的器械,尸体的臭味逆风都能闻到。

    这是建安六年,十一月二十三日,午时。魏池轻轻合上手中的怀表,压抑的黑云下,那个人和自己一样的坚持,坚持到了最后一刻!

    沃拖雷的军队退兵了,一直熬到秦王的部队离他不到二十里的时候才安排收兵拔寨。不愧是名将!此时此刻仍能够从容组织手下撤兵。沃拖雷的部队和秦王进行了短暂交火,秦王非常清楚沃拖雷已经大势已去,迅速收拾了锋芒,两军擦身而去。

    三万齐兵,日夜兼程,终于抵达封义,而封义城已经不复旧貌。

    没有喜悦,三万人马沉痛的来到城前叫门。没有欢呼,城墙上一片死寂。

    过了很久,一个人才从城墙上探出头来:“秦王!城门打不开了!”

    城门早就被烧变形,从里面打不开了。

    没有工兵,秦王手下的高傲的骑兵们纷纷下马开始搬动堵在城门的尸体。这些尸体多看不清了,用手一扒拉,黑乎乎的向下垮。一直干到下午,才总算理出了一个小口,里面的人拿铁撬拗开了一个缝隙,开始有人一个一个的往外钻。先是走得动的,后是需要扶的。秦王的士兵们哽咽了,整个封义只剩下士兵六百一十七人,炮兵七十一人,副统帅耿祝邱战死,中将黄籍任战死,都司卫卢游战死,炮管卫安丘严战死,封义县衙文书官武自友战死,封义县衙牢吏翟中战死…………

    魏池瘫软的坐在城墙上,她从未觉得心如此平静,也从未觉得四肢如此疲劳,连日来的恐惧,绝望,不安,压抑……到现在全去了心底,紧绷的心弦终于断了。魏池希望就这么一直一直躺着,直到和这城墙化为一体。

    “……你是魏池?”一个面目英俊的年轻人问,他穿着高军衔的衣服,上面有龙纹和祥云。

    “……”魏池勉强撑起眼皮,却累得看不清,也说不出话。

    秦王没有见过魏池,但他本能的认为那个大肆倒在地上的人是。

    “你扶他!我们出城!”秦王松了一口气,命令坐在魏池身边的胡杨林。胡杨林也是筋疲力尽,两个人摇摇晃晃好一阵才站稳。旁边的人要去帮忙,秦王抬手阻拦:“魏池,我是秦王,你看……”秦王抬手指着眼前肃静的战场,悲壮的城墙:“……你看!这是你的功绩!”

    魏池眼前的云和天都是模糊的,但他还是顺着那手指远望,即便看不清那翱翔的雄鹰。

    【齐纪高宗昭文章武大圣至神孝皇帝建安六年】

    【十一月廿三日秦王兵至封义 。自始,狄王之乱除。】

    =============================第一卷(完结)===================================

    第一卷完,鞠躬!

    不情之请如下:

    不论是何时,在哪处,到在下的这个故事,也恰巧耐住了故事乏味无聊看到了这个位置,那真是有缘!请务必在本章下面留个意向。正分也好,负分也罢,笑骂也好,讽刺也罢,大家不妨给出些意见。忙的,留个分表述褒贬也行~~

    在下不才,没什么写作天赋,指望着勤能补拙,还希望大家不要吝啬才是!这一章下面的每一个评价在下都会逐一回复的。

    这故事也讲了三分之一了,哪里好,哪里不好,写的人其实最糊涂。为了剩下的三分之二能不糊涂,大家一定要站出来说话哦!

    别在意负分,真的!该打就打!(请大家热情的响应这个号召!拜托!你们的意见是我进步的源泉!)

    另:第一卷:万里征途终于把打仗搞定了,第二卷风起云涌就该好好解决终身大事了(擦汗)这算是个预告吧~~~这一卷好好的谈恋爱!索尔哈罕的肯定会和魏池再碰首,还有其余的姑娘也将逐一登场,结局究竟怎样,还请拭目以待!

    小通知:在进入第二卷之前有“千爹休眠期”,主要是修文!所以在在下放出信号弹之前,会“伪更”许多次(不看通知的被忽悠了活该~~~哈哈哈,傲骄大笑。)修文很快的!嗯~~~~

    小通知2:之前有人说地图什么的,我去画着试试看,弄出来了放我那空间里~

    最后:特别感谢从我一开始写就追文的几位!你们的鼓励和建议是我最大的财富!谢谢你们!(鞠躬)

    作者有话要说:蜀地坊间,一众小儿听那说书先生讲那百年前的战事。只听到那小将军魏池舍命守城,正叹他英勇,却见那先生醒木一拍,将那扇子遮了半边脸,笑盈盈的说:“自那恶战之后,小将军便再没用过那九曲枪。”

    小儿们撅嘴而叹:“如此好的枪法,怎的不用了?好生可惜。”

    有的就说:“定是不愿再想这伤心事情。”

    另一小儿跳脚而起:“生得好汉,难得一场美战,哪有伤心一说?若我生在那时,嗬!也不落那小将军之后。”

    旁的就嬉闹起来:“他昨儿还尿了炕,被他父亲一顿好打,哪里是什么好汉?”

    那被说的小儿顿时恼羞了,摞了袖子要揍那嬉笑之人。一时间好不热闹,叫骂的也有,喊好的也有,更有人七嘴八舌将那种种可能猜了出来。

    有一幼子,名唤阿阪,最是个聪明的人,他也不起哄也不臆测,只是盯着那说书的人:“老儿,你知道,你来说!”

    说书先生将拿扇子收了,又将那桌上的茶水饮尽,并那得来的几个铜毫子也装入囊中:“……好生有趣!我又如何知道?”

    阿阪哈哈大笑:“你如何不知?你不是名唤千代的人么?”

    说书先生也是哈哈大笑,示意那小童莫要声张,附耳给他些只言片语,遁出人群而去。

    许多日后,那说书先生将那魏池的故事一一说尽,只是绝口不提那日的玄机。而坊间的故事也都寻那有趣精彩的地方议论,不再追问那枝端末节的缘由了。

    ☆、第七十六章

    76【建康六年】

    秦王把这一群皮塌嘴歪的士兵带到了自己温暖的营帐,在把他们扔到床上去之前特地给每个人都灌了些大麦汤。魏池糊里糊涂不知道自己吃了什么,只是麻木的吞咽着,然后迫不及待的把自己扔到床上,失去了知觉。

    “这群家伙!”秦王的副官侍卫姓卢,安排好了士兵前来找秦王,看魏大人衣裳也不换,邋邋遢遢的就裹在被子里,忍不住笑:“多咋也把软甲脱了啊!”

    “出去吧,”秦王摆了摆手:“等他们自己醒,刚才也忘了这个,现在再去吵他们,他们不会领情的。”

    魏池没有做梦,等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黑尽了,只觉得浑身酱得难受,精神好了些,但是疲惫一点都没少。

    “多久了?”魏池看到陈虎进来。

    “都一整天了!大人!”陈虎最后几日才上的战场,睡了一晚很快就缓了过来,魏池这一睡倒是近两天了。

    魏池显然没想到自己睡了这么久,呵呵傻笑了几声。

    ‘咕……’

    然后肚子毫不客气的呱噪可起来。

    “正好,属下这就去拿饭!”陈虎赶紧要出门。

    “别别!”魏池倒没觉得多饿:“打水过来!我要洗澡!”

    对于这个人来说,两天没吃饭绝对没有一个多月没洗澡来的可怕!陈虎知道他的脾气,只是会心一笑,没有争辩,不过提水过来的时候还是顺便拿了餐盒:“摆起来还要些时候,大人先喝些粥饭。”

    是小米粥,魏池问到这气味也觉得肚子空着有些难受,既然要等也就顺便吃些吧。奇怪的是这粥汤竟然跟没有味道似的,只是使劲儿的往喉咙里钻,等浴桶摆好了,魏池已经喝了两大碗。本来还可以再吃些,但是魏池突然看到自己黑乎乎的指甲,立刻就有些倒胃口了:“洗澡洗澡,不能再拖了。”

    等陈虎出去了,魏池跑进屏风后面将身上的衣服逐一解下,匆匆拿了皂角就往头上抹。淡淡的清香混着泡沫晕染开来,魏池突然松了一口气,觉得自己又活过来了。陈虎担来的水很多,魏池洗干净后还能均出满满的一桶来泡着。小心翼翼的踩进浴桶,魏池觉得感动不已,以往每日都能做的寻常事情如今竟然成了奢侈。

    浴桶是高级松木做的,有着淡淡的木香,沉沉的催人入睡。魏池觉得身体疲倦,却又不敢睡,想了好一会儿,还是决定用大浴巾子裹了身体才安心。趴在桶沿儿上,魏池觉得自己的心空了,就像他离开翰林院的那一夜。这就是命运么?每当自己为得到一些而准备开心的一下的时候,总有什么力量将这一切带走。魏池叹了一口气,想到杜莨,这个对自己说话总用‘哥哥我’开头的人。他年轻,英俊,有能力,有胆魄,自己一度觉得他是最可靠的……然而,他却如同开了个玩笑一般离去了。对漠南是恨么?肯定的!踏上封义城楼的那一刻,自己就想着要为他报仇,想着不要辜负他的期望。然而……还有个人呢?

    索尔哈罕……

    魏池突然觉得小腹疼痛,疼得让她直不起腰——然后那阵陌生而又熟悉的感觉袭来。

    魏池不得不放弃还很温暖的浴桶走出来,然后扶着搭衣裳的架子,无奈的看着滴在沙地上的血点。

    这个喜欢在玩笑时用‘姐姐我’开头的人给了她那种药丸,自吃了的第三个月开始,这令她感到尴尬为难的事情就停止了……在吃药的那些日子,月事来的时候特别疼。然后自己总是能在常坐的垫子里面发现温暖的羊皮暖壶,房间里面也必定是熏着安神的香料。自己安然的享受着她的看护。对她是恨么?肯定不是的。

    索尔哈罕,杜莨……大齐,漠南。

    当国名不再只是一个名字的时候,为难的心绪翻腾了上来。

    然后是软弱,本以为自己终于坚强了……然而却仍旧是个女人。吃了药想要摆脱,然而这就像是命运,终是轮回一场,摆脱不了……

    “大人?这么快就洗好了?”站在帐外的陈虎有些意外:“秦王爷专程交代了,说公事等您休息好了再议,不用急的。”

    魏池穿了灰色的棉袍,整个人都很憔悴。

    “大人要吃饭么?”陈虎问。

    魏池抱歉的对他笑了笑:“暂时吃不下,你忙好了就休息吧,我去见了秦王就回来。”魏池不顾陈虎的阻拦,裹紧了衣领往秦王的营帐走去。天很冷……却很亮,月亮很大很圆仿佛要贴上地面一样。魏池对这面目陌生的军官点了点头,请他为自己通报。

    秦王和他的哥哥们不大一样,是个简单的人,说话总是命令的口吻。他看魏池走进来,并不多说,批了披风就走上前来:“这会儿不说公事,本王送大人回去。”

    魏池笑着推辞:“属下老远的来了,不如就今日说吧。”

    秦王并不吃这一套:“本王送大人回去。”

    魏池心中本来就不打畅快,此刻被这么一堵,竟然有些生气:“这本就是下官的职责,为什么?!”

    秦王倒看不出喜乐,仍旧语气强硬:“因为你脸色难看得吓人!”

    魏池一时语塞,不自觉的摸了摸脸。秦王推了一把:“走!本王送你回去!”

    秦王接过一件白色锦绣球花貂毛大麾,把魏池裹了起来:“王兄什么都没问,只让我记得带活着的你回去。”

    魏池听了这句话,终于顺从的低下了头,跟着那人出了大帐。

    脚下的黑土不久之前还承载这那群可怕的敌人,因为战火猛烈,现在几乎是寸草不生。有些零星的箭羽还埋在土里,偏偏月光如此的亮,将这些痕迹照得清清楚楚。远处是在喝酒的兵士,封义城的清理还要花些时间,大家几乎都要在这里露营,这群骑兵都很年轻,此刻喝了些酒,又有人从镇里招来了歌女,一群人热热闹闹的笑着。

    坐在中间的女子抱着胡琴微微的拨弄着弦,侧了脸和一旁的军官调笑着,想来必定是说了什么荤笑话,一群男人笑得十分的放肆。

    这时候有人发现了魏池和秦王,一声招呼,大家纷纷安静了下来,续而热情的向两位长官打招呼。秦王示意大家继续,然后威严的看了魏池一眼,命令他回去休息。

    “魏大人!”有守城的军士站起来:“大人要听些曲子么?这个婆娘唱得很好。”

    那女子扭了扭腰,盈盈起身,看四周的军爷都态度恭敬,自然也揣测这两位来历不凡。深深福了一福,忍不住透过袖角偷偷看——只见那高的青年,英俊挺拔,面目之间自带一种威严,一举一动皆是霸气十足,此刻正看着那身边的官员像是在询问他的意思。他身边的那位一看便知道是位读书人,面目清秀,温文尔雅,裹着一件大毛样子的披风,细细一看竟觉得比女子还要秀美。

    魏池看秦王询问的样子,便大方的走上前来:“我点的怕是大家不喜欢。”

    众人哈哈的笑了,有人站起来说:“大人点的要是不好,那还有什么好的?就等大人来点呢!”

    魏池偏着头想了想:“姑娘可是北昭这边的人?”

    那女子含笑说:“正是。”

    “那就唱《梳头叹妆奁》吧。”

    女子面目略略尴尬:“……哎呀……大人……这倒是难倒奴家了……”

    《梳头叹妆奁》是北昭的曲子,传了许多年,据说调子极婉转的,回转几番,高低错落,好听却难唱。曲子讲的是名妓李梳琴的故事,这一曲唱她一边梳妆一边和女伴点算嫁妆,词间得意与幸福溢于言表。魏池也只是看过文本,既然这里是北昭的地境儿,当然要听一听。

    四周人看那女子不能唱,都纷纷起哄。女子本想着好好的露露本事,谁知道这位大人点了这一出?唱不了,心里也急得很。这时候有一个半老的娘子站起来:“这样难的曲子,只是文全香能唱。”这个文全香是个三四十的老妇,既然是风月行当,自然已经被冷落多时。今天场中的是他们镇上最拿得出手的姑娘,本就盼着她多捞些赏钱,这个文全香只能做个提箱子跑腿的罢了。

    “她很老了,不入大人的眼,我们其他姑娘也唱得好呢……”掌事的老鸨上来堆笑。

    “无妨!”魏池指着那面目沧桑的女人:“这个曲子难得听到,让她上来唱,无妨。”

    李全香接过琴,走到场中,她许多年没有登过台面了,脚步都有些迟疑。看那年少的大人,似乎不在意自己面容苍老衣衫褴褛,径自坐了,认真的看着她。李全香暗笑自己唱了许多年,怎么今天还忐忑了?暗暗的吸了几口气,轻轻的将弦拨动起来。

    还未开场,那曲子已经十分的动听,只听婉转反复几次后,那乐声微微一顿,一丝清音飘扬而出。

    这是一名幸福的女子,她美貌动人,才艺不凡,而今呢,她终于对一位公子动了情谊。那柔美的音调唱出了她的羞涩和情思。吟哦几句后,声音越发欢快了,开始细细的点数自己的嫁妆,每说一件都要将那器物背后的寓意,没有一个不是讲那婚后美好相守的。寒冷萧瑟的荒原上,那少女的梳妆台突然就近在眼前,一颦一笑伸手可及。随着音调高低起伏,那女子开始回忆与那公子的一段段恩爱情谊,唱词朴实可爱,句句真情实意,比那京城中流行的繁文缀词清新了不少。唱到了佳处,文全香微微一顿,压了琴弦,颔首低眉,沉吟着缓缓将那尾音吐出:

    “白草红叶黄花,只将那逍遥歌儿唱罢,竹篱茅舍闲鸭,风流不过平淡佳话。”

    一曲终了,众人皆不觉醒,当兵的们并不识字,但也明白那唱词的好处,并不觉得生涩。只觉得那少女的情分像浸了桂花油,被那唱词润润的送进了心头,只恨不得也结识这样一位红粉知己才好。秦王之前并没听说过这样的曲子,开始只觉得那词写得白烂,有些辜负了那曲儿的悠扬,又有些煞那唱音的风景,听到后头反倒觉得那曲子、唱音竟是为了迎合这词一般——风流不过平淡佳话?也确实如此。

    文全香多年不唱了,今天一展歌喉实在是唱得卖力,歌毕许久仍旧不能自已。魏池击掌,叹了一声‘好’,四面的人也才醒过来一般哄的叫了起来。魏池从赏匣子里抽出一朵银纸叠的花儿,亲自上前掐在文全香的发髻上:“姑娘唱的很好听,一会儿下去领赏吧。”文全香暗自揩了揩眼角,福了一福,退了下去。

    “走吧?”秦王走上前来对魏池说毕,又回头朝着众将士拱了拱手:“大家好好乐!”

    出了场地,两人没有多说,只是默默的往魏池的营地走去。听了那曲子,秦王的心情好了许多,回头看魏池,这人却依旧淡淡的看不出喜乐的模样:“怎么了?那曲子不好?”

    魏池楞了一下:“曲子是好的,只是那故事……挺让人……嗯,不好说,呵呵。话说那名妓李梳琴和那公子安棋蟮,历经苦难终成正果,怎么那写戏的就把他们编排到了山水之间?那公子的寒窗苦读可是白费了,不谈那公子!李梳琴变卖家资陪他的那十年难道就是为了功成名就之后告老还乡么?”

    秦王停住了脚步:“本王倒觉得这个结尾好。人世之中多少无奈?真是历经了磨难的倒该知道平淡的可贵,那公子为官一日就一日是国家的人,他愿意告老还乡才是回报了那女子的恩情。真明理的女子怎会选择光彩的空名头而放弃潇洒的真自由呢?”

    魏池突然一笑,看了秦王一眼:“其实不过是个乡野故事罢了,王爷倒听得动了情。”

    秦王看这个人笑得随意,突然心中燃起了一股怒火:“……魏池,在你心里,我王兄究竟是个怎样的存在?我和他这么多年的至亲,从未见他对哪个人如此上心……也罢,你也是个男人……不过……”秦王突然有些说不下去,沉默了好一会儿:“自你进了兵部,那人的信不间断的来,所谈之事也不过就是你的安危。也是了……原本我以为你不过是个文弱书生,没想到你倒真算得上是个大丈夫!但是……”

    魏池没料到秦王竟是为他那哥哥担心起‘家事’来了,脸红之外,竟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

    “但是,你就真的丝毫不在意他的情谊么?”

    情谊?男子和男子之间的情谊?自己也问过陈昂,他和那些公子们到底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假。陈昂总是笑而不答,有时候被逼得紧了才坦白:我求的不过是片刻欢愉。幼年时候认得个风流的老头做老师,长大了又认识个风流王爷结帮派……本以为男人就是这样,倒还有秦王和胡杨林这样的人将那份情当了真。

    “……我想……”魏池尴尬的咳了一声:“秦王不该听信流言,下官和燕王爷真的只是知己至交而已,非分的事情,根本没有。”

    暂不论燕王这混蛋有没有真良心,反正和自己是没那一档的,真是冤枉……

    秦王有些失望:“我敬重王兄,除了他的见识和这些年来对我的关爱……我也敬重他那份坦然,魏池,你也坦然么?”

    魏池这下是真的有点急了:“我怎么不坦然了?!”看到秦王变了脸色,魏池发觉自己失言了——看来燕王并没有把自己的事情和任何人说过,知道自己是他幕僚的人也许真的只有当年出那馊主意的戴桐琒。依据平日的那些商议,今天的反映确实有些过了。

    秦王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当年,父王驾崩……现如今的皇上经历的那些,也不得让他不生出许多戒备心……你要知道皇家的人最是心冷!那时候即便是我……不小心的话也是极其危险的。王兄自幼年起就照顾我,那一次依旧是……我常想,这里的人难道就没有天伦人寰么?你想看军案?其实没什么好看的,皇上不借此裁王允义才是怪事呢!东边的战役只能由王家军一力坚持了!这就是猜忌!娶了王家的女儿做皇后却依旧没有丝毫留情。现在的朝廷,你怕比我更清楚。我一个藩王,管不得也不想管……不过我信了王兄对你的情谊,你日后若是辜负了他……我会要了你的命!”

    魏池很郁闷的点点头,很奇怪狡猾的陈姓一家怎么生出了这么个耿直的怪胎。

    结束了这场不大愉快的交谈,秦王抛下威胁满意的离开了。魏池摸着身上的裘皮站在空地上发呆,她想到了‘索尔哈罕’这个遥远的的名字——那一天她凶巴巴的质问自己是不是喜欢上了祥格纳吉……如果女子和女子在一起……是否也是为了片刻的欢愉?

    嗯?呸呸呸!魏池拍了拍自己的脸……果然被陈昂这混蛋带坏了!这算是什么问题?竟然也拿出来想?真是的……

    魏池回头看走远了的秦王,觉得这个王爷果然很特别,而陈昂这么多年来处处对他关照留心也不是没道理。陈昂曾说过,那一帮皇亲子弟中,陈禧是最有才华的,但是辈份不对,先皇不会留他,他也知道,所以最后不是鱼死就是网破。至于现今的皇上,这也确实是个人物,能忍常人之所不能忍,而且极度善于掌控人心。当年还是皇子的时候,可以说上到帝师,下至宫女,没有一个不打心眼里喜欢他。比起这两位,陈昂的地位有些尴尬,母亲一方富而不贵,自己又是洒脱的性格,用不着刻意藏拙,明摆着就被比下去了。但也正因为他有这自知之明,才能被皇上留到现在。秦王,这个和皇上至亲的兄弟,看似风光却身处险地。手控重兵本就是皇室的大忌。而皇上此时这么信任他也不过是想借他牵制那几个老牌军阀,没想到秦王这个人做事一向认真,玉门被他管得有声有色,声望也愈高了……也不知皇上会容忍他到几时……

    魏池叹了一口气,想起陈昂劝秦王借着军事捞些银子,在京外修了一院极奢侈的别院,一向自律的秦王竟然答应了。果然,才动土就有御史参,但也因为这污点,皇上的态度暗中缓和了好些……当时魏池就很好奇这两兄弟的关系——秦王竟然能如此相信陈昂,要知道他可远在千里之外,怎就能知道陈昂是真的好意要帮他?而且这人和皇上才是至亲兄弟,他怎么反而和燕王走得更近?

    现在看来,倒是真感情。魏池又叹了一口气——不知这皇家的亲情能维持到哪一天。

    站了一会儿,魏池也觉得累了,正要抬脚回去,却看见明晃晃的月光下站了一个人。

    “是我!”胡杨林见魏池看着这边笑,从山坡上走下来,冲他挥了挥手。

    魏池看胡杨林偏偏倒倒的走了几步,身子一歪,一屁股坐在了坡道上。

    “哎!”魏池不知道他怎么了,赶紧撩起大麾跑过去,却看到这人脸色有点红,但又不像喝了酒的模样:“怎么了?你怎么了?”

    胡杨林皱了皱眉头,努力看着魏池的脸:“……没什么……呃……果然头晕……”

    魏池扶正他的身子,低头一看,哭笑不得——这人手上拿着一朵冰凌花。

    “刚才,路过,看到有许多,嘿嘿,我忍不住掐了一朵……”胡杨林拿手揉额头,想缓解那眩晕。

    魏池失笑,这坡正好当光,抬头一看,远处的冻土上果然开着一小片黄花:“还真是奇怪,竟然还能有花开,我以为这片地都被炸平了呢。”

    胡杨林摇摇头:“不奇怪……不奇怪……我原本以为我们要被炸平了……结果不还是好好的么?”

    魏池要拍掉他手上的花,胡杨林偏偏斜斜的躲着。

    “留着做什么?有毒的。”魏池看他把那小花捏得挺紧的。

    有毒的?胡杨林撑着额头看着魏池——的确有毒,你的确是有毒。

    魏池看一向老成的胡杨林难得像小孩一样的固执,便也放了手,只是深深的吐了一口气:“终于打完了……这一年就像是做梦一样。”

    这一年,认识了你,认识了杜莨,还认识了索尔哈罕……但现在想来就像做梦一样。

    “……回去京城了,往后有什么打算么?”胡杨林倒并不觉得恶心难受,只是觉得眼前的事物模糊得很又清晰得很。

    魏池知道这花的毒不会伤人性命,看他没有再想闻的意思,便放姿态情摆出了谈天的心情:“……回去?真是不知道,你知道杜参谋么?他劝我留在兵部。”

    “你不适合……”胡杨林拿手撑着额头。

    “我不适合么?”魏池看了看自己爬满薄茧的手指:“我以为我已经适合了……”

    月光下,左手背上那个半圆的伤疤清晰可见,魏池轻轻的摸了摸它:“……以后有人问起,我就说是我调戏良家妇女,然后被咬了。”

    胡杨林想起了花豹,只要是魏池的命令,它愿意载着自己去马球场上叱咤风云。那天它特别听话,就像自己才是它的主人一样。然后又想到魏池驯化它时的种种滑稽事情……他一度离得最近,自然也懂得最深。他没有见魏池哭过,从没有……哪怕是杜莨的死。然而那一天,他却哭了,并不是愤怒和悲伤……而是愧疚和惋惜。

    “它的确是个良家妇女……”胡杨林知道魏池从没把花豹当作马匹来看。

    魏池强笑了一下。

    “如果,我是你……”胡杨林躺倒下来,面对着天:“就算封义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我也不会。”

    我会保护你。

    “我会,”魏池摩挲着伤疤:“我想我会,也许在给我一次机会重来,我也会。”

    魏池回过头看着躺在地上的胡杨林,这个年轻人和他不一样,他太善良、太淳朴,而自己……欲望太深刻、太懂得和善于牺牲……就像杜莨……就像索尔哈罕。

    “那你呢?”魏池拿手指头玩着大麾上的毛。

    我?我能到哪里去?难道不是继续当兵,然后打仗?胡杨林眯起眼睛,看着魏池的侧脸,他的长睫毛抖动着,就像是一只小猫的手爪轻轻的挠着他的心。这一刻,那眩晕的感觉让这骚动更清晰,胡杨林不知道是这花让自己脸上烫得厉害……还是别的什么左右了自己。

    “我跟着你。”胡杨林不知不觉脱口而出。

    “嗯?”魏池觉得惊讶,然后好笑:“你神志不清了……嘿嘿。”

    胡杨林没有辩驳,他觉得魏池说得对,自己的确神志不清,于是他说:“不论怎样,让我跟着你,好么?”

    魏池哈哈哈的笑出了声:“你这个糊涂的家伙啊……刚才和正和秦王聊着,这一仗完了,皇上势必要挑出些没有帮派的人往上提拔。虽然王将军那边暂时还打不完这仗,但是封义保住了,大局已定,皇上会着手这场战事的尾声。你们家世代为军,又并非王家嫡系……而且秦王也说到,这封义一仗肯定是有功的。你跟着我做什么?你要高升了啊!”

    “……这会儿我不想听这些……”胡杨林昏昏欲睡却又无比清醒。

    魏池呆呆的看着胡杨林,他固执的攥着那朵儿小小的黄花不松手,泪流满面。

    “你怎么了?”魏池不知道他在伤心什么。

    胡杨林只是紧闭着眼睛不愿睁开。

    ☆、第七十七章

    77【建康六年】

    十二月十五日,秦王的人马分作两批,一方与前来支援的军士们留守封义,另一批南下回京。魏池整编了余下的二百余将士,又着手安排人收殓了耿祝邱的尸首,做好了班师的准备。

    正午,和封义的县官们一一作别之后,魏池出了西门,部队缓缓地往京城的方向去了。才走出百里不到,队尾有了一阵骚动,秦王勒马叫停,只见一小队骑兵带着个壮汉走了过来。

    “喝?你怎么来了?”魏池笑眯眯的看着被五花大绑的涂虎子。四周的骑兵一听也哄的笑了。

    “这小子,跟在后头好久,让他回去也不回去,索性绑了来!”为首的一个小百户笑道。

    “这是谁?”秦王挑了挑眉,问魏池。

    “小民是封义的百姓——涂虎子。”涂虎子倒是耳朵尖。

    “你跟着来做什么?”魏池示意秦王不必多心,下了马来问他。

    “小民想了,愿意跟着大人。”涂虎子突然严肃的表情,跪了下来。

    那二百余旧部很是高兴,他们对这个小伙子印象很好,也很感谢他当时能够雪中送炭。

    魏池走到他身边,将他扶起:“你要想好,留下你是不难的,只是这一走就不是你想就能回来的了。”

    涂虎子点点头:“想好了,家中有大哥照顾,我是真心要入军籍的。”

    魏池看他表情认真,知道他不是说笑,让人拿了酒来放在地上:“你身上这绳子一割,你就不再是百姓,你想好,这断了的绳子是再续不上的。”

    魏池抽出腰间的剑:“可想好了?”

    涂虎子咧嘴嘿嘿的笑:“魏大人……有时候你真像个娘们儿一样啰里巴嗦的。”

    涂虎子觉得耳朵一冷,魏池的剑锋贴着他挥了下来,差点吓出他一身冷汗:“哎呀!魏大人,你这是公报私仇!”

    魏池踢了他一脚:“哼!滚过去把酒喝了,上路!”

    四周的军士们又哈哈的笑了,看涂虎子故作狼狈的捡了酒瓮‘滚’了出来。

    秦王忍不住也笑了一下,等部队又往前走了,他忍不住问魏池:“那个人编到哪里?”

    魏池想了想:“秦王殿下带他回玉龙如何?”

    秦王摇摇头:“他没有军籍的,你既然应下了,不管我的事。”

    魏池撇了撇嘴:“如此良将胚子本要让给殿下,殿下不要,下官就不客气了。”

    秦王看了魏池一眼:“君子不夺人所好,你说呢?”

    魏池这下笑了:“殿下太会说话,不过上军籍这事儿还是要拜托殿下”魏池指了指身边的胡杨林:“我早想好了,编到他手下,这事情殿下可不要推脱。”

    秦王叹了口气:“饶是这样我还是没能推得了……你倒是精明会算计!这是人情!本王可是记下了。”

    魏池哈哈的笑了:“记下就记下吧,将来燕王殿下来还。”

    胡杨林本来在笑,不经意的脸色青了一下,找了个借口绕到后军去了。

    接近黄昏,四周的山脉豁然开朗了,再走了几步,一大片水域将山道破开。行走在峭壁上只觉得如走在水上一般。又走了越半个时辰,大军到达了山脚,若不是修了栈道,怕是真要觉得这望不到头的水域已经将所有的路径截断了呢!

    “这是?”魏池被这壮丽景色深深震撼了。

    “这难道是……沽岛?”薛烛也很惊讶这水域的辽阔。

    晚霞之下,这水域望不到头,真的只是湖泊么?说是海也不为过吧!

    秦王指了指湖中那片有点模糊的小影子:“那就是沽岛,这里是菁湖。”

    人马在湖边的白沙地上扎了营,一小队当地的村民由族长带了过来,见过了秦王和魏池等人。这里的村庄户籍极其严格,不是本地的人是不会随意接纳流民的。这里的税资都由朝廷出钱填补,村民们要负责清理栈道,还要接应沽岛上的将领,所以对官员们都是极熟的。薛烛和魏池都没敢问起那个送信的人,只是默默地听秦王和那族长搭话。等大家说毕,魏池没忍住:“这湖真是大,不过看着真平静。”

    族长老头捋着胡子笑呵呵的鞠了一躬:“这湖水怪着呢,有时候山风挺大,却不起浪,有时候看着天晴却是浊浪滔天。小民们都不轻易驾船下水的,就是岛上要运粮食,那也是万斤的大船,稍小些的船都容易出事情呢。”

    魏池心中一寒,但面上仍不好表露出来,呵呵笑了一下,作罢。

    了了公事,天色已经有些晚了,魏池独自坐在营地边上——这处是个断崖,挺高的,脚下的湖水拍击着峭壁,闪出不高的水花。此刻的菁湖是安静的,晚霞将水面映得通红,配上雪山、夕阳,美不胜收。但魏池信那老者的话,这湖上虽美丽宁静,但却不见一只水鸟在湖上飞,就仿佛这里是不容得活物通过一般。

    “魏大人,”薛烛小心的扶着岩石走了过来,也捡了块石头坐了:“我暗暗打探了一下,我想那个年轻人是想要偷偷下湖……”

    魏池叹了一口气:“他是封义的人,不该不知道这湖水的厉害啊。”

    “我们给了他发粮的文书,但是没给他通关的文书……”

    这里的确是个关口,没有相应的文件,这里的船夫是不会送你去沽岛的。而这种文书属于兵部的机密,极有可能是符令,一时半会儿是仿造不了的。那个年轻人定是因为没有这个才不得不私自下湖。

    “我问了一下,的确,在那段时间,村里少了一条小船,至今还在查……我想如果他没能登上沽岛,那可能是遇到不测了。”薛烛突然笑了一下:“少湖,我突然觉得我们很命大。”

    魏池也怪异的笑了一下,抬起眼皮眺望湖面,那个模糊的小岛就镶嵌在这美丽的画面之中,岛上的守将是个很有名的家伙,其实很有可能识别出这份文书是伪造的……我们的确是很命大。

    魏池突然站起身,捡了块白石头,猛地往湖里扔去,那石头就像是一粒灰尘落入了大海,声响都没有就被吸了进去。

    第2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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