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L]人臣 作者:千代的爸爸

    第50节

    徐朗可不想被这两个人累死,微微一笑,略略收了架势。

    魏池松了一口气,徐朗就等这一口气。

    “啊!”

    魏池险些崴了手,但是那柄长刀还是迅速的粘上了自己的枪头,而胡杨林还未来得寄掩护,刀柄就陷进了铁质的枪杆里。

    魏池猛的收枪,徐朗不紧不慢的收了刀,飞身而起,魏池赶紧接着退,这下子就乱了步伐,徐朗朗不紧不慢的再次出刀,又一次砍在了枪柄上,这一次砍了个正着,枪杆应声断成两半。

    徐朗笑得很得意,却不料惹怒了魏池,这人抡起铁棒朝着他面门就来。胡杨林原本以为分出了胜负,却不料这个魏池拧巴的性子又上来了,赶紧又上前帮忙。

    “诶……”胡杨林手还没抬起来,魏池就被被逼到了死角。

    “哟!手挺狠的啊!”徐朗把刀抵在魏池的脖子上——刚才这小子竟然不厚道的要偷袭下三路,简直是可恨。

    “喂!喂!我的脸,小心点!”魏池指着刀刃嚷嚷。

    胡杨林看着他们的样子,哈哈的大笑起来。

    “怎么样?这刀法厉害吧?”徐朗把魏池拉起来,洋洋得意的说。

    “……”魏池不屑。

    “改练这个吧?你当年就和我说想要个趁手的兵器,我可是一直放在心上的,九曲枪确实不适合你,这个是真的好。”

    胡杨林也点头:“你的九曲枪也算是学有所成,这个刀可以双手握,也可以单手握,刀法灵活,的确适合你。”

    “合计着你们俩商量好了的啊,怪不得你刚才不怎么帮我。”魏池一边擦汗一边往亭子里走。

    “魏大人!”亭子里已经被这三人遗忘的冯大人此刻激动难耐:“您真的是厉害啊!没想到!没想到!真是没想到!”

    魏池这会儿也想起来自己刚才的招式有点下作,不好意思起来:“我这算什么……您可别这么捧我,他们才是真的厉害。”

    “别!”冯世勋接过徐朗手上的那把刀:“真是好刀啊,虽然我不怎么懂,不过真是厉害,这么粗的枪杆竟然都能砍断,魏大人,您跟着学吧,要是我能时常看着您舞动舞动,也是幸事。”

    这句话说得胡杨林都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徐朗不亏和他是熟人,顺着他的话调侃起来:“我赢了你怎么不夸我?”

    “您是徐将军,这是您该的,不稀奇。”冯世勋笑道:“小魏大人可不容易,平常看着风度翩翩的文弱君子,真是不得了啊不得了。”

    冯世勋对那把刀爱不释手,徐朗家的下人突然急匆匆的凑了过来:“少爷……”

    “哦!”徐朗突然打断了大家的谈话:“这刀就留你这里了,你先琢磨着,我离京前还我就行,到时候让胡杨林给你拿把新的!我有事先走了!”

    有事?可能和那坛酒有点关系吧?魏池不屑的笑了笑,徐朗冲他做了个鬼脸:“我把你师父借走了!改天再来找你!”

    徐朗还未和冯大人告别就径自跑了,胡杨林无奈的跟着跑了出去:“他说要我帮忙。”

    “没事没事!”魏池接过胡杨林手上的枪:“拿着这个满街跑也不像样子,你和他去吧,稍后我让人送到你家里。”

    等着两人走了,冯世勋放下刀,走过来:“徐将军我认识,不过那位将军我可从来没听说过。”

    “也是去漠南的那一年认识的,帮了我很多,后来就成了很好的朋友。”魏池知道冯世勋这样的人很注重出身,他一定看得出胡杨林是正宗的大头兵,他和朝中的很多大人一样,对于这种不大认字的武夫是瞧不上的。

    “呵呵,”冯世勋依旧摸着那把刀:“我当年中探花的时候,名声也算响亮,之后就是您,现在是李潘,他刚好也是探花出身,真是有趣。”

    面对这样的赞誉,魏池有些不自然,现在自己虽然是到礼部了,但是因为牵扯着燕王的事情,这样的待遇意味着什么,大家都是明白的。

    “我也得罪过皇上。”冯世勋突然笑道:“我和你一样,太直了。”

    魏池大概听说过这件事情,冯世勋也是为别人抱不平,用魏池现在的观点来看,挺不值的。但是若自己是那个挨板子的官员,看到这么些不认识的同僚上疏保自己,那应该是挺感动的。不过那个挨板子的没机会感动了,因为他直接就被干掉了,所以他更没办法知道自己牵连了冯世勋,让他坐了十年的冷板凳。

    “虽然现在变成了这样,但是我也不后悔,”冯世勋把刀还给魏池:“要是给我一个机会,让我上战场,我也会去的,希望我也和你一样遇上个这么好的师傅,结识这么多好的朋友,挺值得的。”

    魏池听了这话,觉得自己刚才的想法有些龌龊:“冯大人会有机会的。”

    “别这么客气,我也不过是比你早几年进礼部罢了。以前礼部算是个汇集贤才的地方,现在倒成了个喝茶的去处了。礼部的这些人中,说实话,您是个好心肠的人,我们也能聊到一处去,今后还是叫我傲雪吧。”

    这是冯世勋的号,他很擅长画梅花。

    魏池想到这一年来在礼部的冷遇,以及最初自己在审理弊案时在心中对冯世勋的那股轻视,还有他豁达的对自己的关爱,最后是自己心如死灰之后礼貌而冷漠的谢绝。

    “多谢……”魏池讪讪的说。

    之后,魏池几乎每天和冯世勋通信,冯世勋在诗歌上的造诣极高,魏池每每读他的回信都是爱不释手。之后和徐朗出去吃饭的时候,徐朗说起冯世勋就哈哈大笑:他是个极有意思的人,不喜欢结交权贵,但是的确是个极有意思的人!

    极有意思?

    魏池会心一笑,继续喝酒。

    半个月后,徐朗在此被派发边塞,王允义上疏告老,朝野为此动荡了一阵子。不过这一切都不干魏池的事情了,她闲散的躲在自家的后院看冯世勋写的新词。

    益清作为魏池现今唯一的书办,在清闲了一年多后又算有了一件正事。比起当年给燕王送信,他当然十二分的愿意给冯大人送信。

    隔壁几年却极少来往的两个府邸算是成了真的邻居了。许小年曾经听说过魏池的名号,有时也会到冯世勋的书房中去看他的信,所以后来,魏池在冯世勋给她的信件中也时常能看到一两页出自于那位许夫人之手的一些风雅的笑话。

    后院中同样觉得高兴的还有梅月小丫头,因为侧园的巷子窄,卖小玩应儿的货郎很少过来,宅子的小厮都和她无交情,要买个东西也很恼人。幸好认识了旁边院子的珠儿姐姐,她要买的东西多,货郎总是按她的约来,自己也算是顺着得了好处。

    货郎姓尤,自珠儿在王府时就认得,这次除了常见的花线,珠儿还选了些头花。

    “珠儿姑娘还要不要瞧瞧珠花?”

    “不用了。”

    “哦……”尤大爷不知道这个珠儿在等谁,这时候突然听到身后的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一个大眼睛的小丫头连蹦带跳的跑了出来:“珠儿姐姐!等等我!”

    珠儿忍不住笑起来:“就是在等你呢。”

    梅月擦了一把汗:“老哥哥,我要彩纸!”

    来者是客,尤大爷把彩纸翻了出来:“姑娘是要剪花,还是要画花样子。”

    “我要剪花!”

    梅月选了几张花花绿绿的纸,又看了看珠儿手上的头花:“我就买这些了……”

    “姑娘要不要也看看这些头花?这都是各个铺子里才做的新绢花,这不是要过年了么?姑娘也买几朵回去戴吧?”尤大爷看这个小丫头眼馋,赶紧推销起来。

    梅月果然对头花爱不释手,但是最终还是放下来:“老哥哥我不买了,我就买这些彩纸。”

    珠儿看懂了他的心思:“尤大爷您先回吧,这次也麻烦你了。”

    买卖不成仁义在,尤大爷也不当真缺这一朵花的买卖,多送给梅月一张彩纸之后,摇着拨浪鼓挑着货担出去了。

    “这个给你。”珠儿从自己的纸包中拿出一朵花递给梅月。

    “不要,不要!”梅月脸都红了。

    “拿着吧!”珠儿把花儿到她怀里,这几回来来去去认识之后,珠儿觉得这个老爷嘴里的‘年画丫头’却是可爱,而且家里并没有和自己年纪相当的女孩子,除了和刘妈妈做做针线,其他时候都找不到人说话。

    “你一个月的月钱是多少?”珠儿知道梅月不是要人东西的女孩子,于是好奇她为何连一朵头花也舍不得买。

    “一吊钱。”

    一吊钱也不算少了,寻常家丫头两吊钱的也有。

    “这头花才三个铜板一个,你真是小气。”珠儿笑她。

    “月钱我是拿不到的,每年中秋我舅舅来结一次帐,钱直接都给他了。”梅月吐吐舌头:“平时太太给我些钱零花。”

    “这个是给姐姐的,”梅月从包里掏出个踺子:“你瞧。”

    珠儿接过来:“你自己做的?”

    针线很漂亮,看不出这个模样笨笨的还有这样的手艺。

    其实梅月的手艺不止是针线,隔壁院子的打鸣鸡的秃尾巴也有她的功劳。

    “姐姐的月钱是多少?”

    “我?”珠儿有些害羞:“我有二两。”

    “啊!”梅月很吃惊。

    要是她知道魏池放碎银子的盒子的钥匙都在珠儿身上,从来都是让珠儿自己要买东西自己拿,她会更惊讶。

    “快赶上姨太太了!”梅月拍了拍心口。

    “你又开始胡说了!什么姨太太啊?”珠儿羞红了脸。

    梅月知道自己失言了,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头:“你们家大人现在都是一个人么?”

    本就是年龄相仿,珠儿也知道梅月不是轻浮的人,只是凡是说话都不走脑子,也就不好和她怄气:“我家大人一直都是一个人,其实大人年龄也不大,今年过年才二十岁……你下午有活儿要干?”

    “没有……”

    “那你进我家后院帮我画几朵花样吧。”珠儿进魏家快两年,俨然已经是后院的女主人了。

    梅月战战兢兢的跟进来,掩上了门。

    “就在院子里吧。”珠儿安顿了梅月,拿来了纸笔,甚至还拿了一碟点心过来。

    “姐姐家的人,真少。”梅月含着点心感慨道。

    “就是太清净了。”

    梅月拿起笔心想,清净才好呢。

    珠儿支着下巴,一边看她画,一边跟着学。

    “你家夫人今天不要你伺候这么?”珠儿随口问她。

    “夫人今天去庙里了。”

    “戚夫人又去庙里了?她不去庙里就是去照顾营生,你家管家还真是乐得清闲。你不是说前些时候就去过庙里了?那边的租子一月一收?”

    “夫人是去收信的。”梅月叹了一口气。

    珠儿好奇这么个傻丫头也会叹气了:“你叹气做什么?戚夫人怎么要去庙里收信呢?自家不行么?”

    “说出来气死你!”梅月放下笔:“以往可不是往家里寄么?寄过来就被人弄丢了!我们家的那个管家可不清闲呢,仗着和二太太有关系,谁不敢欺负啊?也不知他是有意还是故意,江南寄过来给夫人的家书丢了好几次,夫人不和他在小事上理论,所以改让寄到白云庵。夫人娘家那边还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姐姐,夫人的姐姐是嫁在当地的,因为夫人进了京城,所以时常来信挂念。可恨的就是那些混蛋欠松皮的家伙,弄得夫人收个信都不得安宁!幸好白云庵的主持和夫人娘家是世交,要不寄个信还难住人了呢!”

    珠儿还不知道隔壁家这么复杂:“这么大的事情你家老爷不管管么?”

    “哪里管得过来?我是夫人来了京城才进府伺候,之前的事情我倒是不知道,就是两年前府上也早乱得没法说了呢!三太太天天找事吵架,管家仗着二太太的面子大一贯克扣下人工钱,三房四房不吭气。做下人的也是你们院子穿他们院子,一个正经干活的都没有,连佃户送了租子上来都没人管收,每天要弄丢的东西不知有多少。也亏得夫人真是个三头六臂的人,换了别人还不知要怎么做呢?那个管家的之前还欺生,吃了几回软硬钉子这才消停了些,但是暗中还不是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用珠儿姐姐的话来说,我家夫人是君子,懒得和他一般见识罢了,所以这种小事情只能劳驾自己了。”

    “原来你家夫人这么厉害啊?”珠儿吐了吐舌头:“你家的人确实多,不像我们家,就这么一笔账,老爷自己两算盘就算清了。他懒得算的还有益清来算,厨房的用度又是刘妈妈来管,别的花花草草修修补补的用度是陈虎来管,我管些零用的。我们只当是家家都这么清闲呢。”

    魏池在用人上一贯是宁缺毋滥,虽然宅子里常住的人很少,但是各个都是不起贼心的人,所以很省心。而且魏池看起来不拘小节,但是心里面清楚得很,要想吃他的混食,那是不可能的。

    “姐姐最好念着别让魏大人也去那么多夫人,哎呦,那可真是吃不消。”

    珠儿笑她:“哼,你当我是谁,我还管得了老爷呢!”嘴上是这么说,心里还真害怕自己老爷突然就带几个姨太太回来。

    “你们老爷今天去衙门了?”

    “哦……我们老爷今天好像也去白云庵了。”珠儿想了想。

    这会儿正是午后不久,太阳正好暖洋洋的晒在人身上,京城这个季节流行吃新鲜的花生糕,魏池府上的梅月嚼着,白云庵里的魏池也端着一盘在嚼。魏池手上的这一盘不输给自家刘妈妈的手艺,而且味口偏甜,魏池吃得很满足。花生很新鲜,有许多花生渣黏在手指尖上,魏池一边吃一边舔。

    “魏……大人?”

    魏池正认真地和花生搏斗,一抬头却看到有个人掀帘出来正好和她的窘相对了个正面。

    “我……”这不是年画丫头家的夫人么?魏池窘得满脸通红。

    作者有话要说:打酱油的徐哥哥要去边疆了~~~~~

    小年,对不起,我忘了对你表白了~~~~~~~~~~~

    哎呀,我最近拼文老是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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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谢du君的纠错!

    ☆、第一百三十七章

    137【建康八年】

    戚媛才转过门角就看到有个少年端着盘点心,认真的舔着手指,嘴角还粘了花生糕。那位少年显然察觉了自己不雅的姿态,顿时羞的满脸通红。

    “我……嗯!”魏池尴尬的把手放下来,端着点心不知道该放下还是继续端着。

    “我家的丫鬟多亏您照看了。”戚媛觉得他的确有那么几分孩子特有的脾性,所以才能讨的老主持那样的偏爱。

    “夫人太客气了。”魏池想偷偷把点心放在石栏杆上,可惜这栏杆是圆的,还没完全放手就滑了下来,乒乓摔得粉碎。

    “唉……呀!”多年已经没有冒失过的魏池,冒失的喊了起来。

    魏池面对一地的狼藉不知所措的时候,那位一直都很端庄大方的夫人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魏大人,我和主持也是世交了,您还在我的棋盘上落过一子,实在不必如此惊慌见外。”

    魏池终于自暴自弃的放弃了掩饰:“真是丢人,真是丢人。”一边自嘲,一边准备偷偷把糕饼外加碎瓷片捋到池塘里。

    “我来吧。”戚夫人对于魏池这种彻头彻尾的孩子手段表示不能认同,她回身叫了个人出来:“我不小心摔碎了个盘子。”

    那位来自她家的仆人赶紧尽心尽力的打扫了起来。

    魏池更加不好意思了。

    “魏大人,您还不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戚媛突然觉得这个小大人和自己的那个小笨蛋丫头其实挺像。

    魏池想到静慈超乎寻常的唠叨,这才反应过来,匆匆跳进屋里坐好。

    “怎么了?”

    却正好就遇到静慈回来:“不是让你在院子里等着?怎么突然就进来了?”

    魏池临危正坐。

    “外面怎么了?”静慈问:“戚夫人呢?”

    戚媛掀开门帘进来:“有一只猫打翻了东西,我正让人清理呢,是我让魏大人进来的。”

    “猫?”

    猫……魏池皱着脸——这算哪门子的解围,谁会信啊……

    “好大的一只猫!”戚媛拉静慈坐下:“这位就是您随时都放在嘴边的魏池大人么?”

    魏池的确是静慈一度向戚媛炫耀的谈资,所以她也不去想到底是哪里来的猫了:“这孩子,当时才来京城的时候不过十五岁,要是你那是就来京城,那还真是可以认作个弟弟了。可惜等你进京的时候他已经大了,又有了这么高的功名,弄得我还要避讳一番。”

    “可不用避讳,做邻居的时候,魏大人还给过梅月赵记的点心吃呢。”戚媛放下手中的信。

    魏池不料这位夫人还记得这样小的事情,越发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哟,你也知道分点心给别人吃了?”静慈很惊讶,但迅速又想起个事情来:“刚才你手上那么大一碟子的点心都吃完了?吃那样多小心肚子疼!”

    “咳……”魏池尴尬的低下头:“我……也分给那只猫吃了些。”

    很偶然,魏池看到戚媛微微笑了一下,虽然她一直都笑容满面,但是好像只有这一下是真的。

    静慈哈哈大笑起来。

    魏池其实一直很好奇静慈这样豁达开朗的人怎会遁入空门,这世间死了孩子的人多了去了,比她凄惨的不知道有多少,为何就一定要逃到尼姑庵里来呢?

    戚媛没想到又能偶然遇见这位被静慈看做寄托的少年,不由得多打量了他几番——的确有些像,或者说越看越像,但是那个童年的玩伴究竟是怎样的长相,其实自己早就说不真切了,到底为何说像,这她自己也说不明白。

    第一次见面还不曾知道他是谁的时候,看他逗自家的丫鬟,觉得他也是个孩子。后来和他隔空下了一次棋,觉得他在此的造诣不浅,也算是有意思。今天来白云庵读了姐姐、姐夫的来信,心情大好,于是少有愿意和不相熟的是非多坐坐,也看看静慈口中的‘好孩子’究竟是怎么个好法。

    其实魏池和静慈的关系倒不像外人传得那样腻歪,魏池这个人除了对待官场上的人刻意维护,平常处朋友是极豁达的本性。静慈比她年长三十有余,但是谈话的时候魏池依旧是一个朋友的姿态。虽然经常显得没大没小,但是倒也别有一番真挚。外加她本来就很擅长说些俏皮话,对时政的讽刺也很有趣,所以对了静慈的路数也不是稀罕的事情。

    戚媛静静的在一旁听他们说话,觉得这个“好孩子”像是个魏晋时候的人士。

    魏池正津津有味的说他们礼部院子里的青铜大瓮。

    “我当年才进京的时候只认识耿炳文,所以并不曾像其他学子那样去礼部门口扎堆儿。后来还是听说那里有个青铜的大瓮,主要就是供人解渴用的。我就想为何不用瓷器?要用青铜的呢?那味道可不大好!去年我进了礼部,第一件事情就是去看那个大瓮,您说我看到了啥?”魏池顿了顿。

    “你定是看到了金元宝了。”静慈也反过来逗他。

    “金元宝是之后的事情了,这会儿还不是呢。”

    “魏大人赶紧说吧!”在一旁奉茶的小尼姑也忍不住来插嘴了。

    “里面原来铸了个大铜鳖!”魏池忍着笑:“我就好奇了,这里面怎么做成个这个形状呢?礼部的人就给我说,读书,科考就是‘憋’出来的,所以但凡是要到京城考试的学子都要来喝点憋水,听说很灵验,喝了就能中!”

    “那……为何一定要用青铜呢?”静慈并不觉得十分的好笑。

    “有一股铜锈骚味儿,那水喝起来才像王八尿啊!”

    静慈正在喝一口茶,险些直接喷到桌子上!屋内奉茶的小尼姑和外面窗台外趴着的都笑倒了。

    “哎哟!魏大人……您没喝是怎么中的?”静慈好不容易缓过一口气:“你……你!真是太坏了!真该被拿去打板子!一天到晚净乱编故事,捣乱!”

    “唉……”魏池假装叹了一口气:“我就是没喝王八尿,所以才总是淘气,明儿我也去喝点算了!反正现在也顺路……”

    一屋子的人更是笑得没边儿了。

    魏池来耿家,或者来静慈这里总有一群人来围着听她说笑话,最后总是把这些丫鬟,尼姑笑得肚子疼了才罢手。眼看今天又要收不了场了,已经笑得呛了几次的静慈终于站起来提醒尼姑们去唱经。等蹲在屋外的人都散去了,魏池这才发现只有那位戚夫人还仪态端庄的坐在那里,静静的看着她。

    魏池回想起刚才自己似乎是有那么点像个活宝,于是少见的生出了些不好意思出来。

    戚夫人似乎没料到这人突然怎么就羞涩了,一时间不知说什么好,静慈又因为敦促那些女尼而暂时出去,于是只好自己开口:“魏大人……要下棋么?”

    “咳……”魏池在熟人面前一般不怎么装矜持,但是今天偏偏得意忘形,现在确实有些尴尬:“那就让戚夫人见笑了。”

    戚媛回头让跟来的丫鬟拿了棋桌过来。

    静慈打发了那些修行的大小尼姑们,这才想起戚媛:“我倒把我那个侄女忘了……”

    这个侄女话很少,少得很。

    结果一进屋,静慈就叹了一口气:“你果然是找了个不说话的活儿来做。”

    戚媛对她笑了一下。

    魏池此刻完全笑不出来——这位戚夫人啊,下起棋来真是欺负人!

    静慈看到魏池表情凝重,于是过来看了看棋盘:“哟,很难得看到魏大人被杀成这样了!”

    魏池很生气,已经顾不得静慈了:“您别说话,让我想想!”

    其实想想也没有用,戚媛只要认准了要认真下,那是绝对不可能留情的。这个小弟兄之前落的那颗和局之子勾起了她不小的兴趣,既然今天有这个缘分,怎么可能不全力以赴呢?

    一直到太阳快落山,魏池还未能扳过败局,但是这厮又不肯认输,抓着边线垂死挣扎。

    “让我再想想!”

    面对静慈的催促,魏池还不认输。

    “天都要黑了!今天就这样吧,你们还要回城呢!”最终,静慈抢了魏池的棋盒。

    看到魏大人蔫儿了气,戚媛觉得他越发和自家的笨蛋丫头像了:“大人回去慢慢想,这不算终局。”

    “说话算数?”魏大人十二分的正经。

    “一言为定。”

    第二天,礼部衙门里,冯世勋看到魏池睡眼惺忪:“魏大人,你怎么了?昨晚上喝酒了?”

    魏池长叹了一口气:“冯大人,您平日和家里人下棋么?”

    “要下啊,怎么了?”

    “太厉害了,昨天我去白云寺,恰巧遇到了您夫人,我可被一顿好收拾!”

    “我夫人?”冯世勋的脸色微变了变。

    魏池心中有些奇怪,冯大人不会特别忌讳这个事情吧?戚夫人是正室,又是诰命夫人,在台面上有些交际来往也在礼数之中,难道自己这个算是越矩了?

    “哦!”冯世勋如平常一般笑起来:“她的确是很厉害,我也赢不了她呢!”

    魏池松了一口气:“真是活该要讨饶才是,您夫人的棋法真正的稳健,像我这样喜欢剑走偏锋的人赢不了她。”

    冯世勋笑道:“除了下棋,还说了点别的没有啊?我夫人谈话很有趣的。”

    别的?魏池暂时没有想到别的:“啊?”

    “她家乡的一些事情啊,之类的。”

    “哪里有功夫说话?我真是毫无招架之势。”魏池还沉浸在那份惨败的痛苦之中。

    冯世勋暗暗在心里松了一口气,又笑着说:“我们平常在家里就喜欢说她们乡间的趣事呢,以后你来我家,也给你说些。”

    魏池面上答应了,但是心里却仍旧纠结自己的败局,暂时是不敢再见别人了。

    礼部虽然清闲,但是魏池仍旧秉承了在翰林院和王家军养成的好习惯,基本上从不迟到早退。所以冯世勋总是一个人回来,这次也不例外。

    冯大人喜欢在衙门睡了午觉走,这样又可以防备着查岗的,又能晒着最舒服的太阳。等他到自家门口的时候,正遇到佃户上门来缴租子。前几天小年说今年的年货大房打发她来经营,今天却看到戚媛站在门口和账房对账。

    天还不算很冷,所以她今天只是在绸外袍外加了一件皮的背心。因为是江南的人,所以她固执的偏爱着素净的颜色。衣服上的团花很浅,但是那个极其艳丽的红狐狸暖筒却让她的色调活泼了不少。看来给她梳头的丫鬟被她调教的不错,今天的发式典雅又别致,她既不拒绝宝石也不特别偏爱,亮晶晶的耳环和一身行头很配。

    冯世勋停下了脚步。

    戚媛身边的管家率先发现了老爷,赶紧行礼,佃户们也纷纷问好。

    “夫人辛苦了,今年怎么样?”

    “老爷客气了,今年是个丰年,佃户们也都勤恳。”

    看到自己的夫人落落大方的对自己行礼,冯世勋赶紧过来搀扶:“夫人不要劳累了身子,这些事情就让下人来做吧。”

    就在冯世勋的手快要碰倒那个火红的暖手筒的时候,戚媛不动声色的往后退了一步:“多谢老爷担忧。”

    冯世勋只好换个话题:“今年这个事情不是说让二房来做么?怎么又是夫人出来?”

    管家赶紧回话:“二夫人病了,太太已经让人带医生过来瞧了,开了些药已经吃了,但还是有些头疼。”

    冯世勋并没有如管家所愿立刻赶到二房那里去,而是体贴的陪着夫人把佃户都打发了才一同进门。虽然冯大人没能帮上什么实质性的忙,但是大家还是觉得这两口子真是恩爱般配。

    ‘大家’甚至包括了管家,不过梅月却在这之外——昨天珠儿姐姐说起自己家老爷的时候便问她:你喜欢你家老爷么?

    ‘当然不喜欢!’

    背后嚼舌头的习惯不好,但是梅月就是不喜欢,说不上来有何原因,但是就是对这位风度翩翩、仪表堂堂的男人提不起尊重和好感。

    ‘那你喜欢你家老爷么?’

    梅月认为魏大人应该是讨人喜欢的,他和蔼可亲,还很有趣,对下人也很好。

    ‘我……也不喜欢。’

    两个人都讨厌自家的老爷呢……梅月不知道珠儿为何会那么想,不过……也许就是因为都讨厌自己的老爷,自己才能和珠儿成为好朋友吧?这也算是一个共同爱好?

    魏池可能做梦都不会想到年画丫头居然能把这样的行为归结为——共同爱好。她此刻虽然还在礼部坐班,但却是在梦中尽忠职守。

    梦中梦到的是王允义,但是叫醒她的却是‘杨姐姐’。

    “听说您昨天和冯大人的夫人对弈了一番?”

    虽然已经在军营里混了一年,男人洗澡也看了,扎堆儿睡觉也干了,但是这个突然出现在自己的床面前的男人,还是让魏池惊得跳了起来。

    在衙门肯定是和衣睡觉,魏池还是不自然的紧了紧领口:“杨……杨大人?”

    “您做噩梦了?”杨大人亲切的问。

    “啊……是……您刚才问什么?”魏池强装镇定。

    杨大人用更亲切的声音将刚才的问题又问了一遍:“既然戚夫人的棋艺如此高超,那也让我开开眼见。”

    礼部其实是个藏龙卧虎的地方,比如眼前这个杨大人,虽然是个不男不女的家伙,但是琴棋书画真的是样样精通。魏池是吉庶士,但是那是因为长得好,外加仕途经济文章上乘,琴棋书画这些东西是比不过名门出身的杨大人的。魏池在内心里打了个小九九:这个家伙可能和耿炳文的夫人在一个层面上,对付自己这种幺蛾子肯定是不在话下,估计那个戚夫人也不是他的对手,要是把那个残局画给他,多半能被他杀出一条得胜之路来。

    “呵……不行。”魏池爬下床找鞋:“我那才刚到中盘,还是有些盼头的,我要自己琢磨。”

    “那咱们一起琢磨?”

    “不行。”

    “为何?”杨大人眼圈都红了。

    “不行。”魏池笑嘻嘻的站起来。

    杨大人怒了:“魏大人!!!您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就不行。”魏池欢天喜地。

    “三天!”杨大人以退为进:“要是魏大人三天还不能解开的话,就让给我!”

    “一辈子解不开都不让给你!”魏池跑得身轻似燕。

    未能堵门成功的杨大人咬牙切齿:“三天,您记着,三天!要不您铁定有大麻烦!”

    “杨大人在吼啥?”路过的人看到魏池便好奇的问。

    “他为了下棋在恐吓我!”魏池一本正经。

    “哦!那您最好当真,杨大人对这个事情最上心了。”

    “呃?”

    魏池小看了杨大人的战斗力。

    不过女人闹腾起来的动静那还是远远大过男人的。自从冯世勋的三太太怀上了孩子,这个院子就没有清静过。早些时候受的气这会儿如狂风暴雨般的发泄了出来。许小年自然是首当其冲,每天伺候着她不说,会儿是嫌弃丫鬟不懂事了,会儿是嫌弃饭食不好了,这两天竟折腾着说要换房子。

    换哪里?当然是要换到书房来!

    也不知道他家从哪里找出了个风水道士,说廖秋水现在住的院子克她的八字,对孩子不好。就是书房这边坐南向北,又清静,最适合养胎了。

    许小年此刻不想和她吵架,想到戚媛这个大太太向来不参合她们之间的恩怨,要是这么冒冒然去告状,说不定还真被换了呢!?所以想要先堵住冯世勋的口。

    许小年揉了揉额头:“……老爷今天怎么还不回来?”

    “回太太的话,刚才管家来说了,老爷正遇到大太太在门口和佃户说话,于是就陪她看着生意,这会儿估计已经进府了吧!”秋月端茶过来。

    许小年挡开茶水:“我都忘了,前天我才和她告的假!”

    秋月坐到床边:“奴婢看这个事情大太太肯定是站在您这边的。”

    “为什么?”许小年笑道。

    “毕竟三太太的为人实在不讨人喜欢,一向飞扬跋扈的也就罢了,竟然连正房也时常不放在眼里。那两位姨太太可没少受她的气,下人们也暗地称她母大虫,合家上下谁喜欢她?”

    “母大虫?”许小年一笑,头上的膏药扯着头皮疼。

    “太太您睡好吧!”秋月赶紧过来帮她揉:“这次她竟然连换房的事情也敢提?哼!前面还有您和大太太呢,这倒还把不把别人放在眼里?她以为怀了个孩子就是金宝贝了?老爷今年才不过三十五岁,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谁不能生个五个六个出来?而且谁知到这个是个少爷还是丫头片子?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

    “以前怎么没觉得你这么伶牙俐齿?”许小年闭上眼睛。

    主仆两人正在唠嗑,却听到管家匆匆的赶到外间:“二太太!”

    “让他进来说话。”许小年奇怪怎么是管家来了。

    “回二太太的话,老爷才走到前厅就被三房那个叫桂花的丫头拦住了,一顿好闹,这会儿到三房那边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我们都讨厌老爷——于是就有友情了

    我们都想要书房——于是就有战争了

    话说……这真是宅斗啊,我怎么从战争文转型到宅斗文的啊,锤地!

    魏池进了礼部后,有点不上进了,于是开始各种正太,有点戳中7姐的萌点啊……

    7o:我不萌正太,真的。

    魏:她要萌我就不会痛下杀手了!!!这盘棋好难解啊!!!还有……杨大人说的那些话是真的么?他不会逼我穿裙子吧?

    杨大人:我很正常好不好,我哪会那么变态?我只是自己喜欢穿裙子而已……

    魏:……

    7o:解棋不难,解宅斗才难……早知道我会被编剧弄成百合,不如把那几房一起收了。

    魏:不要啊!你当真是欺负人啊!不准花心!

    7o:哈~

    千爸:大家口味不要太重哦~礼部是很纯洁的~~~

    ☆、第一百三十八章

    138【建康八年】

    许小年一把推开了被子。

    “太太!”秋月是个特别机灵的人,赶紧拿了鞋子过来。

    许小年却停住了:“大太太和老爷一起去的?”

    “回二太太的话,一起去的。”

    许小年慢慢缩回了床上,想了许久:“那让她去吧,看她能闹腾的哪个地步!”

    “太太?”秋月有些不明就里。

    许小年拿过手帕盖住脸,秋月也不好再说什么了,只好打发了管家,然后拿了点针线到一旁去做。

    京城的风总是很大,冬天的风更是又干又冷,戚媛站在冯世勋背后,靠着门边,冷风吹过门帘的边隙钻进来,浸得人难受。廖秋水坐在屋里哭哭啼啼,因为冬天穿得厚,所以并不显得身材臃肿。她本就是讨人心疼的长相,这会儿一哭更是万般的惹人怜爱。

    “这也不是我愿意的,也就是旁人说些闲话,我也不曾真的说要如何如何,二太太凭什么不过问太太就给我气受?横竖不过欺负我罢了!纵然我平常说话直些,但怎么就只得罪了她一个人?”

    冯世勋示意桂花快去把她搀上床去。

    “太太……嗯,书房那边还能怎么安排?”

    “书房虽然没有现成的房子,不过收拾的话,还是能住下。”戚媛按住被风刮起来的帘子。

    “那太太您看怎么样的好?”冯世勋试探。

    冯世勋话一出口,立刻就后悔了。

    戚媛脸上不经意的闪过一丝冷淡的笑:“这当然是依照老爷的意思。”

    “咳!”冯世勋把戚媛让进屋里:“你们这一房的丫鬟也越发没规矩了,都杵在那里作何?连个懂倒茶的都没了?是哪个在外面传那些胡话的?”

    廖秋水家里带来的嬷嬷赶紧给左右使了个眼色,这才有人给戚媛看座,倒茶。

    冯世勋没坐下:“真是越发的不像话了!”

    “老爷!”廖家的嬷嬷走过来:“这位半仙给我家小姐批八字也不是一两回的了,要说准还是准的。而且之前那个孩子不就是在这个屋里丢的么?这个还真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啊。奴婢也是个老人了,平常也恨那些嚼舌头的人,不过这倒是个正经的事情。也许是下面的人东拉西扯的传遍了,惹怒了二太太,这也不是咱们的本意。”

    “这个事情到此为止,官宦人家说些巫蛊的事情成何体统?”

    冯世勋才说完,廖秋水的哭声就高了起来:“若是你们都容不得我,我回娘家去便是!”

    “回娘家?”冯世勋走到床边,压低声音:“你还要怎么闹?这半个月里,这般事情,那般事情的还不够多么?你又要回娘家?”

    “怎么多?”廖秋水抬头看着他:“孩子还没生出来你就开始嫌弃我们娘俩,你不心疼他,我心疼他!”

    “你!”冯世勋坐到床边:“……你怎么找些这些无用的东西扰乱自己?”

    “我信!”廖秋水扭过了头。

    “总的来说,这次不行!要换房的话,看看李氏,孟氏那边的房子也不错。”

    “要你依我一次就这么难么?”廖秋水满脸泪水:“我进门以前你对我百依百顺,如今却是这样!你当时是怎么对我父亲说的!”

    “那是因为你以前温文尔雅!你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冯世勋强忍着怒火:“这不该急着来看你!我看你不把这个家拆散了是不罢手的!”

    戚媛端着茶水——不亏是富庶之家的女儿,这打发人的茶也还是不错的。

    廖家的嬷嬷看到情形不对,赶紧上来相劝,但是廖秋水本人是个极其强势的性格,丝毫不让。冯世勋却是主意已定,不论她怎么哭闹就是不动心。

    “夫人,我送您回房。”冯世勋不愿再与廖秋水纠缠,站起来对戚媛说。

    戚媛放下茶:“三妹妹好好休息。”

    出了三房的院子,一众丫鬟奴婢都见着风向不对,纷纷躲了。

    戚媛裹着披风越走越快,而冯世勋似乎无意要赶上她,故意放慢了步子。

    “太太,听说您去三房那边了?”看到戚媛一个人回来,刘妈赶紧围上来问。

    第5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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