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雪.倾城天下 作者:杨文慕
第175节
“江王殿下都跪了一天了，送去的食物也不吃，跟他说什么都不答，王爷您去看一眼吧，您跟他又不是有杀父之仇夺妻之恨。”
“本来没想到这一层，但是被你一提醒，还真是。”杨珏曾经确实差点毒杀了沐同悼，当时可把沐稳给气得恨不得杀了他，现在沐稳是真的看淡了。
“您是说？”欣颜已经明白了，原来轩辕倾是死在杨珏手里。
“你去休息吧，饿两天又饿不死，战乱的时候那么多流民百姓饿殍千里，他作为主导战争的王权者，也该与民同苦，也好让他明白，当一个人的梦想已经不仅是自己的梦想，而是建立在天下苍生的生死上的时候，更该慎重。”
“嗯，少爷也早点休息，小雨一直下个不停，您今晚可以睡个好觉了。”
“究竟是好觉还是噩梦，要睡了才知道。”沐稳话中有话。
现在看书沐稳更喜欢看以前已经看过的书，重新回味当年那些批注和感觉，心境会有很不一样的感觉。尤其是有些书是在圣贤书院念书的时候看的，总觉得那个时候的有些感觉令人怀念，一个小憩就是一个下午。
窗外的雨依旧淅淅沥沥，沐稳揉了揉眼睛，起身打开门。
雨声淅沥，清风凉爽，沐稳难得没有觉得心口疼，更想出去走一走。
如果是以前，他肯定不撑伞，淋着小雨，但是现在他也知道自己的身体是一个空架子了，他可不想生病了再一直咳血。所以他拿了一把伞，撑起伞往外走去，完全没有目的，只是想在这些熟悉的街道上走一走。
护卫看到他出来，急忙要跟上去打伞，却被制止了，只能继续守夜。
走着走着，沐稳走到东宫门前，本来就是一条街。
小时候，一个住在皇宫，一个住在丞相府，总是觉得在一起的时间不够。尤其是后来捅破那层窗户纸之后，更希望一直腻在一起。那个时候，轩辕境说的最多的话就是，等我去了东宫，就在旁边给你买一个宅子，我们把隔着的墙打穿。
后来他们真的住在一条街上了，但是却并不像他们预想的那样亲近如初。各自有着各自的心意和向往，也知道彼此之间的鸿沟，一句点到为止抹杀一切。
然后中间还夹杂了杨珏，再后来，各自成亲。
哪怕住的再近，也改变不了他们越走越远的命运。
站了一会之后，沐稳继续往前走，走到今天这一步，沐稳很清楚并不是轩辕境一个人的错，或者说，有些错，反倒是自己错的更多。只是现在来细数谁对谁错的问题，压根没有意义了，毕竟已经无法挽回任何事了。
走着走着，沐稳就回到了丞相府。
门口守卫的家丁都很惊讶，大半夜的下着雨呢，怎么一个人过来了。沐稳示意他们继续守着，自己只是随便走走。
现在的丞相府完全空了下来，只是一些家丁和丫鬟住在里面打扫。
点亮的灯笼绵延不绝，府中依旧灯火通明，好像曾经每一个深夜归来的景致，似乎推开那扇门，那些人就在那里等着自己。走在从小长大熟悉的回廊里，看着淅淅沥沥的雨水冲刷着院子里花木，微冷的空气里带着些潮湿，却很舒服。
沐稳撑着伞走到院中的白樱下，花瓣都被打落了，只留着枯枝。其实就算没有这场雨，这些白樱也开不久了，很快就会凋谢。
慢慢走到清梦别院，很奇怪，一路的灯笼都点亮，屋子里也是亮着。
按理来说沐管家隔几日就会过来张罗一下，清梦别院沐稳交代过，隔几日打扫一次就好，不要让人轻易进来，他不喜欢别人动他的东西。
可是现在怎么屋子亮着？谁在那里？
沐稳走过去，轻轻推开门，躺在软榻上的人瞬间惊醒，看向沐稳。
“你怎么在这里。”沐稳将手中的伞折叠放好，靠在了门边，然后关上门。
轩辕境似乎也只是浅眠，坐起身来，平静的说：“因为知道你会来。你心里装着事情的时候是睡不着的，不是一个人安静的发呆，就是喜欢去寂静的夜色里走一走，偏偏还喜欢去有过记忆，却不会有人打扰你的地方。”
“你若是真的有你所说的那么了解我，就不会做出那么多事情。”
“所以你现在都不想跟我说话。”
“我情绪不平稳的时候都不喜欢跟人说话，因为越聪明的人越无法被别人影响情绪，所以心里的感情也不太可能被感染和治愈。自己想不通，别人说再多都是废话，有时候还会厌恶，索性不如自己慢慢治愈自己。”
轩辕境勾了勾唇角：“确实如此，我们谁都无法真正影响你，对吗。”
“我的两座清梦别院，丞相府这一座的回忆里都是你，沂王府那一座，都是杨珏。我自以为为你们打算，想让你们冰释前嫌，但是你们都做得挺好，完全按照自己的想法，不止让你们雪上加霜，让我也跟你们感同身受。”
讽刺的有些明显，但是轩辕境的面色却依旧平静。
作者有话要说：
☆、第九百二十四章 两相持
“我做了这么多，都是因为在乎你，我不希望任何人打扰我们。”
“我对小孩子没兴趣。”
轩辕境苦涩的牵动了唇角：“他现在是小孩子，五年，十年呢？延沂，我会老的，我虽然该是那个被后宫女人精心养颜伺候的帝王，但是在你面前，我也只是希望自己可以留住你所有心意的人。”
“我们都会老，也总会有年轻的人长起来，你杀了映儿算什么，你应该把天下所有人都杀了，可惜你贵为帝王也没那个本事。”
“映儿不一样，你太宠他，你会满足他的所有愿望，你会动心的。”
“他是你大哥的儿子，在我的心里就是我的亲侄子，我对他的血缘观念，甚至比我跟我亲生儿子还重要，仅凭这一条，我永远都不可能对他有那份心思。否则，我若是对他真的有一点邪念，我还能一直没发现他的心思？”
轩辕境叹了一口气：“就是因为是侄子，既在血缘之内，又在你底线之外。你为什么喜欢跟我上床的原因你早就说过千万遍了吧。”
每个男人心里都蛰伏着背德乱伦的野兽，那是一种天性里的原始欲望。
可是每个人来到世上都会被世界慢慢改变，会被这个世上很多东西束缚，所以很少有人能够遵从于自己内心所有的欲望。
沐稳早就跟轩辕境说过，轩辕境在床上能够给他别的男人永远也给不了的感觉，平时两人都互相唤小字，但是在床上，他们却更喜欢叫对方表哥表弟。有些底线他们终究无法跨越，有些刺激却让他们食髓知味。
此时此刻，面对轩辕境这样的质问，沐稳干脆坐到了一边的椅子上。
“你这想法实在是滑稽，按照你的想法，我现在就该去找一堆女的，然后生一堆儿女，等我三十多岁风华正茂的时候，正好可以享用他们是不是？又年轻又刺激是不是？轩辕境，你可以再蠢一点吗。”
“你若是想这么做，我也没法阻止你。”轩辕境将眼神移向了另一边。
“你觉得映儿能够影响我？能够改变我？我跟你理清一下思路，这么多年我的喜好从来不是由身边的谁来决定，而是我自己的兴致所致。”
“我小一些的时候喜欢像你大哥那样成熟睿智的，稍大一点我喜欢师兄那样惯着我的，再大一点我又喜欢你这样可以默契无间的，再后来我就习惯弱小顺从像知遥和杨珏那样只会依靠我的，现在，我只喜欢心中喜欢的，以后一辈子大概也不会再变了。”
“我并不觉得我的喜好是别人可以干扰的，你是不相信我还是不相信自己。”
轩辕境沉默了一下：“照你这趋势，下一步就该喜欢年轻小男孩了。”
沐稳无奈的看了轩辕境一眼，然后才说：“就算喜欢也不会是映儿。”
“是吗？不过我也不想再跟你纠缠这些事情，毕竟已经永远无法证实了。那我就跟你说一点我必须要杀他的第二个理由，他的野心已经足够他自取灭亡。”
“你说什么呢。”
“他想取代我，想当炎国的君王，甚至开始故意接近洛儿，并且给洛儿灌输逍遥自在的思想。他做的打算很好，要是洛儿自动离开，他就可以借着你的力量顺利成功。要是洛儿不离开，他照样可以暗中筹谋，一步一步达到目的。”
沐稳根本不相信：“你别说这些捕风捉影的事情，他一个小孩子而已。”
“小孩子？延沂，他已经十一岁了，你记得自己十一岁的时候在做什么吗，我们两个十岁的时候就在一起谋划，然后扳倒了朝中几个不服从沐家的人。你还记得那几个老臣最后惊恐的看我们两个的眼神吗，我们也是你口中的孩子。”
“你拿出证据来。”沐稳认真的看着轩辕境。
“证据？就算我拿出证据又如何，就算他真的造反又如何，你会杀他吗？你绝对不会，要么你放他一条生路，要么你满足他所愿，然后劝我走。”
“就算两把刀同时刺向我和他，你只能救一个，你还是会选择救他。”轩辕境说的有些凄凉，沐稳对轩辕映的宠爱实在太过头，任何人都无法比拟。
“他父亲都没有来得及看他出生就死了，而且是为了救我死了，拿自己的命换了我的命，你觉得我没有义务保护好他吗。”沐稳反过来质问轩辕境。
“所以他就可以肆无忌惮的予取予求吗，他要什么你都必须要满足他吗？大哥让你活下来，是希望你可以过得好，而不是变成他儿子的奴隶。如果大哥活着，那么根本轮不到我动手，他会亲手杀了这个儿子。”
“不用怀疑我的话的真实性，我现在也是父亲，若是洛儿敢心怀不轨的跟我抢什么东西，我绝不会姑息他。”
“你也用不着说什么大哥不是这种人的话，大哥是什么人你比我清楚，伪装好的皮囊下究竟是怎样的狼子野心。”
沐稳讽刺的看了轩辕境一眼:“不要犯了错之后再拿假设来揣度别人的心，以此来消磨自己的罪孽，这样只是自欺欺人的减轻罪恶感。不管有多少人会跟你做同样的事情，但是你无法否认的事实就是这个错现在是你犯的。”
“我并没有觉得我真的错了，你想过没有，他现在还是小孩子，等他再长几年，他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到时候无论是感情还是江山，你夹在中间准备怎么抉择，到最后，为难的只是你，不会是我，也不会是他。”
“就像今时今日的我跟杨珏，我们再怎么争斗，我们也不会在乎任何牺牲，我们都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最后为难和受伤的也只是你。”
“杨珏至少还是隔着一层的人，但是映儿呢，到时候又会是何种局面？”
“延沂，我纵然千错万错，纵然让你无法原谅，纵然狭隘和自私，但是我本意的目的里绝不是伤害你，而是想尽办法要保护你，这一点永远不变。”
沐稳自然知道这些，只是这些借口和理由真的不是为所欲为的筹码。
“映儿的事情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你有你的坚持，我有我的原则，再谈也不会有任何结果，只是我想问你。你杀他有千万种方法，为什么要那么做？”
“你觉得若是你大哥在九泉之下看到这一切，他会瞑目吗。”
“他当时救的不止是我的命，也是你的命，你稍微有点良心，也绝对做不出那种事，你稍微把你对你大哥的亏欠弥补一点在映儿身上不行吗。”
轩辕境喉头哽咽了一下：“延沂，你记得你跟杨珏在一起之后的那个晚上，我们在东宫街道里碰到的时候吗。我问过你，如果大哥没死，我们还会是后来的样子吗？你对我的选择，究竟是心甘情愿还是无从选择？”
“你现在认真的回答我一句，到底是哪一种，就算是死心也让我死得彻底。”
沐稳摇摇头：“一种都不是。我从来没有想过扶持你大哥，我对他，仅仅是欣赏和崇敬。人对于自己没有，但是实际心里又渴望的东西，总是会有不一样的情愫。我天生心性淡漠，又孤傲，所以朋友很少，十个指头都不用就数过来了。”
“我嘴上虽然不屑，也确实高高在上，但是我却羡慕你大哥能够上下周旋，不管三教九流都能从容应对，从上到下人人称道和交好。”
“那个时候，我以为他只是对所有人都那样好，对我也很好，所以一边欣赏他，一边想看看他究竟是如何为人处世的。当然，我那个时候确实看不上你，但是也不代表看上他，在我的意识里，根本就不想参与你们的任何事。”
轩辕境眼底有了几丝精芒，他已经卑微到了这种地步，哪怕沐稳没有在乎他，但是至少沐稳也没有在乎其他人，他的心里就很满足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九百二十五章 明知是错
看到轩辕境这样的神情，沐稳心里说不难过是假的。
他一直喜欢轩辕境意气风发尊贵无比的太子模样，当了帝王也越发出彩，所以从来不让他失望的轩辕境一直都做得很好，但是，在他面前，更多的模样就被隐藏了。
与其说是隐藏，不如说是小心翼翼的躲藏了，不敢显露。
沐稳继续说：“我当时虽然心机深沉，但是真的不懂什么情爱之事，满心都想着如何练武习文，如何强大，如何仗剑天涯，根本不想什么富贵权力。”
“但是轩辕然的离开让我忽然明白，权力太过残忍和无情，如今自己是强者，尚且不能保全想保全的人，万一成了弱者呢。我才真心开始想要帮你做一些事情，想要去掌控一些事情，而不是连一个玩伴都留不住。”
轩辕境心中一苦：“我连轩辕然都不如。”
“小时候你确实是一个混账，我愿意多看你一眼才怪，至少在那个时候，轩辕然比你好千万倍。但是过去就是过去，多说也无益。”
提起小时候的事情，轩辕境何尝不懊悔，但是那些事情是根本无法挽回和弥补的，而且若不是经历了后来这些事，他又怎么能真的看清自己的心。
“有一件事已经过了很多年，只有我跟你大哥知道，本来死者已矣，我从来都不想提，事到如今告诉你也无妨。就是你大哥出事的那一年，在那之前一个月。”
“那一年盛夏雨水多，不少地方遭了水灾，他赈灾回来之后，我听闻他病了，便深夜带着药材去看他。家里管束多，根本不允许我去接触他，所以只能夜里悄悄去。他确实病了，一直昏昏沉沉，脑子都有些糊涂。”
“他那一天似乎很多话，他说他这一次在外赈灾的时候，遭到饥荒的暴民来抢粮草车，结果头上被砸了一个血窟窿，他当时就昏过去了。他也是第一次受那么重的伤，自己当时都傻了，真的有一种死过一回的感觉。”
“我不想打扰他，跟他聊了一会就准备离开，他却说让我留下睡吧，等天快要亮的时候再走，即使再厉害也是小孩，深更半夜的回去他不放心。”
轩辕境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预感，按照时间来推算，那个时候正是他大嫂怀着映儿的时候。但是轩辕境自己也说不上来究竟是什么不好的预感，沐稳那么精明的人应该绝不会让自己吃什么亏。
“算起来可能真的是因果报应，我那个时候也是十一岁，真的是毫不设防的就在他身边睡下了。虽然警觉，却不会理会他睡梦中一些亲昵的动作。”
“直到他的舌头一直玩弄我的下身和将舌头伸到我嘴里的时候，我才觉得不对劲，然后好像明白了什么。我推开他的时候，还打了他一巴掌，完全不知道自己当时该说什么。他跪在我面前，说了很多，最多的一句话就是他爱我。”
轩辕境感觉脑子一下子就空了，这么多年，沐稳真的没有提过一句，他也完全想不到沐稳小时候遭遇过这样的事情。不过现在也就明白沐稳那句因果报应是怎么回事了，轩辕映死在自己手里的时候，也是十一岁。
沐稳继续说：“对着一个十一岁的小孩子说什么爱，想来他也是疯了，我虽然不讨厌他那样对我，但是也不喜欢，觉得那样太奇怪了，他不觉得脏和恶心吗。”
“我很清楚的记得，他当时哭了，哭得很伤心。他不停的骂自己，我很难想象他那么温文儒雅的一个人竟然可以骂出那么多脏话。他说了太多，我根本没有听多少，只是觉得嘴巴里味道怪怪的，想要离开，不想看见他。”
“再后来我就离开了，他根本不敢拦我，只是一直哭，我从心底里厌恶哭泣的男人，觉得太懦弱了，觉得他不值得我继续欣赏。”
“我只记得，最后听到他说了一句，他愿意等我长大，愿意为我去死。”但是他的承诺只实现了一半，他确实为我去死了，却没有等我长大。
等我可以明白他当初的感情时，我只能独自面对这个再也没有人愿意痛苦的等着我，并且随时不计代价的为我死的尘世。当年的你完全可以与沐家抗衡，完全可以夺得皇位，你甚至比子弘做得好很多，但是你都没有惜命。
轩辕境哭笑不得，命运这东西真的是奇怪，尤其是交错在岁月光阴里的时候，就更显得可笑。轩辕如因为年龄差而成功的博得了沐稳的欣赏，但是就因为这个差距，让沐稳根本无法理解他的任何感情，只是让他枉做小人了。
可惜就是这样一场被时间所戏虐的感情，却在沐稳的心里留下了一辈子的阴影，让沐稳一辈子都走不出来，甚至将这份亏欠弥补在轩辕映身上。
“我离开之后几天，就听闻说他病得越来越重，就连大皇妃都无法安心养胎，据说是不分昼夜的照看他，甚至动了胎气，但是他的病情依旧没有好转。”
“再后来，就是我们去狩猎，然后遇到了事情，他赶来了。”
“当时面对他的死，其实我是很茫然的，我在鬼谷派的时候见惯了生死杀伐，对于生死可以说是冷漠，也可以说是习惯。”
“就好像一个小孩子，你已经让他根深蒂固的习惯了每天被打一鞭子，那么他就会习惯，觉得那是理所当然，唯一的区分只是哪一天痛一点，哪一天轻一点。如果哪一天不打，他还会觉得庆幸，但是这种庆幸不会天天有。”
“当岁月被沉淀，当记忆变得模糊，有些感情和意识却被一点点唤醒。只是我依旧无法感同身受，亦或者说，即使他一直活着，我对他也永远不会感同身受。”
“因为那些被唤醒的意识和感情似乎倾注在了别人的身上。”
轩辕境心中一沉，沐稳的最后一句话好比一记重锤，砸在轩辕境身上。这么多年，至少轩辕境从来没有任何感觉，沐稳承认他有了轩辕如当然的感情和心意，但是这些东西究竟给了谁。
“子弘，我告诉你这些，只是想解开你的心结，你大哥从来不是你的敌人，他连跟你竞争的命都没有。不管出于轩辕策的偏心还是我的选择，他在你这里只是一个连开始都没有就结束的人，你何苦被他困住一生。”
虽然说轩辕境是天之骄子，但并不是每个光鲜亮丽的人就没有一点瑕疵。在轩辕境的心底，自己的亲生父亲最在乎的是大哥，而自己爱的人，也对大哥情有独钟。一个死人，却比所有活人都难对付。
因为此生不管你如何努力，你都无法抹杀那些过去，更没有办法却超越一个付出了生命的人。因为当你超越的一刹那，就证明你也到尽头了。
“延沂，你倾注在了谁身上呢？”
“我们现在是在讨论你的问题，而不是我的问题。在我回答你之前，你先回答我一下，为什么杀沐稜？她既没有跟你抢人也不会跟你□□。”虽然是并不亲厚的妹妹，但是沐稳实在找不到轩辕境杀沐稜的理由。
轩辕境一怔，显然完全没有料到沐稳会说出这样的话。
“你不用隐瞒，我不是猜测，而是已经有了证据，现在问你，只是想知道一个原因。毕竟谁也没法制裁你，你之所以被杨珏逼得节节败退装不下去，也是因为你敢作敢当，否则你一再狡辩的话，杨珏的任何指控，我都不会信。”
“我是不是该笑一笑，感谢你到了这种时候还如此抬举我。敢作敢当承担不起，至少是我真的不想隐瞒你任何事，我明知你会如何待我，但是我还是希望在你面前是透明的，不想为我们之间留下任何隔阂和猜忌，所以我宁愿自己承认。”
沐稳无奈的看了轩辕境一眼：“既然明知瞒不下去，何苦还要做。”
“因为有些事，明知是错，却不得不做。就好像，有些人，明知你根本爱不起，却舍不得，放不下，只能卑微的爱着。”
两人望着彼此，此刻眼中都有千言万语，却不知从何说起。
作者有话要说：
☆、第九百二十六章 各自保重吧
感情里，受伤最深的，绝对是用情最深的。
因为太过在意，所以对方的任何一个无心敷衍，都会在你心里变成对你的不在意，实则是因为你太过在意。感情里或许没有公平之分，但至少是我给你十分，你也该给一分，否则还有什么虚妄可以支撑。
问题是，我给了你十分，你给了我九分，偏偏却没有给我最重要的那一分。
那一分就是你的真心，你所有的回赠只是礼尚往来。
轩辕境移开了目光：“我一直以为我瞒得很好，毕竟没有人可以找到我会对沐稜下手的理由，其实这也是一个说起来你会觉得可笑的理由。”
“你们肯定都以为这个小丫头胆小怕事又对名利富贵没有野心吧，但是她背地里可不是这样的，我安插在她身边的贴身宫女可是将她私下的言行看得清楚。”
“她自恃自己是沐家的女儿，没有人敢动她，又自恃自己将来是皇后，没有人敢得罪她，所以毫不收敛，根本不怕小宫女泄露。可是她忘了，她得意的太早。”
“她怨恨苏蝶舞的懦弱和胆小，根本看不起自己这个娘亲，又厌恶延淅，觉得延淅愚蠢透顶，明明知道你看不起他们两个庶出，还一直倒贴你。但是这个小丫头很聪明，知道现在只能装弱小，等将来再将所有人踩在脚下。”
“她私下里骂人的时候怎么骂的，她说别分不清局势，说你纵然再受宠，也不过是一个男人，不过以色侍君。等她将来诞下皇嗣，那就是未来的君王，到时候所有的权力富贵都在她手中，想死的人尽管背叛她吧。”
沐稳跟沐稜的接触很少，从小到大几乎都没有认真的看过她，若是丢在大街上，沐稳还真认不出来。而且这个小丫头一见到沐稳就战战兢兢的低着头，害怕得不得了，所以沐稳根本不会多给她一个目光。
“延沂，这个小丫头甚至恬不知耻的问过我，问我是不是喜欢她，所以根本不立任何皇后，一直要等着她长大。我当时笑死了，却还不能反驳她。”
“本来只要她安分守己就可以富贵一生，但是她自取灭亡。我大概也猜得到你掌握了什么证据，因为我把她打昏了带出去的时候没有发觉，直到把她在水池里按着淹死之后回来才发现，朱砂盒里被抓了一把。”
“不过我已经不可能再去把她的尸体捞起来了，索性就不管了，反正确实没有人会怀疑我。延沂，你想想，一个七岁的小姑娘就敢借着胆小怕黑的理由爬上我的床，还说什么将来迟早都要侍寝，现在就先适应一下，她还真敢说！”
“我当时一听就火了，所以起了杀心。”
回想起来，这些理由确实可笑，一个小姑娘而已，而且要处置的话，办法多得是。但是权力之刀，握在手里，天地莫敢不从，谁都无法在这种强大的力量面前拒绝，所以再可笑的理由都能成为原因。
沐稳长叹一口气：“我该庆幸爷爷已经死了，否则现在不知该多伤心。”
轩辕境自然听懂了沐稳话里的讽刺，杨珏杀了沐家和轩辕家的人尚且可以说是外人，但是轩辕境作为亲人下手如此狠辣，怎能不让人寒心。
“延沂，反正我头上的烂账那么多，你再多记一笔也无所谓了。”
沐稳却说：“我不跟你提什么烂账，你作为君王，生杀大权自有定夺，于公于私我作为臣子都无法干预。只是，映儿的死在我心里是过不去的坎。”
“是因为我的失误才没有察觉他的心思，我辜负了他父亲的临终嘱托，我无法面对自己。至于其他人，我有心无力，你还想杀谁，尽情去杀就好。”
“若是觉得我也碍眼，随时动手。”
轩辕境走到沐稳面前，俯身要去亲吻沐稳：“延沂，别这样，事情都已经说开了，你只是需要一些时间，没关系，我们慢慢来，我愿意做任何弥补。”
沐稳将脸偏向一边，避开轩辕境的唇瓣：“皇上，我已经不想跟你把不可调和的矛盾都推到床上去解决了。”
“事情已经发生，任何的弥补都是无可挽回的，既然已成定局，我们就顺其自然吧。”清冷的茶色眼眸认真而平静的看着轩辕境，不带一丝波澜。
“我们以后还是君臣相待吧，这样你能将权力用的更称心，再也没有束缚。”
“你善待自己，好好保重。”沐稳轻轻推开轩辕境，起身往外走。
多年的相处，轩辕境很了解沐稳，沐稳就是那种太过理性和冷静的人，所以注定了跟他的感情绝不可能缠绵悱恻和轰轰烈烈，只能细水长流和相守相伴。在这样的感情里，几乎不会有太大的波澜起伏，总是处于一种岁月静好的时光。
而沐稳也很少会真的跟你动手或者说什么过分的话，多半时候都是波澜不惊的平稳，即使偶尔的小波澜也不过是情趣。
可是真话和假话都感受得到的，一个人对你的感觉，你绝对是世上最清楚的人，很多时候根本用不着自欺欺人。
轩辕境的脸色完全变了，他以前也犯过很多错，也很多次伤过沐稳，但是不管怎么样，他也知道沐稳心里是有他的，他们还可以继续在一起的。
沐稳从来没有说过这样的话，也从来没有用这样平静淡漠到陌生的眼神看着他，这种几乎让他心碎的眼神，没有一丝憎恨，也没有一丝爱意，只是陌生。
“延沂，别这样对我，我错了！我错了行不行？”轩辕境慌乱的拉住沐稳。
沐稳的目光平静的望着不知名的前方，淡淡的说：“各自保重吧。”
“别这样！别这样，我以后什么都听你的，我什么都不做了，好不好？”轩辕境近乎哀求，他的心里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慌乱，好像真的要永远失去沐稳了。
“你的强行挽留也改变不了我的心意，只会将我逼走。”
腥红的血丝从嘴角溢出，顺着下巴蜿蜒。
轩辕境被吓得立刻放开了手，只要沐稳还留在身边，那么至少还有希望，还有机会，但是若是真的将沐稳逼走了，那么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而且沐稳现在虚弱得跟游魂一样，不能再有一丝闪失。
看着沐稳的背影越走越远，轩辕境颓然坐在地上。
天边虽然已经有了亮光，但是依旧灰暗阴沉，这场小雨，只怕还不会停息。
沐稳用伞撑在地上，慢慢的走回了沂王府，他心口疼得厉害，感觉快要窒息，嘴角的鲜血也不断溢出来。顺着下巴一滴一滴的滴淌到胸前的衣襟上，纯白的素衫被染红了一块，凄美，妖冶。
沂王府门口的守卫看见沐稳之后，急忙冲上来扶着沐稳往里走。
听到守卫禀报的古君弋和秦倾画急忙赶了过来，欣颜更是急的不行，只能赶快煎药。杨珏则是被下人扶着一瘸一拐挪过来的，双腿暂时完全不能用了。
沐稳虽然醒着，但是目光清冷无光，空灵得凄凉。
杨珏心里一沉，被扶着坐到床边，然后给沐稳诊脉。他听下人说了，好像是沐稳夜里出去了，现在才回来，沐稳是一路吐着血回来的。
不仅仅只是简单的内伤虚寒，脉象极其诡异，时而气若游丝几乎断绝，时而猛烈汹涌，更像是练功之人走火入魔之后的症状。
但是鬼谷派内功深厚，每一个底子根基稳固，根本不存在另辟蹊径而走捷径的事情。因为他们的正统心法就已经是剑走偏锋了，极端到恐怖。也只有扎实的基础才能修炼，所以根本不存在蹊径了。
“延沂，你哪里不舒服？我实在诊不出你的病症。”杨珏只能直接问沐稳。
沐稳看了杨珏一眼，然后说：“其他人都出去，我们两个单独聊聊。”
作者有话要说：
☆、第九百二十七章 不要习惯别人对你的好
两座清梦别院，一座陪伴沐稳和轩辕境青梅竹马一路长大，一座记录沐稳和杨珏两情相悦执手相伴，所以，结束也在这两个地方。
天意就是这么安排，让人心和人情在这个时候走到尽头。
“我一直特别喜欢听雨声，尤其是夜晚，总是能睡得特别好，你猜猜为什么。”
杨珏自然不知道沐稳为什么喜欢，只是觉得那种感觉真的很舒服，从前跟沐稳在一起的时候，若是下着雨，沐稳就会跟他早早的上床躺着去。
看书也好，说说话也罢，靠在沐稳的胸前，总觉得那样的岁月太过美好。
然后搂在一起安枕一夜，整个梦里都是甜蜜，整颗心都是满满的。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喜欢，但是我喜欢的原因你可以猜一猜。”
“你的心在我面前太透明，只要我喜欢的，你一定会尝试去喜欢，然后一定会逼着自己喜欢，到最后都成了习惯。”沐稳自然是将一切看在眼中。
“那是你因为你喜欢的东西确实都是好的，至少比我以前喜欢的好，所以我就算不逼自己，也会在接触之后自然而然的喜欢上。”
“你还是没有猜出我喜欢的原因。”
杨珏轻轻一笑：“你的心思我从来都猜不透，也懒得猜，反正只要乖乖的听你的话和对你好，那么就什么都不用多想了。你嘴上什么都不说，其实心里跟明镜一样，一点一滴一个小细节，你都可以记一辈子。”
“既然以前都不猜，怎么现在就那么喜欢猜呢。”沐稳的语气急转直下。
屋内瞬间变得寂静无比，落针可闻。
彼此的呼吸近在咫尺，却也让杨珏快要窒息，不敢稍微多呼吸一口。
语气里的讽刺很明显，就是说杨珏擅作主张在背后自以为是的主导了这么多事，还会打着旗号说，都是为了沐稳好，一方面是帮沐稳雪耻，以绝后患，一方面是帮沐稳看清轩辕境，不要再被轩辕境蒙蔽。
“延沂，我知道你心里不舒服，你若是想打想骂尽管动手，你知道我不敢跟你还嘴和还手的，你别自己气坏了身子。”杨珏言辞间满是关切神色。
“我不是纸糊的，用不着你操心。”语气清冷，令人遍体生寒。
“你昨天不是让沐管家带话给我吗，不是想要问问过这笔账究竟该算在谁头上吗，我今天正好有时间，就教你算算。”
杨珏将眼神投向一边的书桌：“延沂，你先好好休息，这些事情以后再说。”
“你以后想听，我未必想跟你说。今天我就明确的告诉你，我们两个之间的规则，一直都是我来定，而不是你，你愿意遵守就遵守，不愿意遵守就滚。”
“我现在想跟你说，你要么就好好听着，要么就一辈子别想再听。”
杨珏心中一沉，沐稳很少会这样严厉的跟他说话，倒不是沐稳脾气好，正相反，沐稳脾气很差，喜怒无常。但是却天生喜怒不形于色，所以也看不出悲喜。
“好，你说，我听着。”杨珏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
“你是不是觉得特别委屈，觉得我随心所欲的抛弃了你，虽然打着为你好的名义，但是却一点都没有顾虑你的感受。将你逼到这个皇位上，现在又不管你，所以你觉得报复一下我，可以让我跟你感同身受吗。”
“我，我不是……”
“别打断我，等我说完你再说。”沐稳打断了杨珏。
“杨珏，你父母将你生下来，给予你生命，并且给你锦衣玉食，但是在中途的时候，不得不将你送走，让你独自面对风险，独自成长。”
“这一段路很艰难，甚至几次三番要了你的命，更完全改变了你的人生。”
“虽然回想起来这一段磨砺改变了你的人生，让你成才，但是你被父母丢弃的怨恨以及被亲人的伤害的痛苦，以及这段路上承受的一切磨难，让你开始去怨恨这一切的根源。逼得父母自尽，大哥陪葬。”
“你说他们死前究竟该怨恨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儿子？”
“还是该怨恨自己当年生下你？”
杨珏听明白沐稳的话里意思了，被沐稳讽刺得体无完肤，偏偏一句话都无法反驳。当初沐稳对他的好，算是爱情情义，后来逼他走，亦是无可奈何。
抛弃后的磨难让他成长起来，虽然一路辛酸，但是若没有这些破茧，又如何成蝶。在过去的岁月里，沐稳已经给了他足够强硬的翅膀，抛弃他之后就是让他自己飞翔，至于该飞往何方，以及飞多远，那都是他的事情了。
若是他因为后来的不顺利，或者对往事的介怀，而把罪责归罪到沐稳身上。觉得是沐稳给他的翅膀不够硬，或者是沐稳对他绝情，那么真的是可笑了。
他自己已经选择了飞翔的方向，并且飞到了所有人仰视的地方，可是都走到了这一步，他却开始觉得现在过得不如意，并且讲这些不如意归罪于沐稳当初对他的抛弃，这岂不是有些可笑。
就好像他当初病弱，父母只求能保住他的命，几乎把他放废。他凭着医术和纯良的心性赢得了爱情，赢得了友情，结果最后却因为听到父母并不是因为宠爱他才把他放废，也从来没有真的准备把皇位传给他。
当初将他送出去虽然是无可奈何，却也是为了保全他大哥，几乎是做好了放弃他生命的准备。所以他不高兴了，甚至产生了怨恨和报复，可是他就没有想想他究竟该怀着感激和鞭策的心态看这一切，直接就将一切归罪为死。
他越站得高就越忘记了，不要习惯别人对你好，而要感激别人对你好。
他昨天的那席话充满了怨恨，将自己变成如今模样的原因归结到沐稳当初抛弃他的事情上。
他在心里一直明白，他根本不想当帝王，只想跟沐稳长相厮守，但是沐稳却抛弃他，逼得他变成了今天的样子，所以他今时今日所做的一切，都怪沐稳。
哪怕他居心不良的伤害了沐稳，也是沐稳活该，都要好好受着。
这种不负责任和不要脸的话，亏他说得出口，沐稳要是不好好训育他一下，还真让他觉得全天下就他最委屈。
杨珏被沐稳说的脸上发烫，坐在沐稳身边简直如坐针毡。早已经习惯了面对三教九流的他对于任何大小事情都能从容应对，也能立刻做出反击。但是面对沐稳，他永远都是卑微的，根本连话都说不出来。
沐稳却不给杨珏继续沉默的机会：“当然，你也可以说是父母自愿的与你无尤。就好像，你只求我陪在你身边，没有求我对你那么好，那是我咎由自取。”
“这种话我自然承认，可是我似乎对我的每个情人都这么好，其中被培养成君王的也不少，但是似乎也没有谁对我说过他走到哪一步都是我害的，怎么就出了你这么一个人才。究竟是我的选择是错的，还是你自己的心有问题。”
“你也别说什么那是因为你跟别人的境遇不一样，换成别人也会这样做。事实只是这个境遇是你的，这个选择也是你的，只是你的，而不是其他任何人的。”
“就好像喜欢我的人那么多，但是偏偏就你杨珏命好，得到了太多，也就注定了要付出一些代价。好的坏的都是你的命，也是你自己做出的选择，你都该受着。”
“怨不得任何人，只能怨自己。就好像事到如今，你忽然错了，但是我也在反思自己的所作所为。”
“我在想，当初应该随便的把你放在床上玩弄你一下就好，何必对你那么用心，然后在当年那种困境里，也哄着你玩，自己照样成亲坐享齐人之福，让你当一个怨妇小质子，现在还是整日痴痴的等着我的垂怜，这样的选择是否能够让你无怨无悔呢？”
杨珏一直静静的听着沐稳的话，一开始的时候确实是因为沐稳那些露骨的指责而羞愧，现在却完全抬不起头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九百二十八章 一命偿一命不是玩笑
这么多年，他原先是怨恨沐稳玩弄他抛弃他，后来知道了真相之后他虽然感激沐稳，但是却带着一些更多的希望。
既然当初沐稳那么为他着想，现在为什么就不可以了呢。他以前是不得不选择轩辕境，现在为什么不可以选择自己呢？
既然是他一手将自己培养起来，那么就该对自己负责到底，而不是让自己在目前的困境里死亡。他心中明明有自己，也该属于自己，天下和他都是自己的。
人的贪婪是无穷无尽的，对于没有希望的事情和人，人会权衡性的放手。但是一旦有了希望之后，就会一步一步得寸进尺。
看到杨珏一直沉默着，沐稳也不开口了。
屋内气氛僵持不下，两人之间很少有这样尴尬的沉默，简直无法继续面对彼此。
不知道过了多久，杨珏先叹了一口气。
“延沂，你不知道我这一路走来有多艰难，我知道这些都不是我胡作非为的借口。我找了千百个借口，做了千万件错事，最终的目的也是想要把你留在身边。我这一辈子，再也不会第二次去这样爱上一个人，我想在这份唯一上加一个期限，至少一辈子的期限。”
沐稳压低了纤长的睫毛:“如果我跟你说，我已经命不久矣，我无法满足任何人一辈子的承诺，你还会如此坚持吗？”
“你是担心你现在的身体吗？没关系的，天下间还有很多医者，我们总会找到可以把你医治好的人，你才二十出头，说什么胡话呢。”
“我说的是如果。”
“没有这种如果，我不允许，你一定会长命百岁。”
沐稳沉默了一会:“我一直很宠爱倾儿，不止因为她是我的表妹，更多的是因为我真的很喜欢她。”
“她坚强聪颖，外柔内刚，敢作敢为，有着太多男子都自愧不如的东西，但是归根到底，她毕竟是一个弱女子，我想多为她承担一些。”
“过去我曾经担心过，万一她对我有情，而我对她无心，那么我会很愧疚。但是她很聪明，不会明知是死路还走到黑。得知她心有所属，并且勇敢付出的时候，我很欣慰，在这人世走一场，能遇到这样一个人，不容易。”
“她嫁给我之后并不开心，她心里牵挂着另一个人，但是又对我有愧疚，我虽然说了很多次不在意，但是她很多时候根本不愿意让我亲近。”
“我记得有一次，她多喝了几杯，哭着对我说，我就算去青楼找一个也比她干净，她这样的残花败柳根本不值得我对她好。”
“让我不要用所谓的宠爱来包容她照顾她，这些感情只会让她更加觉得自己不配。”
“我知道她一直过得很辛苦，但是我却什么都帮不到她，只能看着她日复一日的痛苦下去。”
“好不容易听到她终于去到叶晋漓身边，本以为她以后终于可以过得幸福一些，哪怕那个人已经死了，但是她也终于可以守在那个人身边了。”
“没想到，她却变成了你跟子弘明争暗斗的牺牲。说我不气不心痛你觉得可能吗？在你们的心里，因为你们爱我，所以她让我所承受的屈辱就成了罪无可恕的罪名，可是你们是否想过，我为什么宁愿承受这些也要照顾她。”
“爱一个人，至少还爱屋及乌，该明白什么是可以让他高兴，什么会让他伤心难过。而不是凭着自己的喜好来做一些自以为对他好的事。”
“我自问并不是一个没有自制力的人，而且明知倾儿心中没有我，为何我不只装装样子，私下何必亲近她。”
“那是因为我有自己的打算，万一将来事情瞒不住，那么她为我生了一个亲生的，至少可以保全她和君辞的性命。”
“让我没想到的是，我的这个打算不止没有保护她，反而让她遇害。”
“延沂，我……”杨珏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说了，他明明可以不这样做，但是，他打着为沐稳好的名义，其实更多的是私心，他嫉妒轩辕倾。
当年他悲痛欲绝的离开，就是轩辕倾跟沐稳大婚，他永远无法忘记那个时候轩辕倾穿的红色嫁衣有多刺目。
“延沂，我自问在爱屋及乌的问题上，我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以前对你的家人自己朋友，我都费尽心思讨好。就连轩辕境，我都一再忍让，也仁至义尽了。”
“爱一个人本来就是自私的事情，我不可能面对一个夺走了我一辈子都不可能实现的梦想的女人宽容，何况她的所作所为完全背叛了我的梦想。”
“延沂，你宠爱她，宽容她，那是你对她的情意，我嫉妒她，怨恨她，那也是我人性里无法避免的本性。”
“事到如今，我知道我说什么都是狡辩，根本于事无补。延沂，我只想让你明白，再强大的人，都无法逃避自己的本心的。”
这一刻，两人之间很安静，但是没有一丝尴尬。就好像多年前两人静谧相伴的每个时光，平静而从容。
沐稳看了杨珏一眼：“杨珏，我原先让你一命偿一命并不是开玩笑，如果你能做好那一步，你害了倾儿这件事我们就算了，一个妻子，一个孩子。”
“好啊，自然应该还的，一个妻子，我来当，反正我们洞房花烛可比你跟她大婚要早的多。”
“我不在乎天下人如何看我，也不在乎后世传闻如何不堪，你愿意娶，我带着整个玄国当聘礼嫁你，光明正大的嫁你。”杨珏的目光很坚定，没有一丝躲闪。
“至于孩子，我这辈子是没法给你生了，但是我已经有两个孩子了，你随便挑，全部要也行，以后都跟你姓沐了。”
沐稳看了杨珏好一会，然后才开口：“我听闻你两个儿子都很聪明伶俐，你把他们的生辰八字给我，我看一看哪一个跟我嵌合的好，以后就给我了。”
“嗯？”杨珏完全没想到沐稳一下子就把注意力都转移到孩子身上了，他说了那么一堆感人肺腑的话，结果沐稳在意孩子？
“怎么，舍不得了？”
“不是，只是，延沂你的意思是？”
“君辞本来就是叶晋漓的孩子，放在你身边养也好，他身上毕竟有轩辕皇室的血脉，你也不会轻易放他回来。你手里抓着我儿子当人质，我也要抓一个你的儿子，公平交换。”
杨珏摇摇头：“延沂，你想哪去了，你若是希望君辞回来，我自然将他送回来。”
“我确实不希望他回来了，子弘随时会将事情闹大，到时候君辞的处境太尴尬。”
“你可以去跟他在一起啊，他也很想你。”
沐稳将目光投向别处：“如果你希望用孩子来拴住我的话，最好自己帮我生一个。”
“延沂，我们之间……”
“我现在很累，什么都不想想，你也别再提。不过要你一个儿子的话是真的也是假的，认我当义父就好，还是你的皇子。”
杨珏自然喜上眉梢:“这是孩子的福气。”
“我要很准确的生辰八字。”
“很准确？”杨珏心里不安，杨雪吟的生辰八字他不确定，只是能推算一个大概。但是杨雪吟并非亲生的事情杨珏不想让太多人知道，现在也不知该如何跟沐稳开口。
“自然要准确，否则推算不对的话，极有可能相生相克，弄不好就把我克死了。”想要骗杨珏实在太简单，光是看杨珏的神色就能知道杨珏确实拿不准孩子的生辰八字。
“你可是孩子的亲生父亲，可别说你日理万机到连孩子的生辰都不记得，不知道的还以为孩子是你从外面抢回来的。”
杨珏笑笑：“自然是亲生的，但是我最近太忙，有着拿不准，等我好好想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
☆、第九百二十九章 它山之石可以攻玉
“不急，你慢慢想。”
“延沂，其实我心里不高兴，在说孩子的事情之前，我说了那么多认真深情的话，可是你压根没在意，我委屈死了。”
这种近乎撒娇的语气，却没有换来沐稳宠溺，相反只换来沐稳一个清冷戏谑的眼神。
“这种自以为感人至深，实则宣兵夺主的流氓行为，你拿去骗骗那些愚民还行。这就好比你造反杀了君王，然后在天下人的指责面前装模作样的认错，说什么自己会填上这个空位，这跟明抢有任何区别吗。”
第17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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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5节
“江王殿下都跪了一天了，送去的食物也不吃，跟他说什么都不答，王爷您去看一眼吧，您跟他又不是有杀父之仇夺妻之恨。”
“本来没想到这一层，但是被你一提醒，还真是。”杨珏曾经确实差点毒杀了沐同悼，当时可把沐稳给气得恨不得杀了他，现在沐稳是真的看淡了。
“您是说？”欣颜已经明白了，原来轩辕倾是死在杨珏手里。
“你去休息吧，饿两天又饿不死，战乱的时候那么多流民百姓饿殍千里，他作为主导战争的王权者，也该与民同苦，也好让他明白，当一个人的梦想已经不仅是自己的梦想，而是建立在天下苍生的生死上的时候，更该慎重。”
“嗯，少爷也早点休息，小雨一直下个不停，您今晚可以睡个好觉了。”
“究竟是好觉还是噩梦，要睡了才知道。”沐稳话中有话。
现在看书沐稳更喜欢看以前已经看过的书，重新回味当年那些批注和感觉，心境会有很不一样的感觉。尤其是有些书是在圣贤书院念书的时候看的，总觉得那个时候的有些感觉令人怀念，一个小憩就是一个下午。
窗外的雨依旧淅淅沥沥，沐稳揉了揉眼睛，起身打开门。
雨声淅沥，清风凉爽，沐稳难得没有觉得心口疼，更想出去走一走。
如果是以前，他肯定不撑伞，淋着小雨，但是现在他也知道自己的身体是一个空架子了，他可不想生病了再一直咳血。所以他拿了一把伞，撑起伞往外走去，完全没有目的，只是想在这些熟悉的街道上走一走。
护卫看到他出来，急忙要跟上去打伞，却被制止了，只能继续守夜。
走着走着，沐稳走到东宫门前，本来就是一条街。
小时候，一个住在皇宫，一个住在丞相府，总是觉得在一起的时间不够。尤其是后来捅破那层窗户纸之后，更希望一直腻在一起。那个时候，轩辕境说的最多的话就是，等我去了东宫，就在旁边给你买一个宅子，我们把隔着的墙打穿。
后来他们真的住在一条街上了，但是却并不像他们预想的那样亲近如初。各自有着各自的心意和向往，也知道彼此之间的鸿沟，一句点到为止抹杀一切。
然后中间还夹杂了杨珏，再后来，各自成亲。
哪怕住的再近，也改变不了他们越走越远的命运。
站了一会之后，沐稳继续往前走，走到今天这一步，沐稳很清楚并不是轩辕境一个人的错，或者说，有些错，反倒是自己错的更多。只是现在来细数谁对谁错的问题，压根没有意义了，毕竟已经无法挽回任何事了。
走着走着，沐稳就回到了丞相府。
门口守卫的家丁都很惊讶，大半夜的下着雨呢，怎么一个人过来了。沐稳示意他们继续守着，自己只是随便走走。
现在的丞相府完全空了下来，只是一些家丁和丫鬟住在里面打扫。
点亮的灯笼绵延不绝，府中依旧灯火通明，好像曾经每一个深夜归来的景致，似乎推开那扇门，那些人就在那里等着自己。走在从小长大熟悉的回廊里，看着淅淅沥沥的雨水冲刷着院子里花木，微冷的空气里带着些潮湿，却很舒服。
沐稳撑着伞走到院中的白樱下，花瓣都被打落了，只留着枯枝。其实就算没有这场雨，这些白樱也开不久了，很快就会凋谢。
慢慢走到清梦别院，很奇怪，一路的灯笼都点亮，屋子里也是亮着。
按理来说沐管家隔几日就会过来张罗一下，清梦别院沐稳交代过，隔几日打扫一次就好，不要让人轻易进来，他不喜欢别人动他的东西。
可是现在怎么屋子亮着？谁在那里？
沐稳走过去，轻轻推开门，躺在软榻上的人瞬间惊醒，看向沐稳。
“你怎么在这里。”沐稳将手中的伞折叠放好，靠在了门边，然后关上门。
轩辕境似乎也只是浅眠，坐起身来，平静的说：“因为知道你会来。你心里装着事情的时候是睡不着的，不是一个人安静的发呆，就是喜欢去寂静的夜色里走一走，偏偏还喜欢去有过记忆，却不会有人打扰你的地方。”
“你若是真的有你所说的那么了解我，就不会做出那么多事情。”
“所以你现在都不想跟我说话。”
“我情绪不平稳的时候都不喜欢跟人说话，因为越聪明的人越无法被别人影响情绪，所以心里的感情也不太可能被感染和治愈。自己想不通，别人说再多都是废话，有时候还会厌恶，索性不如自己慢慢治愈自己。”
轩辕境勾了勾唇角：“确实如此，我们谁都无法真正影响你，对吗。”
“我的两座清梦别院，丞相府这一座的回忆里都是你，沂王府那一座，都是杨珏。我自以为为你们打算，想让你们冰释前嫌，但是你们都做得挺好，完全按照自己的想法，不止让你们雪上加霜，让我也跟你们感同身受。”
讽刺的有些明显，但是轩辕境的面色却依旧平静。
作者有话要说：
☆、第九百二十四章 两相持
“我做了这么多，都是因为在乎你，我不希望任何人打扰我们。”
“我对小孩子没兴趣。”
轩辕境苦涩的牵动了唇角：“他现在是小孩子，五年，十年呢？延沂，我会老的，我虽然该是那个被后宫女人精心养颜伺候的帝王，但是在你面前，我也只是希望自己可以留住你所有心意的人。”
“我们都会老，也总会有年轻的人长起来，你杀了映儿算什么，你应该把天下所有人都杀了，可惜你贵为帝王也没那个本事。”
“映儿不一样，你太宠他，你会满足他的所有愿望，你会动心的。”
“他是你大哥的儿子，在我的心里就是我的亲侄子，我对他的血缘观念，甚至比我跟我亲生儿子还重要，仅凭这一条，我永远都不可能对他有那份心思。否则，我若是对他真的有一点邪念，我还能一直没发现他的心思？”
轩辕境叹了一口气：“就是因为是侄子，既在血缘之内，又在你底线之外。你为什么喜欢跟我上床的原因你早就说过千万遍了吧。”
每个男人心里都蛰伏着背德乱伦的野兽，那是一种天性里的原始欲望。
可是每个人来到世上都会被世界慢慢改变，会被这个世上很多东西束缚，所以很少有人能够遵从于自己内心所有的欲望。
沐稳早就跟轩辕境说过，轩辕境在床上能够给他别的男人永远也给不了的感觉，平时两人都互相唤小字，但是在床上，他们却更喜欢叫对方表哥表弟。有些底线他们终究无法跨越，有些刺激却让他们食髓知味。
此时此刻，面对轩辕境这样的质问，沐稳干脆坐到了一边的椅子上。
“你这想法实在是滑稽，按照你的想法，我现在就该去找一堆女的，然后生一堆儿女，等我三十多岁风华正茂的时候，正好可以享用他们是不是？又年轻又刺激是不是？轩辕境，你可以再蠢一点吗。”
“你若是想这么做，我也没法阻止你。”轩辕境将眼神移向了另一边。
“你觉得映儿能够影响我？能够改变我？我跟你理清一下思路，这么多年我的喜好从来不是由身边的谁来决定，而是我自己的兴致所致。”
“我小一些的时候喜欢像你大哥那样成熟睿智的，稍大一点我喜欢师兄那样惯着我的，再大一点我又喜欢你这样可以默契无间的，再后来我就习惯弱小顺从像知遥和杨珏那样只会依靠我的，现在，我只喜欢心中喜欢的，以后一辈子大概也不会再变了。”
“我并不觉得我的喜好是别人可以干扰的，你是不相信我还是不相信自己。”
轩辕境沉默了一下：“照你这趋势，下一步就该喜欢年轻小男孩了。”
沐稳无奈的看了轩辕境一眼，然后才说：“就算喜欢也不会是映儿。”
“是吗？不过我也不想再跟你纠缠这些事情，毕竟已经永远无法证实了。那我就跟你说一点我必须要杀他的第二个理由，他的野心已经足够他自取灭亡。”
“你说什么呢。”
“他想取代我，想当炎国的君王，甚至开始故意接近洛儿，并且给洛儿灌输逍遥自在的思想。他做的打算很好，要是洛儿自动离开，他就可以借着你的力量顺利成功。要是洛儿不离开，他照样可以暗中筹谋，一步一步达到目的。”
沐稳根本不相信：“你别说这些捕风捉影的事情，他一个小孩子而已。”
“小孩子？延沂，他已经十一岁了，你记得自己十一岁的时候在做什么吗，我们两个十岁的时候就在一起谋划，然后扳倒了朝中几个不服从沐家的人。你还记得那几个老臣最后惊恐的看我们两个的眼神吗，我们也是你口中的孩子。”
“你拿出证据来。”沐稳认真的看着轩辕境。
“证据？就算我拿出证据又如何，就算他真的造反又如何，你会杀他吗？你绝对不会，要么你放他一条生路，要么你满足他所愿，然后劝我走。”
“就算两把刀同时刺向我和他，你只能救一个，你还是会选择救他。”轩辕境说的有些凄凉，沐稳对轩辕映的宠爱实在太过头，任何人都无法比拟。
“他父亲都没有来得及看他出生就死了，而且是为了救我死了，拿自己的命换了我的命，你觉得我没有义务保护好他吗。”沐稳反过来质问轩辕境。
“所以他就可以肆无忌惮的予取予求吗，他要什么你都必须要满足他吗？大哥让你活下来，是希望你可以过得好，而不是变成他儿子的奴隶。如果大哥活着，那么根本轮不到我动手，他会亲手杀了这个儿子。”
“不用怀疑我的话的真实性，我现在也是父亲，若是洛儿敢心怀不轨的跟我抢什么东西，我绝不会姑息他。”
“你也用不着说什么大哥不是这种人的话，大哥是什么人你比我清楚，伪装好的皮囊下究竟是怎样的狼子野心。”
沐稳讽刺的看了轩辕境一眼:“不要犯了错之后再拿假设来揣度别人的心，以此来消磨自己的罪孽，这样只是自欺欺人的减轻罪恶感。不管有多少人会跟你做同样的事情，但是你无法否认的事实就是这个错现在是你犯的。”
“我并没有觉得我真的错了，你想过没有，他现在还是小孩子，等他再长几年，他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到时候无论是感情还是江山，你夹在中间准备怎么抉择，到最后，为难的只是你，不会是我，也不会是他。”
“就像今时今日的我跟杨珏，我们再怎么争斗，我们也不会在乎任何牺牲，我们都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最后为难和受伤的也只是你。”
“杨珏至少还是隔着一层的人，但是映儿呢，到时候又会是何种局面？”
“延沂，我纵然千错万错，纵然让你无法原谅，纵然狭隘和自私，但是我本意的目的里绝不是伤害你，而是想尽办法要保护你，这一点永远不变。”
沐稳自然知道这些，只是这些借口和理由真的不是为所欲为的筹码。
“映儿的事情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你有你的坚持，我有我的原则，再谈也不会有任何结果，只是我想问你。你杀他有千万种方法，为什么要那么做？”
“你觉得若是你大哥在九泉之下看到这一切，他会瞑目吗。”
“他当时救的不止是我的命，也是你的命，你稍微有点良心，也绝对做不出那种事，你稍微把你对你大哥的亏欠弥补一点在映儿身上不行吗。”
轩辕境喉头哽咽了一下：“延沂，你记得你跟杨珏在一起之后的那个晚上，我们在东宫街道里碰到的时候吗。我问过你，如果大哥没死，我们还会是后来的样子吗？你对我的选择，究竟是心甘情愿还是无从选择？”
“你现在认真的回答我一句，到底是哪一种，就算是死心也让我死得彻底。”
沐稳摇摇头：“一种都不是。我从来没有想过扶持你大哥，我对他，仅仅是欣赏和崇敬。人对于自己没有，但是实际心里又渴望的东西，总是会有不一样的情愫。我天生心性淡漠，又孤傲，所以朋友很少，十个指头都不用就数过来了。”
“我嘴上虽然不屑，也确实高高在上，但是我却羡慕你大哥能够上下周旋，不管三教九流都能从容应对，从上到下人人称道和交好。”
“那个时候，我以为他只是对所有人都那样好，对我也很好，所以一边欣赏他，一边想看看他究竟是如何为人处世的。当然，我那个时候确实看不上你，但是也不代表看上他，在我的意识里，根本就不想参与你们的任何事。”
轩辕境眼底有了几丝精芒，他已经卑微到了这种地步，哪怕沐稳没有在乎他，但是至少沐稳也没有在乎其他人，他的心里就很满足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九百二十五章 明知是错
看到轩辕境这样的神情，沐稳心里说不难过是假的。
他一直喜欢轩辕境意气风发尊贵无比的太子模样，当了帝王也越发出彩，所以从来不让他失望的轩辕境一直都做得很好，但是，在他面前，更多的模样就被隐藏了。
与其说是隐藏，不如说是小心翼翼的躲藏了，不敢显露。
沐稳继续说：“我当时虽然心机深沉，但是真的不懂什么情爱之事，满心都想着如何练武习文，如何强大，如何仗剑天涯，根本不想什么富贵权力。”
“但是轩辕然的离开让我忽然明白，权力太过残忍和无情，如今自己是强者，尚且不能保全想保全的人，万一成了弱者呢。我才真心开始想要帮你做一些事情，想要去掌控一些事情，而不是连一个玩伴都留不住。”
轩辕境心中一苦：“我连轩辕然都不如。”
“小时候你确实是一个混账，我愿意多看你一眼才怪，至少在那个时候，轩辕然比你好千万倍。但是过去就是过去，多说也无益。”
提起小时候的事情，轩辕境何尝不懊悔，但是那些事情是根本无法挽回和弥补的，而且若不是经历了后来这些事，他又怎么能真的看清自己的心。
“有一件事已经过了很多年，只有我跟你大哥知道，本来死者已矣，我从来都不想提，事到如今告诉你也无妨。就是你大哥出事的那一年，在那之前一个月。”
“那一年盛夏雨水多，不少地方遭了水灾，他赈灾回来之后，我听闻他病了，便深夜带着药材去看他。家里管束多，根本不允许我去接触他，所以只能夜里悄悄去。他确实病了，一直昏昏沉沉，脑子都有些糊涂。”
“他那一天似乎很多话，他说他这一次在外赈灾的时候，遭到饥荒的暴民来抢粮草车，结果头上被砸了一个血窟窿，他当时就昏过去了。他也是第一次受那么重的伤，自己当时都傻了，真的有一种死过一回的感觉。”
“我不想打扰他，跟他聊了一会就准备离开，他却说让我留下睡吧，等天快要亮的时候再走，即使再厉害也是小孩，深更半夜的回去他不放心。”
轩辕境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预感，按照时间来推算，那个时候正是他大嫂怀着映儿的时候。但是轩辕境自己也说不上来究竟是什么不好的预感，沐稳那么精明的人应该绝不会让自己吃什么亏。
“算起来可能真的是因果报应，我那个时候也是十一岁，真的是毫不设防的就在他身边睡下了。虽然警觉，却不会理会他睡梦中一些亲昵的动作。”
“直到他的舌头一直玩弄我的下身和将舌头伸到我嘴里的时候，我才觉得不对劲，然后好像明白了什么。我推开他的时候，还打了他一巴掌，完全不知道自己当时该说什么。他跪在我面前，说了很多，最多的一句话就是他爱我。”
轩辕境感觉脑子一下子就空了，这么多年，沐稳真的没有提过一句，他也完全想不到沐稳小时候遭遇过这样的事情。不过现在也就明白沐稳那句因果报应是怎么回事了，轩辕映死在自己手里的时候，也是十一岁。
沐稳继续说：“对着一个十一岁的小孩子说什么爱，想来他也是疯了，我虽然不讨厌他那样对我，但是也不喜欢，觉得那样太奇怪了，他不觉得脏和恶心吗。”
“我很清楚的记得，他当时哭了，哭得很伤心。他不停的骂自己，我很难想象他那么温文儒雅的一个人竟然可以骂出那么多脏话。他说了太多，我根本没有听多少，只是觉得嘴巴里味道怪怪的，想要离开，不想看见他。”
“再后来我就离开了，他根本不敢拦我，只是一直哭，我从心底里厌恶哭泣的男人，觉得太懦弱了，觉得他不值得我继续欣赏。”
“我只记得，最后听到他说了一句，他愿意等我长大，愿意为我去死。”但是他的承诺只实现了一半，他确实为我去死了，却没有等我长大。
等我可以明白他当初的感情时，我只能独自面对这个再也没有人愿意痛苦的等着我，并且随时不计代价的为我死的尘世。当年的你完全可以与沐家抗衡，完全可以夺得皇位，你甚至比子弘做得好很多，但是你都没有惜命。
轩辕境哭笑不得，命运这东西真的是奇怪，尤其是交错在岁月光阴里的时候，就更显得可笑。轩辕如因为年龄差而成功的博得了沐稳的欣赏，但是就因为这个差距，让沐稳根本无法理解他的任何感情，只是让他枉做小人了。
可惜就是这样一场被时间所戏虐的感情，却在沐稳的心里留下了一辈子的阴影，让沐稳一辈子都走不出来，甚至将这份亏欠弥补在轩辕映身上。
“我离开之后几天，就听闻说他病得越来越重，就连大皇妃都无法安心养胎，据说是不分昼夜的照看他，甚至动了胎气，但是他的病情依旧没有好转。”
“再后来，就是我们去狩猎，然后遇到了事情，他赶来了。”
“当时面对他的死，其实我是很茫然的，我在鬼谷派的时候见惯了生死杀伐，对于生死可以说是冷漠，也可以说是习惯。”
“就好像一个小孩子，你已经让他根深蒂固的习惯了每天被打一鞭子，那么他就会习惯，觉得那是理所当然，唯一的区分只是哪一天痛一点，哪一天轻一点。如果哪一天不打，他还会觉得庆幸，但是这种庆幸不会天天有。”
“当岁月被沉淀，当记忆变得模糊，有些感情和意识却被一点点唤醒。只是我依旧无法感同身受，亦或者说，即使他一直活着，我对他也永远不会感同身受。”
“因为那些被唤醒的意识和感情似乎倾注在了别人的身上。”
轩辕境心中一沉，沐稳的最后一句话好比一记重锤，砸在轩辕境身上。这么多年，至少轩辕境从来没有任何感觉，沐稳承认他有了轩辕如当然的感情和心意，但是这些东西究竟给了谁。
“子弘，我告诉你这些，只是想解开你的心结，你大哥从来不是你的敌人，他连跟你竞争的命都没有。不管出于轩辕策的偏心还是我的选择，他在你这里只是一个连开始都没有就结束的人，你何苦被他困住一生。”
虽然说轩辕境是天之骄子，但并不是每个光鲜亮丽的人就没有一点瑕疵。在轩辕境的心底，自己的亲生父亲最在乎的是大哥，而自己爱的人，也对大哥情有独钟。一个死人，却比所有活人都难对付。
因为此生不管你如何努力，你都无法抹杀那些过去，更没有办法却超越一个付出了生命的人。因为当你超越的一刹那，就证明你也到尽头了。
“延沂，你倾注在了谁身上呢？”
“我们现在是在讨论你的问题，而不是我的问题。在我回答你之前，你先回答我一下，为什么杀沐稜？她既没有跟你抢人也不会跟你□□。”虽然是并不亲厚的妹妹，但是沐稳实在找不到轩辕境杀沐稜的理由。
轩辕境一怔，显然完全没有料到沐稳会说出这样的话。
“你不用隐瞒，我不是猜测，而是已经有了证据，现在问你，只是想知道一个原因。毕竟谁也没法制裁你，你之所以被杨珏逼得节节败退装不下去，也是因为你敢作敢当，否则你一再狡辩的话，杨珏的任何指控，我都不会信。”
“我是不是该笑一笑，感谢你到了这种时候还如此抬举我。敢作敢当承担不起，至少是我真的不想隐瞒你任何事，我明知你会如何待我，但是我还是希望在你面前是透明的，不想为我们之间留下任何隔阂和猜忌，所以我宁愿自己承认。”
沐稳无奈的看了轩辕境一眼：“既然明知瞒不下去，何苦还要做。”
“因为有些事，明知是错，却不得不做。就好像，有些人，明知你根本爱不起，却舍不得，放不下，只能卑微的爱着。”
两人望着彼此，此刻眼中都有千言万语，却不知从何说起。
作者有话要说：
☆、第九百二十六章 各自保重吧
感情里，受伤最深的，绝对是用情最深的。
因为太过在意，所以对方的任何一个无心敷衍，都会在你心里变成对你的不在意，实则是因为你太过在意。感情里或许没有公平之分，但至少是我给你十分，你也该给一分，否则还有什么虚妄可以支撑。
问题是，我给了你十分，你给了我九分，偏偏却没有给我最重要的那一分。
那一分就是你的真心，你所有的回赠只是礼尚往来。
轩辕境移开了目光：“我一直以为我瞒得很好，毕竟没有人可以找到我会对沐稜下手的理由，其实这也是一个说起来你会觉得可笑的理由。”
“你们肯定都以为这个小丫头胆小怕事又对名利富贵没有野心吧，但是她背地里可不是这样的，我安插在她身边的贴身宫女可是将她私下的言行看得清楚。”
“她自恃自己是沐家的女儿，没有人敢动她，又自恃自己将来是皇后，没有人敢得罪她，所以毫不收敛，根本不怕小宫女泄露。可是她忘了，她得意的太早。”
“她怨恨苏蝶舞的懦弱和胆小，根本看不起自己这个娘亲，又厌恶延淅，觉得延淅愚蠢透顶，明明知道你看不起他们两个庶出，还一直倒贴你。但是这个小丫头很聪明，知道现在只能装弱小，等将来再将所有人踩在脚下。”
“她私下里骂人的时候怎么骂的，她说别分不清局势，说你纵然再受宠，也不过是一个男人，不过以色侍君。等她将来诞下皇嗣，那就是未来的君王，到时候所有的权力富贵都在她手中，想死的人尽管背叛她吧。”
沐稳跟沐稜的接触很少，从小到大几乎都没有认真的看过她，若是丢在大街上，沐稳还真认不出来。而且这个小丫头一见到沐稳就战战兢兢的低着头，害怕得不得了，所以沐稳根本不会多给她一个目光。
“延沂，这个小丫头甚至恬不知耻的问过我，问我是不是喜欢她，所以根本不立任何皇后，一直要等着她长大。我当时笑死了，却还不能反驳她。”
“本来只要她安分守己就可以富贵一生，但是她自取灭亡。我大概也猜得到你掌握了什么证据，因为我把她打昏了带出去的时候没有发觉，直到把她在水池里按着淹死之后回来才发现，朱砂盒里被抓了一把。”
“不过我已经不可能再去把她的尸体捞起来了，索性就不管了，反正确实没有人会怀疑我。延沂，你想想，一个七岁的小姑娘就敢借着胆小怕黑的理由爬上我的床，还说什么将来迟早都要侍寝，现在就先适应一下，她还真敢说！”
“我当时一听就火了，所以起了杀心。”
回想起来，这些理由确实可笑，一个小姑娘而已，而且要处置的话，办法多得是。但是权力之刀，握在手里，天地莫敢不从，谁都无法在这种强大的力量面前拒绝，所以再可笑的理由都能成为原因。
沐稳长叹一口气：“我该庆幸爷爷已经死了，否则现在不知该多伤心。”
轩辕境自然听懂了沐稳话里的讽刺，杨珏杀了沐家和轩辕家的人尚且可以说是外人，但是轩辕境作为亲人下手如此狠辣，怎能不让人寒心。
“延沂，反正我头上的烂账那么多，你再多记一笔也无所谓了。”
沐稳却说：“我不跟你提什么烂账，你作为君王，生杀大权自有定夺，于公于私我作为臣子都无法干预。只是，映儿的死在我心里是过不去的坎。”
“是因为我的失误才没有察觉他的心思，我辜负了他父亲的临终嘱托，我无法面对自己。至于其他人，我有心无力，你还想杀谁，尽情去杀就好。”
“若是觉得我也碍眼，随时动手。”
轩辕境走到沐稳面前，俯身要去亲吻沐稳：“延沂，别这样，事情都已经说开了，你只是需要一些时间，没关系，我们慢慢来，我愿意做任何弥补。”
沐稳将脸偏向一边，避开轩辕境的唇瓣：“皇上，我已经不想跟你把不可调和的矛盾都推到床上去解决了。”
“事情已经发生，任何的弥补都是无可挽回的，既然已成定局，我们就顺其自然吧。”清冷的茶色眼眸认真而平静的看着轩辕境，不带一丝波澜。
“我们以后还是君臣相待吧，这样你能将权力用的更称心，再也没有束缚。”
“你善待自己，好好保重。”沐稳轻轻推开轩辕境，起身往外走。
多年的相处，轩辕境很了解沐稳，沐稳就是那种太过理性和冷静的人，所以注定了跟他的感情绝不可能缠绵悱恻和轰轰烈烈，只能细水长流和相守相伴。在这样的感情里，几乎不会有太大的波澜起伏，总是处于一种岁月静好的时光。
而沐稳也很少会真的跟你动手或者说什么过分的话，多半时候都是波澜不惊的平稳，即使偶尔的小波澜也不过是情趣。
可是真话和假话都感受得到的，一个人对你的感觉，你绝对是世上最清楚的人，很多时候根本用不着自欺欺人。
轩辕境的脸色完全变了，他以前也犯过很多错，也很多次伤过沐稳，但是不管怎么样，他也知道沐稳心里是有他的，他们还可以继续在一起的。
沐稳从来没有说过这样的话，也从来没有用这样平静淡漠到陌生的眼神看着他，这种几乎让他心碎的眼神，没有一丝憎恨，也没有一丝爱意，只是陌生。
“延沂，别这样对我，我错了！我错了行不行？”轩辕境慌乱的拉住沐稳。
沐稳的目光平静的望着不知名的前方，淡淡的说：“各自保重吧。”
“别这样！别这样，我以后什么都听你的，我什么都不做了，好不好？”轩辕境近乎哀求，他的心里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慌乱，好像真的要永远失去沐稳了。
“你的强行挽留也改变不了我的心意，只会将我逼走。”
腥红的血丝从嘴角溢出，顺着下巴蜿蜒。
轩辕境被吓得立刻放开了手，只要沐稳还留在身边，那么至少还有希望，还有机会，但是若是真的将沐稳逼走了，那么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而且沐稳现在虚弱得跟游魂一样，不能再有一丝闪失。
看着沐稳的背影越走越远，轩辕境颓然坐在地上。
天边虽然已经有了亮光，但是依旧灰暗阴沉，这场小雨，只怕还不会停息。
沐稳用伞撑在地上，慢慢的走回了沂王府，他心口疼得厉害，感觉快要窒息，嘴角的鲜血也不断溢出来。顺着下巴一滴一滴的滴淌到胸前的衣襟上，纯白的素衫被染红了一块，凄美，妖冶。
沂王府门口的守卫看见沐稳之后，急忙冲上来扶着沐稳往里走。
听到守卫禀报的古君弋和秦倾画急忙赶了过来，欣颜更是急的不行，只能赶快煎药。杨珏则是被下人扶着一瘸一拐挪过来的，双腿暂时完全不能用了。
沐稳虽然醒着，但是目光清冷无光，空灵得凄凉。
杨珏心里一沉，被扶着坐到床边，然后给沐稳诊脉。他听下人说了，好像是沐稳夜里出去了，现在才回来，沐稳是一路吐着血回来的。
不仅仅只是简单的内伤虚寒，脉象极其诡异，时而气若游丝几乎断绝，时而猛烈汹涌，更像是练功之人走火入魔之后的症状。
但是鬼谷派内功深厚，每一个底子根基稳固，根本不存在另辟蹊径而走捷径的事情。因为他们的正统心法就已经是剑走偏锋了，极端到恐怖。也只有扎实的基础才能修炼，所以根本不存在蹊径了。
“延沂，你哪里不舒服？我实在诊不出你的病症。”杨珏只能直接问沐稳。
沐稳看了杨珏一眼，然后说：“其他人都出去，我们两个单独聊聊。”
作者有话要说：
☆、第九百二十七章 不要习惯别人对你的好
两座清梦别院，一座陪伴沐稳和轩辕境青梅竹马一路长大，一座记录沐稳和杨珏两情相悦执手相伴，所以，结束也在这两个地方。
天意就是这么安排，让人心和人情在这个时候走到尽头。
“我一直特别喜欢听雨声，尤其是夜晚，总是能睡得特别好，你猜猜为什么。”
杨珏自然不知道沐稳为什么喜欢，只是觉得那种感觉真的很舒服，从前跟沐稳在一起的时候，若是下着雨，沐稳就会跟他早早的上床躺着去。
看书也好，说说话也罢，靠在沐稳的胸前，总觉得那样的岁月太过美好。
然后搂在一起安枕一夜，整个梦里都是甜蜜，整颗心都是满满的。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喜欢，但是我喜欢的原因你可以猜一猜。”
“你的心在我面前太透明，只要我喜欢的，你一定会尝试去喜欢，然后一定会逼着自己喜欢，到最后都成了习惯。”沐稳自然是将一切看在眼中。
“那是你因为你喜欢的东西确实都是好的，至少比我以前喜欢的好，所以我就算不逼自己，也会在接触之后自然而然的喜欢上。”
“你还是没有猜出我喜欢的原因。”
杨珏轻轻一笑：“你的心思我从来都猜不透，也懒得猜，反正只要乖乖的听你的话和对你好，那么就什么都不用多想了。你嘴上什么都不说，其实心里跟明镜一样，一点一滴一个小细节，你都可以记一辈子。”
“既然以前都不猜，怎么现在就那么喜欢猜呢。”沐稳的语气急转直下。
屋内瞬间变得寂静无比，落针可闻。
彼此的呼吸近在咫尺，却也让杨珏快要窒息，不敢稍微多呼吸一口。
语气里的讽刺很明显，就是说杨珏擅作主张在背后自以为是的主导了这么多事，还会打着旗号说，都是为了沐稳好，一方面是帮沐稳雪耻，以绝后患，一方面是帮沐稳看清轩辕境，不要再被轩辕境蒙蔽。
“延沂，我知道你心里不舒服，你若是想打想骂尽管动手，你知道我不敢跟你还嘴和还手的，你别自己气坏了身子。”杨珏言辞间满是关切神色。
“我不是纸糊的，用不着你操心。”语气清冷，令人遍体生寒。
“你昨天不是让沐管家带话给我吗，不是想要问问过这笔账究竟该算在谁头上吗，我今天正好有时间，就教你算算。”
杨珏将眼神投向一边的书桌：“延沂，你先好好休息，这些事情以后再说。”
“你以后想听，我未必想跟你说。今天我就明确的告诉你，我们两个之间的规则，一直都是我来定，而不是你，你愿意遵守就遵守，不愿意遵守就滚。”
“我现在想跟你说，你要么就好好听着，要么就一辈子别想再听。”
杨珏心中一沉，沐稳很少会这样严厉的跟他说话，倒不是沐稳脾气好，正相反，沐稳脾气很差，喜怒无常。但是却天生喜怒不形于色，所以也看不出悲喜。
“好，你说，我听着。”杨珏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
“你是不是觉得特别委屈，觉得我随心所欲的抛弃了你，虽然打着为你好的名义，但是却一点都没有顾虑你的感受。将你逼到这个皇位上，现在又不管你，所以你觉得报复一下我，可以让我跟你感同身受吗。”
“我，我不是……”
“别打断我，等我说完你再说。”沐稳打断了杨珏。
“杨珏，你父母将你生下来，给予你生命，并且给你锦衣玉食，但是在中途的时候，不得不将你送走，让你独自面对风险，独自成长。”
“这一段路很艰难，甚至几次三番要了你的命，更完全改变了你的人生。”
“虽然回想起来这一段磨砺改变了你的人生，让你成才，但是你被父母丢弃的怨恨以及被亲人的伤害的痛苦，以及这段路上承受的一切磨难，让你开始去怨恨这一切的根源。逼得父母自尽，大哥陪葬。”
“你说他们死前究竟该怨恨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儿子？”
“还是该怨恨自己当年生下你？”
杨珏听明白沐稳的话里意思了，被沐稳讽刺得体无完肤，偏偏一句话都无法反驳。当初沐稳对他的好，算是爱情情义，后来逼他走，亦是无可奈何。
抛弃后的磨难让他成长起来，虽然一路辛酸，但是若没有这些破茧，又如何成蝶。在过去的岁月里，沐稳已经给了他足够强硬的翅膀，抛弃他之后就是让他自己飞翔，至于该飞往何方，以及飞多远，那都是他的事情了。
若是他因为后来的不顺利，或者对往事的介怀，而把罪责归罪到沐稳身上。觉得是沐稳给他的翅膀不够硬，或者是沐稳对他绝情，那么真的是可笑了。
他自己已经选择了飞翔的方向，并且飞到了所有人仰视的地方，可是都走到了这一步，他却开始觉得现在过得不如意，并且讲这些不如意归罪于沐稳当初对他的抛弃，这岂不是有些可笑。
就好像他当初病弱，父母只求能保住他的命，几乎把他放废。他凭着医术和纯良的心性赢得了爱情，赢得了友情，结果最后却因为听到父母并不是因为宠爱他才把他放废，也从来没有真的准备把皇位传给他。
当初将他送出去虽然是无可奈何，却也是为了保全他大哥，几乎是做好了放弃他生命的准备。所以他不高兴了，甚至产生了怨恨和报复，可是他就没有想想他究竟该怀着感激和鞭策的心态看这一切，直接就将一切归罪为死。
他越站得高就越忘记了，不要习惯别人对你好，而要感激别人对你好。
他昨天的那席话充满了怨恨，将自己变成如今模样的原因归结到沐稳当初抛弃他的事情上。
他在心里一直明白，他根本不想当帝王，只想跟沐稳长相厮守，但是沐稳却抛弃他，逼得他变成了今天的样子，所以他今时今日所做的一切，都怪沐稳。
哪怕他居心不良的伤害了沐稳，也是沐稳活该，都要好好受着。
这种不负责任和不要脸的话，亏他说得出口，沐稳要是不好好训育他一下，还真让他觉得全天下就他最委屈。
杨珏被沐稳说的脸上发烫，坐在沐稳身边简直如坐针毡。早已经习惯了面对三教九流的他对于任何大小事情都能从容应对，也能立刻做出反击。但是面对沐稳，他永远都是卑微的，根本连话都说不出来。
沐稳却不给杨珏继续沉默的机会：“当然，你也可以说是父母自愿的与你无尤。就好像，你只求我陪在你身边，没有求我对你那么好，那是我咎由自取。”
“这种话我自然承认，可是我似乎对我的每个情人都这么好，其中被培养成君王的也不少，但是似乎也没有谁对我说过他走到哪一步都是我害的，怎么就出了你这么一个人才。究竟是我的选择是错的，还是你自己的心有问题。”
“你也别说什么那是因为你跟别人的境遇不一样，换成别人也会这样做。事实只是这个境遇是你的，这个选择也是你的，只是你的，而不是其他任何人的。”
“就好像喜欢我的人那么多，但是偏偏就你杨珏命好，得到了太多，也就注定了要付出一些代价。好的坏的都是你的命，也是你自己做出的选择，你都该受着。”
“怨不得任何人，只能怨自己。就好像事到如今，你忽然错了，但是我也在反思自己的所作所为。”
“我在想，当初应该随便的把你放在床上玩弄你一下就好，何必对你那么用心，然后在当年那种困境里，也哄着你玩，自己照样成亲坐享齐人之福，让你当一个怨妇小质子，现在还是整日痴痴的等着我的垂怜，这样的选择是否能够让你无怨无悔呢？”
杨珏一直静静的听着沐稳的话，一开始的时候确实是因为沐稳那些露骨的指责而羞愧，现在却完全抬不起头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九百二十八章 一命偿一命不是玩笑
这么多年，他原先是怨恨沐稳玩弄他抛弃他，后来知道了真相之后他虽然感激沐稳，但是却带着一些更多的希望。
既然当初沐稳那么为他着想，现在为什么就不可以了呢。他以前是不得不选择轩辕境，现在为什么不可以选择自己呢？
既然是他一手将自己培养起来，那么就该对自己负责到底，而不是让自己在目前的困境里死亡。他心中明明有自己，也该属于自己，天下和他都是自己的。
人的贪婪是无穷无尽的，对于没有希望的事情和人，人会权衡性的放手。但是一旦有了希望之后，就会一步一步得寸进尺。
看到杨珏一直沉默着，沐稳也不开口了。
屋内气氛僵持不下，两人之间很少有这样尴尬的沉默，简直无法继续面对彼此。
不知道过了多久，杨珏先叹了一口气。
“延沂，你不知道我这一路走来有多艰难，我知道这些都不是我胡作非为的借口。我找了千百个借口，做了千万件错事，最终的目的也是想要把你留在身边。我这一辈子，再也不会第二次去这样爱上一个人，我想在这份唯一上加一个期限，至少一辈子的期限。”
沐稳压低了纤长的睫毛:“如果我跟你说，我已经命不久矣，我无法满足任何人一辈子的承诺，你还会如此坚持吗？”
“你是担心你现在的身体吗？没关系的，天下间还有很多医者，我们总会找到可以把你医治好的人，你才二十出头，说什么胡话呢。”
“我说的是如果。”
“没有这种如果，我不允许，你一定会长命百岁。”
沐稳沉默了一会:“我一直很宠爱倾儿，不止因为她是我的表妹，更多的是因为我真的很喜欢她。”
“她坚强聪颖，外柔内刚，敢作敢为，有着太多男子都自愧不如的东西，但是归根到底，她毕竟是一个弱女子，我想多为她承担一些。”
“过去我曾经担心过，万一她对我有情，而我对她无心，那么我会很愧疚。但是她很聪明，不会明知是死路还走到黑。得知她心有所属，并且勇敢付出的时候，我很欣慰，在这人世走一场，能遇到这样一个人，不容易。”
“她嫁给我之后并不开心，她心里牵挂着另一个人，但是又对我有愧疚，我虽然说了很多次不在意，但是她很多时候根本不愿意让我亲近。”
“我记得有一次，她多喝了几杯，哭着对我说，我就算去青楼找一个也比她干净，她这样的残花败柳根本不值得我对她好。”
“让我不要用所谓的宠爱来包容她照顾她，这些感情只会让她更加觉得自己不配。”
“我知道她一直过得很辛苦，但是我却什么都帮不到她，只能看着她日复一日的痛苦下去。”
“好不容易听到她终于去到叶晋漓身边，本以为她以后终于可以过得幸福一些，哪怕那个人已经死了，但是她也终于可以守在那个人身边了。”
“没想到，她却变成了你跟子弘明争暗斗的牺牲。说我不气不心痛你觉得可能吗？在你们的心里，因为你们爱我，所以她让我所承受的屈辱就成了罪无可恕的罪名，可是你们是否想过，我为什么宁愿承受这些也要照顾她。”
“爱一个人，至少还爱屋及乌，该明白什么是可以让他高兴，什么会让他伤心难过。而不是凭着自己的喜好来做一些自以为对他好的事。”
“我自问并不是一个没有自制力的人，而且明知倾儿心中没有我，为何我不只装装样子，私下何必亲近她。”
“那是因为我有自己的打算，万一将来事情瞒不住，那么她为我生了一个亲生的，至少可以保全她和君辞的性命。”
“让我没想到的是，我的这个打算不止没有保护她，反而让她遇害。”
“延沂，我……”杨珏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说了，他明明可以不这样做，但是，他打着为沐稳好的名义，其实更多的是私心，他嫉妒轩辕倾。
当年他悲痛欲绝的离开，就是轩辕倾跟沐稳大婚，他永远无法忘记那个时候轩辕倾穿的红色嫁衣有多刺目。
“延沂，我自问在爱屋及乌的问题上，我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以前对你的家人自己朋友，我都费尽心思讨好。就连轩辕境，我都一再忍让，也仁至义尽了。”
“爱一个人本来就是自私的事情，我不可能面对一个夺走了我一辈子都不可能实现的梦想的女人宽容，何况她的所作所为完全背叛了我的梦想。”
“延沂，你宠爱她，宽容她，那是你对她的情意，我嫉妒她，怨恨她，那也是我人性里无法避免的本性。”
“事到如今，我知道我说什么都是狡辩，根本于事无补。延沂，我只想让你明白，再强大的人，都无法逃避自己的本心的。”
这一刻，两人之间很安静，但是没有一丝尴尬。就好像多年前两人静谧相伴的每个时光，平静而从容。
沐稳看了杨珏一眼：“杨珏，我原先让你一命偿一命并不是开玩笑，如果你能做好那一步，你害了倾儿这件事我们就算了，一个妻子，一个孩子。”
“好啊，自然应该还的，一个妻子，我来当，反正我们洞房花烛可比你跟她大婚要早的多。”
“我不在乎天下人如何看我，也不在乎后世传闻如何不堪，你愿意娶，我带着整个玄国当聘礼嫁你，光明正大的嫁你。”杨珏的目光很坚定，没有一丝躲闪。
“至于孩子，我这辈子是没法给你生了，但是我已经有两个孩子了，你随便挑，全部要也行，以后都跟你姓沐了。”
沐稳看了杨珏好一会，然后才开口：“我听闻你两个儿子都很聪明伶俐，你把他们的生辰八字给我，我看一看哪一个跟我嵌合的好，以后就给我了。”
“嗯？”杨珏完全没想到沐稳一下子就把注意力都转移到孩子身上了，他说了那么一堆感人肺腑的话，结果沐稳在意孩子？
“怎么，舍不得了？”
“不是，只是，延沂你的意思是？”
“君辞本来就是叶晋漓的孩子，放在你身边养也好，他身上毕竟有轩辕皇室的血脉，你也不会轻易放他回来。你手里抓着我儿子当人质，我也要抓一个你的儿子，公平交换。”
杨珏摇摇头：“延沂，你想哪去了，你若是希望君辞回来，我自然将他送回来。”
“我确实不希望他回来了，子弘随时会将事情闹大，到时候君辞的处境太尴尬。”
“你可以去跟他在一起啊，他也很想你。”
沐稳将目光投向别处：“如果你希望用孩子来拴住我的话，最好自己帮我生一个。”
“延沂，我们之间……”
“我现在很累，什么都不想想，你也别再提。不过要你一个儿子的话是真的也是假的，认我当义父就好，还是你的皇子。”
杨珏自然喜上眉梢:“这是孩子的福气。”
“我要很准确的生辰八字。”
“很准确？”杨珏心里不安，杨雪吟的生辰八字他不确定，只是能推算一个大概。但是杨雪吟并非亲生的事情杨珏不想让太多人知道，现在也不知该如何跟沐稳开口。
“自然要准确，否则推算不对的话，极有可能相生相克，弄不好就把我克死了。”想要骗杨珏实在太简单，光是看杨珏的神色就能知道杨珏确实拿不准孩子的生辰八字。
“你可是孩子的亲生父亲，可别说你日理万机到连孩子的生辰都不记得，不知道的还以为孩子是你从外面抢回来的。”
杨珏笑笑：“自然是亲生的，但是我最近太忙，有着拿不准，等我好好想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
☆、第九百二十九章 它山之石可以攻玉
“不急，你慢慢想。”
“延沂，其实我心里不高兴，在说孩子的事情之前，我说了那么多认真深情的话，可是你压根没在意，我委屈死了。”
这种近乎撒娇的语气，却没有换来沐稳宠溺，相反只换来沐稳一个清冷戏谑的眼神。
“这种自以为感人至深，实则宣兵夺主的流氓行为，你拿去骗骗那些愚民还行。这就好比你造反杀了君王，然后在天下人的指责面前装模作样的认错，说什么自己会填上这个空位，这跟明抢有任何区别吗。”
第17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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