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界 作者:木笙
第10节
顾寅远远地看着清水镇后的那座坟山，那山在深沉的夜色中看起来只是黑黝黝的一片，此外再看不出什么花样。
倏地，一阵阴风骤起，空气陡然变得阴冷起来，远处那原本黑黝黝的坟山，竟然起了丝丝缕缕的白烟。
顾寅的脸色一变：“看来那人选的棋盘不是这里。”
邵管家也看着清水镇西镇后的那座发生异象的坟山，开口问道：“少爷，接下去怎么办？”
“你在这里等我。”顾寅说完，便朝着坟山方向跑去。
42清水镇14
那些从坟山上飘荡出来的白烟，其实是包裹着死气的冤魂。那些冤魂夹带着死气，形成看起来像白烟一样的姿态，离开坟山，但并没有要往天空飘去意思，在离开了坟山之后，就好像被什么牵引着一般，朝着山脚聚集过去。没多久，那座坟山上就看不到那些诡异的白烟了，又重新变回了在夜幕下看起来黑黝黝的一座小山丘。
顾寅穿过镇子，走上通往坟山的碎石小路上时，在山脚下的景象也终于完整地出现在了他的视野中。
那些从坟山上跑出来的冤魂，聚集在一起，绕着一处，盘旋成白色巨蛇的姿态，扭曲地纠缠在一起。随后，那白色的巨蛇在陡然间崩塌，如同一大桶的干冰撒在地上一般，化作白雾，带着叫人难受的阴冷感从山脚弥漫开来。不多时，连离着山脚那位置还有不少距离的顾寅，也被这片迅速弥漫开来的白雾笼罩了起来。
顾寅停下脚步，眯着眼看着先前白色巨蛇盘旋的方向。白雾之中，可见度只有两三米左右，再远了就只能看到隐约的轮廓，具体就看不分明了。就算顾寅在通阴问鬼方面能力彪悍，但他说到底还是一个人，不是一个怪物，看透云雾的本事，他显然是没有的。
顾寅虽然看不到白雾那端的情况，但单看这白雾弥漫的方式，他就意识到了情况不对劲。
清水镇西镇的状况顾寅早先就调查过了，那人要做什么，顾寅也大致能够猜测得到。这些天镇里一直弥漫着淡淡是死气，那显然是为坟山上冤魂下来时准备的。那布局之人，不知是胆子太大，还是孤注一掷，对自己的目的并没有刻意去掩饰。冤魂，死气，养鬼术，以及小镇……这是一种古老的借势阵所需的要素，当这些要素齐聚的时候，显然便是要借人运势。
人的运势是会随着各自因素的变化而变动，唯一不变是只有生来自带的天运。天运是属于命格的一部分，只要人活着便是不可剥离的，要借便只能强借，而且还是有借无还的。换句话讲，要借走天运，原本的命格之主便不能活着。那人是想用冤魂让西镇的人天运浮动，然后用养鬼术养成的厉鬼杀死命格之主。
眼下的情况很显然是借势之阵已经完成，但那些原本应该冲入西镇之内的冤魂，却聚集在了山脚下，完全没有进入镇子的意思。
这种情况是……被借势的对象换了？从一个镇子的人，换成了一个人？但一个镇子人的运势，是一个人的运势能够填补的需求么？
白色巨蛇崩塌，死气从那些冤魂周围剥离，没有那盘踞的白色巨蛇，本可以看清让那些冤魂聚集起来的东西，却被眼前死气弥散而成的白雾阻碍的视野。看着眼前的白雾，顾寅皱起了眉头。这借势之阵虽然古老又阴毒，但比起十七年前困住他的万鬼同哭阵，那就是小巫见大巫，根本没法比的小阵，但此刻他却感到一种莫名的心悸和不安。
在借势之阵周围的白雾并不浓郁，不但是不浓郁，还相当得稀薄，顾寅在距离借势之阵十步开外的地方，就看到了站在阵边的周天通，被两个白色的鬼影摁在地上的张知新，以及……站在阵中的秦飞。
阵中，冤魂和厉鬼化成黑白交织的雾气，在秦飞周围鼓动着，秦飞的身影看得并不分明。附近照明的物件也只有两盏油灯，晦暗的光晕也并不足够让人远远地看清容颜。但是，顾寅在看到阵中人的第一眼时，就认出了那是秦飞，随后一种无法遏制的愤怒从心头涌了起来。
那愤怒感来得猝不及防，仿佛一种篆刻在灵魂深处的本能，顾寅甚至没有时间去思考自己为什么愤怒的原因，怒意便已经充斥了脑海，让他控制不住地起了杀意。
顾寅的出现，周天通很快就发现了。这个时候能够穿过死气形成的白雾，来到这里，周天通不会天真地以为这只是一个普通人，他警惕地盯着顾寅，防备着顾寅做出坏他事的举动。
顾寅没有分给周天通一个眼神，他快步地朝着阵中秦飞走去，他要先把人从那该死的阵里拉出来。
顾寅的意图自然不是周天通希望看到的，他见顾寅笔直地朝着借势之阵走去，便急忙上前拦住顾寅的去留。
“滚开！”周天通一靠近，顾寅就毫不留情地一把推开了他。
周天通踉跄了两步，狼狈地跌坐了在地上，扭到了脚踝，疼得他眼角狠狠地抽搐了一下。但他没有坐在地上呻吟的时间，就在他跌倒这个片刻，顾寅已经走到了阵前，右手带着银光，画着他看不懂的咒符。周天通虽然看不懂顾寅画的符咒是什么，但借势之阵正在被撕裂，他却是一眼就看出来了。
周天通连滚带爬地从地上爬起来，一瘸一拐地冲向顾寅。
“住手！你不能那么做！快住手！”周天通试图去拦住顾寅的动作，却被顾寅一脚踹中心窝，倒在地上不断地抽搐。
周天通捂着胸口倒在地上挣扎了很久没能爬起来，而顾寅在那么一点无人阻挡的时间里，已经破开了借势之阵，穿过冤魂厉鬼交织的黑白色雾气，走到了秦飞面前。
秦飞站在阵的中央，挺直了背脊，微微仰着头，双眼一片死寂，黑沉沉的看不到焦急落在什么地方。顾寅心头颤动了一下，抬手抚上秦飞的眼角。他记得他上一世，被处以削肉剔骨之刑时，站在刑场下面的元清，双眼也是这般地死寂。
“秦飞……”顾寅伸手把人揽入自己的怀里，在他耳边轻声唤道，“可以醒过来了，没事了……”
怀中的人没有反应，倒在地上的周天通却有了动静。他死死地盯着顾寅的背影，绝望地喘息着，发出如同破风箱一般的声音，随后哆哆嗦嗦地念起咒。原本失去借势之阵的限制，四散开去的冤魂厉鬼，仿佛得到了什么指令一般，尖啸着齐齐朝着顾寅冲去。
然而，那些冤魂厉鬼还未接触到顾寅，在顾寅手上的银光亮起时，仿佛受到了惊吓一般再次四散了开去。
“我毁了我唯一的希望，你害我的小晴没能回来，我要杀了你……”周天通摇摇晃晃地从地上爬起来，浑浊的双眼满是仇恨，抄起手边张知新画阵用过的木棍，就跌跌撞撞地朝着顾寅冲过去。
顾寅几乎是毫不费力地接住了朝他挥下来的木棍一端，随后一手揽住秦飞，一手抓着木棍一扯，把周天通整个人拽了过来，扭断他拿着木棍的手，未等他发出惨叫，便单手掐住了他的脖子。
窒息带来的痛苦，让周天通不断地挣扎。顾寅只是冷冷地看着周天通那张扭曲的脸，逐渐收紧手中的力道。
周天通是那个人布下的棋子，顾寅原本是想等着这个棋子出现，然后从这棋子身上获得找出十七年前那人的线索。但是现在他根本不想要那些线索了，他只想杀了眼前这人。
周天通在顾寅手中根本没什么反抗能力，被掐住咽喉的他连声音也发不出来，只能痛苦地抽搐挣扎。
然而就在周天通快因窒息而失去意识时，原本按着张知新的那两个白色的鬼影，突然松开了张知新，转而朝顾寅袭来。
同一时间，枪声响起，一个白色的鬼影在空中一顿，随即便消散无踪。另个白色鬼影在第二声枪声响起时，在空中打了转，避开了子弹，同时也偏离了对顾寅发起的攻击路线，飞快地朝着西北方向逃窜走了。
任巧巧提着枪从坟山方向走来了，走到顾寅不远处就出声问道：“顾寅，你在做什么呢？刚刚那两只白色的是役鬼吧？那应该有什么人在操纵，现在追上去也许还能找到操纵者。”
顾寅没理会任巧巧，也没有松开掐着周天通咽喉的手，但显然并没有去追那只逃跑的役鬼的意思。
“喂，你掐着的这个是……人吧？”见顾寅没有追的意思，任巧巧看了一眼那役鬼逃跑的方向，回过头来后，终于注意到了被顾寅掐着脖子的周天通，“你再不松手，人就要被你掐死了。”
“那又如何？”顾寅不为所动，看着已经开始翻白眼的周天通，连眼皮也没抬一下。
“啧！你想成为杀人犯么？”任巧巧胆子不小，但面对一脸平静地袒露杀意的顾寅，她却不敢上前阻拦。这种对人命轻慢的态度，让她觉得头皮发麻。
顾寅不是因为冲动而想杀人，他是很清醒地想要杀了那老头，他是真的会杀人的。
不过，最终顾寅还是没有亲手掐死周天通，顾文凯带着顾文清和周峻在周天通被他掐断气前抵达了现场。
第43章 清水镇15
从借势之阵现场逃离的一只役鬼，穿过西镇白茫茫的死气，远远地避开邵管家守着的死地，飘过清水河，白色的鬼影飞快地蹿入东镇的一个小胡同中，落在一个男子的面前。
那男子穿着一身黑色的羽绒服，手上插在衣服口袋里，头上羽绒服的连身帽，脸隐在连身帽形成的阴影中，看不分明长相。
“回来了？”男子看了一眼面前的役鬼，开口道，“看来周天通那老头是失败了，真是浪费我给他的那本古籍。”
男子面前的役鬼恭敬地飘着，嘴一张一合地说着什么。那是普通人听不到的鬼语，但对那男子来说并不是难事，他听那役鬼说完，发出一声没什么意义的笑声。
“原来是因为顾寅那家伙……”男子目光越过役鬼，看向清水河对岸的西镇，“十七年前没得手，现在要逼顾寅那家伙就范，就只能找到元清的转世了，可惜周天通那老头太没用，都帮他准备了那么多，我还差点让顾寅找到尾巴，他居然还是没有完成秦飞是不是元清转世试探。不过……”
十七年前，在他把顾寅困在万鬼同哭阵中的时候，是有个人跑进去把顾寅带出了那个万鬼同哭阵。那个时候他虽然只是远远地站在阵外看到，但救了顾寅的人他可以确定那是元清的转世，那个人那个时候应该没有活下来才对，他可是毫不留情地下了杀手的。
那个时候他是对元清的转世下了杀手，但现在他却希望元清的转世还活着，想要对付现在的顾寅，元清的转世无疑就是顾寅的致命弱点了。可惜整了那么大的阵势，最后还是没能试探出秦飞是不是。
不过——
顾寅的态度倒是挺有意思，明明是打算利用周天通这条线索来追查他的，居然差点对周天通下了杀手，而且连他放出去的役鬼也没有理会。
这样看来，那秦飞多半就是元清的转世了，他八百年前的老熟人。如果真的是……呵！那可就有意思了，这一世就成了他们三人，时隔八百年的再会了。
“而且……这一世最后赢的还会是我。”男子迈步走出胡同，踏着未尽的夜色，朝着东镇街道上走去。
……
周天通作为犯人被逮捕归案，任巧巧作为在场人物并且没什么事的状态，跟着一起去了警局录口供，昏迷的秦飞和张知新被送去了医院。
在医院经过一番检查之后，秦飞只是普通的昏迷，并没有什么大碍，严重的是张知新。手臂和腹部被厉鬼生生啃掉了两块肉，伤口深可见骨，但那并不是最要命的。最要命的是厉鬼的阴毒从他的伤口渗了进去，被送到医院的时候，身上已经因为阴毒起了像尸斑一样的斑点。医院检测出张知新中了毒，也试着去解毒，但最终也只能做到暂时吊住他一口气，对那所谓的毒却是束手无策。
听医生说完张知新的情况，给顾文凯打了个电话告诉他后，周峻来到张知新的病房门口，推开门看了一眼躺在病床上还在昏睡中的枯槁老人，长长地叹了口气，又把病房门重新阖上。
跟张知新和秦飞来医院的，只有周峻和顾寅两人。秦飞只是普通的昏迷，病房跟张知新不是一个区的，而且他那边有顾寅在，周峻就只能跑来看张知新了。
关于张知新，顾文凯在问顾寅的时候，他大致听到了一点。张知新没有参与h市的残尸案，但昨晚在那个现场扮演却是从犯的角色。这个本该是秦飞信任的长辈，却成了在迫害秦飞时的帮凶，可又在看到秦飞真的被伤害时，拼命地想要救他。
周峻有些不知道该怎么看待张知新了。真要说的话，就是可怜又可恨吧……
周峻靠在病房门边的墙壁上，摸着口袋里的烟，想要掏一根出来抽，却又想起医院是禁烟的，只能悻悻地松开口袋里的烟。
在外面的天色微微亮起的时候，为了防止押送周天通途中出现意外，跟着顾文凯一起去警局的顾文清赶来了医院。
“来了？周天通那边怎么样了？”周峻看到顾文清，便开口问起了案子的情况。
“周天通已经承认了所有的罪行，他根本没有打算隐瞒自己的杀人行为。就是他为什么杀人和怎么杀人这些不好交代，他交代的那些东西被警方当成胡言乱语了，文凯还在想办法解决这个问题。”顾文清按了按眉心，一整夜的奔波让他觉得有些累了，“张知新怎么样了？文凯说他中毒了？”
“是啊，而且医生还没想到解毒的办法，让我们做好心理准备，赶紧联系他的家人。”周峻道。
“我进去看看。”
顾文凯推开病房走了进去，周峻没进去，他依旧站在病房门口。
顾文清进去的时候，发现张知新是醒着的，他平躺在床上，睁着双眼，呆呆地盯着病房白色的天花板。
“张老爷子。”顾文清看到醒着的张知新微微一愣，随后才开口唤道。
躺在床上的张知新眼珠子颤动了一下，随后才有些迟缓地转向顾文清的方向。
顾文清推了推眼镜，说道：“听医生说你中毒了，我想医生大概是没法帮你解毒，所以我来帮你看看。”
“不用了……”张知新闭了闭眼睛，又重新看向那片雪白的天花板，“我中了厉鬼的阴毒，现在已经没救了……”
顾文清没有听他的，掀开被子，便看到了张知新身上，裸露的皮肤上，如果发霉腐烂的黑斑。顾文清瞳孔微微一缩，随后叹息了一声，重新帮张知新盖好被子。
厉鬼的阴毒，若是及时处理，也不算什么难以祛除的毒素，但时间一长，阴毒入体，那即便懂行的人也只能束手无策。
“秦飞……呢？”张知新有些颤抖地开口问道。
“他也在这个医院。只是昏迷，没什么大碍。”周峻道。
张知新嘴角蠕动了一下，又问道：“等他醒了……我可以见见他么？”
顾文清：“我去帮你问问。”
张知新道了声谢，就没有再开口的意思了，顾文清便转身走出了病房。
“怎么样？”见顾文清出来，周峻开口问道。
顾文清对他摇了摇头。
“这样啊……”周峻叹了口气，又问道，“你大哥……我是说顾寅有办法么？”
“没办法了，有办法也来不及了。”而且估计有办法顾寅也不会出手的，当时顾寅可是差点掐死了周天通，对于周天通的共犯，顾寅干雪上加霜的事情，已经算是很有人性的表现了。顾文清想着转开话题道，“秦飞的病房在哪里？我去看看他。”
周峻：“我带你过去。”
秦飞的病房中，秦飞躺在病床上还没有醒过来。顾寅坐在秦飞床边的椅子上，皱着眉头盯着秦飞看。
他又一次因为这人情绪失去了控制，而且这一次跟之前的情况完全不一样。在见到当时站在借势之阵中的秦飞，那刹那间从心头涌起的惶恐感，就好像在那一刻他将要失去的人是元清一般。
那稍纵即逝的感觉，却深刻而清晰，他直觉地断定了秦飞就是元清，无比地肯定。但是——对于秦飞是不是元清，魂石早就给出了明确的答案，而那个答案是否定的。
那么——
魂石和他的直觉，究竟是那一边出了错？
顾寅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秦飞。想要验证哪一边出了错，并不是没有办法。元清身上有他做过的记号，他有办法让那记号重现。
顾寅俯身，伸手碰了碰秦飞的脸颊，然后掀开他身上的被子，然后去解他病服的扣子。
“呃，大哥，你还在？”推门进来的顾文清有些意外，顾寅跟着秦飞来医院了他是知道的，但他没想到顾寅会一直在秦飞的病房守着秦飞。不过……他这是在做什么？是给秦飞脱病服？但是——为什么要脱？
顾寅扫了一眼顾文清，没搭理他，手上的动作却是停了。收回手，帮秦飞重新盖好被子。
“大哥，你刚刚……在做什么？”顾文清一向比顾文凯懂得如何回避顾寅的杀伤力，但这次他实在好奇刚刚顾寅那个动作到底是要干什么，所以忍不住还是问了。
“你来做什么？”顾寅没有要回答顾文清的意思，看着顾文清的面色很是不善。
顾文清清了一下嗓子道：“咳！我来看看秦飞醒了没？”
顾寅：“现在看到了，可以了滚了吧？”
“……”这位爷看起来心情相当糟糕……顾文清看了一眼病床上还没醒来的秦飞，但并没有马上离开，而是正了正脸色，“文凯说，你要见周天通的话最好快去一趟，不然被送到刑事总部就不是那么容易见到了。你还要问他关于那人的事，不是么？”
“我等他醒了再去。”顾寅垂眸看着秦飞道。
这次顾文清不单单是意外，而是惊讶了。这秦飞跟顾寅的交情什么时候那么深了，让顾寅放着那十七年前欲至他于死地的愁人不管，也要先在这里等着秦飞醒来。不过，这一次顾文清没有多嘴开口问，因为他知道就算问了顾寅也不会回答他的。
顾寅没有马上去见周天通，但在一个小时后，却收到了周天通死在清水镇派出所的监禁室的消息。
第44章 清水镇16
周天通的死是顾文凯打电话通知的，他主要是想告诉顾寅的，只是顾寅没有随身带手机的习惯，所以电话打到了他二哥顾文清那边。
顾文清听了顾文凯的叙述后，没有马上挂掉电话，而是去了秦飞的病房，把顾寅喊出来，把手机给了顾寅，让顾文凯直接跟顾寅说。周天通是追查十七年前那人的重要线索人，他的死顾寅肯定是要了解细节的，这样由亲眼目睹现场的顾文凯来说比较合适。
周天通死在拘留所的模样极其诡异，身上的血肉内脏全部不翼而飞，是剩下一架森森的白骨，还有在拘留所的一面墙上留下的一滩鲜血。
“二哥事先在派出所周围布了阵，我刚刚去检查过了，那些阵并没有被触发，周天通应该不算被外部侵入者袭击的。”顾文凯的语气有些迟疑，虽然是顾家的嫡系子孙，但对通阴问鬼的事，在顾寅面前，他实在没什么自信。
“他并非是被袭击的，只是借势之阵的反噬而已。”踏过阴阳那一线，妄动天命，会有这样的报应也没什么好意外的，只是没想到反噬来得出乎意料地快。
“呃，那你还过来看情况么？”顾文凯问道。
“不用，没必要了。”顾寅说完，就把手机扔还给了顾文清。
“大哥……”顾文清接住顾寅扔过来的手机，疑惑地看向顾寅，却见只看到他朝着秦飞病房走去的背影。
“喂？喂？还有什么事情吗？没事我挂电话了。”依旧处于通话中的手机传来顾文凯的声音。
“我想问你一个问题。”顾文清拿起手机道。
顾文凯：“二哥？”
顾文清：“大哥跟秦飞关系很好么？”
“呃，这个怎么说呢？”电话那端的顾文凯略带纠结道，“关系好还是不好，我也说不清楚，大哥对秦飞的态度一直处于一种诡异的状态，跟六月的天，小孩的脸似的，总之就是变幻莫测……”
顾文清：“……你这是在形容恋爱中的的女人吗？”
顾文凯：“……二哥，你别说这种让人寒毛倒竖的话可以吗？”
顾文清：“条件反射地就联想到那个了。”
顾文清：“……”
……
顾寅走到秦飞病房前，推开门，就看到秦飞已经醒了，正坐在病床上发呆。看到顾寅进来，抬眸怔愣地看着他，似乎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眼前的人是谁。
秦飞这个模样顾寅并不意外，这是被借势的后遗症，他只是有些克制不住地对秦飞产生一种心疼的情绪。
顾寅走过去，伸手试了试秦飞额头的温度，昨晚把他带到医院的时候，他已经被深夜的寒风吹得浑身冰凉了，加上秦飞的体质又虚，顾寅一直担心他会发烧。不过，此刻秦飞的体温似乎并没有什么不正常的。
“现在想吃点什么吗？”顾寅一边把手从秦飞额头挪开，一边低声问秦飞。
秦飞愣愣地仰着头看了一会顾寅，随后伸手攥住他的衣摆，低低地喊了一声，“顾寅……”
“怎么了？”顾寅问。
秦飞松开了抓着顾寅衣摆的手，摇了摇头，最终什么都没有说。他刚刚又做了那个一片漆黑的梦，这一次比以前的感觉更加糟糕，愤怒、不甘、悲伤……所有的负面情绪涌动着，却找不到出路。然后在意识渐渐回笼的时候，那个漆黑的梦变成了张知新一次次扑向站在阵中的他，又一次次被厉鬼撞开的画面。
秦飞的身体并没有什么大碍，但精神状态却真的不是很好。顾寅去帮秦飞买了粥，秦飞吃完之后便坐在病床上，看着窗外发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直到周峻匆匆推门进来，才把秦飞从神游中惊醒过来。
“张知新快不行了……”周峻一开口，就让顾寅皱起了眉头。周峻没看顾寅，直接对秦飞说，“他想见见你，你如果不想见……”
周峻的话还没说完，秦飞已经从病床上站了起来，穿上放在病床边的外套，就往病房外走去。
周峻一愣，随即什么也没说，就一瘸一拐地走到前面带路去了。顾寅皱了皱眉，最终还是跟了上去。
到了张知新病房门前，顾文清正守在门口，见秦飞过来，便往旁边让了让。秦飞没让其他人跟进去，他一个人走进去后，便随手阖上房门。
张知新躺在病床上，那张满是皱纹的脸上几乎要被黑色的斑点布满，整个人透出一股将死的阴森感。
听到病房门响起的时候，张知新努力扭头朝着房门方向看去。他的眼睛似乎已经没法看去稍远处的东西了，直到秦飞走近他的病床，他才认出来人，原本微弱的呼吸顿时急促起来了。他扭头瞪大了双眼，看着秦飞，抖着双唇，沙哑着声音喊道：“秦、秦飞……”
秦飞应了一声，便静静地看着张知新。
他一直弄不清张知新是他家哪一路的亲戚，那些远了辈分他从来都排不清楚。可是，从遇到张知新时，他就对他极好，人心都是肉长的，即便血缘上可能八竿子打不着，但对于张知新，他喊他一声三舅姥爷，那便是真的把他当成自己的长辈的。
可是，人心又终究是偏的，所以——张知新那时没有一如既往地护着他，甚至在某种程度上地背叛和利用了他……
“秦飞，对不起，是三舅……是我张知新对不起你……”张知新躺在床上，哽咽地哭着，一声声跟秦飞道歉。
秦飞叹息了一声，上前帮张知新掩了掩被子，低声道：“你好好休息吧。”
秦飞离开了张知新的病房，但他没能马山离开医院。他走了没多久，张知新进了抢救室，没到中午时分，医院下来通知，张知新抢救无效死亡。
张知新进医院的时候，清水镇派出所就联系了他的家人，在下午刚过一点多，张知新的儿子就赶来了医院，带走了张知新的遗体。
秦飞跟着周峻一起走出医院大门，这天是一个有太阳的天气，秦飞踏入那片阳光下时，却只觉得眼前一片眩晕，踉跄着朝前跌去。
周峻伸手想去拉住秦飞，但他瘸了一条腿，动作慢了一步，没拉住秦飞。眼看着秦飞就要从台阶上跌下去，一个人影从一旁冲过来，一把抓住秦飞的胳膊，才稳住了他往前倒的身形。
“他精神状态不好，你就这么由着他乱跑？”顾寅扶着秦飞，带刺的目光落在秦飞身后的周峻身上。
周峻嘴角抽搐了一下，秦飞坚持要走，他还能把他强行关在病房里吗？
“我要回s市了。”秦飞等着那阵眩晕过去之后，从顾寅怀里退出来，开口替周峻解释道。
第1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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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节
顾寅远远地看着清水镇后的那座坟山，那山在深沉的夜色中看起来只是黑黝黝的一片，此外再看不出什么花样。
倏地，一阵阴风骤起，空气陡然变得阴冷起来，远处那原本黑黝黝的坟山，竟然起了丝丝缕缕的白烟。
顾寅的脸色一变：“看来那人选的棋盘不是这里。”
邵管家也看着清水镇西镇后的那座发生异象的坟山，开口问道：“少爷，接下去怎么办？”
“你在这里等我。”顾寅说完，便朝着坟山方向跑去。
42清水镇14
那些从坟山上飘荡出来的白烟，其实是包裹着死气的冤魂。那些冤魂夹带着死气，形成看起来像白烟一样的姿态，离开坟山，但并没有要往天空飘去意思，在离开了坟山之后，就好像被什么牵引着一般，朝着山脚聚集过去。没多久，那座坟山上就看不到那些诡异的白烟了，又重新变回了在夜幕下看起来黑黝黝的一座小山丘。
顾寅穿过镇子，走上通往坟山的碎石小路上时，在山脚下的景象也终于完整地出现在了他的视野中。
那些从坟山上跑出来的冤魂，聚集在一起，绕着一处，盘旋成白色巨蛇的姿态，扭曲地纠缠在一起。随后，那白色的巨蛇在陡然间崩塌，如同一大桶的干冰撒在地上一般，化作白雾，带着叫人难受的阴冷感从山脚弥漫开来。不多时，连离着山脚那位置还有不少距离的顾寅，也被这片迅速弥漫开来的白雾笼罩了起来。
顾寅停下脚步，眯着眼看着先前白色巨蛇盘旋的方向。白雾之中，可见度只有两三米左右，再远了就只能看到隐约的轮廓，具体就看不分明了。就算顾寅在通阴问鬼方面能力彪悍，但他说到底还是一个人，不是一个怪物，看透云雾的本事，他显然是没有的。
顾寅虽然看不到白雾那端的情况，但单看这白雾弥漫的方式，他就意识到了情况不对劲。
清水镇西镇的状况顾寅早先就调查过了，那人要做什么，顾寅也大致能够猜测得到。这些天镇里一直弥漫着淡淡是死气，那显然是为坟山上冤魂下来时准备的。那布局之人，不知是胆子太大，还是孤注一掷，对自己的目的并没有刻意去掩饰。冤魂，死气，养鬼术，以及小镇……这是一种古老的借势阵所需的要素，当这些要素齐聚的时候，显然便是要借人运势。
人的运势是会随着各自因素的变化而变动，唯一不变是只有生来自带的天运。天运是属于命格的一部分，只要人活着便是不可剥离的，要借便只能强借，而且还是有借无还的。换句话讲，要借走天运，原本的命格之主便不能活着。那人是想用冤魂让西镇的人天运浮动，然后用养鬼术养成的厉鬼杀死命格之主。
眼下的情况很显然是借势之阵已经完成，但那些原本应该冲入西镇之内的冤魂，却聚集在了山脚下，完全没有进入镇子的意思。
这种情况是……被借势的对象换了？从一个镇子的人，换成了一个人？但一个镇子人的运势，是一个人的运势能够填补的需求么？
白色巨蛇崩塌，死气从那些冤魂周围剥离，没有那盘踞的白色巨蛇，本可以看清让那些冤魂聚集起来的东西，却被眼前死气弥散而成的白雾阻碍的视野。看着眼前的白雾，顾寅皱起了眉头。这借势之阵虽然古老又阴毒，但比起十七年前困住他的万鬼同哭阵，那就是小巫见大巫，根本没法比的小阵，但此刻他却感到一种莫名的心悸和不安。
在借势之阵周围的白雾并不浓郁，不但是不浓郁，还相当得稀薄，顾寅在距离借势之阵十步开外的地方，就看到了站在阵边的周天通，被两个白色的鬼影摁在地上的张知新，以及……站在阵中的秦飞。
阵中，冤魂和厉鬼化成黑白交织的雾气，在秦飞周围鼓动着，秦飞的身影看得并不分明。附近照明的物件也只有两盏油灯，晦暗的光晕也并不足够让人远远地看清容颜。但是，顾寅在看到阵中人的第一眼时，就认出了那是秦飞，随后一种无法遏制的愤怒从心头涌了起来。
那愤怒感来得猝不及防，仿佛一种篆刻在灵魂深处的本能，顾寅甚至没有时间去思考自己为什么愤怒的原因，怒意便已经充斥了脑海，让他控制不住地起了杀意。
顾寅的出现，周天通很快就发现了。这个时候能够穿过死气形成的白雾，来到这里，周天通不会天真地以为这只是一个普通人，他警惕地盯着顾寅，防备着顾寅做出坏他事的举动。
顾寅没有分给周天通一个眼神，他快步地朝着阵中秦飞走去，他要先把人从那该死的阵里拉出来。
顾寅的意图自然不是周天通希望看到的，他见顾寅笔直地朝着借势之阵走去，便急忙上前拦住顾寅的去留。
“滚开！”周天通一靠近，顾寅就毫不留情地一把推开了他。
周天通踉跄了两步，狼狈地跌坐了在地上，扭到了脚踝，疼得他眼角狠狠地抽搐了一下。但他没有坐在地上呻吟的时间，就在他跌倒这个片刻，顾寅已经走到了阵前，右手带着银光，画着他看不懂的咒符。周天通虽然看不懂顾寅画的符咒是什么，但借势之阵正在被撕裂，他却是一眼就看出来了。
周天通连滚带爬地从地上爬起来，一瘸一拐地冲向顾寅。
“住手！你不能那么做！快住手！”周天通试图去拦住顾寅的动作，却被顾寅一脚踹中心窝，倒在地上不断地抽搐。
周天通捂着胸口倒在地上挣扎了很久没能爬起来，而顾寅在那么一点无人阻挡的时间里，已经破开了借势之阵，穿过冤魂厉鬼交织的黑白色雾气，走到了秦飞面前。
秦飞站在阵的中央，挺直了背脊，微微仰着头，双眼一片死寂，黑沉沉的看不到焦急落在什么地方。顾寅心头颤动了一下，抬手抚上秦飞的眼角。他记得他上一世，被处以削肉剔骨之刑时，站在刑场下面的元清，双眼也是这般地死寂。
“秦飞……”顾寅伸手把人揽入自己的怀里，在他耳边轻声唤道，“可以醒过来了，没事了……”
怀中的人没有反应，倒在地上的周天通却有了动静。他死死地盯着顾寅的背影，绝望地喘息着，发出如同破风箱一般的声音，随后哆哆嗦嗦地念起咒。原本失去借势之阵的限制，四散开去的冤魂厉鬼，仿佛得到了什么指令一般，尖啸着齐齐朝着顾寅冲去。
然而，那些冤魂厉鬼还未接触到顾寅，在顾寅手上的银光亮起时，仿佛受到了惊吓一般再次四散了开去。
“我毁了我唯一的希望，你害我的小晴没能回来，我要杀了你……”周天通摇摇晃晃地从地上爬起来，浑浊的双眼满是仇恨，抄起手边张知新画阵用过的木棍，就跌跌撞撞地朝着顾寅冲过去。
顾寅几乎是毫不费力地接住了朝他挥下来的木棍一端，随后一手揽住秦飞，一手抓着木棍一扯，把周天通整个人拽了过来，扭断他拿着木棍的手，未等他发出惨叫，便单手掐住了他的脖子。
窒息带来的痛苦，让周天通不断地挣扎。顾寅只是冷冷地看着周天通那张扭曲的脸，逐渐收紧手中的力道。
周天通是那个人布下的棋子，顾寅原本是想等着这个棋子出现，然后从这棋子身上获得找出十七年前那人的线索。但是现在他根本不想要那些线索了，他只想杀了眼前这人。
周天通在顾寅手中根本没什么反抗能力，被掐住咽喉的他连声音也发不出来，只能痛苦地抽搐挣扎。
然而就在周天通快因窒息而失去意识时，原本按着张知新的那两个白色的鬼影，突然松开了张知新，转而朝顾寅袭来。
同一时间，枪声响起，一个白色的鬼影在空中一顿，随即便消散无踪。另个白色鬼影在第二声枪声响起时，在空中打了转，避开了子弹，同时也偏离了对顾寅发起的攻击路线，飞快地朝着西北方向逃窜走了。
任巧巧提着枪从坟山方向走来了，走到顾寅不远处就出声问道：“顾寅，你在做什么呢？刚刚那两只白色的是役鬼吧？那应该有什么人在操纵，现在追上去也许还能找到操纵者。”
顾寅没理会任巧巧，也没有松开掐着周天通咽喉的手，但显然并没有去追那只逃跑的役鬼的意思。
“喂，你掐着的这个是……人吧？”见顾寅没有追的意思，任巧巧看了一眼那役鬼逃跑的方向，回过头来后，终于注意到了被顾寅掐着脖子的周天通，“你再不松手，人就要被你掐死了。”
“那又如何？”顾寅不为所动，看着已经开始翻白眼的周天通，连眼皮也没抬一下。
“啧！你想成为杀人犯么？”任巧巧胆子不小，但面对一脸平静地袒露杀意的顾寅，她却不敢上前阻拦。这种对人命轻慢的态度，让她觉得头皮发麻。
顾寅不是因为冲动而想杀人，他是很清醒地想要杀了那老头，他是真的会杀人的。
不过，最终顾寅还是没有亲手掐死周天通，顾文凯带着顾文清和周峻在周天通被他掐断气前抵达了现场。
第43章 清水镇15
从借势之阵现场逃离的一只役鬼，穿过西镇白茫茫的死气，远远地避开邵管家守着的死地，飘过清水河，白色的鬼影飞快地蹿入东镇的一个小胡同中，落在一个男子的面前。
那男子穿着一身黑色的羽绒服，手上插在衣服口袋里，头上羽绒服的连身帽，脸隐在连身帽形成的阴影中，看不分明长相。
“回来了？”男子看了一眼面前的役鬼，开口道，“看来周天通那老头是失败了，真是浪费我给他的那本古籍。”
男子面前的役鬼恭敬地飘着，嘴一张一合地说着什么。那是普通人听不到的鬼语，但对那男子来说并不是难事，他听那役鬼说完，发出一声没什么意义的笑声。
“原来是因为顾寅那家伙……”男子目光越过役鬼，看向清水河对岸的西镇，“十七年前没得手，现在要逼顾寅那家伙就范，就只能找到元清的转世了，可惜周天通那老头太没用，都帮他准备了那么多，我还差点让顾寅找到尾巴，他居然还是没有完成秦飞是不是元清转世试探。不过……”
十七年前，在他把顾寅困在万鬼同哭阵中的时候，是有个人跑进去把顾寅带出了那个万鬼同哭阵。那个时候他虽然只是远远地站在阵外看到，但救了顾寅的人他可以确定那是元清的转世，那个人那个时候应该没有活下来才对，他可是毫不留情地下了杀手的。
那个时候他是对元清的转世下了杀手，但现在他却希望元清的转世还活着，想要对付现在的顾寅，元清的转世无疑就是顾寅的致命弱点了。可惜整了那么大的阵势，最后还是没能试探出秦飞是不是。
不过——
顾寅的态度倒是挺有意思，明明是打算利用周天通这条线索来追查他的，居然差点对周天通下了杀手，而且连他放出去的役鬼也没有理会。
这样看来，那秦飞多半就是元清的转世了，他八百年前的老熟人。如果真的是……呵！那可就有意思了，这一世就成了他们三人，时隔八百年的再会了。
“而且……这一世最后赢的还会是我。”男子迈步走出胡同，踏着未尽的夜色，朝着东镇街道上走去。
……
周天通作为犯人被逮捕归案，任巧巧作为在场人物并且没什么事的状态，跟着一起去了警局录口供，昏迷的秦飞和张知新被送去了医院。
在医院经过一番检查之后，秦飞只是普通的昏迷，并没有什么大碍，严重的是张知新。手臂和腹部被厉鬼生生啃掉了两块肉，伤口深可见骨，但那并不是最要命的。最要命的是厉鬼的阴毒从他的伤口渗了进去，被送到医院的时候，身上已经因为阴毒起了像尸斑一样的斑点。医院检测出张知新中了毒，也试着去解毒，但最终也只能做到暂时吊住他一口气，对那所谓的毒却是束手无策。
听医生说完张知新的情况，给顾文凯打了个电话告诉他后，周峻来到张知新的病房门口，推开门看了一眼躺在病床上还在昏睡中的枯槁老人，长长地叹了口气，又把病房门重新阖上。
跟张知新和秦飞来医院的，只有周峻和顾寅两人。秦飞只是普通的昏迷，病房跟张知新不是一个区的，而且他那边有顾寅在，周峻就只能跑来看张知新了。
关于张知新，顾文凯在问顾寅的时候，他大致听到了一点。张知新没有参与h市的残尸案，但昨晚在那个现场扮演却是从犯的角色。这个本该是秦飞信任的长辈，却成了在迫害秦飞时的帮凶，可又在看到秦飞真的被伤害时，拼命地想要救他。
周峻有些不知道该怎么看待张知新了。真要说的话，就是可怜又可恨吧……
周峻靠在病房门边的墙壁上，摸着口袋里的烟，想要掏一根出来抽，却又想起医院是禁烟的，只能悻悻地松开口袋里的烟。
在外面的天色微微亮起的时候，为了防止押送周天通途中出现意外，跟着顾文凯一起去警局的顾文清赶来了医院。
“来了？周天通那边怎么样了？”周峻看到顾文清，便开口问起了案子的情况。
“周天通已经承认了所有的罪行，他根本没有打算隐瞒自己的杀人行为。就是他为什么杀人和怎么杀人这些不好交代，他交代的那些东西被警方当成胡言乱语了，文凯还在想办法解决这个问题。”顾文清按了按眉心，一整夜的奔波让他觉得有些累了，“张知新怎么样了？文凯说他中毒了？”
“是啊，而且医生还没想到解毒的办法，让我们做好心理准备，赶紧联系他的家人。”周峻道。
“我进去看看。”
顾文凯推开病房走了进去，周峻没进去，他依旧站在病房门口。
顾文清进去的时候，发现张知新是醒着的，他平躺在床上，睁着双眼，呆呆地盯着病房白色的天花板。
“张老爷子。”顾文清看到醒着的张知新微微一愣，随后才开口唤道。
躺在床上的张知新眼珠子颤动了一下，随后才有些迟缓地转向顾文清的方向。
顾文清推了推眼镜，说道：“听医生说你中毒了，我想医生大概是没法帮你解毒，所以我来帮你看看。”
“不用了……”张知新闭了闭眼睛，又重新看向那片雪白的天花板，“我中了厉鬼的阴毒，现在已经没救了……”
顾文清没有听他的，掀开被子，便看到了张知新身上，裸露的皮肤上，如果发霉腐烂的黑斑。顾文清瞳孔微微一缩，随后叹息了一声，重新帮张知新盖好被子。
厉鬼的阴毒，若是及时处理，也不算什么难以祛除的毒素，但时间一长，阴毒入体，那即便懂行的人也只能束手无策。
“秦飞……呢？”张知新有些颤抖地开口问道。
“他也在这个医院。只是昏迷，没什么大碍。”周峻道。
张知新嘴角蠕动了一下，又问道：“等他醒了……我可以见见他么？”
顾文清：“我去帮你问问。”
张知新道了声谢，就没有再开口的意思了，顾文清便转身走出了病房。
“怎么样？”见顾文清出来，周峻开口问道。
顾文清对他摇了摇头。
“这样啊……”周峻叹了口气，又问道，“你大哥……我是说顾寅有办法么？”
“没办法了，有办法也来不及了。”而且估计有办法顾寅也不会出手的，当时顾寅可是差点掐死了周天通，对于周天通的共犯，顾寅干雪上加霜的事情，已经算是很有人性的表现了。顾文清想着转开话题道，“秦飞的病房在哪里？我去看看他。”
周峻：“我带你过去。”
秦飞的病房中，秦飞躺在病床上还没有醒过来。顾寅坐在秦飞床边的椅子上，皱着眉头盯着秦飞看。
他又一次因为这人情绪失去了控制，而且这一次跟之前的情况完全不一样。在见到当时站在借势之阵中的秦飞，那刹那间从心头涌起的惶恐感，就好像在那一刻他将要失去的人是元清一般。
那稍纵即逝的感觉，却深刻而清晰，他直觉地断定了秦飞就是元清，无比地肯定。但是——对于秦飞是不是元清，魂石早就给出了明确的答案，而那个答案是否定的。
那么——
魂石和他的直觉，究竟是那一边出了错？
顾寅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秦飞。想要验证哪一边出了错，并不是没有办法。元清身上有他做过的记号，他有办法让那记号重现。
顾寅俯身，伸手碰了碰秦飞的脸颊，然后掀开他身上的被子，然后去解他病服的扣子。
“呃，大哥，你还在？”推门进来的顾文清有些意外，顾寅跟着秦飞来医院了他是知道的，但他没想到顾寅会一直在秦飞的病房守着秦飞。不过……他这是在做什么？是给秦飞脱病服？但是——为什么要脱？
顾寅扫了一眼顾文清，没搭理他，手上的动作却是停了。收回手，帮秦飞重新盖好被子。
“大哥，你刚刚……在做什么？”顾文清一向比顾文凯懂得如何回避顾寅的杀伤力，但这次他实在好奇刚刚顾寅那个动作到底是要干什么，所以忍不住还是问了。
“你来做什么？”顾寅没有要回答顾文清的意思，看着顾文清的面色很是不善。
顾文清清了一下嗓子道：“咳！我来看看秦飞醒了没？”
顾寅：“现在看到了，可以了滚了吧？”
“……”这位爷看起来心情相当糟糕……顾文清看了一眼病床上还没醒来的秦飞，但并没有马上离开，而是正了正脸色，“文凯说，你要见周天通的话最好快去一趟，不然被送到刑事总部就不是那么容易见到了。你还要问他关于那人的事，不是么？”
“我等他醒了再去。”顾寅垂眸看着秦飞道。
这次顾文清不单单是意外，而是惊讶了。这秦飞跟顾寅的交情什么时候那么深了，让顾寅放着那十七年前欲至他于死地的愁人不管，也要先在这里等着秦飞醒来。不过，这一次顾文清没有多嘴开口问，因为他知道就算问了顾寅也不会回答他的。
顾寅没有马上去见周天通，但在一个小时后，却收到了周天通死在清水镇派出所的监禁室的消息。
第44章 清水镇16
周天通的死是顾文凯打电话通知的，他主要是想告诉顾寅的，只是顾寅没有随身带手机的习惯，所以电话打到了他二哥顾文清那边。
顾文清听了顾文凯的叙述后，没有马上挂掉电话，而是去了秦飞的病房，把顾寅喊出来，把手机给了顾寅，让顾文凯直接跟顾寅说。周天通是追查十七年前那人的重要线索人，他的死顾寅肯定是要了解细节的，这样由亲眼目睹现场的顾文凯来说比较合适。
周天通死在拘留所的模样极其诡异，身上的血肉内脏全部不翼而飞，是剩下一架森森的白骨，还有在拘留所的一面墙上留下的一滩鲜血。
“二哥事先在派出所周围布了阵，我刚刚去检查过了，那些阵并没有被触发，周天通应该不算被外部侵入者袭击的。”顾文凯的语气有些迟疑，虽然是顾家的嫡系子孙，但对通阴问鬼的事，在顾寅面前，他实在没什么自信。
“他并非是被袭击的，只是借势之阵的反噬而已。”踏过阴阳那一线，妄动天命，会有这样的报应也没什么好意外的，只是没想到反噬来得出乎意料地快。
“呃，那你还过来看情况么？”顾文凯问道。
“不用，没必要了。”顾寅说完，就把手机扔还给了顾文清。
“大哥……”顾文清接住顾寅扔过来的手机，疑惑地看向顾寅，却见只看到他朝着秦飞病房走去的背影。
“喂？喂？还有什么事情吗？没事我挂电话了。”依旧处于通话中的手机传来顾文凯的声音。
“我想问你一个问题。”顾文清拿起手机道。
顾文凯：“二哥？”
顾文清：“大哥跟秦飞关系很好么？”
“呃，这个怎么说呢？”电话那端的顾文凯略带纠结道，“关系好还是不好，我也说不清楚，大哥对秦飞的态度一直处于一种诡异的状态，跟六月的天，小孩的脸似的，总之就是变幻莫测……”
顾文清：“……你这是在形容恋爱中的的女人吗？”
顾文凯：“……二哥，你别说这种让人寒毛倒竖的话可以吗？”
顾文清：“条件反射地就联想到那个了。”
顾文清：“……”
……
顾寅走到秦飞病房前，推开门，就看到秦飞已经醒了，正坐在病床上发呆。看到顾寅进来，抬眸怔愣地看着他，似乎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眼前的人是谁。
秦飞这个模样顾寅并不意外，这是被借势的后遗症，他只是有些克制不住地对秦飞产生一种心疼的情绪。
顾寅走过去，伸手试了试秦飞额头的温度，昨晚把他带到医院的时候，他已经被深夜的寒风吹得浑身冰凉了，加上秦飞的体质又虚，顾寅一直担心他会发烧。不过，此刻秦飞的体温似乎并没有什么不正常的。
“现在想吃点什么吗？”顾寅一边把手从秦飞额头挪开，一边低声问秦飞。
秦飞愣愣地仰着头看了一会顾寅，随后伸手攥住他的衣摆，低低地喊了一声，“顾寅……”
“怎么了？”顾寅问。
秦飞松开了抓着顾寅衣摆的手，摇了摇头，最终什么都没有说。他刚刚又做了那个一片漆黑的梦，这一次比以前的感觉更加糟糕，愤怒、不甘、悲伤……所有的负面情绪涌动着，却找不到出路。然后在意识渐渐回笼的时候，那个漆黑的梦变成了张知新一次次扑向站在阵中的他，又一次次被厉鬼撞开的画面。
秦飞的身体并没有什么大碍，但精神状态却真的不是很好。顾寅去帮秦飞买了粥，秦飞吃完之后便坐在病床上，看着窗外发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直到周峻匆匆推门进来，才把秦飞从神游中惊醒过来。
“张知新快不行了……”周峻一开口，就让顾寅皱起了眉头。周峻没看顾寅，直接对秦飞说，“他想见见你，你如果不想见……”
周峻的话还没说完，秦飞已经从病床上站了起来，穿上放在病床边的外套，就往病房外走去。
周峻一愣，随即什么也没说，就一瘸一拐地走到前面带路去了。顾寅皱了皱眉，最终还是跟了上去。
到了张知新病房门前，顾文清正守在门口，见秦飞过来，便往旁边让了让。秦飞没让其他人跟进去，他一个人走进去后，便随手阖上房门。
张知新躺在病床上，那张满是皱纹的脸上几乎要被黑色的斑点布满，整个人透出一股将死的阴森感。
听到病房门响起的时候，张知新努力扭头朝着房门方向看去。他的眼睛似乎已经没法看去稍远处的东西了，直到秦飞走近他的病床，他才认出来人，原本微弱的呼吸顿时急促起来了。他扭头瞪大了双眼，看着秦飞，抖着双唇，沙哑着声音喊道：“秦、秦飞……”
秦飞应了一声，便静静地看着张知新。
他一直弄不清张知新是他家哪一路的亲戚，那些远了辈分他从来都排不清楚。可是，从遇到张知新时，他就对他极好，人心都是肉长的，即便血缘上可能八竿子打不着，但对于张知新，他喊他一声三舅姥爷，那便是真的把他当成自己的长辈的。
可是，人心又终究是偏的，所以——张知新那时没有一如既往地护着他，甚至在某种程度上地背叛和利用了他……
“秦飞，对不起，是三舅……是我张知新对不起你……”张知新躺在床上，哽咽地哭着，一声声跟秦飞道歉。
秦飞叹息了一声，上前帮张知新掩了掩被子，低声道：“你好好休息吧。”
秦飞离开了张知新的病房，但他没能马山离开医院。他走了没多久，张知新进了抢救室，没到中午时分，医院下来通知，张知新抢救无效死亡。
张知新进医院的时候，清水镇派出所就联系了他的家人，在下午刚过一点多，张知新的儿子就赶来了医院，带走了张知新的遗体。
秦飞跟着周峻一起走出医院大门，这天是一个有太阳的天气，秦飞踏入那片阳光下时，却只觉得眼前一片眩晕，踉跄着朝前跌去。
周峻伸手想去拉住秦飞，但他瘸了一条腿，动作慢了一步，没拉住秦飞。眼看着秦飞就要从台阶上跌下去，一个人影从一旁冲过来，一把抓住秦飞的胳膊，才稳住了他往前倒的身形。
“他精神状态不好，你就这么由着他乱跑？”顾寅扶着秦飞，带刺的目光落在秦飞身后的周峻身上。
周峻嘴角抽搐了一下，秦飞坚持要走，他还能把他强行关在病房里吗？
“我要回s市了。”秦飞等着那阵眩晕过去之后，从顾寅怀里退出来，开口替周峻解释道。
第1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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