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雪.倾城天下 作者:杨文慕
第174节
两个都修了双人墓，两个都准备要与他合葬，他一个都不需要。
“胡说什么，你才几岁，二十四的生辰都没有过，就算要死，也是师傅在你先死，也是你帮师傅撒骨灰。”古君弋不喜欢沐稳说这种话。
“为师的延沂，向来心比天高，孤气自傲，遇到任何事情都能镇定自若，为师就喜欢你这种与生俱来的傲气，不将天下放在眼中的孤高。你现在只是受了一点伤，又被一点事情伤了心，迟早都会好起来的。”
沐稳没有说话了，何苦现在就让别人跟他一起倒数死亡呢。
马车来到城外的乱葬岗，白墨点起灯笼，凭着记忆带领沐稳他们在恶臭的尸地里寻找。那一夜大雨滂沱，他也只是随手找了一个地方就丢了，根本记不得了。
但是这种时候违抗沐稳的命令，说出那种伤人心的话，简直是找死。
沐稳被古君弋扶着，跟在白墨后面，雪狸被放在地上乱跑着。
“白墨，本王记得映儿小时候，也经常骑在你肩上胡闹，那个时候，你被映儿欺负得不行，一边笑还要一边求饶。本王就想问你一句，你帮助子弘杀映儿的时候，心里到底在想一些什么。”
白墨没有回头，依旧往前寻找着：“卑职只是一个暗卫，一个只会遵从主人命令的杀人工具。沂王，您也很清楚，就算是皇上要卑职自尽，卑职也会立即动手。暗卫营的每一个暗卫都不会吝啬自己的命，这是我的的使命。”
“你说得对，不能怪你，是我们这些贪婪的权力者把你们培养成顺从的杀人工具，那么我们就该承担你们把刀尖对准除了你主人以外的我们的风险。”
雪狸跑到一棵老松树下吱吱吱的叫唤，好像发现了什么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
☆、第九百一十八章 愧疚和遗憾的弥补对象
凄迷的夜色，明月是不是的被隐藏在乌云后。
腥臭杂乱的乱葬岗上，满地都是尸体，有些已经腐烂得面目全非，有的却才刚刚长出尸斑。夜鸦站在枯枝上悲鸣，偶尔传出几声野兽的嘶吼。
古君弋扶着沐稳走到雪狸身边，用灯笼照清楚眼前的一片。
又是满目疮痍，腐肉一堆，有些白骨都已经露了出来。
雪狸小爪子开始刨，在一堆杂乱中一边嗅一边找，很快就从一小段还带着腐肉的脚骨上叼起了一小根五彩线脚链。这是过端午节的时候长辈们都会给孩子系上的，乞求孩子平安健康。
沐稳从小就讨厌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往身上戴，以前就连九罗璧他都嫌坠得慌，毕竟他是武侠出身，喜欢最简洁可以动手的姿态，不然太累赘。
但是自己从来不戴的沐稳却对轩辕映很在意，什么长命锁，玉如意，祈福线，他都要轩辕映戴着。可能是有了他父亲的临终嘱托，也可能是沐稳太过在意轩辕映，所以他自己不信的东西，却从来不在轩辕映身上大意。
但是轩辕映这个小鬼也不喜欢杂七杂八的东西戴在身上，总是放着。所以沐稳只能亲自动手来，就连绑五彩线，也是亲手帮轩辕映绑，这样他就不会摘下来。
这个乱葬岗虽然恐怖腥臭，但是一些求财的人经常会在这一带搜罗钱财，就是从这些死人身上扒。以轩辕映的穿戴，身上任何值钱的东西恐怕早就被扒光了，就连衣服都会被卖了，也只有这不值钱的五彩线还能留着。
沐稳蹲下身，从雪狸的口中将那个五彩线脚链拿过来。
没错，是他亲手绑的，从鬼谷的一本古书上看到的祈福结的打结手法。
“白墨，该怎么做不用本王说了吧。”沐稳起身往回走。
“卑职明白，沂王走好，卑职会向世子恕罪。”白墨从怀中摸出一把小匕首。“清墨应该在墨国的时候就已经死了吧，卑职正好下去给他做个伴。”
锋利的匕首狠狠扎进脖颈，鲜血瞬间就涌出来，彷如决堤的洪水。
古君弋和沐稳走远，身后传来白墨身体倒地的声音。
沐稳回了沂王府，下了一道旨意，敏王世子轩辕映年少英勇，在炎国与墨国对战中，暗中携带军情密信赶往前线支援，却在半路遇害。为表彰其功德，将陵川城郊乱葬岗那一片都清出来，建成书院，取名映心书院。
准许年岁适当的百姓子女都可以通过入学考核去入学，皆以轩辕映为楷模，仿效其忠义之心，勤文学武。在那西南那棵古松的位置将来要立一块碑，就叫映心碑，将映心碑周围建成骑射马场和厨房。
敏王当年身死实为抵御墨国间谍刺客刺杀，护驾而死。当年四皇子轩辕境与炎国皇亲被墨国杀手围困，大皇子轩辕如亲带护卫前来救护，以自身性命引开追杀，换得四皇子轩辕境平安。
临终嘱托如今的炎王轩辕境和沂王沐稳照顾好尚未出生之子，如今二人愧对故人所托，又让故人之子死于与墨国的战争中，二人悲痛不已。
立此书院，希望炎国子民皆能感念其父子二人气节，兄友弟恭，忠义为国。
沐稳是一口气将诏谕写完的，一边写，身体颤抖。
唇角的血一次又一次溢出来，将他的衣衫前襟都染红了一块，他也不以为意。轩辕映的惨死，带给他的打击实在太大，他都不知自己究竟该怎么面对自己。
轩辕如的临终嘱托犹在耳畔，轩辕映嬉笑的声音犹在昨天……
……
三岁。
轩辕映立刻装作委屈的用小手要去揉眼睛，奶声奶气的说：“表叔，映儿错了，表叔不要这样看着映儿，映儿害怕。”说完就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
四岁。
“不要！映儿自己可以走，走的很稳，映儿跑起来大家都追不上呢。表叔，会痛吗，要不要映儿给你吹吹，吹吹就不痛了。”轩辕映想要抬起嫩藕般的小手去摸摸沐稳眼前的白色纱布，却又怕沐稳会痛，就将小手停在了半空中。
…
五岁。
沐稳双目失明，轩辕映就总是来陪着沐稳，背书给沐稳听。
…
六岁。
“映儿才没有瞎闹呢，映儿把苏太傅交代的书都背完了，还自己看了好多书，表叔不信的话可以考考映儿，要是答错了，映儿今晚就不能吃鸡腿，把鸡腿都留给表叔吃，好不好？”轩辕映水灵灵的大眼睛闪着宝石一般的光芒，水盈盈的，可以把人的心都看化了。
…
七岁。
“可以啊，休了你就跟我。反正我也大了，再等我长几年，你可以跟表叔做的事情我都可以做，而且，会比你做的更好。怎么？不服气？不服气打我啊？”轩辕映摆明了有沐稳撑腰，天不怕地不怕。
…
十一岁。
“映儿就喜欢跟表叔撒娇，要撒一辈子的娇。表叔，今日是你的生辰，我都没有给你准备生辰礼物，你会不高兴吗？”
“映儿可不是无赖，才不会赖着表叔的礼物，表叔，映儿把自己当成礼物送给你吧，你就把映儿当成一份礼物打开吧。”
……
喉间涌上一股势不可挡的腥甜，沐稳吐出了一大口鲜血。
……
“我已经等不到看我的孩子出世了，你可一定要好好帮我看看，帮我好好照顾他，让他远离皇家是非，只让他平安无忧的长大就好。”
…
“名字都还没有取好呢，我说，想要一个女孩，这样将来长大了可以许给你，不过，御医私下里跟我说，大概是一个男孩，也罢，都好。”
…
“我这个当爹的再也不能照顾他了，最后就留给他一个名字吧，映，映儿，你觉得怎么样？轩辕映。”
…
“境儿，以后，也要帮哥照顾好你嫂子和侄子，答应我，一辈子护好哥的孩子，不管他犯了什么错，都一定要绕他一次，就当我这个哥哥求你了。”
“我什么都答应你，哥，你不要死，不要死。”
……
表叔，表叔，表叔，表叔……
沐稳捂着闷痛的心口无力的坐在桌案后的椅子上，物极必反，他自己可以把道理想的那么明白，却终究做错了。他怎么就没有看出轩辕映的小心思，真的是自己太蠢还是自己根本一直忽略了轩辕映心里的想法。
自己只想着完成那个人临终的嘱托，想着办法的恩威并施，想着办法的一边宠爱，一边严教，就是希望轩辕映培养成才。
可是自己好像真的从来没有认真的坐下来，问过他喜欢什么，他究竟想要什么，一次都没有。自己只是一直把他当成了自己愧疚和遗憾的弥补对象，做着自以为是对他好的事情，却根本从来没有了解过他。
那句话说得对，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就连轩辕境都能察觉到轩辕映对自己的心意，可是那些当着自己的面说过的话，自己怎么就一点都没有察觉不对呢？
说是轩辕境杀了轩辕映，自己又何尝不是凶手。
若是自己能够稍微真正在意他一点，那么一定早就能够从他的眼神中察觉到端倪，那么后来这些事情一定不会再发生。说到底，自己也是凶手。
这些年，送走身边一个又一个人，这种心境真的难以言喻。
不过这种时光也不会长了，很快自己就会成为下一个被送走的人。
咚！咚！咚！
欣颜端着药站在门外，古君弋进宫去接秦倾画之前就吩咐欣颜煎药了，毕竟了解自己的徒弟，知道沐稳现在不会再回宫去，所以把该带的东西都带了出来，药方这种重要的东西当然不会忘记。
“少爷，该喝药了。”欣颜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只知道沐稳转醒之后又吐血昏迷，心中担心不已，可是又不敢乱问。
“进来。”沐稳将写好的诏谕折叠好放在一边。
作者有话要说：
☆、第九百一十九章 独子
自从欣颜隐瞒了自己曾经生育的事情之后，沐稳对她已经是相敬如冰，只是让她继续留在沂王府中生活，断绝了她与沐君辞的往来，也没有留意她了。
但是欣颜毕竟是知书识礼的好女子，她知道自己有所隐瞒必定不会有好下场，沐稳还能够保全她的颜面已经仁至义尽了。所以她克尽己责的守着沂王府，打理操持着，从来没有一句怨言。
在她心里，她知道是自己做错了事情，没有任何资格请求原谅。
说实话，她已经实现了这一辈子所有的梦想，不管是小时候想要一辈子照顾沐稳的梦想，还是稍微大了之后想要嫁给沐稳的梦想，亦或者，帮沐稳生儿育女的梦想，这些梦想，沐稳一样都没有亏待过她。
如今天都亮了，欣颜端着药走了进去：“少爷，趁热把药喝了。”
沐稳端起药碗一口饮尽，然后接过清水漱了口。
欣颜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完全没有要走的意思，站了好一会。
沐稳这才抬头看她：“有事？”
“少爷，您这次九死一生，还好菩萨保佑，您总算好了。您出事的时候，臣妾都没有机会去看您，那个时候臣妾心中一直后悔一件事。如果您真的出了什么意外，而臣妾没有说出这件事，那么臣妾会自责一辈子。”
“你现在想说你一直隐瞒的那个秘密了？不过本王现在也没有心情听了，倾儿已经死了，以后这个府里还是你当家做主，你根本不用再做什么。”
欣颜满心惊疑：“公主死了？”
“嗯，其中有些曲折，你也不用知道。”
欣颜平复了一下心情，虽然心中有诸多疑问，但是也知道没有资格问沐稳，所以还是把自己的事情说清楚。“我不是因为想要得到什么才愿意说出口，我也知道您不想听，但是这件事与您有关，您必须要知道。”
老实说沐稳自己都不知道自己造了什么孽，娶的正妻是怀着别的男人孩子，纳的小妾跟了自己之后还跑去跟别的男人生过孩子，自己真是绿意盎然啊。
“说吧。”习惯成自然了。
“少爷，您一直以为我是瞒着您做了对不起您的事情了吧，但是我今天终于可以说出来了，我没有，我死都不会。那个孩子，就是您的。”
“你说什么。”沐稳真的想不起欣颜何时怀过他的孩子。
“当年的事情实在有些乱，虽然我跟您的日子比江王殿下还早很多，但是我也知道自己是什么位置，也就从来没有多想什么。”说白了就只是通房丫头，富贵人家都会给自家子孙安排通房丫头，不过沐家这个显然晚了。
这已经不叫通房丫头了，真正的通房丫头是要比自己少爷大，然后给少爷做启蒙的。可惜这个世上有些人就是在没有大人管制的情况下什么乱七八糟的书都看过了，所以早就无师自通，并且早就该玩的不该玩的都玩了一圈了。
“当年的事情，可能您也记不清了，我帮您理一理吧。您跟江王殿下懂辰国回来之后，他因为您私自帮他修建好府邸而生气，一直跟您闹别扭。”
“您也说就由着他，等他闹够了就好了。过了一段时日之后，您精心准备了礼物和酒菜请江王回来，还准备带他回沐家。但是清墨在城郊马场找到江王的时候，他却为了玄王为拒绝了您，后来更是送凤绯陌回去，耽搁到很晚才过来。”
“您已经生气了，早就把东西都撤了，根本没打算给江王殿下好脸色。江王殿下离开之后，您心里也不舒服，就拼命喝酒。喝醉了之后，那一夜是我陪您。”
这种陪房的事情是家常便饭，但是沐稳一直对杨珏很好，他要求自己杨珏做到的，杨珏都做到了，他自然也是严于律己，跟杨珏好的时候，根本没有再碰其他人。不过睡了就是睡了，沐稳醒来之后也没有多在意什么。
欣颜继续说：“然后就是各种灾难来了，江王殿下被诬陷入狱，两个都是可以掉脑袋的案子，您也一直忙的不可开交。再后来，您好像一下子跟江王殿下断了，每日都独自沉默很久，紧接着就是宣布要跟公主大婚。”
“就是那个时候，我发现自己怀孕了。”
“我知道那个时候您心里事情太多，但是我也什么忙都帮不上，何况您就要跟公主大婚了，若是我在这种时候跳出来说我已经怀孕了，那么只会让沐家为难，也只会让公主尴尬，更会让您下不了台。”
“不管怎么说，您跟公主才是天作之合，只是在天下人眼里，需要的是一个佳话，而不是一个笑话。最好的选择就是我失踪，悄悄生下这个孩子。”
“这件事我只告诉了爷爷，然后我们联手骗了沐家，说要送他还乡。您应该还记得吧，我的祖籍其实是玄国，所以我在玄国的小村庄里把孩子生了下来。”
“刚好听到消息说江王带着蒙国救兵回玄国，我就想，我没有办法养这个孩子，但是送给别人我不放心，而且万一以后找不到了怎么办。也许是相信江王，亦或者是相信您与他的缘分，这样就算一辈子不相认，我也能知道孩子的生活。”
“我在江王回玄国的必经之路上等着，然后故意将孩子放到了他的身边，不出我所料，他确实留下了孩子。那个孩子被他取名叫雪吟，还放到了楚寒夕名下。”
沐稳心中一怔，杨珏有两个孩子的事情他早就知道，但是他根本没有算过杨雪吟的生辰有什么不对劲，杨珏怎么可能跟他在一起的时候就与楚寒夕发生什么，更不可能在出狱，受伤之后有什么。
所以杨雪吟的来历根本就有问题，绝不可能是楚寒夕帮杨珏生的。不过谁也不会去在意这种问题，就算是捡的，那也是他的自由。
千算万算却没有算到，自己的儿子被杨珏一直养着。
后来自己一直逼问欣颜，但是欣颜都没有说出真相，那也是为大局考虑。已经有了沐君辞，再把杨雪吟给要回来，那不是自找麻烦吗。而且杨珏未必会给，到时候反倒有了要挟自己的把柄，所以根本无法说。
“前几日我见过江王了，我只是让他带了几件小衣服，说是我给孩子的礼物，并没有说出真相。经过您这次出事，我觉得您应该知道真相。”
“至于您打算如何做，您就放手去做。”
沐稳沉默了一下，本来早就以为自己断子绝孙了，现在又刚刚失去了一个尚未出世的，结果老天告诉你只要活下来，人生总是有想象不到的惊喜。自己竟然有一个儿子，还一直被杨珏细心呵护着，而且名字就是自己的诗。
苍天的玩笑永远不是你能细究的，但是却总是给你措手不及的意外。
“杨珏有没有说过那孩子怎样。”
欣颜摇摇头：“不敢多问，江王殿下现在疑心重，都只敢连带着另一个孩子随口问一句。但是从江王殿下的语气和眼神来看，应该很好。只是，好像遇到了一次意外，然后身体就不怎么好，但是寒夕对孩子照顾得很用心。”
“孩子好就好，秘密就永远当秘密吧，当沐家孩子也不是什么轻松的事情。”
“既然您已经做出了打算，就这么办吧。”
“确定就是那个孩子吗？”
“没有见过，但是您若是将来有机会见到那个孩子，就去看看孩子左臂上，有我用绣花针刺上去的樱花图案，绝对不会错。”
“下去吧。”沐稳长叹了一口气。
等欣颜离开之后，沐管家过来敲门：“王爷，皇上求见，就在门外。”
这是什么措辞？哪有皇上还求见的，能够驾临就是莫大的荣耀。但是从沐管家的措辞也就可以看出，轩辕境确实是纡尊降贵来请罪的。
“不见，请他回吧。”
“还有，玄王也来了，也是求见，这个见不见？”沐管家小心翼翼的问。
作者有话要说：
☆、第九百二十章 这笔账算在谁头上
沐稳隐约记得，自己小时候在鬼谷里读过一本书，也不知道是哪一位鬼谷先辈留下来的，不过那位先辈人生似乎过得很风流。
因为那位先辈留下的日志里不止一次的提过一句话，就是不要因为你太偏爱哪一种类型，就把你所有的情人都变成那个类型，否则你最后一定会后悔莫及。
现在的沐稳就是后悔莫及，他就是喜欢可以跟他并肩而立，但是又有足够的才智手段可以值得他甘愿臣服的情人。现在好了，两个都被他培养成了一样的，除了他们两个各自还有自己的灵魂和样貌，其他的完全是一模一样。
一样的地位，一样的狠辣，一样的不择手段，一样的让人想打一顿。
对于这两个一丘之貉，沐稳现在是谁都不想见，恨不得让府兵把他们打走。
但是这几年，老天似乎真的在帮着杨珏，不管是天下大事，还是私人□□。出了这种根本一辈子该你死我活的事情，确实已经可以亲手了结他的性命了。但是可笑的是，自己的养子在他手里，自己的亲生儿子也在他手里。
暂且不过沐稳现在根本不可能杀了杨珏，就算可以杀，那么杀了之后呢。沐稳能够去把杨雪吟和沐君辞带回来吗，沐君辞一定会遭遇不测，而杨雪吟只会憎恨自己一辈子，在杨雪吟心里，亲生父亲却成了一辈子的杀父仇人。
如果说子嗣众多也就罢了，骗骗沐稳只有杨雪吟这一个孩子。即使心里以前真的没有多在意，也根本没有刻意的需要。但是有些人，出现了意义就不一样了。
不管再怎么无情冷漠的人，对于自己唯一的血脉，都有着不一样的感情。
沐稳很想杨珏能够给杨雪吟一个好的生活，能够让杨雪吟一辈子幸福平安，毕竟沐稳了解杨珏，皇位只会传给亲生的杨君临，所以杨雪吟只是被看成儿子，而不是未来的继承人，这样的看待会让杨雪吟轻松很多。
也不知是不是沐家的每一个家长都心宽似海，从来都没有刻意的去逼着自己的孩子成才，几乎都是放养。但是偏偏每一个都自觉成才，也许是因为你毕竟从小就生活在那样的一个环境里，耳濡目染，自然不会成为格格不入的那一个。
虽然老天帮着杨珏，但是有些错，确实该付出代价。
“沐管家，给杨珏带句话，告诉他，以心杀人有时比以兵杀人还卑劣。”
沐康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看样子就知道事情绝对很严重，据说昨日自家王爷都被气得吐血昏迷了。
“再跟他说，以命抵命天经地义，让他把欠我的礼物带上，自会相见。”
既然杨珏杀了自己的妻子和尚未出世的孩子，那么就让素螺和杨君临来还。
沐管家记住了沐稳的话，然后有些为难的继续说：“王爷，没有话要带给皇上吗？皇上一直站在外面，几条街都被官兵给封了，再这样下去不好吧。”
“无妨。”沐稳挥挥手示意沐管家出去。
杨珏和轩辕境都各自沉默着站在沂王府大门外，门口的府兵都被撤了，这是沐管家的意思，难道还让他们在这里看当今圣上的笑话吗。而士兵则将一整条街都封了，两边根本没有人可以进来。
整条空荡宏伟的街道上，现在就只有他们两个站在这里，凉风吹过，平添了几分萧索。可是两人却没有任何感觉，就好像犯错的孩子等着长辈责罚一样。
因为孩子都清楚，只要领了这一顿责备，明天就可以雨过天晴。
沐管家走出来，将沐稳的话带给杨珏。
杨珏一怔，随即苦涩一笑“延沂不是这么残忍的人，他不是真的想要素螺和君临的性命，只是要为难我。沐管家，这份礼我备不起，但是我会一直等着，直到他愿意见我，我每次犯了错，只要坚持等着，他一定会见我的。”
彼此实在太过了解，所以任何的心思手段都太□□。杨珏深知沐稳是怎样的人，沐稳是一个极其负责的人，一个负责的男人，如果连自己的女人和孩子都护不住，那么只会让他恶心。
他要的不是素螺和杨君临的性命，也不是在考验杨珏究竟会如何选择，只是现在心中有火，所以说出这种话，其实根本只是随口的话。
沐管家心中一怔，但是几十年的风雨飘摇，他也经历明白了太多，自然明白了杨珏话里的意思，也明白了沐稳话里的意思。
“玄王，您还是先回去吧，王爷想见您的时候，自然会见的。”
“无妨，等一等，也许他下一刻就想见了。沐管家，可否通融一件事，我想让延沂知道我认错的决心，但是我若是在这里跪着，只怕让人知道了不好。请带我去沐丞相的灵位前，就让我跪在那里恕罪。”
沐管家心中苦笑，面色却只能平静：“玄王，您何必为难我呢，或者说，何必为难自己呢，这种伎俩只会让王爷不高兴，应该说是看不起吧。”
看着沐稳长大的沐管家自然知道，沐稳一向最讨厌奴颜媚骨卑躬屈膝的人，反而更欣赏那些无怨无悔轰轰烈烈的人。一个男人跪天地，跪君王，跪父母，跪心中所在乎，但是却不是卑微的跪，那只会让人觉得恶心。
杨珏无奈的牵动了一下唇角：“他也从来没有看得起我，但是我这辈子最美好的时间都是被他看不起的时候，一旦他开始看得起我了，就是我噩梦的开始。”
“就好像他料准了我一定会坚强起来，也料准了我不会像林知遥一样自杀，所以我该谢谢他的看得起吗？这些话请你一句不落的带给他，我用他赐予的坚强站起来，最后刺伤了他，这笔账究竟算他的还是算我的？”
此刻，杨珏的声音有些颤抖和沙哑，这是他登上皇位之后从未有过的狼狈。
说完话的杨珏径直往里面走去，府兵守卫都撤了，所以没有人拦他，即使是进去里面，下人们也都不敢抬头多看。杨珏一路问着，就自己过去了。
沐管家也没有去追，只是走到轩辕境面前，现在轩辕境的模样是沐管家从来没有见过的，也算是看着长大的孩子，现在却宛如雕塑一样站在风中巍然不动。眼神无光，带着着空灵，但是身躯凛然，透着前所未有的坚定。
“皇上，您也去灵堂里坐着吧，事情总会过去的。”沐管家早就看着沐稳和轩辕境之间闹了无数次，一次比一次大，但是最后总会好起来的。
轩辕境却好像听不到沐管家说的话，只是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皇上，今日天色不好，看样子会有雨，您倒是可以那这点来博情，但是您想想，王爷身体那个样子，脸色苍白得跟纸一样，要是到时候再出来见您。这个节骨眼上免不得淋雨受寒，再跟您多说几句的话，只怕身体受不了。”
轩辕境听到之后，眼神里有了一丝波澜，然后沉默转身离开了。
“他手脚容易冷，帮他炕床烧暖了。”
沐管家愣在那里，轩辕境背对着自己说完就已经走远了。不过也该庆幸，这种时候送走了一个算一个，还有个杨珏呢。但是沐稳的性子就是那样，说不见是绝对不会见的，他想跟你谈了，自己都会去见你。
回去之后，沐管家去见了沐稳，把轩辕境离开的事情告诉了沐稳，然后才把杨珏赖在灵堂那边的事情说了出来，还说杨珏说的确实是要跪着恕罪。
话才说完，沐稳手中的茶杯已经被不轻不重的砸在了地上。
沐管家急忙跪下去收拾碎瓷片，沐稳现在虚弱成那个样子，万一不小心摔倒了，摔在瓷片上怎么办。虽然低着头，但是沐管家感觉得出来，沐稳听了杨珏带给他的话之后，很生气。
杨珏确实说得过分，沐稳对他那么好，把他培育成才，给他安排师傅，给他学艺的机会，教他学文习武，亲自指点他大小事务的处理。将他完全蜕变成一个担得起家国大业的人，结果最后他犯了错，却说是沐稳自作自受。
所以当时沐管家其实是很想一巴掌打在杨珏脸上的，但是看着杨珏的神情却是很悲戚，那些伤人的话虽然残忍，但是也是心里的积怨吧。
只是，再深的积怨，也不该那样口不择言。
作者有话要说：
☆、第九百二十一章 牵扯父母
下午的时候，小雨淅淅沥沥的下了起来。
沐稳觉得心口疼的厉害，心绪也难以平静，就拿了一壶清酒坐在清梦别院的廊下小酌。细碎的雨点将院中白樱的花瓣也打落了，草地上和青石板路上，都被铺上了浅浅的一层花瓣，很美，很柔软。
古君弋走了进来，将药端给沐稳：“别喝酒了，你这不是摆明了找死吗。别以为你长大了师傅就管不了你了，不听话照样打一顿就听话了。”
沐稳唇角有了浅浅的暖意，然后将酒壶放下：“师傅，延淅在凌音谷好吗。”
“乖巧得很，最会讨师兄弟的欢心，陆执念还问他想不想当掌教，可是这小鬼说要回来找你，说你爹把你托付给他照顾，他要听爹爹的话，照顾大哥。”
“人心啊，总是最难懂，你付出一切的，或许最后凄凉收场，你一向凉薄相待的，没准最后却给你意想不到的惊喜。”沐稳这话说出来也不知是说给谁听，究竟是针对轩辕境还是针对杨珏，亦或者是针对杨珏说的那几句话。
“我自问对延淅亏欠很多，完全没有一个大哥的样子，现在想来，是否该弥补他一些什么。”沐稳确实没想到沐秇对他这个凉薄大哥是这种感情。
“用不着，每个人总有每个人的定位，你虽然没有给过延淅温情，但是你做了一个很好的大哥榜样。在他眼里，你仅仅是不会温情，但是他依然敬仰你。”
沐稳无奈的摇摇头：“看来我只能当一个严兄，那也好，至少让他将来觉得我并不是对他有什么不满，只是单纯的对沐家的子孙严苛。”
“延沂，你告诉为师，你是否真的对延淅有什么不满。”古君弋不是傻子，沐稳虽然不喜欢孩子，但是该有的修养都有，即使是对轩辕洛，沐稳都能抱一下哄两句，却从来没有给过沐秇一个好脸色，完全就是看仇人。
“他的出生是我允许的，哪里来的不满。”沐稳根本没打算说。
“刚才我和倾画去了灵堂那边，赤巠真的在那里跪着呢，本来还想劝他两句，但是倾画却转头就走，我还奇怪这个师傅怎么那么狠心。结果出来的路上遇到的沐康，从他嘴里我们听到了几句话，还真是跪死都不冤。”
沐稳端起药碗一饮而尽：“不怪他，养不教父之过。他从小就是放养的，又十五岁就被丢了，这只是家教问题，不是个人问题。”
古君弋意味深长的看了沐稳一眼：“你这嘴巴怎么这么刻薄，你们自己小孩子的问题怎么牵扯到父母身上，骂人不骂爹妈，他的错你不能延伸吧。”
“我自问自己就是凉薄孤傲，不过我也承认我从小丧母，又没有受过父亲的教养，所以不是什么好东西。别说什么骂人不骂爹妈，你自己的所作所为，很大的程度上就是父母的教养问题，想不被别人诟病，看看自己做的够不够资格。”
“行，你说的总有道理，要是继续跟你辩论，咱们就算说上三天三夜也未必说得完。倾画待会过来，我们有事想跟你说。”
“怎么，你们准备成亲，所以让我去喝喜酒？”
“是跟你和轩辕境有关的事情，虽然现在轩辕境的罪行罄竹难书，我们也不过是‘锦上添花’，这件事温采宁做的隐秘，但是谁让我们当时就在凌音谷。”
沐稳一怔：“凌音谷？温采宁？这其中想必很有意思，你们这是准备雪上加霜？不过确实也无所谓了，子弘连映儿都杀了，难不成还准备把我杀了？”
“在你心里，应该是无足轻重的一件事，但是你有知道的权力。”
“反正都已经千疮百孔，也不在乎再补一刀，这才是亲师傅啊。”
古君弋无奈一笑：“反正你迟早也会知道，一次都处理了，免得以后心烦。”
过了一会，秦倾画来了，手中却拿着一个小瓷盒。
沐稳接过小瓷盒打开，里面是赤红的朱砂，还带着清幽的香气。用手指一抹，细腻柔滑，触感残留指尖久久不散。顺手将手指放到廊下的雨滴处，借着雨水清洗，但是根本一点都洗不下来。
“雨燕朱砂。”沐稳明白了，但是把这朱砂拿来做什么。
秦倾画坐下：“你应该知道这是炎国御贡，流露出去一点都是灭门的死罪，司马家再大的胆子也不敢这样做。哪怕是送进宫中，这东西也极其珍贵，保守严密，只被摆在严防死守的库房和子弘书房两个地方。”
“我还真不知道那么珍贵。”沐稳作为从小拿来练批文的雨燕朱砂，确实不知道内里有这么多规矩，还以为是轩辕境有很多。
“你可知道这一盒是从何而来？”
看到沐稳摇头，秦倾画继续说：“这是我昨日在宫中偷盗的，费了很大一番心力才潜进库房里，然后悄无声息的带了出来。以我的武功和对皇宫的熟悉，以及关键时候都是用真实身份打掩护，尚且如此费力，我并不觉得世上还能有几个人可以暗中将雨燕朱砂带走。”
“所以师母现在是在炫耀自己绝世神偷的技艺吗。”沐稳确实搞不懂古君弋和秦倾画搞什么鬼，偷一盒朱砂来做什么。
秦倾画涨红了脸，但是平复了一下心绪才继续说：“我们只是要你明白，这雨燕朱砂不是什么人都可以接触。每一盒都是装好的，也不会手下的人敢动手脚，都要原封不动的送到子弘书房里，否则一眼就可以看出不对劲。”
古君弋接过秦倾画的话继续说：“你大概不知道，前段时日，大概就是半个月前，温采宁拍邵悬去了一趟凌音谷，打着的旗号是去凌音谷帮夏一帆采几味珍稀草药。但是温采宁是那种杀鸡用牛刀的人吗，让手下第一护卫去采药？”
“看来是重要的事情，只能交给心腹，所以也顾不上那么多了。”沐稳端起茶抿了一口。“所以呢，你们两个发现什么了。”
“他给沐秇带了礼物去，还说要沐秇给他带路上山采药，沐秇就欢欢喜喜的跟着他去了。我们没法暗中跟着去，却在他离开之后才问了沐秇。你猜猜他问了沐秇一些什么问题？”古君弋一副好戏即将开场的神情。
“他总不会问沐秇想不想造反当皇帝吧。”沐稳又不是神，哪里知道。
“他问了沐秇关于沐稜的事情。”
沐稳心中一怔，随即有了不好的预感，沐稜的死是被默认不再深究的，毕竟那可能牵扯到宋家，到时候不好收场。但是古君弋的预热做的那么多，现在忽然提起这一点，沐稳只能猜想难道又是轩辕境下的手。
古君弋继续说：“邵悬问沐秇，在沐稜出事之前那段时间，沐稜是不是经常去找子弘玩。那个时候沐稜虽然住在宫里，但是沐秇是隔三差五就要来宫里小住，所以几乎每天都跟沐稜在一起，拿来问他最合适不过。”
“沐秇说没有，沐稜只是每天跟着派下来的宫人学礼仪和妆扮，听着那些老宫人的训导，苦不堪言，经常偷跑了去玩。”
“一个七岁的小女孩，正是贪玩纯真的时候，自然是不喜欢宫里那群女人勾心斗角的把戏，更不喜欢那些心机深重的老宫人。沐稜跟沐秇抱怨过，说你的那位姑姑也不是省油的灯，天天教她怎么勾引子弘，要为皇嗣绵延子嗣。”
“可能是你那位姑姑觉得子弘不听话，但是又不能真的做什么来得罪你，或者惹恼子弘，而沐稜是沐家的孩子，又是子弘唯一松口愿意承认的皇后，所以自然要从沐稜这里下手，可不能让子弘只有一个孩子。”
沐稳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敲打着茶盖，沉默了一会，然后才说：“可怜天下父母心啊，也可怜孩子，教的什么乱七八糟的。”
秦倾画不解的问：“你不生气？那可是你姑姑，她就这样对你？”
作者有话要说：
☆、第九百二十二章 带偏了
“别说亲姑姑，就是亲娘也是那么一回事，她又没有骂我或者打我，只是希望子弘子嗣丰厚一点，这也是为家国大计着想，否则洛儿一旦有闪失，炎国江山的继承人去哪里找？难不成真的用君辞？”
“顺便一提，君辞不是我的孩子，是倾儿叶晋漓生的。我们继续说让君辞继位的事情。那可就真是千古骂名了，篡位篡得一点都不轰轰烈烈。”
“而我会被骂成权臣，君辞也会被骂成乱臣贼子，沐家更是百年清誉毁于一旦，子弘有时候的一厢情愿确实挺可爱，但是有些幼稚。”
到了这种时候，沐稳却把这些话说的风轻云淡，甚至说轩辕境可爱。
古君弋虽然早就从沉夙口中知道沐君辞不是沐稳的亲生骨肉，但是听到沐稳这样说出来，心里还是哽的难受。自己捧在手心上的土地就这么绿了，自己也只能在心里默哀，然后脑中回响着八个字，绿意盎然！苍翠欲滴！
秦倾画皱了皱眉头：“你不生气就算了，毕竟你说的有道理，但是现在子弘做了那么多错事，你也正在生气，不该在这种时候还说他可爱吧？”
“我不是说他可爱，而是说他的想法可爱，有时候固执得不管不顾。我本来也不是在意别人说法的人，别人爱怎么说就怎么说，我又不靠别人活。但是啊，沐家的百年清誉不能毁在我手里，清誉这东西靠的就是别人来活。”
沐稳再放纵也不会真的拿沐家的清誉来糟蹋，毕竟这是沐家几代人的心血，沐唐倾注了一生，沐同悼也是半生，就连沐稳自己，都快要死在这个延续名位上。
他跟轩辕境的感情再深厚，到了最后也不过是史书上几句兄友弟恭，君臣和鸣的话，根本不会写他们到底有多深刻，又是如何深刻。沐家可以权倾天下，但是臣就是臣，就算是沐稳现在同坐江山，但是也还是臣。
一旦越过了这一个界限，那么所有的意义就不一样了。
他们的感情不会在世人的考虑范围内，就算考虑进来了，也不过是四个字，以色侍君，绝不是什么好话。而任何的逾越只会让沐家万劫不复，天地君臣就摆在那里，以下犯上就是罪，对于罪本身，根本不容于世。
秦倾画摇摇头：“重点不是他可爱或者他的想法可爱，而是你现在应该连听都不想听到他的名字，怎么还能用这种词语形容他。”
“物极必反，我们鬼谷派千百年来深入的将人体可以承受的身体痛楚和心理痛楚进行了很多理论，以及实践。无一例外的是，不管是那一样，都遵循着天地规则，那就是物极必反。”
“一种痛楚一旦到达了一个极致临点之后，都会产生两种变数，要么承受不住消亡，要么变得更加强大，所以到达临点之后，那种痛楚已经无法再伤害他了。”
“举个最简单的例子，水，在热的极致里，它可以沸腾，进而最终蒸腾消亡。在冷的极致里，它可以凝结成冰，要么再次化成水，要么一直坚固冷锐。在痛楚里，你所给予的，是冷是热要等变数之后才能知道。”
“我现在就是过了临点了，身边的亲人全死了，我自己也算是死了。这样正好，免得自己心里还有牵挂，这样到了下面之后，大家还能见一见。”
秦倾画有些心疼，但是也安慰不了什么，索性说：“你们鬼谷派还真是变态，说的那么委婉，还理论和实践呢，你们也是够了。”
“这是很有必要的，不是为了杀而杀，而是为了更好的杀而杀。”
“这有什么区别吗？杀人都要弄那么多哲思，还真是你们鬼谷派的想法。”
沐稳继续说：“区别大了，这至少可以证明你所做的事情还有没有进步的余地，以及你有没有一颗渴望进步的心。没有余地和心的话，也没有做下去的必要了。别说杀人，就算是杀猪也要有心德和经验，我们只是在寻求进步和积累。”
秦倾画斜眼看向古君弋：“你们鬼谷派都是这么教徒弟的？你就一直这么教导他们？你知道什么叫做为人师表，还有什么叫做误人子弟吗？”
古君弋无辜的摊摊手：“我收云归的时候，我才十二岁，我收延沂的时候，我才十五岁，我跟他们两个，一个差八岁，一个差十岁，算不上我教他们什么，只是大家互相引导。而且鬼谷派里走出来，基本都是这个样子。”
“不止引导，还文武相辅。”沐稳意味深长的说。“我们三人几乎都是先文后武，各自看书，然后在一起讨论辩证一些问题，说到谁也改变不了谁的时候，只能武斗，斗到一个人站不起为止，这就是鬼谷派的王道，强者为王。”
“所以你跟云归都是被你们师傅打大的？”
古君弋摇摇头：“更多的时候是他们两个打我，你也知道延沂有些想法确实需要更正，但是云归护犊情深，所以我就成了传说中的恶棍。”
“你真可怜，被他们打的很惨吧。”
“还好，作为一个师傅，我总会让他们多在太阳底下练几个时辰的剑，跟他们说，这是为他们好，让他们知道，现在流的汗都是打师傅时脑子进的水。”
三人越说越高兴，扯着扯着就忘了正题，完全被沐稳给带偏了。
一个时辰之后，沐稳吃糕点都吃饱了，然后拍拍手上的碎屑。
打断了正在互相调笑的古君弋和秦倾画：“闲话说了这么久，咱们回正题吧，刚才说到沐稜不喜欢姑姑的训育，经常偷跑和跟延淅抱怨，接下去呢？”
正在调情的两个人猛然回神，苍天啊，明明是来说正事的，怎么说着说着就成了忆苦思甜的茶话会了，两个人在那里互相诉说着各自从前的往事，说的正高兴，完全忘记了正事，这沐稳到底是什么意思。
古君弋憋着气问：“你故意把我们带偏了做什么？”
“想理清一些思路，回想一下当时的情况，还有你们提供的这些暗示，现在都想通了，行了，你们继续说，看看跟我猜想的是不是一样。”
“你这孩子。算了，我们继续说。邵悬私下跟沐秇在一起的时候，他竟然拿出了一样东西，是一些朱砂碎末，被包在了一张油纸里。让沐秇闻了闻，结果沐秇说，他在子弘书房里见过这个，当时几个孩子觉得好闻，都去闻过。”
沐稳想了一下，随即说：“这并不奇怪，洛儿偶尔会带着沐稜和延淅去旭阳宫玩，几个孩子自然会好奇，但是他们都知道这是朱砂，是拿来批红的。”
“可是延沂，如果雨燕朱砂残留在死去的沐稜的指甲缝里呢？”
“小孩子什么时候去玩的时候偷偷抓了一把吧。”
古君弋明白沐稳已经知道了，但是还是继续说：“这一把可抓的有些深，沐秇跟我们形容的，那些包在油纸包里的雨燕朱砂有一小块白糖那么多。”
“以沐稜在宫中的地位，若是指甲里嵌了那么多脏东西，可能不出两个时辰，身边的宫人就会帮她清理了，可是，这些污垢却被带到了她的尸体上。”
“沐稜是夜里自己失踪跑出寝宫的，试想一下，一个小姑娘半夜不睡觉却出门去，必定是有熟人相约。所有人都觉得那个人是在御花园里将沐稜推下水，但是大家都错了，在此之前，沐稜绝对去过其他地方，御花园水池只是抛尸。”
“你跟子弘都下令此事按压，但是温采宁那个天生的劳碌命，自己去查验了尸体，发现了指甲缝里的疑点，也只能将事情藏着。”
“沐秇已经向邵悬证明了沐稜以前根本没有雨燕朱砂，只是几个孩子一起看到过，所以，沐稜死前所在，从雨燕朱砂所在就可以看出。库房严密把守，一旦里面有响动，护卫立刻就知道，不要说杀人抛尸了。”
“延沂，你想一下，沐稜出事的那一晚，子弘一直跟你在一起吗？”
作者有话要说：
☆、第九百二十三章 雨夜散步
沐稳其实早就回想清楚了，在杨珏揭穿轩辕境的真面目之前，沐稳确实从来没有怀疑过轩辕境，毕竟根本找不出轩辕境杀这些人的理由。
但是经过这些真相的揭露，沐稳发现自己都可以帮轩辕境找到理由，只是这些理由在沐稳看来实在有些可笑。现在轮到沐稜头上了，沐稳却想不通了，难道沐稜也爱慕自己这个亲哥哥？
不可能，那小丫头被苏蝶舞训育得循规蹈矩，稍微懂事之后根本不敢靠近沐稳，说话永远低着头小声小气，简直是怕沐稳怕到家了，不退避三舍就不错了。
那么，原因到底是什么呢？
“师傅，你们的状也告完了，子弘连他亲妹妹都杀，我的妹妹算什么，我现在也看开了，没准明天子弘就杀了我，理由就是我怎么不理解他的苦心。随便他吧，他爱怎么杀就怎么杀，反正我跟他也就到此为止了。”
古君弋明白自己这个徒弟的心思，这种时候说这种话绝不是气话，也不是开玩笑，沐稳越平静说出的话，其实越是真话，只是别人通常以为是假话。
秦倾画一怔：“赤巠呢？赤巠他只是。”
“求情的话也不用多说，就如他所说，这笔账该算在谁头上都算不清，我也懒得算了。世人行善可以说是心之所至的善良，但是世人行恶却总有千奇百怪的理由，我没那个心力去计较他们的理由，事实摆在那里，我现在没瞎。”
三句话就把所有的退路都堵得死死的，也证明了沐稳的决心。他的决心绝不是豪言壮志或者撕心裂肺，很多时候都是这种风轻云淡。
“秦先生，他们根本不需要我的原谅，他们只是需要我，就是这么简单。”
沐稳早就将一切看得透彻，他现在对于轩辕境和杨珏的价值，只有两个，白天扶持江山，晚上暖床□□，那些恩怨纠葛的感情，说白了就是这么两件事。
若是轩辕境真的认错，真的需要原谅，那么他根本就不敢杀轩辕映，因为他知道轩辕映在沐稳心里的分量。而杨珏若是真的认错，真的需要原谅，他早就哭喊着来缠着沐稳一遍遍的解释和道歉，根本不是冷静的去跪什么灵位。
他们有他们的打算，沐稳也有自己的打算，他们的帐，沐稳不买。
“这雨啊，还有得下呢。”古君弋喃喃低语。
入夜之后，沐稳喝了药准备睡，欣颜本来该端着药碗出去，但是却站在那里迟迟不走。一脸藏有心事的神情，却又不知如何开口。
“想说什么就说。”沐稳坐在书桌后看书。
第174节
恋耽美
第174节
两个都修了双人墓，两个都准备要与他合葬，他一个都不需要。
“胡说什么，你才几岁，二十四的生辰都没有过，就算要死，也是师傅在你先死，也是你帮师傅撒骨灰。”古君弋不喜欢沐稳说这种话。
“为师的延沂，向来心比天高，孤气自傲，遇到任何事情都能镇定自若，为师就喜欢你这种与生俱来的傲气，不将天下放在眼中的孤高。你现在只是受了一点伤，又被一点事情伤了心，迟早都会好起来的。”
沐稳没有说话了，何苦现在就让别人跟他一起倒数死亡呢。
马车来到城外的乱葬岗，白墨点起灯笼，凭着记忆带领沐稳他们在恶臭的尸地里寻找。那一夜大雨滂沱，他也只是随手找了一个地方就丢了，根本记不得了。
但是这种时候违抗沐稳的命令，说出那种伤人心的话，简直是找死。
沐稳被古君弋扶着，跟在白墨后面，雪狸被放在地上乱跑着。
“白墨，本王记得映儿小时候，也经常骑在你肩上胡闹，那个时候，你被映儿欺负得不行，一边笑还要一边求饶。本王就想问你一句，你帮助子弘杀映儿的时候，心里到底在想一些什么。”
白墨没有回头，依旧往前寻找着：“卑职只是一个暗卫，一个只会遵从主人命令的杀人工具。沂王，您也很清楚，就算是皇上要卑职自尽，卑职也会立即动手。暗卫营的每一个暗卫都不会吝啬自己的命，这是我的的使命。”
“你说得对，不能怪你，是我们这些贪婪的权力者把你们培养成顺从的杀人工具，那么我们就该承担你们把刀尖对准除了你主人以外的我们的风险。”
雪狸跑到一棵老松树下吱吱吱的叫唤，好像发现了什么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
☆、第九百一十八章 愧疚和遗憾的弥补对象
凄迷的夜色，明月是不是的被隐藏在乌云后。
腥臭杂乱的乱葬岗上，满地都是尸体，有些已经腐烂得面目全非，有的却才刚刚长出尸斑。夜鸦站在枯枝上悲鸣，偶尔传出几声野兽的嘶吼。
古君弋扶着沐稳走到雪狸身边，用灯笼照清楚眼前的一片。
又是满目疮痍，腐肉一堆，有些白骨都已经露了出来。
雪狸小爪子开始刨，在一堆杂乱中一边嗅一边找，很快就从一小段还带着腐肉的脚骨上叼起了一小根五彩线脚链。这是过端午节的时候长辈们都会给孩子系上的，乞求孩子平安健康。
沐稳从小就讨厌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往身上戴，以前就连九罗璧他都嫌坠得慌，毕竟他是武侠出身，喜欢最简洁可以动手的姿态，不然太累赘。
但是自己从来不戴的沐稳却对轩辕映很在意，什么长命锁，玉如意，祈福线，他都要轩辕映戴着。可能是有了他父亲的临终嘱托，也可能是沐稳太过在意轩辕映，所以他自己不信的东西，却从来不在轩辕映身上大意。
但是轩辕映这个小鬼也不喜欢杂七杂八的东西戴在身上，总是放着。所以沐稳只能亲自动手来，就连绑五彩线，也是亲手帮轩辕映绑，这样他就不会摘下来。
这个乱葬岗虽然恐怖腥臭，但是一些求财的人经常会在这一带搜罗钱财，就是从这些死人身上扒。以轩辕映的穿戴，身上任何值钱的东西恐怕早就被扒光了，就连衣服都会被卖了，也只有这不值钱的五彩线还能留着。
沐稳蹲下身，从雪狸的口中将那个五彩线脚链拿过来。
没错，是他亲手绑的，从鬼谷的一本古书上看到的祈福结的打结手法。
“白墨，该怎么做不用本王说了吧。”沐稳起身往回走。
“卑职明白，沂王走好，卑职会向世子恕罪。”白墨从怀中摸出一把小匕首。“清墨应该在墨国的时候就已经死了吧，卑职正好下去给他做个伴。”
锋利的匕首狠狠扎进脖颈，鲜血瞬间就涌出来，彷如决堤的洪水。
古君弋和沐稳走远，身后传来白墨身体倒地的声音。
沐稳回了沂王府，下了一道旨意，敏王世子轩辕映年少英勇，在炎国与墨国对战中，暗中携带军情密信赶往前线支援，却在半路遇害。为表彰其功德，将陵川城郊乱葬岗那一片都清出来，建成书院，取名映心书院。
准许年岁适当的百姓子女都可以通过入学考核去入学，皆以轩辕映为楷模，仿效其忠义之心，勤文学武。在那西南那棵古松的位置将来要立一块碑，就叫映心碑，将映心碑周围建成骑射马场和厨房。
敏王当年身死实为抵御墨国间谍刺客刺杀，护驾而死。当年四皇子轩辕境与炎国皇亲被墨国杀手围困，大皇子轩辕如亲带护卫前来救护，以自身性命引开追杀，换得四皇子轩辕境平安。
临终嘱托如今的炎王轩辕境和沂王沐稳照顾好尚未出生之子，如今二人愧对故人所托，又让故人之子死于与墨国的战争中，二人悲痛不已。
立此书院，希望炎国子民皆能感念其父子二人气节，兄友弟恭，忠义为国。
沐稳是一口气将诏谕写完的，一边写，身体颤抖。
唇角的血一次又一次溢出来，将他的衣衫前襟都染红了一块，他也不以为意。轩辕映的惨死，带给他的打击实在太大，他都不知自己究竟该怎么面对自己。
轩辕如的临终嘱托犹在耳畔，轩辕映嬉笑的声音犹在昨天……
……
三岁。
轩辕映立刻装作委屈的用小手要去揉眼睛，奶声奶气的说：“表叔，映儿错了，表叔不要这样看着映儿，映儿害怕。”说完就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
四岁。
“不要！映儿自己可以走，走的很稳，映儿跑起来大家都追不上呢。表叔，会痛吗，要不要映儿给你吹吹，吹吹就不痛了。”轩辕映想要抬起嫩藕般的小手去摸摸沐稳眼前的白色纱布，却又怕沐稳会痛，就将小手停在了半空中。
…
五岁。
沐稳双目失明，轩辕映就总是来陪着沐稳，背书给沐稳听。
…
六岁。
“映儿才没有瞎闹呢，映儿把苏太傅交代的书都背完了，还自己看了好多书，表叔不信的话可以考考映儿，要是答错了，映儿今晚就不能吃鸡腿，把鸡腿都留给表叔吃，好不好？”轩辕映水灵灵的大眼睛闪着宝石一般的光芒，水盈盈的，可以把人的心都看化了。
…
七岁。
“可以啊，休了你就跟我。反正我也大了，再等我长几年，你可以跟表叔做的事情我都可以做，而且，会比你做的更好。怎么？不服气？不服气打我啊？”轩辕映摆明了有沐稳撑腰，天不怕地不怕。
…
十一岁。
“映儿就喜欢跟表叔撒娇，要撒一辈子的娇。表叔，今日是你的生辰，我都没有给你准备生辰礼物，你会不高兴吗？”
“映儿可不是无赖，才不会赖着表叔的礼物，表叔，映儿把自己当成礼物送给你吧，你就把映儿当成一份礼物打开吧。”
……
喉间涌上一股势不可挡的腥甜，沐稳吐出了一大口鲜血。
……
“我已经等不到看我的孩子出世了，你可一定要好好帮我看看，帮我好好照顾他，让他远离皇家是非，只让他平安无忧的长大就好。”
…
“名字都还没有取好呢，我说，想要一个女孩，这样将来长大了可以许给你，不过，御医私下里跟我说，大概是一个男孩，也罢，都好。”
…
“我这个当爹的再也不能照顾他了，最后就留给他一个名字吧，映，映儿，你觉得怎么样？轩辕映。”
…
“境儿，以后，也要帮哥照顾好你嫂子和侄子，答应我，一辈子护好哥的孩子，不管他犯了什么错，都一定要绕他一次，就当我这个哥哥求你了。”
“我什么都答应你，哥，你不要死，不要死。”
……
表叔，表叔，表叔，表叔……
沐稳捂着闷痛的心口无力的坐在桌案后的椅子上，物极必反，他自己可以把道理想的那么明白，却终究做错了。他怎么就没有看出轩辕映的小心思，真的是自己太蠢还是自己根本一直忽略了轩辕映心里的想法。
自己只想着完成那个人临终的嘱托，想着办法的恩威并施，想着办法的一边宠爱，一边严教，就是希望轩辕映培养成才。
可是自己好像真的从来没有认真的坐下来，问过他喜欢什么，他究竟想要什么，一次都没有。自己只是一直把他当成了自己愧疚和遗憾的弥补对象，做着自以为是对他好的事情，却根本从来没有了解过他。
那句话说得对，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就连轩辕境都能察觉到轩辕映对自己的心意，可是那些当着自己的面说过的话，自己怎么就一点都没有察觉不对呢？
说是轩辕境杀了轩辕映，自己又何尝不是凶手。
若是自己能够稍微真正在意他一点，那么一定早就能够从他的眼神中察觉到端倪，那么后来这些事情一定不会再发生。说到底，自己也是凶手。
这些年，送走身边一个又一个人，这种心境真的难以言喻。
不过这种时光也不会长了，很快自己就会成为下一个被送走的人。
咚！咚！咚！
欣颜端着药站在门外，古君弋进宫去接秦倾画之前就吩咐欣颜煎药了，毕竟了解自己的徒弟，知道沐稳现在不会再回宫去，所以把该带的东西都带了出来，药方这种重要的东西当然不会忘记。
“少爷，该喝药了。”欣颜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只知道沐稳转醒之后又吐血昏迷，心中担心不已，可是又不敢乱问。
“进来。”沐稳将写好的诏谕折叠好放在一边。
作者有话要说：
☆、第九百一十九章 独子
自从欣颜隐瞒了自己曾经生育的事情之后，沐稳对她已经是相敬如冰，只是让她继续留在沂王府中生活，断绝了她与沐君辞的往来，也没有留意她了。
但是欣颜毕竟是知书识礼的好女子，她知道自己有所隐瞒必定不会有好下场，沐稳还能够保全她的颜面已经仁至义尽了。所以她克尽己责的守着沂王府，打理操持着，从来没有一句怨言。
在她心里，她知道是自己做错了事情，没有任何资格请求原谅。
说实话，她已经实现了这一辈子所有的梦想，不管是小时候想要一辈子照顾沐稳的梦想，还是稍微大了之后想要嫁给沐稳的梦想，亦或者，帮沐稳生儿育女的梦想，这些梦想，沐稳一样都没有亏待过她。
如今天都亮了，欣颜端着药走了进去：“少爷，趁热把药喝了。”
沐稳端起药碗一口饮尽，然后接过清水漱了口。
欣颜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完全没有要走的意思，站了好一会。
沐稳这才抬头看她：“有事？”
“少爷，您这次九死一生，还好菩萨保佑，您总算好了。您出事的时候，臣妾都没有机会去看您，那个时候臣妾心中一直后悔一件事。如果您真的出了什么意外，而臣妾没有说出这件事，那么臣妾会自责一辈子。”
“你现在想说你一直隐瞒的那个秘密了？不过本王现在也没有心情听了，倾儿已经死了，以后这个府里还是你当家做主，你根本不用再做什么。”
欣颜满心惊疑：“公主死了？”
“嗯，其中有些曲折，你也不用知道。”
欣颜平复了一下心情，虽然心中有诸多疑问，但是也知道没有资格问沐稳，所以还是把自己的事情说清楚。“我不是因为想要得到什么才愿意说出口，我也知道您不想听，但是这件事与您有关，您必须要知道。”
老实说沐稳自己都不知道自己造了什么孽，娶的正妻是怀着别的男人孩子，纳的小妾跟了自己之后还跑去跟别的男人生过孩子，自己真是绿意盎然啊。
“说吧。”习惯成自然了。
“少爷，您一直以为我是瞒着您做了对不起您的事情了吧，但是我今天终于可以说出来了，我没有，我死都不会。那个孩子，就是您的。”
“你说什么。”沐稳真的想不起欣颜何时怀过他的孩子。
“当年的事情实在有些乱，虽然我跟您的日子比江王殿下还早很多，但是我也知道自己是什么位置，也就从来没有多想什么。”说白了就只是通房丫头，富贵人家都会给自家子孙安排通房丫头，不过沐家这个显然晚了。
这已经不叫通房丫头了，真正的通房丫头是要比自己少爷大，然后给少爷做启蒙的。可惜这个世上有些人就是在没有大人管制的情况下什么乱七八糟的书都看过了，所以早就无师自通，并且早就该玩的不该玩的都玩了一圈了。
“当年的事情，可能您也记不清了，我帮您理一理吧。您跟江王殿下懂辰国回来之后，他因为您私自帮他修建好府邸而生气，一直跟您闹别扭。”
“您也说就由着他，等他闹够了就好了。过了一段时日之后，您精心准备了礼物和酒菜请江王回来，还准备带他回沐家。但是清墨在城郊马场找到江王的时候，他却为了玄王为拒绝了您，后来更是送凤绯陌回去，耽搁到很晚才过来。”
“您已经生气了，早就把东西都撤了，根本没打算给江王殿下好脸色。江王殿下离开之后，您心里也不舒服，就拼命喝酒。喝醉了之后，那一夜是我陪您。”
这种陪房的事情是家常便饭，但是沐稳一直对杨珏很好，他要求自己杨珏做到的，杨珏都做到了，他自然也是严于律己，跟杨珏好的时候，根本没有再碰其他人。不过睡了就是睡了，沐稳醒来之后也没有多在意什么。
欣颜继续说：“然后就是各种灾难来了，江王殿下被诬陷入狱，两个都是可以掉脑袋的案子，您也一直忙的不可开交。再后来，您好像一下子跟江王殿下断了，每日都独自沉默很久，紧接着就是宣布要跟公主大婚。”
“就是那个时候，我发现自己怀孕了。”
“我知道那个时候您心里事情太多，但是我也什么忙都帮不上，何况您就要跟公主大婚了，若是我在这种时候跳出来说我已经怀孕了，那么只会让沐家为难，也只会让公主尴尬，更会让您下不了台。”
“不管怎么说，您跟公主才是天作之合，只是在天下人眼里，需要的是一个佳话，而不是一个笑话。最好的选择就是我失踪，悄悄生下这个孩子。”
“这件事我只告诉了爷爷，然后我们联手骗了沐家，说要送他还乡。您应该还记得吧，我的祖籍其实是玄国，所以我在玄国的小村庄里把孩子生了下来。”
“刚好听到消息说江王带着蒙国救兵回玄国，我就想，我没有办法养这个孩子，但是送给别人我不放心，而且万一以后找不到了怎么办。也许是相信江王，亦或者是相信您与他的缘分，这样就算一辈子不相认，我也能知道孩子的生活。”
“我在江王回玄国的必经之路上等着，然后故意将孩子放到了他的身边，不出我所料，他确实留下了孩子。那个孩子被他取名叫雪吟，还放到了楚寒夕名下。”
沐稳心中一怔，杨珏有两个孩子的事情他早就知道，但是他根本没有算过杨雪吟的生辰有什么不对劲，杨珏怎么可能跟他在一起的时候就与楚寒夕发生什么，更不可能在出狱，受伤之后有什么。
所以杨雪吟的来历根本就有问题，绝不可能是楚寒夕帮杨珏生的。不过谁也不会去在意这种问题，就算是捡的，那也是他的自由。
千算万算却没有算到，自己的儿子被杨珏一直养着。
后来自己一直逼问欣颜，但是欣颜都没有说出真相，那也是为大局考虑。已经有了沐君辞，再把杨雪吟给要回来，那不是自找麻烦吗。而且杨珏未必会给，到时候反倒有了要挟自己的把柄，所以根本无法说。
“前几日我见过江王了，我只是让他带了几件小衣服，说是我给孩子的礼物，并没有说出真相。经过您这次出事，我觉得您应该知道真相。”
“至于您打算如何做，您就放手去做。”
沐稳沉默了一下，本来早就以为自己断子绝孙了，现在又刚刚失去了一个尚未出世的，结果老天告诉你只要活下来，人生总是有想象不到的惊喜。自己竟然有一个儿子，还一直被杨珏细心呵护着，而且名字就是自己的诗。
苍天的玩笑永远不是你能细究的，但是却总是给你措手不及的意外。
“杨珏有没有说过那孩子怎样。”
欣颜摇摇头：“不敢多问，江王殿下现在疑心重，都只敢连带着另一个孩子随口问一句。但是从江王殿下的语气和眼神来看，应该很好。只是，好像遇到了一次意外，然后身体就不怎么好，但是寒夕对孩子照顾得很用心。”
“孩子好就好，秘密就永远当秘密吧，当沐家孩子也不是什么轻松的事情。”
“既然您已经做出了打算，就这么办吧。”
“确定就是那个孩子吗？”
“没有见过，但是您若是将来有机会见到那个孩子，就去看看孩子左臂上，有我用绣花针刺上去的樱花图案，绝对不会错。”
“下去吧。”沐稳长叹了一口气。
等欣颜离开之后，沐管家过来敲门：“王爷，皇上求见，就在门外。”
这是什么措辞？哪有皇上还求见的，能够驾临就是莫大的荣耀。但是从沐管家的措辞也就可以看出，轩辕境确实是纡尊降贵来请罪的。
“不见，请他回吧。”
“还有，玄王也来了，也是求见，这个见不见？”沐管家小心翼翼的问。
作者有话要说：
☆、第九百二十章 这笔账算在谁头上
沐稳隐约记得，自己小时候在鬼谷里读过一本书，也不知道是哪一位鬼谷先辈留下来的，不过那位先辈人生似乎过得很风流。
因为那位先辈留下的日志里不止一次的提过一句话，就是不要因为你太偏爱哪一种类型，就把你所有的情人都变成那个类型，否则你最后一定会后悔莫及。
现在的沐稳就是后悔莫及，他就是喜欢可以跟他并肩而立，但是又有足够的才智手段可以值得他甘愿臣服的情人。现在好了，两个都被他培养成了一样的，除了他们两个各自还有自己的灵魂和样貌，其他的完全是一模一样。
一样的地位，一样的狠辣，一样的不择手段，一样的让人想打一顿。
对于这两个一丘之貉，沐稳现在是谁都不想见，恨不得让府兵把他们打走。
但是这几年，老天似乎真的在帮着杨珏，不管是天下大事，还是私人□□。出了这种根本一辈子该你死我活的事情，确实已经可以亲手了结他的性命了。但是可笑的是，自己的养子在他手里，自己的亲生儿子也在他手里。
暂且不过沐稳现在根本不可能杀了杨珏，就算可以杀，那么杀了之后呢。沐稳能够去把杨雪吟和沐君辞带回来吗，沐君辞一定会遭遇不测，而杨雪吟只会憎恨自己一辈子，在杨雪吟心里，亲生父亲却成了一辈子的杀父仇人。
如果说子嗣众多也就罢了，骗骗沐稳只有杨雪吟这一个孩子。即使心里以前真的没有多在意，也根本没有刻意的需要。但是有些人，出现了意义就不一样了。
不管再怎么无情冷漠的人，对于自己唯一的血脉，都有着不一样的感情。
沐稳很想杨珏能够给杨雪吟一个好的生活，能够让杨雪吟一辈子幸福平安，毕竟沐稳了解杨珏，皇位只会传给亲生的杨君临，所以杨雪吟只是被看成儿子，而不是未来的继承人，这样的看待会让杨雪吟轻松很多。
也不知是不是沐家的每一个家长都心宽似海，从来都没有刻意的去逼着自己的孩子成才，几乎都是放养。但是偏偏每一个都自觉成才，也许是因为你毕竟从小就生活在那样的一个环境里，耳濡目染，自然不会成为格格不入的那一个。
虽然老天帮着杨珏，但是有些错，确实该付出代价。
“沐管家，给杨珏带句话，告诉他，以心杀人有时比以兵杀人还卑劣。”
沐康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看样子就知道事情绝对很严重，据说昨日自家王爷都被气得吐血昏迷了。
“再跟他说，以命抵命天经地义，让他把欠我的礼物带上，自会相见。”
既然杨珏杀了自己的妻子和尚未出世的孩子，那么就让素螺和杨君临来还。
沐管家记住了沐稳的话，然后有些为难的继续说：“王爷，没有话要带给皇上吗？皇上一直站在外面，几条街都被官兵给封了，再这样下去不好吧。”
“无妨。”沐稳挥挥手示意沐管家出去。
杨珏和轩辕境都各自沉默着站在沂王府大门外，门口的府兵都被撤了，这是沐管家的意思，难道还让他们在这里看当今圣上的笑话吗。而士兵则将一整条街都封了，两边根本没有人可以进来。
整条空荡宏伟的街道上，现在就只有他们两个站在这里，凉风吹过，平添了几分萧索。可是两人却没有任何感觉，就好像犯错的孩子等着长辈责罚一样。
因为孩子都清楚，只要领了这一顿责备，明天就可以雨过天晴。
沐管家走出来，将沐稳的话带给杨珏。
杨珏一怔，随即苦涩一笑“延沂不是这么残忍的人，他不是真的想要素螺和君临的性命，只是要为难我。沐管家，这份礼我备不起，但是我会一直等着，直到他愿意见我，我每次犯了错，只要坚持等着，他一定会见我的。”
彼此实在太过了解，所以任何的心思手段都太□□。杨珏深知沐稳是怎样的人，沐稳是一个极其负责的人，一个负责的男人，如果连自己的女人和孩子都护不住，那么只会让他恶心。
他要的不是素螺和杨君临的性命，也不是在考验杨珏究竟会如何选择，只是现在心中有火，所以说出这种话，其实根本只是随口的话。
沐管家心中一怔，但是几十年的风雨飘摇，他也经历明白了太多，自然明白了杨珏话里的意思，也明白了沐稳话里的意思。
“玄王，您还是先回去吧，王爷想见您的时候，自然会见的。”
“无妨，等一等，也许他下一刻就想见了。沐管家，可否通融一件事，我想让延沂知道我认错的决心，但是我若是在这里跪着，只怕让人知道了不好。请带我去沐丞相的灵位前，就让我跪在那里恕罪。”
沐管家心中苦笑，面色却只能平静：“玄王，您何必为难我呢，或者说，何必为难自己呢，这种伎俩只会让王爷不高兴，应该说是看不起吧。”
看着沐稳长大的沐管家自然知道，沐稳一向最讨厌奴颜媚骨卑躬屈膝的人，反而更欣赏那些无怨无悔轰轰烈烈的人。一个男人跪天地，跪君王，跪父母，跪心中所在乎，但是却不是卑微的跪，那只会让人觉得恶心。
杨珏无奈的牵动了一下唇角：“他也从来没有看得起我，但是我这辈子最美好的时间都是被他看不起的时候，一旦他开始看得起我了，就是我噩梦的开始。”
“就好像他料准了我一定会坚强起来，也料准了我不会像林知遥一样自杀，所以我该谢谢他的看得起吗？这些话请你一句不落的带给他，我用他赐予的坚强站起来，最后刺伤了他，这笔账究竟算他的还是算我的？”
此刻，杨珏的声音有些颤抖和沙哑，这是他登上皇位之后从未有过的狼狈。
说完话的杨珏径直往里面走去，府兵守卫都撤了，所以没有人拦他，即使是进去里面，下人们也都不敢抬头多看。杨珏一路问着，就自己过去了。
沐管家也没有去追，只是走到轩辕境面前，现在轩辕境的模样是沐管家从来没有见过的，也算是看着长大的孩子，现在却宛如雕塑一样站在风中巍然不动。眼神无光，带着着空灵，但是身躯凛然，透着前所未有的坚定。
“皇上，您也去灵堂里坐着吧，事情总会过去的。”沐管家早就看着沐稳和轩辕境之间闹了无数次，一次比一次大，但是最后总会好起来的。
轩辕境却好像听不到沐管家说的话，只是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皇上，今日天色不好，看样子会有雨，您倒是可以那这点来博情，但是您想想，王爷身体那个样子，脸色苍白得跟纸一样，要是到时候再出来见您。这个节骨眼上免不得淋雨受寒，再跟您多说几句的话，只怕身体受不了。”
轩辕境听到之后，眼神里有了一丝波澜，然后沉默转身离开了。
“他手脚容易冷，帮他炕床烧暖了。”
沐管家愣在那里，轩辕境背对着自己说完就已经走远了。不过也该庆幸，这种时候送走了一个算一个，还有个杨珏呢。但是沐稳的性子就是那样，说不见是绝对不会见的，他想跟你谈了，自己都会去见你。
回去之后，沐管家去见了沐稳，把轩辕境离开的事情告诉了沐稳，然后才把杨珏赖在灵堂那边的事情说了出来，还说杨珏说的确实是要跪着恕罪。
话才说完，沐稳手中的茶杯已经被不轻不重的砸在了地上。
沐管家急忙跪下去收拾碎瓷片，沐稳现在虚弱成那个样子，万一不小心摔倒了，摔在瓷片上怎么办。虽然低着头，但是沐管家感觉得出来，沐稳听了杨珏带给他的话之后，很生气。
杨珏确实说得过分，沐稳对他那么好，把他培育成才，给他安排师傅，给他学艺的机会，教他学文习武，亲自指点他大小事务的处理。将他完全蜕变成一个担得起家国大业的人，结果最后他犯了错，却说是沐稳自作自受。
所以当时沐管家其实是很想一巴掌打在杨珏脸上的，但是看着杨珏的神情却是很悲戚，那些伤人的话虽然残忍，但是也是心里的积怨吧。
只是，再深的积怨，也不该那样口不择言。
作者有话要说：
☆、第九百二十一章 牵扯父母
下午的时候，小雨淅淅沥沥的下了起来。
沐稳觉得心口疼的厉害，心绪也难以平静，就拿了一壶清酒坐在清梦别院的廊下小酌。细碎的雨点将院中白樱的花瓣也打落了，草地上和青石板路上，都被铺上了浅浅的一层花瓣，很美，很柔软。
古君弋走了进来，将药端给沐稳：“别喝酒了，你这不是摆明了找死吗。别以为你长大了师傅就管不了你了，不听话照样打一顿就听话了。”
沐稳唇角有了浅浅的暖意，然后将酒壶放下：“师傅，延淅在凌音谷好吗。”
“乖巧得很，最会讨师兄弟的欢心，陆执念还问他想不想当掌教，可是这小鬼说要回来找你，说你爹把你托付给他照顾，他要听爹爹的话，照顾大哥。”
“人心啊，总是最难懂，你付出一切的，或许最后凄凉收场，你一向凉薄相待的，没准最后却给你意想不到的惊喜。”沐稳这话说出来也不知是说给谁听，究竟是针对轩辕境还是针对杨珏，亦或者是针对杨珏说的那几句话。
“我自问对延淅亏欠很多，完全没有一个大哥的样子，现在想来，是否该弥补他一些什么。”沐稳确实没想到沐秇对他这个凉薄大哥是这种感情。
“用不着，每个人总有每个人的定位，你虽然没有给过延淅温情，但是你做了一个很好的大哥榜样。在他眼里，你仅仅是不会温情，但是他依然敬仰你。”
沐稳无奈的摇摇头：“看来我只能当一个严兄，那也好，至少让他将来觉得我并不是对他有什么不满，只是单纯的对沐家的子孙严苛。”
“延沂，你告诉为师，你是否真的对延淅有什么不满。”古君弋不是傻子，沐稳虽然不喜欢孩子，但是该有的修养都有，即使是对轩辕洛，沐稳都能抱一下哄两句，却从来没有给过沐秇一个好脸色，完全就是看仇人。
“他的出生是我允许的，哪里来的不满。”沐稳根本没打算说。
“刚才我和倾画去了灵堂那边，赤巠真的在那里跪着呢，本来还想劝他两句，但是倾画却转头就走，我还奇怪这个师傅怎么那么狠心。结果出来的路上遇到的沐康，从他嘴里我们听到了几句话，还真是跪死都不冤。”
沐稳端起药碗一饮而尽：“不怪他，养不教父之过。他从小就是放养的，又十五岁就被丢了，这只是家教问题，不是个人问题。”
古君弋意味深长的看了沐稳一眼：“你这嘴巴怎么这么刻薄，你们自己小孩子的问题怎么牵扯到父母身上，骂人不骂爹妈，他的错你不能延伸吧。”
“我自问自己就是凉薄孤傲，不过我也承认我从小丧母，又没有受过父亲的教养，所以不是什么好东西。别说什么骂人不骂爹妈，你自己的所作所为，很大的程度上就是父母的教养问题，想不被别人诟病，看看自己做的够不够资格。”
“行，你说的总有道理，要是继续跟你辩论，咱们就算说上三天三夜也未必说得完。倾画待会过来，我们有事想跟你说。”
“怎么，你们准备成亲，所以让我去喝喜酒？”
“是跟你和轩辕境有关的事情，虽然现在轩辕境的罪行罄竹难书，我们也不过是‘锦上添花’，这件事温采宁做的隐秘，但是谁让我们当时就在凌音谷。”
沐稳一怔：“凌音谷？温采宁？这其中想必很有意思，你们这是准备雪上加霜？不过确实也无所谓了，子弘连映儿都杀了，难不成还准备把我杀了？”
“在你心里，应该是无足轻重的一件事，但是你有知道的权力。”
“反正都已经千疮百孔，也不在乎再补一刀，这才是亲师傅啊。”
古君弋无奈一笑：“反正你迟早也会知道，一次都处理了，免得以后心烦。”
过了一会，秦倾画来了，手中却拿着一个小瓷盒。
沐稳接过小瓷盒打开，里面是赤红的朱砂，还带着清幽的香气。用手指一抹，细腻柔滑，触感残留指尖久久不散。顺手将手指放到廊下的雨滴处，借着雨水清洗，但是根本一点都洗不下来。
“雨燕朱砂。”沐稳明白了，但是把这朱砂拿来做什么。
秦倾画坐下：“你应该知道这是炎国御贡，流露出去一点都是灭门的死罪，司马家再大的胆子也不敢这样做。哪怕是送进宫中，这东西也极其珍贵，保守严密，只被摆在严防死守的库房和子弘书房两个地方。”
“我还真不知道那么珍贵。”沐稳作为从小拿来练批文的雨燕朱砂，确实不知道内里有这么多规矩，还以为是轩辕境有很多。
“你可知道这一盒是从何而来？”
看到沐稳摇头，秦倾画继续说：“这是我昨日在宫中偷盗的，费了很大一番心力才潜进库房里，然后悄无声息的带了出来。以我的武功和对皇宫的熟悉，以及关键时候都是用真实身份打掩护，尚且如此费力，我并不觉得世上还能有几个人可以暗中将雨燕朱砂带走。”
“所以师母现在是在炫耀自己绝世神偷的技艺吗。”沐稳确实搞不懂古君弋和秦倾画搞什么鬼，偷一盒朱砂来做什么。
秦倾画涨红了脸，但是平复了一下心绪才继续说：“我们只是要你明白，这雨燕朱砂不是什么人都可以接触。每一盒都是装好的，也不会手下的人敢动手脚，都要原封不动的送到子弘书房里，否则一眼就可以看出不对劲。”
古君弋接过秦倾画的话继续说：“你大概不知道，前段时日，大概就是半个月前，温采宁拍邵悬去了一趟凌音谷，打着的旗号是去凌音谷帮夏一帆采几味珍稀草药。但是温采宁是那种杀鸡用牛刀的人吗，让手下第一护卫去采药？”
“看来是重要的事情，只能交给心腹，所以也顾不上那么多了。”沐稳端起茶抿了一口。“所以呢，你们两个发现什么了。”
“他给沐秇带了礼物去，还说要沐秇给他带路上山采药，沐秇就欢欢喜喜的跟着他去了。我们没法暗中跟着去，却在他离开之后才问了沐秇。你猜猜他问了沐秇一些什么问题？”古君弋一副好戏即将开场的神情。
“他总不会问沐秇想不想造反当皇帝吧。”沐稳又不是神，哪里知道。
“他问了沐秇关于沐稜的事情。”
沐稳心中一怔，随即有了不好的预感，沐稜的死是被默认不再深究的，毕竟那可能牵扯到宋家，到时候不好收场。但是古君弋的预热做的那么多，现在忽然提起这一点，沐稳只能猜想难道又是轩辕境下的手。
古君弋继续说：“邵悬问沐秇，在沐稜出事之前那段时间，沐稜是不是经常去找子弘玩。那个时候沐稜虽然住在宫里，但是沐秇是隔三差五就要来宫里小住，所以几乎每天都跟沐稜在一起，拿来问他最合适不过。”
“沐秇说没有，沐稜只是每天跟着派下来的宫人学礼仪和妆扮，听着那些老宫人的训导，苦不堪言，经常偷跑了去玩。”
“一个七岁的小女孩，正是贪玩纯真的时候，自然是不喜欢宫里那群女人勾心斗角的把戏，更不喜欢那些心机深重的老宫人。沐稜跟沐秇抱怨过，说你的那位姑姑也不是省油的灯，天天教她怎么勾引子弘，要为皇嗣绵延子嗣。”
“可能是你那位姑姑觉得子弘不听话，但是又不能真的做什么来得罪你，或者惹恼子弘，而沐稜是沐家的孩子，又是子弘唯一松口愿意承认的皇后，所以自然要从沐稜这里下手，可不能让子弘只有一个孩子。”
沐稳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敲打着茶盖，沉默了一会，然后才说：“可怜天下父母心啊，也可怜孩子，教的什么乱七八糟的。”
秦倾画不解的问：“你不生气？那可是你姑姑，她就这样对你？”
作者有话要说：
☆、第九百二十二章 带偏了
“别说亲姑姑，就是亲娘也是那么一回事，她又没有骂我或者打我，只是希望子弘子嗣丰厚一点，这也是为家国大计着想，否则洛儿一旦有闪失，炎国江山的继承人去哪里找？难不成真的用君辞？”
“顺便一提，君辞不是我的孩子，是倾儿叶晋漓生的。我们继续说让君辞继位的事情。那可就真是千古骂名了，篡位篡得一点都不轰轰烈烈。”
“而我会被骂成权臣，君辞也会被骂成乱臣贼子，沐家更是百年清誉毁于一旦，子弘有时候的一厢情愿确实挺可爱，但是有些幼稚。”
到了这种时候，沐稳却把这些话说的风轻云淡，甚至说轩辕境可爱。
古君弋虽然早就从沉夙口中知道沐君辞不是沐稳的亲生骨肉，但是听到沐稳这样说出来，心里还是哽的难受。自己捧在手心上的土地就这么绿了，自己也只能在心里默哀，然后脑中回响着八个字，绿意盎然！苍翠欲滴！
秦倾画皱了皱眉头：“你不生气就算了，毕竟你说的有道理，但是现在子弘做了那么多错事，你也正在生气，不该在这种时候还说他可爱吧？”
“我不是说他可爱，而是说他的想法可爱，有时候固执得不管不顾。我本来也不是在意别人说法的人，别人爱怎么说就怎么说，我又不靠别人活。但是啊，沐家的百年清誉不能毁在我手里，清誉这东西靠的就是别人来活。”
沐稳再放纵也不会真的拿沐家的清誉来糟蹋，毕竟这是沐家几代人的心血，沐唐倾注了一生，沐同悼也是半生，就连沐稳自己，都快要死在这个延续名位上。
他跟轩辕境的感情再深厚，到了最后也不过是史书上几句兄友弟恭，君臣和鸣的话，根本不会写他们到底有多深刻，又是如何深刻。沐家可以权倾天下，但是臣就是臣，就算是沐稳现在同坐江山，但是也还是臣。
一旦越过了这一个界限，那么所有的意义就不一样了。
他们的感情不会在世人的考虑范围内，就算考虑进来了，也不过是四个字，以色侍君，绝不是什么好话。而任何的逾越只会让沐家万劫不复，天地君臣就摆在那里，以下犯上就是罪，对于罪本身，根本不容于世。
秦倾画摇摇头：“重点不是他可爱或者他的想法可爱，而是你现在应该连听都不想听到他的名字，怎么还能用这种词语形容他。”
“物极必反，我们鬼谷派千百年来深入的将人体可以承受的身体痛楚和心理痛楚进行了很多理论，以及实践。无一例外的是，不管是那一样，都遵循着天地规则，那就是物极必反。”
“一种痛楚一旦到达了一个极致临点之后，都会产生两种变数，要么承受不住消亡，要么变得更加强大，所以到达临点之后，那种痛楚已经无法再伤害他了。”
“举个最简单的例子，水，在热的极致里，它可以沸腾，进而最终蒸腾消亡。在冷的极致里，它可以凝结成冰，要么再次化成水，要么一直坚固冷锐。在痛楚里，你所给予的，是冷是热要等变数之后才能知道。”
“我现在就是过了临点了，身边的亲人全死了，我自己也算是死了。这样正好，免得自己心里还有牵挂，这样到了下面之后，大家还能见一见。”
秦倾画有些心疼，但是也安慰不了什么，索性说：“你们鬼谷派还真是变态，说的那么委婉，还理论和实践呢，你们也是够了。”
“这是很有必要的，不是为了杀而杀，而是为了更好的杀而杀。”
“这有什么区别吗？杀人都要弄那么多哲思，还真是你们鬼谷派的想法。”
沐稳继续说：“区别大了，这至少可以证明你所做的事情还有没有进步的余地，以及你有没有一颗渴望进步的心。没有余地和心的话，也没有做下去的必要了。别说杀人，就算是杀猪也要有心德和经验，我们只是在寻求进步和积累。”
秦倾画斜眼看向古君弋：“你们鬼谷派都是这么教徒弟的？你就一直这么教导他们？你知道什么叫做为人师表，还有什么叫做误人子弟吗？”
古君弋无辜的摊摊手：“我收云归的时候，我才十二岁，我收延沂的时候，我才十五岁，我跟他们两个，一个差八岁，一个差十岁，算不上我教他们什么，只是大家互相引导。而且鬼谷派里走出来，基本都是这个样子。”
“不止引导，还文武相辅。”沐稳意味深长的说。“我们三人几乎都是先文后武，各自看书，然后在一起讨论辩证一些问题，说到谁也改变不了谁的时候，只能武斗，斗到一个人站不起为止，这就是鬼谷派的王道，强者为王。”
“所以你跟云归都是被你们师傅打大的？”
古君弋摇摇头：“更多的时候是他们两个打我，你也知道延沂有些想法确实需要更正，但是云归护犊情深，所以我就成了传说中的恶棍。”
“你真可怜，被他们打的很惨吧。”
“还好，作为一个师傅，我总会让他们多在太阳底下练几个时辰的剑，跟他们说，这是为他们好，让他们知道，现在流的汗都是打师傅时脑子进的水。”
三人越说越高兴，扯着扯着就忘了正题，完全被沐稳给带偏了。
一个时辰之后，沐稳吃糕点都吃饱了，然后拍拍手上的碎屑。
打断了正在互相调笑的古君弋和秦倾画：“闲话说了这么久，咱们回正题吧，刚才说到沐稜不喜欢姑姑的训育，经常偷跑和跟延淅抱怨，接下去呢？”
正在调情的两个人猛然回神，苍天啊，明明是来说正事的，怎么说着说着就成了忆苦思甜的茶话会了，两个人在那里互相诉说着各自从前的往事，说的正高兴，完全忘记了正事，这沐稳到底是什么意思。
古君弋憋着气问：“你故意把我们带偏了做什么？”
“想理清一些思路，回想一下当时的情况，还有你们提供的这些暗示，现在都想通了，行了，你们继续说，看看跟我猜想的是不是一样。”
“你这孩子。算了，我们继续说。邵悬私下跟沐秇在一起的时候，他竟然拿出了一样东西，是一些朱砂碎末，被包在了一张油纸里。让沐秇闻了闻，结果沐秇说，他在子弘书房里见过这个，当时几个孩子觉得好闻，都去闻过。”
沐稳想了一下，随即说：“这并不奇怪，洛儿偶尔会带着沐稜和延淅去旭阳宫玩，几个孩子自然会好奇，但是他们都知道这是朱砂，是拿来批红的。”
“可是延沂，如果雨燕朱砂残留在死去的沐稜的指甲缝里呢？”
“小孩子什么时候去玩的时候偷偷抓了一把吧。”
古君弋明白沐稳已经知道了，但是还是继续说：“这一把可抓的有些深，沐秇跟我们形容的，那些包在油纸包里的雨燕朱砂有一小块白糖那么多。”
“以沐稜在宫中的地位，若是指甲里嵌了那么多脏东西，可能不出两个时辰，身边的宫人就会帮她清理了，可是，这些污垢却被带到了她的尸体上。”
“沐稜是夜里自己失踪跑出寝宫的，试想一下，一个小姑娘半夜不睡觉却出门去，必定是有熟人相约。所有人都觉得那个人是在御花园里将沐稜推下水，但是大家都错了，在此之前，沐稜绝对去过其他地方，御花园水池只是抛尸。”
“你跟子弘都下令此事按压，但是温采宁那个天生的劳碌命，自己去查验了尸体，发现了指甲缝里的疑点，也只能将事情藏着。”
“沐秇已经向邵悬证明了沐稜以前根本没有雨燕朱砂，只是几个孩子一起看到过，所以，沐稜死前所在，从雨燕朱砂所在就可以看出。库房严密把守，一旦里面有响动，护卫立刻就知道，不要说杀人抛尸了。”
“延沂，你想一下，沐稜出事的那一晚，子弘一直跟你在一起吗？”
作者有话要说：
☆、第九百二十三章 雨夜散步
沐稳其实早就回想清楚了，在杨珏揭穿轩辕境的真面目之前，沐稳确实从来没有怀疑过轩辕境，毕竟根本找不出轩辕境杀这些人的理由。
但是经过这些真相的揭露，沐稳发现自己都可以帮轩辕境找到理由，只是这些理由在沐稳看来实在有些可笑。现在轮到沐稜头上了，沐稳却想不通了，难道沐稜也爱慕自己这个亲哥哥？
不可能，那小丫头被苏蝶舞训育得循规蹈矩，稍微懂事之后根本不敢靠近沐稳，说话永远低着头小声小气，简直是怕沐稳怕到家了，不退避三舍就不错了。
那么，原因到底是什么呢？
“师傅，你们的状也告完了，子弘连他亲妹妹都杀，我的妹妹算什么，我现在也看开了，没准明天子弘就杀了我，理由就是我怎么不理解他的苦心。随便他吧，他爱怎么杀就怎么杀，反正我跟他也就到此为止了。”
古君弋明白自己这个徒弟的心思，这种时候说这种话绝不是气话，也不是开玩笑，沐稳越平静说出的话，其实越是真话，只是别人通常以为是假话。
秦倾画一怔：“赤巠呢？赤巠他只是。”
“求情的话也不用多说，就如他所说，这笔账该算在谁头上都算不清，我也懒得算了。世人行善可以说是心之所至的善良，但是世人行恶却总有千奇百怪的理由，我没那个心力去计较他们的理由，事实摆在那里，我现在没瞎。”
三句话就把所有的退路都堵得死死的，也证明了沐稳的决心。他的决心绝不是豪言壮志或者撕心裂肺，很多时候都是这种风轻云淡。
“秦先生，他们根本不需要我的原谅，他们只是需要我，就是这么简单。”
沐稳早就将一切看得透彻，他现在对于轩辕境和杨珏的价值，只有两个，白天扶持江山，晚上暖床□□，那些恩怨纠葛的感情，说白了就是这么两件事。
若是轩辕境真的认错，真的需要原谅，那么他根本就不敢杀轩辕映，因为他知道轩辕映在沐稳心里的分量。而杨珏若是真的认错，真的需要原谅，他早就哭喊着来缠着沐稳一遍遍的解释和道歉，根本不是冷静的去跪什么灵位。
他们有他们的打算，沐稳也有自己的打算，他们的帐，沐稳不买。
“这雨啊，还有得下呢。”古君弋喃喃低语。
入夜之后，沐稳喝了药准备睡，欣颜本来该端着药碗出去，但是却站在那里迟迟不走。一脸藏有心事的神情，却又不知如何开口。
“想说什么就说。”沐稳坐在书桌后看书。
第174节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