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雪.倾城天下 作者:杨文慕

    第103节

    南宫允儿撇撇嘴:“明白了,就是因为我很像你的一个很重要的人,我无所谓啊,反正我现在都这样了,我当然可以听你的话,只要你隔三差五的过来给我送一些吃的,我就会听话的。”

    “你听着,你现在年纪尚小,将来活路很多,眼下这段时日虽然难熬,可是你若是趁着这段时日磨练好自己,那么将来前途不可限量。你不许再去献媚邀宠,那绝不是活路。你每日最好门都不要出,我会每日送吃的过来给你,然后教你五个字,你就好好学,我每一日都要检查,若是没学好,就不准吃饭,懂了吗?”

    “行啊,不就是学字吗,有饭吃就行。不过,我还是很想知道,你为什么要对我那么好?真的只是跟你很在意的那个人很像吗?你最在意的人不是沈太尉吗?”南宫允儿毕竟不是一般的孩子,心思就多了几分警惕。

    “很像,很像,只是,他比你更惨。”暮云归的语气更是沉重得让人压抑。

    “那么你为什么不去对他好呢?”

    暮云归的眼眶瞬间就红了,然后很平静的说:“他死了,死了很多年了,我第一次见他的时候,我还没有你现在大呢,那个时候他跟你现在一样大。他是我这辈子最好的朋友,若是他还活着,他的武功只怕比我更厉害。”

    “你先吃着这一包酥糖吧,明日我会带吃的过来给你,我要将雪团抱回去了,你自己会烧炭吧,夜里凉,好好盖被子。”

    南宫允儿点点头,然后低声细语的说:“我等着你。”

    走出醉乡别院的时候,外面的天已经全都黑了,冬天总是黑的那么早。又开始下雪了,暮云归沉重的闭上了眼睛,喉间哽得那么痛。

    这些年过去了,他始终没有忘记瓶子的死。

    当年他们从天下医庄将瓶子带回鬼谷之后,自然是遭到了鬼谷先生的冷脸,直接要将瓶子赶出去,即使要留,那就割了舌头变成哑奴。最后还是沐稳让张灵御开口求情,这才勉强让瓶子留在哑奴们居住的后林。

    不过鬼谷先生也有禁令,瓶子不得走出后林,更不能偷师学艺,否则会亲手杀了他。可是沐稳和暮云归还是背着鬼谷先生教瓶子鬼谷派的内功心法,结果发现,配合着瓶子原先的剑谱练剑,也大有所成。他们两个还教瓶子写字,三个人闲暇时间都是在一起,去山上比武或者去水里捉鱼。

    每一日暮云归和沐稳在练武读书,瓶子就自己躲在后林的深处不要命的练武,他说,他知道暮云归和沐稳很厉害,可是再厉害的人也会被人暗算,如果有一天有人要杀他们两个,他就把那些人全杀光。

    时光荏苒,暮云归和沐稳的纵横剑法已经各有所成,瓶子也不知是修习哪位绝世高手留下的剑法,每每过招丝毫不落于暮云归和沐稳之下。

    唯一的缺憾就是鬼谷先生每次看见他们三个在一起就会一张冷脸铁青,好像看谁都是不顺眼,每次这种时候沐稳和瓶子就是难友。反正他们两个都是不被待见的,沐稳自然是不会跟别人解释他不被待见的原因,反正他无所谓。

    那一年古君弋和张灵御决出胜负之后,张灵御回墨国去了,沐稳说想回炎国去一趟,古君弋那个时候也不想继续留在炎国了,就想带着沐稳和暮云归以及瓶子一起去炎国。可是瓶子那个时候去山上采野果时摔断了腿,没有两个月好不了,绝不能这个时候骑马。

    暮云归就说,不如他们先去炎国将一切安顿下来,到时候他再回来接瓶子。瓶子也觉得这样好,他就先安心养好腿,到时候暮云归和沐稳再和他一起玩。

    走之前,沐稳还用灵芝草编了一个草蜻蜓给瓶子,灵芝草不会枯萎,这样瓶子可以一直拿着草蜻蜓等他们回来接他。可是这一走就成了永别。

    暮云归他们在炎国终于安顿下来了,圣贤书院也有了雏形,他还将瓶子的房间收拾在自己隔壁,想着瓶子以后再也不用偷偷摸摸的看书学武了,可以和他们一起坐在书院里欢笑。

    等暮云归再次回到鬼谷的时候,将整个鬼谷后林都找遍了也没有找到瓶子,就连瓶子住的那间小竹屋里也冷冷清清。问那些哑奴也纷纷不知,暮云归这才急着去找鬼谷先生,不会是瓶子自己去炎国找他们了吧。

    鬼谷先生将暮云归带到了后山上的一座坟墓前。

    “你们走后,我意外发现那个来历不明的人偷偷修习鬼谷派的内功心法,当场便要将他拿下。我本来只想废了他的武功,可是他以为我要杀他,竟然奋起反抗,他完全是以命相搏,自己受了重伤,还伤了我。看着他身受重伤逃走,我也就想着放他一条生路,没有再去追他。”

    “前几日,我有事出谷,却在谷口的八卦斗星阵里发现了他的白骨,你也知道,谷口的瘴气都是有毒的,很快就会腐蚀一切,想来是他被困在了阵里,没有走出去,所以才死在了阵中。我看到他的时候,已经变成白骨了,手里还捏着你师弟走之前给他的草蜻蜓。”

    灵芝草本来就是那些瘴气的解毒之药,自然不会被腐蚀,可是短短数月,瓶子的尸体已经被腐蚀成白骨,只剩眼前的这一座坟墓。

    暮云归当然不会相信事情是鬼谷先生说的这么简单,他当即就拔剑对鬼谷先生动手,瓶子的死已经让他失去理智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五百二十一章 若是你还在

    但是那个时候的暮云归不过十二岁,跟鬼谷先生的差距天差地别,很快便败下阵来,只能满身灰尘怨恨的望着鬼谷先生。

    鬼谷先生冷冷的说:“你为了一个来历不明的人要欺师灭祖了吗?若不是看在你从小温润听话的份上,我刚才就可以杀了你,你滚吧,以后,不准你再进鬼谷,否则,你的下场只会比他更惨。”

    “就是你杀了瓶子,对不对?”

    “是又如何?你跟沐稳私下传授他鬼谷内功心法,本应连你们两个也杀了,饶了你们,你们就该感恩戴德了。还记得你们在鬼谷里学的东西吗,就是因为你们的愚蠢和弱小,害得他死了,你们也只能后悔。”

    暮云归的剑指着鬼谷先生:“你才是杀人凶手!你早就知道了我们的秘密,所以就趁我们都不在的时候杀了瓶子。”

    “再多肆意的猜测和愤怒都只能证明你的弱小,你师傅应该教过你,一个人的愤怒只能说明他的能力不足以解决眼前的困境,你保护不了你的朋友,你还能指责别人吗?因为自己的愚蠢和弱小而指责别人,可笑。”

    “我一定会为瓶子报仇的!你等着!”

    “哼!”鬼谷先生冷漠的转身离开了。

    暮云归几乎是一路哭着回炎国的,但是他没有跟古君弋和沐稳说瓶子被杀的真相,而是将鬼谷先生的原话说了一遍。古君弋也只能扼腕叹息,沐稳却始终一言不发,好像在想其他的事情。

    这些年慢慢的长大,暮云归越来越觉得鬼谷先生的话是对的,如果不是因为他们教瓶子内功心法,就不会害得瓶子遭此劫难,若不是他们不够强大,瓶子就不会死的不明不白。至于暮云归为什么不将真相告诉古君弋和沐稳,只是因为他知道古君弋不会背叛师门,而沐稳,他根本不知道沐稳心里在想什么。

    所以,瓶子死亡的罪只是他一个人的,瓶子死亡的真相也只是他一个人的,他若是能为瓶子报仇,那就很好,可是若不能,也让他永远记着。

    想起这些往事,暮云归脚步原来越慢,最终无力的坐在了空旷宫殿的台阶前。

    漫天的大雪呼啸而下,凄迷了夜色中的琼楼玉宇宫殿,让无数橘红的宫灯也幻化成迷离的幻花,暮云归孤独坐在台阶上身影寂寞而凄凉。

    “他没有名字,大家都叫他傻子,两位公子也就这么叫吧。”

    “不,不用,我,我会把,你的衣,衣服弄,脏,脏的。”

    “那我们就叫你瓶子吧,对啊,多可爱,瓶子,你说好不好?”

    暮云归帮瓶子把发丝都梳理好束在脑后:“真好看,瓶子是个英俊少年啊,以后也要这样,让那些人都看看。”

    沐稳走过来打量了一番,然后从窗边的花瓶里折了一朵花,直接就插在瓶子的发间:“这样才好看。”

    瓶子一下子羞红了脸,把头埋得更低。却怯生生的用余光从镜子里偷看自己现在的样子,即使是他自己,从来也不知道自己是这个样子。他更不知道自己这样是好看还不好看,不过既然是他们两个说自己好看,那就是好看的吧。

    暮云归急忙将瓶子头上的花取了下来:“你别见怪,延沂他故意跟你闹着玩呢。我先把这些水端出去倒了,等一会我们就一起出去玩,我跟延沂教你练剑好不好?可好玩了!然后扮演大侠和坏人。”

    “我,我去倒。”瓶子急忙起身往水盆边走去。

    往事一幕幕浮上心头,让人痛得说不出话来……

    此刻漫天飞舞的白雪将整个天地都覆盖,一切都好像一场梦……

    暮云归水润的眸子中含着温热的碎光,长长的呼出了一口白气。

    胸口闷的发痛,喉间更是哽得让人说不出话来。

    雪团缩在暮云归的怀中一声不吭,好像感觉到了主人的悲伤,就温顺的和主人互相取暖,任由白雪落在它白色的毛发上。

    暮云归颤抖的开口:“瓶子,若是你还在,那该有多好?”

    “如今一算,你走了都快七年了,我们分开之前的那个冬天,雪也好大,我们一起躺在雪地里,你说来年我不用再上山去采碎米杜鹃花,因为你发现了一个蜂窝,到时候你又可以去偷蜂蜜。你说话不算话。”

    “这些年,我梦里还总是会梦见你,梦见你总是把最大最红的山果留给我们,梦见你第一次去偷蜂蜜被蛰的满头包。那个时候,真是又觉得你傻,又心疼你。”

    “只想着,我们就这样一辈子吧。可是……”

    “我走到今天这一步,我都不知道自己究竟还剩下什么,也不知道自己接下去该怎么走。瓶子,你在天上,若是听到了我的话,给我拖个梦吧,告诉我,究竟该怎么办才好?”

    白雪簌簌落下,仿佛要在夜间将整个尘世覆盖。

    暮云归起身,抱着雪团往回走去。

    宫殿阴暗的角落里,两个身影站在那里久久不动。

    站在后面的谢凭低声说:“大人,天色太晚了,我们赶快回去吧。”

    墨夷唯平静的说:“本来还在想着究竟要怎么办,毕竟沈酥棠这次这一招可下的够狠,现在,大好的机会就摆在我们面前了,走,回去。”

    “是。”谢凭已经隐约预感到墨夷唯要干什么了。

    一夜的大雪过后,宫人们清扫宫中的过道更加难了,还好宫中人多,有些路即使不清扫也被踩出了一条条路。

    醉乡别院就没有这么幸运了,大雪都将门给冻了起来。

    暮云归带着饭食和笔墨纸砚过来的时候才发现门已经被动起来粘在一起了,又不能强行破门,只能回去拎了一壶热水过来才将冻住门的冰块给化开了。要不是还有他眷顾着南宫允儿,那么南宫允儿就是被困死在里面的命了。

    也许有人会觉得这是天方夜谭,但是就是这么一回事,大雪连着下十几天也很有可能,南宫允儿不是被冻死在里面就是被饿死在里面,想要爬墙更不可能,冬天尸体又腐烂得慢,等开春后发出恶臭,那也是后来的事情了。

    南宫允儿狼吞虎咽的吃着暮云归带来的饭食:“你跟我说说我很像的那个人的事情好不好?我也该知道一些,不然就莫名其妙的当别人的替身我也不高兴。”

    “你不是替身,只是觉得你可怜而已。”

    “你就跟我说说又怎么了,我闲着没事,你就当说故事吧。虽然他死了,可是他对你是那么重要的人,你心里也压着很久了吧,你跟我说说心里也会舒服一些的,你说对不对?”

    暮云归无奈的看了南宫允儿一眼:“怎么一夜之间变得那么体贴了?”

    “知恩图报嘛,我将来不是还要仰仗你吗?所以对你好一点总没有错吧。”

    “其实都是些陈年往事了,他比你惨多了,你知道药人吗?就是医者为了试自己的医术和药,会养一些药人,他们只将这些药人当成试药试医的玩物。很多药吃下去都是丧命,那也算好的了,更多的时候是生不如死。或者,被用来扎针,每天甚至有几千根针会扎在他们身上,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南宫允儿害怕的一哆嗦:“你别说这些了,很害怕好不好,想想都疼死了。你那个朋友真惨,那些医者也太不是人了,怎么下得去手。”

    “荣耀的背后不是辛酸就是肮脏,而这个尘世里大多数的荣耀背后辛酸与肮脏并存。医者想要扬名就要有精湛的医术,而练好医术自然要无数人来被医,不能得罪正面上的病人,只好先练手。就好像一个杀手要让别人恐惧害怕,那么他就要杀了足够多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五百二十二章 雪夜罚跪

    南宫允儿撇撇嘴:“被你这么一说,好像很多事情我都想通了,可是我还是觉得好恐怖,大家干嘛要这样啊,大家都平平凡凡的不去伤害任何人不好吗?所有人都能吃饱,都能穿暖,为什么就一定要去害别人呢?”

    “那是因为人的欲望,想要吃的更好是欲望,想要穿的更暖是欲望,等这些东西都有了,就想着有大屋子,有美人,有下人,再满足了之后又想要权力,想要掌握别人的生死,想要江山,想要自我为尊,人的欲望是无法填满的,哪怕是如此纯真的你,也一样。当你的欲望更大的时候,也就会遇到跟你一样的对手,你们的欲望让你们只能杀了对方,谁输了就是死,所以为了活下来,不择手段就成了你的选择,有了第一次之后,你会越来越习惯的。”

    “我发现你这人说的话好有道理啊,不管你说什么我都听得懂,而且还那么有意思,又能想通很多事情。你接着跟我说你那个朋友的事情吧,后来他怎么会死的?”南宫允儿继续追问。

    可是暮云归却不想说了:“他是被我害死的,有些事情跟你说了你也不明白,不要问那么多了,赶快把东西吃完,我要开始教你写字了。”

    但是南宫允儿总是缠着暮云归要听瓶子的事情,暮云归只能三三两两说了一些跟瓶子相关的事情,却总是隐去了鬼谷和大家的名字。

    大雪又连着下了几日,看来明日是一个丰收之年。

    这一晚暮云归帮首阳公主送点东西去给皇后,回来的路上经过一座暖阁,却见风雪中跪着一个人,身影看上去很熟悉。这么大的风雪还在这里跪着,不冻死也会变成废人吧。不过暮云归知道宫里惩罚下人一向都是往死里整的,谁也无权干涉什么,他便撑着伞,打着灯笼继续往回走。

    两个路过的小太监对着跪在风雪里的人指指点点。

    “真可怜,被罚跪了那么久,平日里不是很得宠信吗,怎么也会被罚得这么狠,真是不敢揣测这些大人的心思,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别说了,当心你的舌头,他平日里帮着杀了那么多人,他也是活该。”

    “听说要跪到明日早晨才可以起来啊,肯定会死人的。”

    “走吧走吧,这宫里哪天不死人啊。”

    暮云归又朝那个身影望去,这下看得更仔细一些了,竟然?竟然是谢凭?他不是墨夷唯身边的第一高手吗,怎么会被罚跪?

    这么一想,暮云归还是走了过去,站在谢凭面前,将伞撑在两人的头顶。

    谢凭的身上早已落满了白雪,有些雪化了,让他全身湿透,现在又快被冻成冰渣了。满头的雪花凝着发丝,就连睫毛上都结满了冰渣。恐怕身体早已被冻得失去知觉了,可是还是一动不动的跪在那里。

    暮云归急忙将自己暖和的披风脱了下来给谢凭披上,谢凭却一下子抬手挡住了他,冷冷的说:“这与你无关吧,我不需要你多管闲事。”

    “我知道你内力深厚,即使跪一夜也死不了,可是不死也会半残废。我也知道你从来没有正眼看过我,觉得我这样的人就是愚蠢吧,我才不管你怎么想,我就是这样,不能眼睁睁看着你残废了。”

    “随便你。”谢凭冷冷的闭上了双眸。

    暮云归将厚重的披风披在谢凭身上,然后继续为谢凭撑着伞:“你对墨夷唯应该很重要,他不是习武之人,他以为这样罚你也不会有事,你应该跟他说清楚的,一个闪失你就会残废的!”

    “我不是你,没那么没用,我所吃过的苦你根本想象不到。跪一夜休养几天就没事了,我没有完成任务,这是我活该的下场,若是再有下一次,我自己都不会放过我自己。这是我的耻辱,第一次没有完成任务的耻辱。”谢凭的语气更冷了。

    “你没有?完成任务?”暮云归也觉得不可思议,像谢凭这样的人,还有他不能完成的任务?

    “连我自己都觉得自己好像中了魔障一样,现在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这次的任务是去杀一群有了异心叛变的人,我一路追杀,最后只剩下那个头目了。最后过招的时候,他的袖子中掉出了一个草蜻蜓,我当时就好像被下了诅咒一样,完全愣住了。我竟然去捡起了那个草蜻蜓,那个头目说这是他的小女儿编给他的,孩子还在等着他回去,求我放过他。”

    “我当时就拿着那个草蜻蜓发呆,感觉很熟悉,但是又说不出是为什么,心里好像有很多情绪都涌了出来。等我回过神之后,那个头目已经跑了。这是我第一次没有完成任务,就是因为一个草蜻蜓,真是可笑。”

    暮云归的心里几乎在颤抖,急忙问:“为什么你会觉得熟悉?难道不是因为你以前见过吗?你快说是为什么?”

    “我不记得了,我现在的记忆都是从我被谢家夫妇救醒之后才有的,我以前的事情全都忘记了。他们死了之后,我就离开了灵国,一路走着走着就来到辰国了,然后遇到了大人,就帮他做事,我不知道那个草蜻蜓是怎么回事?”

    “灵国?是不是距离天下医庄不远?”暮云归急忙问。

    “应该是吧,谢家夫妇的家在小山坡下面,他们说上游确实有一个大医庄,我后来也才知道那是天下医庄,说远不远,说近不近。他们救我的时候我浑身重伤,都以为我快要死了,不想我还是活了过来。因为我忘记了以前的事情,他们就让我跟着他们姓。我有些时候会想起一些过去事情的模糊印象,可是都没有什么具体的回忆,我都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鬼谷距离天下医庄本来就不远,要是瓶子从鬼谷中逃了出去,那么很有可能就是去到谢凭说的这个地方。因为重伤失忆,所以忘记了一切。

    按照瓶子的年龄来算,跟谢凭就是一般大,而且谢凭年纪轻轻武功如此不凡,那一次出剑的速度跟招式也与瓶子曾经有几分相似。当然,以武功来说的话有些牵强,暮云归早就忘记了当年瓶子的那些剑招,只是有个大致的印象而已。

    即使真相已经在暮云归心里呼之欲出,可是还是不能百分之百的确定谢凭就是瓶子,暮云归敛了敛心神:“你能跟我说说你离开灵国之后这些年发生的事情吗?”

    “都是杀人,有什么好说的。”谢凭的语气没来由的沉重起来。

    能够名声在外,那都是尸骨堆出来的,何况,是为了江山王权办事,那就没有所谓的什么底线,不会说什么不杀女人和小孩,一旦开始动手,都是赶尽杀绝以绝后患,否则,死的就是他。

    “总有不杀人的时候。”暮云归蹲在了谢凭面前。

    谢凭望着近在眼前的暮云归,那双隐藏在铁面具背后的水润眼眸美得让人心醉:“反正也没事,你想听我就跟你说说,你应该闻得到我身上有一股清淡的药草味道吧,我以前找大夫问过,他说大概是从小就接触很多药物,所以身上留下了气息。因为执行任务的时候不能暴露自己的气息,我想过办法除去,可是都没有办法,我只能远距离伏击,还要在对方反应不及时就解决对方。这真是杀手的致命伤,若是有机会,我也想去一次天下医庄。”

    “可是,我脑海中一个有一个声音告诉我,不要去,不要去,这是不是我的幻觉?”谢凭反而问暮云归。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五百二十三章 解释我也会

    这些暮云归已经敢肯定谢凭就是瓶子了,当初瓶子的身上确实带有清淡的药草味,当了那么多年药人,这是无法避免的。但是进了鬼谷之后用灵芝草慢慢调养着,就更加微弱了,几乎闻不到。

    暮云归第一次靠进谢凭的时候,谢凭身上确实就带着这股清新药草的味道,可是当时也并未多留意,毕竟那是很多年前记忆中的一个味道,不可能会清晰的记得。但是被谢凭这么一说,一切就解释得通了。

    瓶子当年可是好不容易才离开了天下医庄,怎么能够再回去?一旦回到那个地方,或许所有令瓶子痛苦的回忆都会回想起来,瓶子的心里,是痛恨着天下医庄那个地方的吧。

    大雪不断的飘落,两人就打着伞在雪地里用各自的内功撑着聊天,这一聊,天竟然都亮了。

    宫中来来往往的人不少,也就都将他们两人的事情看在了眼中。

    宫里就是人多嘴杂,谁一发生点什么事情,不出半日就会传得满宫皆知。好比昨夜暮云归和谢凭撑着伞在雪地里聊了一宿的事情,很快就被传得绘声绘色了,都说东宫的杀手跟宫里的护卫勾搭在一起了。

    沈酥棠一大早进宫上朝,一路上就听了好几个话本样式,一个个说的比他们自己的事情还精彩,连暮云归和谢凭的眼神啊,心情啊,都说的活灵活现的。沈酥棠自然是不会理会这群嘴碎的人,照样去上早朝。

    可是早朝上墨夷唯很难得的没有跟他唱反调,反而还一直意味深长的看着自己,好像在看一个耍猴的一样,弄得沈酥棠本来就有些烦闷的心情更烦了。

    下了早朝之后沈酥棠就去琼楼宫找暮云归,可是一问之下才知道他不在。彩玲多嘴,说暮云归一大早背着昏迷的谢凭回来的,告了假之后就送谢凭回东宫了。

    沈酥棠精致妖娆的丹凤眼里闪过一丝冷冷的释然,然后就冷着脸转身走了。

    彩玲还莫名其妙的跟身边的小宫女说:“我有说错什么吗?我只是跟沈太尉实话实说啊,我是不是闯祸了啊?”

    过了几日之后,又下了一场小雪,天气始终是阴沉沉的。

    这一日沈酥棠下了早朝之后就往回走,这几日他都忙得很,没日没夜的处理公务,要是现在不将事情处理完,那么就别想过个好年了。

    “沈太尉。”暮云归挡在了出神的沈酥棠面前。

    沈酥棠淡淡的看了他一眼:“有事吗?”

    “你好几日都没有去琼楼宫了,最近很忙吧,首阳跟我说朝廷里过年之前都是最忙的,大家都想过一个好年。我什么都不懂,也帮不了你,不过你也要注意休息,别累坏了。”

    “是吗?”沈酥棠冷冷的勾了勾唇角。“我知道了。”

    “你今日心情不好吗?我看你不怎么高兴。”

    “辰国没有哪条律法规定我沈酥棠天天都要笑脸迎人吧,你也别谦虚了,你不是什么都不懂,而是懂的太多了。对了,谢凭好些了吗?”沈酥棠的语气比这寒冬还要让人冷上几分。

    暮云归还不知情的说:“算是好些了吧,只是还不方便下地多走动。我正要跟你说这件事情呢,大夫开了一副药,里面再加上上好的海棠花干花瓣的话效果会更好,我想着你肯定有,就想问你要一些。”

    “所以?你故意等在这里就是为了帮谢凭要花瓣吗?”

    “因为谢凭是病人啊,当然是治好他的病要紧。”暮云归无辜的说。

    沈酥棠忍不住笑了出来,笑得那么讽刺,然后平静的看着暮云归:“楚浮生,你是真傻还是假傻啊,我为了救你被淋了雨感染风寒,身体发烫到近乎昏厥,你不疼不痒的送了一封信和一盒糖。”

    “谢凭自己被墨夷唯罚跪,关你何事?你陪他风流了一晚被别人传的绘声绘色也就算了,他走不了你就背他,他昏迷了你就守过去照顾他,他需要花瓣你就来找我要,楚浮生,你这是在打我的脸吗?”

    “你是不是觉得我沈酥棠才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大傻子?不对,不用你觉得,我自己都这么觉得。让开,你挡着我的路了。”沈酥棠压低睫毛要离开。

    “对不起!”暮云归一把拉住了沈酥棠的手。

    沈酥棠平静的说:“请你放开。”

    暮云归放开了:“对不起,我没有顾虑到你的感受,但是不是你想的那样。谢凭他,他,他只是,只是。我一时之间跟你说不清楚,等将来我一定会好好跟你解释的,事情真的不是那样。”

    “我也是男人,解释我也会,我给你解释的机会,你慢慢编吧,等编的天衣无缝之后再来跟我说,别让我找出破绽。当然,在此之前,我不想再见你,也不想跟你说话,你爱干什么就干什么去。”平静的语气似一湖波澜不惊的死水。

    沈酥棠还是一步一步走远了,暮云归就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过了几日之后好不容易有了一个晴天,暮云归帮首阳送东西去给佟如璎。所有的宫人都被佟如璎遣在外面候着,她自己坐在里面缝制衣物,看样子,应该是缝制给楚颂逸的,母亲都喜欢亲手给孩子做衣服,绝不想假手于人。

    暮云归放下了首阳亲手所制的糖糕:“皇后娘娘,这些糖糕都是公主亲手做的,您先尝一块,公主要问您觉得好不好吃,卑职也好复命。”

    “你过来一下。”佟如璎秀丽的眉眼台都没有抬。

    “不知皇后娘娘有何吩咐?”

    “你帮本宫穿一下针线,那个水蓝色的线。”

    “卑职遵旨。”暮云归将针线穿好之后,又拿起每一个色的线都穿了十根针,然后一一顺好放在一旁的绣架边。“卑职每样都帮您穿了十根,您若是用完了,就派人去叫卑职。”

    虽然这种小事身边的宫人肯定会帮佟如璎做好,可是佟如璎似乎连话都不愿意多说,就更不愿意让那些宫人守着自己了。

    “你猜猜本宫是做给谁的?”佟如璎主动难得开口与暮云归搭话。

    “看这样式应该是给太子殿下吧。”

    佟如璎摇摇头:“是给佟儿的。你跟本宫过来,本宫给你看样东西。”

    跟着佟如璎去到寝殿里,打开一个大衣柜,里面整整齐齐的挂满了一个男子从小到大的衣物,各种样式都有,简直让人惊叹。

    佟如璎走过去爱怜的看着这些衣服:“这些都是佟儿的。”

    “娘娘,佟儿到底是谁?”

    “佟儿是本宫的儿子。”

    暮云归本来想说一句,您的儿子不是楚颂逸太子吗?可是又想到了楚颂逸和佟如璎的关系并不亲近,也知道佟如璎神志不清,便也就没有多言了。佟如璎心中对儿子的执念该有多深才会这么多年,始终帮他做着衣服。

    “娘娘,您的心意佟儿一定都知道的,也一定会回来穿上您亲手做的衣服的,到时候,您给佟儿做衣服,佟儿就给您穿针线。”

    佟如璎立刻难以置信的回头看着暮云归,然后莞尔一笑,笑得那么美:“没错,会有那么一天的。时辰也不早了,你留下来与本宫一同用晚膳吧。”

    “卑职不敢。”

    “你若是真的不愿意留,你可以走。”佟如璎又往外走回绣架旁,继续缝制衣服,一针一线,都细腻温柔,好像轻柔的每一针,都可以让佟儿穿的更舒服。

    暮云归走到佟如璎身边:“卑职从小是被师傅养大的,衣服几乎都是外面买的,但是每一次都是师傅缝补好的。现在长大了,每一次看到那些小衣服上细密的针脚,总是会恨自己不能报答师傅的恩情。看着皇后娘娘如今的慈母情怀,浮生只是感动的不知说什么好,可以陪皇后用晚膳,卑职求之不得。”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五百二十四章 过年

    佟如璎停下了手中的针线:“你没有父母亲人?”

    “卑职只是一个寻常人家的孩子,遇到战祸的时候卑职几乎还没有记忆,是师傅外出遇到了卑职,所以将卑职带走养育长大。但是,卑职的亲人就是师傅。”

    “很好。让他们传晚膳吧。”

    一大桌佳肴摆上桌,还退下了所有人,佟如璎只留下暮云归和自己静坐。

    “你喜欢吃些什么?”佟如璎问。

    “卑职不挑嘴,有什么就吃什么。”

    “但是总应该有一两样特别喜欢吃的东西,你不用客气,就当做是陪你的师傅在吃家常便饭。本宫虽然贵为皇后,可是在过去的这么多年里,每一次,都是自己一个人这么吃。”

    暮云归又问:“太子殿下和首阳公主呢?”

    “他们不是佟儿。”

    暮云归这下终于明白了,佟如璎的病很严重,对佟儿的执念太深,即使首阳一直孝顺她,她也从未将首阳看成自己的孩子。至于楚颂逸,整日忙着朝政大事,哪里有心情来伺候这么一个半疯半正常的母后。

    “皇后娘娘,您先别吃菜。冬天天气冷,胃里也会有些不舒服,您先喝几口汤,等胃里暖和了,然后再吃菜,这样才不伤胃。”暮云归急忙盛了汤递过去。

    “你平日里也是这么照顾你师傅吗?”佟如璎的眼中有了一丝暖意。

    “小时候师傅这么照顾我,现在当然是我这么照顾师傅。”

    这一晚暮云归又跟佟如璎说了几件他小时候的趣事给佟如璎听,也都把佟如璎给逗笑了。他留到了很晚,等佟如璎就寝之后他才离开。走之前,佟如璎还跟他说,若是闲来无事,就多来陪她吃晚饭。

    回去琼楼宫的路上,却遇见了正在等着自己的谢凭。

    凄迷夜色中,橘红宫灯下,灰白的衣袍锦裘衬着修长英武的身姿,仿佛一尊石雕,衣角被夜风扬起,可是就连衣角的翻飞似乎都带着主人的杀气。

    修长的发丝被布条绑在脑后,大片凌乱的发丝却散落下来遮着半边脸颊。虽然只看得到半边脸,依然可以看得清这是一张很俊俏的脸,有棱有角的五官很是出众,就像是精雕细刻的珍品一样。

    那一双仿佛暗夜的眸子里却充斥着浓浓的黑雾,怎么化也化不开,甚至会让人迷失其中,此刻却带着融化一切的暖意看着暮云归。

    颜色苍白的唇瓣上也没有一丝弧度,好像任何一个神情都不属于这样的人。

    身上那股很清淡怡人的药草味道随着夜风温柔的飘散到暮云归的鼻息间。

    暮云归走过去:“怎么这么晚了你还等在这里?”

    “有一件事情一定要跟你说,不说的话明日就没有机会说了。又有新任务了,我们收到消息有人要暗中对太子不利,所以要去铲除。这一走,可能过年都回不来了,就想跟你说一声。”

    “怎么要去那么久?”暮云归还想着和谢凭一起过年。

    “没办法,其实这种感觉挺奇怪的,以前从来无牵无挂,做任何任务都可以潇洒随意,但是现在就很想让你知道,你不会觉得烦吧。”

    “你说什么呢,你这样是对的,跟我说一声,免得我担心。你万事小心,一定要保护好自己,一定不要逞强,你要想着,我在这里煮好饺子等你回来。”暮云归走到谢凭面前,然后抬手去帮谢凭整理衣领。

    谢凭低头看了一眼,唇角轻扬:“我会尽快回来。”

    “好,我等你。”

    过年的时候宫里大宴小宴忙个不停,但是大部分的事情都在年前就完成了,所以很少的宫人们还是有了一个小假。说是小假,也不是可以离开宫里,只是留在宫里不用再出去奔波而已。

    大家都不能出宫去,所以每个宫里的宫人们就聚在一起玩乐,这样好歹也有了过年的气氛。琼楼宫里,首阳带着彩玲去参加宴席,暮云归当起了大厨给大家煮饺子,让他们几个小宫女小太监包饺子,一个个的还包得有模有样。

    饺子煮好之后暮云归拿了两份出去,自然是先去醉乡别院给南宫允儿,他一个孩子本来就过得凄凉,暮云归自然是事事想着他。而且南宫允儿很聪明,一天教他十个字他都能学会,这段时日下来,他已经可以看一些简单的话本了。

    可是南宫允儿近来看暮云归的眼神就变得有些怪异,好像有什么话要和暮云归说,却总是话到嘴边又忍回去了。

    第二份自然是送去给佟如璎,暮云归知道佟如璎一向是不参加宫里的这些宴席的,只是清净的待着。山珍海味也是自己一个人简单的碰几筷子,所以暮云归就将他们包的饺子送一点过去。

    佟如璎收下了饺子,说她不会浪费暮云归的心意的。

    两边的饺子都送完了之后终于可以回到琼楼宫里吃饺子了,也只有在过年这个时候每个宫才会被允许放鞭炮庆贺一下。几个小宫女和小太监不敢拿着香去点鞭炮,暮云归当然就担此大任,过去点燃了鞭炮。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

    大家一边笑着一边捂着耳朵,又过了一年,又是崭新的一年。

    总是在这一天告别过去一年的一切,总是期待着新的一年又是一个新的开始,似乎这样周而复始的一年又一年,最终走成了一生。

    宫里的烟火已经开始升腾,不断在夜空中绽放出一朵朵绚丽的美艳,宫人们都痴迷的看着漫天的烟火,一个个兴奋不已。

    暮云归站在廊下,温润的目光看着这一切,好像又回到了炎国,每一年过年时每一个人脸上的神情都好像近在眼前一样。沐唐慈祥,沐同悼严峻,古君弋温和,沐稳清冷,轩辕境张扬,轩辕倾温婉……

    一个小太监从小厨房里跑出来:“一大锅香喷喷的饺子开锅了,来迟了可就没有了,快来抢啊!”

    大家一下子涌了进去。

    宫中的宴席上,大臣们觥筹交错,歌舞齐鸣,到处都是一片欢庆之声。

    只见其中一桌旁边围了好多人,而且欢笑声最大,仔细一看,被众人围在中间的是风华绝代的沈酥棠,一众大臣都争先恐后的朝他敬酒,他也笑着回应所有人,将一杯杯酒都灌入喉中。

    早已醉眼迷离的他更是美得让人心醉神迷,恨不得灌他更多的酒。平素的沈酥棠位高权重,即使对他有妄想的人也不敢轻举妄动,借着过年的宴席来动一下倒是满足了他们一个个的欲望。

    但是大家也有一些奇怪,往年沈酥棠虽然也会很好的跟大家应酬,可是总是无声无息的就将酒给回敬回去了,所以来敬他酒的人没有一个不是被灌得天昏地暗,但是即使天昏地暗也还是心甘情愿的被他这个大美人灌酒。今年却不一样了,沈酥棠好像就是冲着喝酒来的,来者不拒,一杯又一杯。

    楚颂逸和墨夷唯坐在一边,一个个本来也想向墨夷唯来敬酒的,可是楚颂逸好像就是来挡酒的,凡是敬墨夷唯的,都是楚颂逸喝。一来二去,谁还敢多敬,要是把楚颂逸给喝出问题来,没准过年之后你就可以回家种田了。

    墨夷唯手中把玩着酒杯,眼神却看向不停喝酒的沈酥棠,深邃淡漠的褐色眼眸里满是深意,最终自己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

    楚颂逸急忙关怀的说:“喝慢一点,别那么急,呛到了怎么办。”

    “我在想,自己何德何能与你相遇相伴,虽然我们走的每一步都很艰难,可是好像我从来都不觉得累,你说,我上辈子是不是拯救了天下苍生?所以今生才有幸得你在身边。”墨夷唯温柔的看着楚颂逸。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五百二十五章 作践

    楚颂逸却温和的笑了,然后握住了墨夷唯的手:“这些话正是我一直想说的,我觉得自己已经是全天下最幸福的人,只想一生一世都这样陪在你身边。”

    “可是,像我们这样的人是不是迟早要遭报应的?”

    “那又有什么关系,即使是报应,我们不是在一起吗。”

    墨夷唯点点头,将楚颂逸的手握的更紧。

    沈酥棠一杯接一杯的将酒灌入喉中,很多没有来得及吞咽的酒液从唇角边溢出,顺着白皙的脖颈向下流淌,映着如雪的肌肤美得让人口干舌燥。他早已看不清眼前的人,只知道一杯又一杯的喝。

    跟着沈酥棠进宫的素心只能站在远处急得跺脚,忽然想到了什么,急忙向外面跑去。她若是再不去找暮云归来的话,只怕沈酥棠今晚会做出什么事情都不知道,她跟着沈酥棠这么多年,何曾见过沈酥棠如此作践自己。

    暮云归依旧一个人坐在琼楼宫的廊下,看着漫天的烟火,思绪便回到以前。

    ……

    “沂王殿下和暮公子想问问什么事情。”

    “今日是七夕,就问姻缘吧,我先抽签吧。”

    “多情却似总无情,唯觉樽前笑不成。蜡烛有心还惜别,替人垂泪到天明。看来暮公子这姻缘不能让公子如愿啊。老僧给大家解签也无非是将诗句意思告诉大家而已,暮公子才高八斗,相信暮公子早已明白其中意思,老僧就不必多说了。”

    ……

    “你在佛前许下了什么愿。”

    “说出来就不灵了。”

    “难道不说出来就会灵?”

    “不过是心中的一个念想罢了,只要能够有念想,那么最终结局如何又何必在意。怕的是从一开始就断了念想,延沂,我就从来不知道你究竟在念想着什么。”

    “彼此罢了,我也从不知你在念想什么。”

    “我自然也是有着念想的东西的,不过我只是看得开一些,知道有些东西尚且还有念想或许可以得到,有些东西,却是一辈子都得不到,既然如此,那就残存着心中的念想,去想或许能得到的,好好珍惜所拥有的,不去想根本得不到的。”

    “原来有些东西在你心里不算得到。”

    “每个人心境不同,我心性有些偏执,不过我也未多做强求,眼下挺好。”

    ……

    “延沂!延!沂。师,弟。我,我来找你了。”

    “等你把酒醒了,我们去见师傅。”

    “师傅?对!是,是要去见师傅!”

    “延沂。你,知道吗?我的心里有多痛!你是我最爱的师弟啊!从小到大,我哪里舍得让你受一点伤痛?”

    “带兵,带兵的事情原本是我的,是我的啊!即使你要去,我,我也不该就任由你去,我该和你一起去的!我当时怎么就那么蠢啊!”

    “为什么?为什么?当真是天妒的话,就报应在我身上啊!我不怕!我不怕!”

    “我从小就是帮亲不帮理的,不管你做了什么事情,不管是对是错,我都是站在你这边帮你的。”

    “很多东西我根本不屑要,你需要我活成什么样子,我就活成什么样子,可是,我现在却发现,按照你给我安排的命运而活,我什么就帮不了你。延沂,我后悔了,我不想听你的话了,可以吗?”

    ……

    暮云归有些疲惫的闭上了双眸,往事一幕幕浮上心头,心里沉重得说不出话来,如今的自己似乎总是控制不住的伤春悲秋了。

    何年何月再相见?

    素心慌慌忙忙的跑了进来:“楚公子,楚公子!楚公子!”

    暮云归一下子回过神来:“素心?你怎么在这里?”

    “楚公子,您快去劝劝大人吧,大人一直在被别人灌酒,再喝下去的话会出事的,除了您没有人可以劝他了。”素心急得眼泪都快掉了。

    自从那天沈酥棠跟暮云归吵架诀别后,暮云归一直都没有再去找沈酥棠,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不去找,究竟是不在意,还是不知道自己还能去解释什么。想不到如今再听到沈酥棠的消息,竟然会是这样。

    “走吧。”暮云归也不想沈酥棠出事。

    沈酥棠还在被一群人围着,好像不将沈酥棠给喝得不省人事就不罢休,一个个的酒杯接连不断的往沈酥棠的脸上凑。

    “沈太尉,沈府太远了,您已经醉了,不如就去下官府上歇息?”许当梨一边谄媚的笑着一边给沈酥棠递酒。

    另一个急忙说:“哎?许大人的府邸也不近呐,还是下官比较近一些。”

    “胡说,明明是下官更近一些。”

    “你那小庙怎么能够让沈大人屈就?你以为沈大人会去吗?”

    几个官员一言不合就打起来了,还好现在辰王早就不胜酒力的离开了,在场的人物中楚颂逸最尊贵,他才不想管这些闲事,任由着他们打。反正打不死人,他就当看戏好了。

    沈酥棠醉眼迷离的看着几个打起来的官员,眼底的嘲讽那么冰冷:“好啊,打啊,打赢了,本官就去叨扰一晚。”

    此言一出大家打的更凶了,另外的官员也开始互相打起来了。

    等暮云归赶到的时候,就见十几个官员好像地痞流氓一样在地上互相撕扯殴打,那场面就跟一群贩夫走卒在花街柳巷争风吃醋一样,哪里还有满朝文武庄重的样子,真是不堪入目。

    沈酥棠看见暮云归走来,冷冷一笑,修长白皙的手指勾起了站在一旁的一个清秀小太监的下巴:“喂本官喝酒。”

    小太监喜上眉梢,急忙端着酒杯凑到沈酥棠的唇边,然后小心翼翼的喂沈酥棠喝酒,生怕唐突了眼前的大美人。

    暮云归走过来抢过酒杯,一把拉着沈酥棠往外走。

    所有人都还没有反应过来,沈酥棠早已经被暮云归给带走了。

    沈酥棠讽刺的笑着,好像木偶一样任由着暮云归快步的拉着他走:“你来干什么?你不是等着别人去杀人回来跟你过年吗?”

    那一晚暮云归和谢凭的对话,自然被暗卫报告给沈酥棠了。

    “不想看着你这样作践自己。”暮云归还是头也不回的拉着沈酥棠往前走。

    “我的事情你凭什么管?上至君王下至王侯那一个不是对我千依百顺,你算什么东西,你有什么资格管我?我告诉你,能够有资格管我的人,一辈子就只能管我一个,不需要在管其他人的同时还来管我!很恶心。”

    “你就希望被那群灌你喝酒的人管吗?那你现在回去好了。”暮云归果真放开了沈酥棠,站在那里,静静的望着沈酥棠。

    沈酥棠冷冷一笑,精致妖娆的丹凤眼美得勾魂夺魄:“与你何干?”

    “那就当我多管闲事吧,你现在就回去,我绝不拉你,也不会再管你。”

    “哼!”沈酥棠毫不留情的转身往回走。

    暮云归急忙几步冲上去挡在沈酥棠面前:“对不起,是我态度不好,你这样作践自己只会伤害你自己,你清醒一点好不好?”

    “是啊,只会伤害我自己而已,又不会伤害你。”

    “你就不能说一句好话吗,你这样做有意思吗?”

    “你有说过一句好话吗?墨夷唯是什么人你知道吗?谢凭又是什么人你知道吗?你做的那些事又有意思吗?照顾南宫允儿,牵扯谢凭,一桩一件,你说有意思吗?我告诉你,沈酥棠这里只有唯一。”

    暮云归站在那里也笑了,原来沈酥棠一直都是这样看他的:“我懂了,我只能说对不起,我这里没有唯一。即使有唯一,也不是你。”

    夜风涌来,两人都冷得忘记了呼吸。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五百二十六章 想跳就跳

    银装素裹的玉宇宫殿,辉煌空旷的楼阁飞檐,落满夜色的橘红宫灯。

    宁静的雪地里,沈酥棠和暮云归静静的望着对方。

    “不好意思,是我瞎了,现在我明白了,我高攀不起。”

    “等你以后酒醒了我们再找机会好好说话吧,我先送你回去。”

    第10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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