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情结+续篇 作者:十世

    第19节

    北堂曜日咬着牙道:“义父,我不疼,真的,一点也不疼。”

    言非离道:“嗯!离儿真了不起。”

    北堂曜日道:“义父,我冷。”

    言非离在他身边躺下,小心翼翼把他搂在怀里,拉过床上唯一一床单被,盖在二人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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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上有人送来了几个馒头和一碗清水,放在桌上。言非离撑起身子,下床取过一个馒头,慢慢撕了,喂给离儿。

    北堂曜日虽然从小娇生惯养,此时却并不挑剔,一口一口,吃了半个下去。言非离见状,微微放心,疲惫地靠在床头。

    北堂曜日忽然道:“义父,你一点都不想离儿。”

    “怎么会?”言非离诧异。

    北堂曜日嘟起嘴,指着他的肚子道:“你看你胖了这么多,分明一点都不想念离儿。父王还说你病了,所以不能来看我。父王骗人!”

    言非离啼笑皆非,却不知该怎样解释,只得道:“义父确实病了。义父真的很想离儿。”

    “我不信!”北堂曜日虽然嘴里这么说,但见义父果然脸色不好,一直捂着肚子,额上又渐渐沁出冷汗,不由问道:“义父,你怎么了?”

    言非离笑了笑,道:“没事。义父只是肚子有点不舒服,一会儿就好。”

    北堂曜日皱着小眉头道:“义父,你是不是饿了?你也吃馒头啊。”说着,去推言非离手里还握着的半个馒头。

    言非离此时哪里吃得下去。他现在将将七个月的身子,怎经得起这番奔波惊扰,早已动了胎气。只是傍晚时候服了秋叶原配的药,暂时缓了下去。可是后来又看见离儿,忙了这半会儿,腹中的两个孩子渐渐又闹了起来。

    言非离不想让离儿担忧,强撑了半晌,去摸怀里的药瓶,抖着手服下一粒。

    北堂曜日一直趴在床上,见义父服了药,手不停地在肚子上揉抚,心中好奇,直盯着他腹部看。过了片刻,虽然背后的伤仍痛着,却还是忍不住,轻轻伸出手,摸了上去。

    言非离低头一看,见曜日的小手覆在自己腹上,来回摸索,不由微微一笑,心里涌上温情,顿觉身上好似也没有那么难受了。

    北堂曜日疑惑地道:“义父,你的肚子在动。”

    “嗯。”言非离慢慢应了一声,在他身边躺下。

    北堂曜日向他这边挪了挪,言非离喝道:“别动!小心伤口!”

    北堂曜日道:“有义父在,离儿什么也不怕!这点小伤算什么。父王说他小时候,有一次被祖父的仇人抓了去,关了七天七夜。那些坏人不给父王吃的,也不给水喝,还在父王胸前击了一掌,让父王身上忽冷忽热,以后成个废人。可是后来父王被祖父救了回去,我们北堂家的明月神功又再厉害不过,父王勤练武功,这伤就渐渐好了。”

    言非离听了这话,才知道原来北堂傲小时候还有这番经历,道:“离儿,你的明月神功练得怎么样了?”

    “我已经练至第一层了。”曜日甚为得意,将自己下午怎样击伤那个看押他的侍卫,怎样逃出小房,怎样要去找辉儿却被人抓到的事讲了一遍。

    言非离摸摸他的小脑袋,暗赞这个孩子实在胆大心细,足智多谋,只可惜年纪太小,经验和功力不足,若再长个几岁,便真能放心让他一人逃出去。

    北堂曜日到底受了伤,说了半天话,终于体力不支,趴在床上渐渐睡了过去。

    言非离见状,将被子给他盖了盖,腹中的孩子好似也睡着了,便调整呼吸,闭眼小歇。

    半夜,言非离睡不踏实,感觉身旁微动,连忙睁开眼。见离儿一张小脸烧得通红,额上冒出汗珠,难受地蠕动着。言非离伸手一摸,额头滚烫,不由大惊。知道是他背后的伤没有上药,怕是伤口发炎引起的发烧。

    言非离久不在江湖上走动,近来又一直住在别院,在北堂傲的保护下,身上自然不会带着以前那些疗伤用的东西,只有秋叶原给他配的几副药而已。言非离此时没有别的办法,握住离儿的脉门,将内力缓缓送了进去。

    明月神功是一种非常奇异的武功,具有强大的疗伤功效,只有北堂家的人才能练就。北堂曜日是北堂傲长子,继承了胸前那朵梅花状胎记,是练神功最佳的人才。他又天资聪颖,早已过了第一层。只不过到底功力太浅,无法自行运功疗伤。因此言非离的内力一输进去,立刻激发了自身潜藏的功力,真气很快便运转起来,不过却不能持久。

    言非离守在他身边,不断用自身的内力去激他,带动真气运转。不知过了多久,已是满头大汗。他身子沉重,不能妄动真气,此时却顾不了那么多了。

    天色将明之时,孩子出了一身汗,烧终于慢慢退了下去。言非离松了口气,疲惫地倒在枕上,沉沉地睡去。

    “义父!义父!”

    言非离听到离儿的唤声,勉强睁开双眼。

    北堂曜日道:“义父你听,外面好乱。”

    言非离凝神一听,外面果然人声喧沸,夹杂着刀剑之声,连忙坐起身来,拉过曜日,检查了一下他背后的伤势。明月神功果然不同凡响,只不过一夜,那伤口已愈合了大半。

    言非离道:“离儿,待会儿不论发生了什么事,你都要好好跟在义父身边!义父叫你做什么就做什么!”

    北堂曜日点点头,道:“父王来救我们了。”

    101

    言非离掏出药瓶,又服了一粒药丸下去,缓缓试着运行了一遍体内真气,感觉还可以应付。将离儿拉到身后,仔细倾听外面的动静。

    打斗之声越来越近,有人猛然打开大门,喝道:“将他们带出去!”正是幽教教主安明。

    几个黑衣人上前,一人伸手去拉北堂曜日。言非离挡住,将曜日抱在怀里。几人见言非离身材怪异,却没有多想什么,将二人推搡出去。

    出了暗室,远处一片浓烟,似乎是起了火,夹杂着叫嚷的人声,乱糟糟一片。

    “看什么!快走!”其中一名黑衣侍卫推了言非离一把,押着他们快步前行。

    言非离已看出这是个寺院,前方着火的似乎是前院庙宇,火势很旺,风力很强,怕非人力可灭,大概用不了半个时辰就会烧过来。

    几人匆忙押着言非离和北堂曜日刚刚来到后院,突然一批逃难的僧人冲了出来,个个抱头乱窜,不辨东西,登时将人冲散。

    言非离见机不可失,突然出手,从身旁一人那里抢过一柄长剑,拉着离儿急退。

    安明见状,向他们冲来。

    言非离对离儿急喝:“快走!去找你父王!”

    北堂曜日毫不犹豫,转身蹿了出去。有人想拦,可他身形灵巧,经过昨夜言非离的一夜激发,明月神功正是真气运转最快的时候,闪了两下,一一被他避过。

    眼见他已奔至门口,北堂王府的人马就在那后面,却见一只利箭向他小小的背影直射而去。

    “离儿!”言非离大惊,立刻提气飞奔过去,手中长剑甩手,呛的一声将那只短箭击落在地。

    又是一声箭鸣,紧随其后,却是直往言非离而去。

    言非离耳闻风声,却无力避过,腹中的绞痛让他脚下一软。

    扑地一声,那箭从背后射入左肩,言非离脸色一白,踉跄地跌倒在地。

    “义父!”北堂曜日已跑到了门口,此时见状,转身想要奔回。

    言非离厉声喝止:“快走!”

    北堂曜日却仍直奔过来。言非离一咬牙,运起真气,将离儿扑过来的小小身子用力一推,直送出去七八丈远,大喝道:“快走!你不听义父的话吗!?”

    北堂曜日落地一看,义父已被那些人团团围住,还有几人向自己这边奔来。他年纪虽小,头脑却甚清楚,一咬牙,转身窜进了前院。

    言非离一阵昏眩,捧着肚子倒在地上,左肩已经麻痹。看见离儿的身影已经消失,那些追赶的人竟然折了回来,微感不妙。

    安明道:“你自己要让儿子回去送死,可怪不得别人?”

    “你、你什么意思!?”言非离脸色苍白,满头大汗,吃力地质问。

    安明道:“兀杰在前院埋了火药,只待与北堂傲同归于尽!不然你以为我幽教为何要撤!”

    言非离闻言,心神俱裂,凄厉地喊了一声:“不!”

    前方院落突然传来一阵巨大的轰鸣,地面随之震动,两边的墙壁轰然倒塌。

    安明脸色一变,对属下急喝:“已经开始了,快撤!”说着向前去扯言非离,却见他身后的半圆形门墙晃动着向前砸来。

    言非离面如死灰,一动不动地倒在那里。安明顾不得他,急忙抽身退后,与众属下急急撤离。

    矮墙轰然倒落,言非离却没有等到预料之中的倾轧。迷茫的睁开眼,看见一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

    言非离已经认不出他是谁了。爆炸的轰鸣声仍不断地从耳边和地面上传过来。言非离想到北堂傲和离儿,心里剧痛,双手紧抱着阵痛不已的肚子,沉沉地合上了眼。

    一起去吧……

    凌青挡在言非离身上,墙垣几乎将他背脊压断,满身满脸的灰尘,血迹不知从什么地方缓缓流了下来。

    他看着身下言非离昏迷过去的清颜,臃肿凸起的身躯,心里一阵阵酸涩。

    他果然,还是回到了门主的身边……

    突然身上一松,一道熟悉的声音厉喝:

    “你在做什么!?”

    凌青抬手抹去脸上的血水和尘灰,痛心地道:“大哥,为什么这么做?”

    “你懂什么!让开!”凌朱举剑上前,指着言非离道:“这个男人是异族,是祸害!怎能不除!”

    “不,他不是!”凌青拼命地摇头:“他是个好人!大哥,你不要一错再错!”

    凌朱冷道:“我没有错!门主被他迷惑,你也被他迷惑!本来他走了就算了,可是他却要回来。你看看他的样子,哪里还像个男人。我们是北堂家的暗卫,保护的只有门主与主母,而不是这样一个不男不女的怪物!走开!”

    “不行!我知道大哥你是因为我喜欢他才不高兴。可是他什么也没有做,是我自己爱上他,喜欢他,这不是他的错!大哥你……”凌青固执地挡在那里,突然双眼瞪圆,惊惶地大喊一声:“大哥!”

    凌朱的身体突然软了下去,向前栽倒!

    凌青惊恐地伸手抱住他,抬头望去,北堂傲抱着离儿,如罗刹一般,冷冷地站在那里。

    ……

    言非离左肩在燃烧,很热很热。腹中的胎儿在躁动,不停地向下坠去。这种坠痛感很久以前他曾感受过。双腿间慢慢的濡湿了。

    不!不要……

    言非离紧紧抱着肚子。

    不能失去……不能再失去了……救救孩子……救救……

    离儿?我的离儿哪去了?离儿……我的离儿……

    “义父,义父,我在这里,离儿在这里!你睁开眼,你看一看我!”北堂曜日哭泣的声音就在耳旁。

    “非离?非离!你不会有事的,你睁开眼!我和离儿没有事,我们都没有事,你快醒一醒!”北堂傲一惯清冷的声音焦急而暴躁,分明不像他了。

    暖暖的热流不断涌进他的身体,护住他的心脉。

    有人撬开他的嘴,给他喂下一粒东西。浓郁的药味充斥在口中,渐渐溶化、消散。

    102

    北堂傲看见言非离倒在瓦铄之下,生死未仆,只觉肝胆欲裂,将离儿抛在地下,过去把言非离抱在怀里。左肩粘湿的液体渗透了外衫,流出黑色的血迹。

    北堂傲颤着手点了他的穴道。见那利箭深入肩胛,带着倒钩,不能拔出。

    北堂傲将他轻轻抱起,几个腾挪,出了寺院,冲进林中的马车。

    秋叶原正等在那里。

    北堂傲办事精细,早已想到所有可能性,便带着秋叶原隐在这林中,由侍卫守候。

    秋叶原见状,反倒稳下心神。

    北堂傲将言非离放入马车,交给秋叶原,回身去接了离儿,命所有侍卫继续包围寺庙,追捕安明余党,查找先一步不知所踪的王妃与二世子,立刻随马车回到别院。

    路上,秋叶原割开言非离肩肉,拔出带钩的短箭,鲜血狂涌而出。

    言非离痛得反应,微弱地呻吟,唤着离儿的名字。

    离儿大哭,叫闹不休。北堂傲拂手点了他的睡穴。

    北堂傲一直握着言非离的手,以明月神功护住他的心脉。撬开他的嘴,给他喂下一粒大还丹。

    秋叶原速度极快,起出箭矢后,又迅速处理了言非离肩上的伤势,不过半刻钟时候。

    马车还在飞奔,言非离身下的血迹却越来越多。

    秋叶原脸色凝重,银针一针一针,准确有力地插入言非离的身体。

    北堂傲脸色苍白,初时还不断唤着言非离,渐渐却冷凝下来,面无表情。

    到了别院,北堂傲稳稳抱起言非离,身形掠去,几个起步,旁人还未看清人影,已进入内室,将言非离轻轻在床上放好。

    秋叶原赶进来时,正见北堂傲握着言非离的手,静静等在床边。不知为何,见了他这模样,秋叶原心里忽然有些发颤。

    北堂傲一直用自己的内力护着言非离的心脉。

    “他怎么样?”

    不知时间过了多久,待秋叶原终于将最后一根银针收起,北堂傲声音暗哑,缓缓问道。

    “箭伤还在其次。箭上有毒,会侵蚀心脉。可是他有七个月的身孕,又动了胎气,无法为他解毒。”秋叶原行医十几年,遇到这种情况也是束手无措。“他中的毒乃是无回手,毒性猛烈,但并不是不可解。但要解此毒,必须毒走全身,慢慢逼出化解。可是如此,胎儿必定受损,怕会胎死腹中。”

    北堂傲攥紧拳头,过了片刻,沉声道:“为他解毒!”

    秋叶原沉默半晌,道:“我虽以银针之术暂时将毒性困住,但若迟迟不解,伤及心脉,到时便无可挽回……只是他身子亏虚,勉强受孕已是不该,现在孩子又已经有七个月,若是此时胎儿不保,只怕也、也……”

    北堂傲有些茫然,道:“那该怎么办?”

    秋叶原咬牙道:“现在我先将毒止住,孩子也必须要保住。只要北堂门主以内力保住他的心脉,三日内应可无碍。在这三日内,我一定会想出办法!”

    秋叶原心知,若是舍了孩子解毒,言非离醒来后怕也命不久已。但若不解毒,却也是死路一条。无论如何,只要还有万一的机会,他也要努力救活言非离。

    北堂傲心口突然一阵绞痛,急忙把涌上咽喉的腥甜咽了回去,凝神运气。

    言非离对这些茫然不知。当他再次睁开眼的时候,恍如隔世。

    北堂傲对他微微一笑,道:“非离,你醒了。”

    言非离动了动,感觉他正握着自己的右手,左臂却麻木无知。张了张口,喉咙干哑,说不出一个字。

    北堂傲端过旁边的药粥,道:“喝点东西。”说着将言非离慢慢扶了起来,抱在怀中。

    言非离神志疲惫,由他喂了自己几口粥,微弱地问道:“离儿呢?”

    北堂傲道:“我一会儿就叫他来,你先歇歇。”

    言非离隐隐觉得哪里奇怪,蹙眉想了半天,发生的事慢慢浮现。抬眼望了望北堂傲,见他放下碗,轻轻举袖擦去自己嘴边的水痕。眼神无限温柔,嘴角含笑,冷艳的俊颜温情脉脉,从未有过的宁馨。

    刹那间,言非离突然了悟。右手捂上隆起的腹部,低声道:“无论如何,我要把孩子生下来。”

    “嗯。”北堂傲拥紧他,吻了吻他的鬓发,道:“你不会有事,孩子也不会有事!”

    言非离勉强一笑,缓缓点了点头,无力的合上眼。

    兀杰已在那场爆炸中身亡。安明余党等人被北门追杀殆尽。林嫣嫣带着辉儿不知所踪。

    这些事北堂傲都没有心情去管了,只是日日夜夜陪在言非离身边。

    现在他们在和时间比赛。秋叶原花了三天三夜,熬尽所有心血,赶制出缓解无回手毒性的药。但是这种药只能缓解毒性,却不能将其完全清除。

    时间随着言非离的腹部日益隆起,而一点一点消磨着。只要能熬到孩子出生,待他们出世后,秋叶原便能一举解除无回手毒性。只有这样,言非离才有一丝活下去的机会。

    言非离大部分时间都在昏迷着,清醒地时候很少很少。因为只有沉睡,才能减少消耗,减慢毒性的侵蚀。

    他什么也没问,什么也没说。似乎什么都知道,又似乎什么都不知道。

    醒来的时候,如果精神好,在用过膳服过药后,他会让北堂傲把离儿叫来,让他依偎在自己身边,看着他好奇地把小手在自己肚子上摸来摸去。但大多时候,服过药后他便会再度沉睡过去。

    “义父,我知道了,你的肚子里有宝宝!”北堂曜日这日趴在言非离腹上聆听,突然抬头道。

    言非离神色微动,却没有说话。

    北堂曜日道:“义父,你是不是累了?想睡了?”

    言非离摇了摇头。北堂傲道:“离儿,你怎么知道义父肚子里有宝宝?”

    北堂曜日歪着头,反问道:“难道不是么?”

    北堂傲微微一笑,道:“是。离儿真聪明。”

    103

    言非离靠卧在床边,半合着眼,静静听着他们父子俩对话。

    北堂曜日道:“义父生下的宝宝,是不是我的弟弟或妹妹?”

    北堂傲道:“义父的孩子,自然是你的弟妹。”

    北堂曜日低头默不作声,过了半晌,道:“我知道了。我也是父王和义父孩子。”

    言非离闻言,终于动容,与北堂傲一齐震惊地看着他。

    “离儿……”言非离唤了一声,却说不下去。他知道北堂傲是决不会告诉他自己的身世的。

    北堂傲盯着离儿,没有问他为什么会这么想,只是问道:“离儿希望自己是父王和义父的孩子吗?”

    北堂曜日将小脸贴在言非离高高的肚皮上,轻轻抚摸里面的弟妹,道:“当然啊。原来我真的是义父的孩子。真好!”

    言非离情绪激动,轻轻拉过北堂曜日,颤声道:“离儿,那你叫我一声、叫我一声……”

    “爹爹。”北堂曜日扑进他怀里,小手揽在他脖上。

    言非离惊喜交集,将离儿抱紧。

    北堂傲在旁看着这一幕,心中无限感慨。忆起当初千方百计将孩子从言非离身边带走,就是为了隐瞒他的身世。可是最后却仍敌不过父子天性。

    言非离抱着离儿的手忽然松开,全身痉挛起来,剧烈抖动。

    离儿惊慌失措地叫道:“爹爹!?”

    北堂傲一惊,连忙上前。

    言非离对离儿道:“爹爹不舒服……你、你先回去吧……”

    离儿不肯走。言非离摸了摸他的小脑袋,向北堂傲望去。

    北堂傲将离儿抱起,转身出了房间,送回自己的卧房,把他放在床上,道:“离儿乖,不要去打搅爹爹休息。”

    离儿红了眼睛,微微低下头,道:“父王,爹爹……会死吗?”

    北堂傲怔愣,坚定地道:“当然不会!你爹爹会好起来,和父王在一起!”

    离儿眼神一亮。

    北堂傲突然发现,他的眼睛真的长得好像言非离。

    回到内室,北堂傲被眼前的景象吓得肝胆欲裂。

    “非离!?”

    言非离倒在床沿边,紧紧抓着床幔,手指泛白,半个身子快要挣出床榻,神情痛苦,透出凄厉之色。

    “谦之,我不行了……”言非离吐出这几个字,突然向下栽去。

    北堂傲慌忙接住他,要将真气输进去。

    言非离一把抓住他的手,落力之极,嘶哑地道:“是、是孩子!”

    北堂傲连忙看向他腹部,果然比平时胎动得厉害。

    “难道是要生了?”

    言非离痛苦地道:“好、好象是……”

    北堂傲震惊。怎么会这样?怎么这么早?还不到八个月……

    “非离,你忍一忍,我去找秋大夫。”

    秋叶原很快就来了,看了言非离的情况,果然是要临产。他们熬了这么久,就是盼着孩子早点生下来。

    北堂傲脸色苍白,握着言非离的手,向秋叶原道:“是不是太早了……”他想起那个失去的辉儿,就是因为早产,生下来身体便不好,熬不住伤寒的折磨而夭折了。何况现在这是一对双胞胎!

    但是越拖得久一分,越是对言非离不利。

    秋叶原道:“是早了点。但是双胎大都是要早产的。”

    言非离已经疼得几近昏迷,闻言,吃力地睁开眼,道:“一定、一定要保住孩子……”

    秋叶原犹豫了一下。孩子将将八个月,言非离又身受重创,虽然毒性暂时被压制,但是孩子不可能不受影响,不知道是否能两个都保全下来。但是想到自己特意为他配置的安胎养身药,他服了这么久,应该会有很大帮助的。

    秋叶原道:“我尽力!”

    言非离还想说什么,却突然一阵急痛,伴着心脉附近毒素的浮动,眼前一黑,终于熬不住,晕了过去。

    北堂傲手心里尽是冷汗。

    因为言非离左肩有伤,毒素全部压在那里,半边背脊皮肤都是黑色的,伤口也不能完全愈合,所以根本无法躺卧。这一个月来,只能右侧卧,或是半靠着,其辛苦可想而知。现在在这生产时刻,他也只能靠卧在右侧,由北堂傲搂着,才能支撑住。

    言非离昏过去后又痛醒过来,醒来之后又生生痛昏过去,如此反反复复,不知几回。

    北堂傲到希望他能一直昏迷,好过现在这样看着他受罪。

    言非离即使昏厥之中,也痛得呻吟。但那已经不是呻吟了,倒像是痛苦的叹息,一声一声,连绵在一起,让人心痛。

    104

    好痛!好痛!!!

    言非离不时痉挛。整个人似乎被抛入了一个名为痛楚的大染缸里,一遍又一遍,不停地被刷洗、被凌虐。

    怎么这么久?快点!快点!

    言非离心里模糊地叫嚣着,却完全发不出声音。这一次生产比生离儿时不知艰苦多少倍。不说他现在的身体已经虚弱到不能负荷剧烈痛楚的地步,就是因为双胎,痛楚也是加倍的。

    秋叶原心知言非离的情况并不乐观。孩子因为是早产,胎位靠上,下来的很慢。而且他体力不足,大半时间是在昏迷,根本用不上力。以他这样的身体,如果没有外力的帮助,绝对无法自己娩下孩子。

    言非离已经痛了一天一夜。哀鸣之声虽然断断续续,却低沉巡回,持续不绝。

    北堂傲一直以真气护着他的心脉。可是过了半夜,察觉出他已是出气多,入气少。北堂傲面色苍白,脸色比言非离好不到哪里去。

    秋叶原撬开言非离的嘴,给他喂下一粒大还丹,道:“北堂门主,必须要孩子早点下来,不然他撑不久了。”

    北堂傲茫然地点点头,听着秋叶原的吩咐,将言非离半抱坐起。

    “啊啊──”

    言非离被突然的剧痛激醒,嘶喊一声,大睁开眼,模糊地看见秋叶原跪在床沿上,双手成拳,正在不断挤压他的腹部。

    “啊呃──”言非离半张着嘴,干哑的喉咙发不出完整的声音。脸孔已经扭曲,右手紧紧抓住北堂傲的臂膀,直嵌进他的肉里。

    北堂傲冷汗横流,死死地看着秋叶原毫不留情地在言非离圆隆的腹上不停地向下按。每一次都那么用力,直把高耸的腹部按下一个又一个深深的凹迹。

    太痛了!

    这种痛苦简直无法形容,似乎体内的五脏六腑都要被强压出来一样。

    言非离开始不由自主地挣扎。他的左肩左臂完全不能动,但是身体却在不停地扭摆,犹如垂死的鱼,在做最后的努力。

    看着他如此痛苦,北堂傲深深的痛恨自己的无力,恨不得能把他的痛苦分一半到自己身上。

    言非离生离儿时北堂傲也在场。可是当时除了愤怒之外,不过有些紧张,完全没有现在这么惶恐与绝望。

    北堂傲紧紧抱着言非离,不断把内力输送进他的体内,看见他痛苦到极致的表情,心里揪成一团。

    不知道这一切是怎么结束的。当微弱的婴儿的啼哭声终于在房间里响起时,北堂傲却根本没有注意到。

    两个孩子几乎是同时出来的,一先一后,似乎一眨眼的时间就结束了。

    北堂傲一直看着言非离。

    在孩子诞生的那一刹那,言非离仰起头,圆睁的双眼与他紧紧相连,漆黑的瞳孔里映出自己苍白的面容。往事瞬间,一幕一幕,在脑海里纷乱掠过。

    第一次相遇,那个月夜下年轻俊秀的叛军将领。

    第一次相伴,那个江湖路上忠心沉默的属下。

    第一次结合,那个阴暗的林子里痛楚狼狈的言非离。

    岁月如梭。从陌路到熟悉,从熟悉到伤害,从伤害到相知,从相知到相爱……

    漫漫长路,竟让他们走了整整十二年。

    心中的痛楚在不断膨胀。

    原来,我们竟然错过了这么多时光。

    北堂傲轻轻拂去言非离凌乱汗湿的发丝,凝视着他毫无生气地苍白的脸庞,微微颤抖。

    非离,活下去,不要离开我。以后的路,我们可以一起走!

    晨曦渐渐来临。薄薄的光亮,透过窗格,慢慢映了进来。

    摇曳的烛火,不知何时灭了一盏。只剩床头那一座,还在一闪一闪地晃动着。

    “北堂门主,他累了,让他好好休息吧。”秋叶原叹息的声音,仿佛从最遥远的世界传来,过了好久好久,才慢慢透进北堂傲耳里。

    “是,他是应该好好休息了。”北堂傲的声音很低,很淡。

    秋叶原看见晶莹的泪水顺着他白皙的脸颊,缓缓地,一滴一滴,落在言非离面上……

    105 尾声

    这一年的冬天好像来的特别晚。直到十二月中旬,冬季里的第一场雪,才姗姗来迟的,温柔细碎的飘落。

    “非离,今晚的月亮很美,你想不想看?我知道你总是喜欢看月的。虽然外面下雪了,不过没关系,总不会冻着你。”

    北堂傲笑着,拿过一件大裘,仔细为言非离穿好,轻轻抱起他,来到院子里,在暖阁里坐下。

    此时正是最圆满的时候。淡淡的银辉,皎洁而柔和,散发出迷人的魅力。

    北堂傲突然轻道:“我第一次看见你,也是在这样一个夜晚。那晚月亮很圆,很亮,天气也是一样的冷。你骑着马从山腰后急奔上来,手里提着长剑,一身黑色戎装,英姿飒爽,挺拔俊秀。当时我本以为不知又是从哪里跑来,打算追杀简帝分一杯羹的蠢货。但是看见你,却觉得有些意外。然后你下了马,走到我面前,直直地望着我……”

    北堂傲帮他裹紧厚软的裘衣,斜靠在暖榻上,搂得更紧。

    “我从来没有见别人用这样的眼神看过我。很干净,很清澈。而且那么坦率,那么直接,好像有一种火焰在跳跃。当时我就想,一个会用这样的眼神望着我的家伙,一定要留在身边。”

    北堂傲轻笑了一下。

    “我把简帝让给你,你居然一句话也没说就一剑把他杀了。好像你来根本不是为了给潘岳抱仇,也不是为了争权夺利,只是为了杀他而已……然后你茫茫然地站在那里,竟然在发呆,心魂都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一点防备都没有。我看着你的侧影,心想,这个家伙真是有意思,不过警觉性也未免太差了,在江湖上是怎么混的?”

    “那时我手里的剑,只要轻轻一挥,你在这世上便不会再留下任何痕迹。”

    “不过真奇怪。当时我连一丝,都没有转过这个念头。然后,你突然回过头来,那样望着我。你的眼神……我永远不会忘记。”

    暖阁外,雪花飞舞,月光映照,遍地银光一片。

    北堂傲神色迷离,陷入遥远的回忆。

    “我问你愿不愿意跟我走,你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你是潘军的首领,带着那么多兄弟,在乱世之中随意找个地方立足,都比屈人之下好。可是你居然那么痛快就答应了,以致于我有一段时间,不得不怀疑你的居心。”

    “我让你发誓,终身以我为主,终身不会背叛我。你也毫不犹豫的照做了。”

    “我将你带回天门,打破了门中的规矩,许多人不服,暗中找你的茬。这些我明明都知道,可是却不闻不问,想看你怎么解决”

    “没想到这些都难不倒你,不过半年时间,你就让他们心服口服。你性子温和,人缘又好,本来很容易和别人打成一片。可是你为了避嫌,不得不慢慢疏远了原来的兄弟……这么多年来,你和谁也不曾深交,小心翼翼地和大家保持距离,只是一心一意跟着我。

    “初时我还会奇怪你为何愿意付出这么多,可是后来却渐渐习惯了,视为理所当然一般。现在想来,真是迟钝的紧。”

    寒风卷起落雪,扑簌过来,击在暖阁的帐子上,掀起一阵微动。

    阁里的温暖丝毫不受影响,气息浮动,幽幽渺渺,好似人儿的叹息。

    北堂傲伸手抚摸言非离的眉眼,眼神流露出温柔之意,低下头温存地吻了吻他的鬓发。

    “非离,为何你会爱上我?你知道,我这个人冷漠无情,收心束情,对谁都不在意。我不好渔色,不喜欢女人,自然更不喜欢男人。这世上许多事,都无法让我在意。”

    “但是这样的我,竟然爱上了你。想来,都是命中注定……”

    “那天在鬼林,魑魅魍魉无论使用什么毒药我都不怕,可是他们却偏偏用了媚药。我那时神志不清,不知道让你受了多大的伤。我还记得当时草地上那滩血迹,触目惊心。可是你竟然没有丝毫抱怨……”

    “我知道你受了委屈。发生了这样的事,我想你虽然不说,但心里一定是介意的。我去了明国,把你留在浮游居,我知道你不愿意,可还是没有带你去。当时我对你那么冷淡,你有没有怪过我?有没有怨过我?”

    怀中人神态安详,睫毛轻颤,似是好梦正浓,不揽浊世。

    北堂傲叹息一声,轻道:“好似我做了什么事,你都不会怪我。我把离儿带走,你也不怨。我娶了林嫣嫣,你也不恨。你怎能对我如此包容?”

    “唉!我也不知道从何时开始,你竟变得如此重要。当我发现时,我已丢下门中事务,快马加鞭的赶去了简境战场。其实当时我已模糊地明了自己的心意,不过总觉得十分的不可思议。”

    北堂傲抚摸了一下他的薄唇,忍不住在上面落下轻吻。

    “我爱上你!爱上一个男人!真是造化弄人。”

    “不过感谢上天,那个人是你!非离,非离……”

    北堂傲呢喃着,清淡的声音,犹如悠长的叹息。

    “我不会放你走,我们在一起,永不分离……”

    一滴清泪,似是喜悦,似是惆怅,幽幽地,自那苍白的面容上落下。

    北堂傲低下头,舌尖轻挑,将这滴珍贵的泪,卷入彼此的唇齿之间……

    ──完──

    断情结番外合集 by:十世

    《圣诞贺礼,he版番外》_

    年底将近,匆匆回乡过年的人也异常多。北方官道上,时时出现一些赶路的马匹或车辆,暂时兴隆了这家客栈的生意。不过这日已是二十九,明天便是大年三十,热闹了一阵的官道终于又沉寂了下来。

    店小二正在打扫厅堂,按照往年的经验,到了今日傍晚,应该不会有什么客人了。正想着,已听见远处的马蹄声传来。早已练得炉火纯青的耳朵动了动,连忙放下手里的笤帚迎了出去。

    果见前方渐渐驰来的两匹骏马,如愿地停在客栈门口。

    店小二还从没见过这么俊的马。

    为首这匹高大健硕,通体全黑,如墨一般,四只蹄子却是雪白如银。在马首前额处,还有着一道白色的道痕。

    凭着多年牵马的经验,店小二再白痴也知道这是匹难得的千里宝马。再凭着多年牵这种宝马的经验,店小二又确定能骑它们的主人也是不可小觑的人物。

    想到此处,店小二连忙扬起他最职业、最讨好、最‘真诚’的笑容,说道:

    “客官是要住宿还是……”

    熟练流利的话嘎然而止,店小二生平第一次差点砸掉了自己最佳模范店小二的招牌。只因从马上跨下的那个人,实在让他震撼。

    那人一身白色锦袍,外面罩着华贵罕有的白裘。面容大半被掩在柔软华丽的裘毛中,只露出一双修长明的双眸。

    店小二做店小二这么多年,什么样的人没见过。此时让他愣住的不是眼前这个人冷的容貌,而是他凛冽的气质。明明是双秋水明眸,却在向他瞥来之际,射出冰一般的寒气,让他出口的话霎时冻住一半。

    乖乖地隆地冬!这绝对不是个好惹的主儿!

    店小二愣了瞬间,心下立刻做出判断。

    “小二,我们要住宿。”

    一个温和低沉的声音响起,顿时将刚才的寒气化的无影无踪。

    店小二连忙回过头去,见是骑那匹枣红色骏马的客人。这位客人大概四十来岁年纪,披着一袭黑色大裘,面目英俊,温文而笑,让人一见便生好感。两鬓的淡淡霜白和眼角的皱纹,也让他凭添一股令人信任的感觉。

    “是,是,客官里面请。”店小二立刻拿出专业素质,再次堆上刚才被冻结了的笑容。

    将两匹马牵到后院,交给专人打理,小二又回到前堂招呼客人。刚才不知钻到哪里去数钱的掌柜,也突然冒了出来,正在殷勤地招呼。

    两位客人都已脱下了皮裘,那位冷的客人更是随手将之扔在一旁的凳子上,长长的白色袍摆垂到了地面。

    店小二偷偷窥了一眼,这才看清了他的面貌。果然是个清冷丽的美人,不过好似上了点年纪,但却看不大出来。因为他皮肤光洁柔亮,脸上没有一丝皱纹,但是眼底却氤氲着一股经过时间锤炼的沧桑,让人感觉他的年纪已经不轻了。

    “不用报菜了,把你们这里最上等的好菜上几个来,快一点!”那人冷冷地打断掌柜的,吩咐道。

    “是。是。”掌柜的咧开嘴,点头哈腰地应道,知道在这年底时候遇到了贵客。不说这白衣人往那一坐,一举手,一抬足,就知是个人上人;就是那青衣锦袍的中年男子,气度温文,举止沈稳,也知是个常居高处的人。

    “谦之,点那么多菜,我们二人也吃不了。”青衣男人皱了皱眉,对白衣人道。

    “点多点儿怕什么,这种小地方想来也做不出什么好菜。我怕你吃得不舒心,待会儿菜上来,你便只吃喜欢的。”

    “我有什么不喜欢的。我们明日便到了,这一路赶来,你还怕我挺不住?”

    白衣人笑道:“那好,你便当是我挺不住好了。这一路餐三露宿,我早腻得很了,为什么我们要为了那两个小兔崽子这么劳累自己?”

    青衣人似乎有些啼笑皆非:“谦之,你别忘了那两个小兔崽子可是你儿子。”

    白衣人冷哼一声,说道:“我要早知道他们俩今日会闹出这些事来,我倒宁愿没生过这两个小子!”

    青衣人轻轻拍拍他的手,道:“莫气!我们回去问清楚就知道了。”

    白衣人好像突然省起什么,“非离,你知道,我没别的意思。”

    “嗯!我知道。”

    二人四目相视,微微一笑,说不出来的亲密与默契在两人间萦绕,直让店小二看傻了眼。

    菜很快就上来了。掌柜的难得年底之际遇到贵客,当然要好好赚一笔,于是生怕他们反悔似的,客栈最好最贵的菜都已最快的速度上来了。七八个菜摆满了一桌子。

    第1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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