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 作者:priest

    第8节

    不知道此人读书究竟读到了一种什么样的境界。

    魏谦一直平静到了中午,直到送饭的人来了。

    来人带了两份食物——魏之远平时在对面打工,中午不回来吃,送饭的就只送他一个人的,这一天,魏谦因为没胃口,所以根本没有嘱咐对方多送一份来……这说明有人在监视他们。

    酒店是赵老九订的,说不定就是他们自己的产业,这样的话,连屋里也不一定安全了,因为很有可能有摄像头。

    魏谦一想到这个,立刻维持住了若无其事的表情,默默地坐回到标间自带的小沙发和小桌上,抽出一张便签纸,一边状似无所事事地临摹着旧课本上的“神龟”,一边沉下心仔细地琢磨起来。

    魏谦是惯会揣度人心的,他知道,底层的拳手大部分和他自己一样,缺钱,想捞一把就走,对于他们这些人而言,出场费拿到了,奖金多半并不奢求,也就是没有人会为了赢而玩命。

    如果第二场他们平安度过,那么第三场肯定会来,但选择使用兴奋剂的可能性很小——因为输就输,输了求饶投降,挨两下,没什么大不了的。

    但如果第二场就把他们逼到绝境,那这些人第三场多半就不打了。

    魏谦不知道对方监视得有多严密,他基本能猜到酒店是对方的,但屋里有没有监控,手机有没有被窃听,出门会不会被人跟踪,魏谦不能确定——可能有一或两项,但不大可能面面俱到,赵老九他们不大可能会有那么大的精力。

    退一万步说,假设赵老九真的能面面俱到,整个市区都是他们的囊中之物,这些人退无可退,起码第三场还可以装死。

    半死不活地强行上场,被人一巴掌打趴下,这总可以理解吧?

    魏谦一笔勾出了一个俏皮的王八尾巴,笔尖一顿,心想,要让他们这些惜命又贪财的穷打手奋不顾身地玩命,得怎么设计呢?

    照着软肋戳?比如绑架家人?

    似乎也不大可能,根据他这些天的了解,很多低等拳手都是没家没业,光棍一条,而且这些人南腔北调,从哪来的都有,那样工程太大,劳心费力不说,不在自己的地盘上,还容易出事。

    所以魏谦断定,这个关键的因素要简单直白得多——要么是钱,要么是血性。

    他猜测,第二场和第三场之间的时间肯定非常短,甚至有可能那些人会逼他一天打完两场……但是怎么逼呢?

    这个具体的操作方法一定非常简单,但是巧妙而有效。

    魏谦一遍一遍地勾勒着王八尾巴,心想对钱的贪欲,他能控制住,心里有个度,赚够就走。而且魏谦相信,很多人也和他一样,心里有这么个谱,至于血性……他们这些人哪个没有见识过三教九流,而且有些人的年纪已经不小了,血性不是那么容易被激发出来的。

    他暂时想不出来,于是放下笔,抬手叫过魏之远:“走,跟我出去一趟,给奶奶汇钱去。”

    魏谦穿上衣服,先是假装对周遭的路不熟,在路边买了一份地图,拿着地图,还不停地带着魏之远绕圈,绕了两圈,魏之远就明白了。

    小男孩敏感得惊人,立刻警惕地想要回头看,魏谦伸手拢住他的后脑勺,制止了他。

    他晃晃悠悠地带着魏之远来到了邮局,自己留下五百,剩下的三千五汇给了宋老太,然后拿出一把零钱,在路边买了两个冰激凌,自己一支,魏之远一支。两人一直走到一个相对空旷、周遭没有人的路段,魏谦才轻轻地对魏之远说:“以后不要乱说话,想办法联系你三哥,但是不要被人看见,让他到了以后也不要来找我们。”

    魏之远奇迹般地领会了他的意思,同样小声问:“叫他来干什么?”

    “我还不知道,等我再想想。”魏谦眼角瞥见路口处有一个形迹可疑的人,似乎在打量他们兄弟俩,碰到他的目光,又飞快地假装看别的地方。

    是个不怎么高明的跟踪者。

    魏谦不动声色地垂下目光,声音提高了些,转开了话题,“对了,我还没问你呢,期末考试怎么样?”

    魏之远在一瞬间眉飞色舞起来,大声说:“第一!”

    由于他经常故意在表现自己“很傻很天真”和表现自己“很聪明很有用”之间快速切换,精分的经验丰富,所以魏之远的角色变动之快,把魏谦都弄得一愣。

    魏谦顿了一下,才顺口问:“有并列的吗?”

    这时,他们俩已经走过路口,和那个跟踪者擦肩而过,都好像是丝毫没有注意到对方的样子。

    而魏之远也像个真正的傻逼熊孩子一样,挺胸抬头,毫不怯场地表演了什么叫做“好学生的卖弄”:“我们班从来没有和我并列的!哦,对了,哥,我忘了告诉你了,小宝这次倒数第十,老师点名批评了,还说下学期要找你谈话。”

    “……是吗,”魏谦干笑一声,“我怎么那么光荣呢?”

    危机四伏中装腔作势得这样到位,竟然还不忘了顺带给宋小宝上眼药!

    魏谦想,这小崽子真是绝代了。

    傍晚的时候,魏谦接到了赵老九的问候,赵老九先是对他嘘寒问暖一番,嘱咐他爱吃什么就让人去买,第一场打完,给他一个礼拜的适应时间,愿意在当地逛逛,可以叫送饭的给他们当导游。

    赵老九还特意提到了魏之远:“你弟弟那个小孩子啊,长得实在是太快了,我看他那条裤子,刚来的时候还好好的,转眼都短了一大截……哎,这个年纪真是没办法,就是费衣服。”

    他这样说完不算,当天下午送饭的人就带来了一套衣服,一上身,合适极了。

    他们刚来不到半个月,魏之远既没有吃高效化肥,也没有变成一颗一夜上天的转基因豌豆,哪能逆天到眨眼就让裤子短一大截?

    魏谦知道,这是赵老九在用魏之远警告他。

    作为回报,魏谦毫不客气地收下了衣服,然后咨询了送饭的少年本市最上档次的地方,最后选了一家法国餐厅,带着小远去开了一顿血贵的洋荤。

    途中,他表现得就像个分不清东南西北的路痴一样,举着地图,不停地问东问西,间或抛出几个极其没常识的问题,用尽了办法勾引那少年的话匣子。

    魏谦不知道法国菜好不好吃,他选了这家餐厅,是因为走过去刚好要从地下拳场路过。

    经过时,魏谦往那边看了一眼,同时捏了捏牵着的魏之远的手。

    魏之远立刻会意,装傻充愣地问:“哥,你看什么呢?那是什么地方?”

    魏谦也假装尴尬地看了一眼领路的少年,低声说:“别瞎问,那是人家办公的地方。”

    领路的少年脸上闪过一个嘲讽的笑容,不过很快就收敛了,顺着魏谦的话音对魏之远扯淡说:“是啊小弟,我们这最厉害的人才能进去办公,你好好长,长大了也能进去。”

    正说着,潮湿的风中传来了一股臭味,魏之远捂住鼻子,直眉楞眼地对领路少年说:“你们俩糊弄小孩,臭死了,我觉得那地方一点也不厉害!”

    只见一个大垃圾车从一个非常狭小的路口里开了出来,上面放着好几大桶的垃圾和数不清的大大小小的垃圾袋。

    魏谦揉了揉鼻子,心里突然一动——对,那些死了的人都去哪了?

    有亲人的自然有人领走,那么那些无亲无故,甚至没留个真名的,他们的尸体到什么地方去了?

    魏谦心念急转,装成乡巴佬的样子大惊小怪地说:“哟,你们这竟然有人专门打扫垃圾,我们那边就没有,得自己处理,好几个垃圾堆放点,臭得能把卫星都熏下来。”

    领路的少年看起来也不是什么核心人物,顺口告诉他:“嗯,有收的,拉到城西郊区去,易拉罐什么的能卖的就卖了,其他一把火烧了——哎,快吃饭了,说在这么恶心的事干嘛?”

    城西?

    魏谦瞄了一眼详细地图,只见那是一大片空地,没有任何机构和显眼的建筑,大概是一片人迹罕至的荒凉区域,附近有一条小河,从市中心一路蜿蜒辗转地流过去。

    电光石火间,他心里有了个猜测。

    而一个礼拜也眨眼就过去了。

    第二十七章

    饭馆下午两三点钟左右,总是人气萧条的,那段时间魏之远作为端盘子的服务员也会比较无所事事,所以有一天,他一脸天真地问老板可不可以玩他手机上的贪吃蛇的时候,老板毫不在意地给了他。

    魏谦研究了一个礼拜的地图和城市垃圾处理系统,魏之远就玩了一个礼拜的贪吃蛇……以及给三胖传了几条消息。

    第一条简单:三哥,救命,别回短信,收到晚上九点打我哥电话,响一声挂——小远。

    第二条,魏之远留了城市名和地址,后面又注明:别回,别找我们,自己找地方住,到了给我哥打电话,响两声挂。

    第四天,魏谦收到了三胖的两声铃。

    魏之远于是按着魏谦的指示,给了三胖第三条留言:弄一条大狗来,弄来以后给我哥打电话,响三声挂。

    最后一天,魏谦调整好自己的身体状态,准备去拳场了。

    他早早地起来,趁魏之远还没醒,拿碳素笔在小孩的手背上画了一只小乌龟。

    魏谦已经把那本数学旧课本从头到尾翻了一遍,同时,他还跟着原主画了一打便签纸的小乌龟,乍一看,简直得了那位“神龟真人”八九分的真传,画得惟妙惟肖。

    画完后,魏谦穿好衣服,仙气飘渺地走了。

    而与此同时,三胖带着一条大狗,已经鬼鬼祟祟地在城西的郊区搜了一天一宿了。

    一辆皮卡车开过来,三胖慌忙躲开车灯,拉回狗绳,强迫狗和他一起缩起脖子躲起来,警惕地等着车开过去。

    大狗伸着长长的舌头,眼见三胖带着惶恐的大胖脸凑过来,于是非常顺便地舔了他一口。

    等车开走,三胖才暴怒地冲着狗咆哮:“妈逼你刚吃完屎!”

    狗显然不觉得这有什么卫生问题,摇头摆尾地说:“汪!”

    三胖忧心忡忡地看着这条狗,不知怎么的,它看起来高大英俊,但是智商好像明显低于同类水准:“宝贝,咱都在这耗一天了,再找不着,魏谦那小王八蛋说不定就吹灯拔蜡了。”

    狗……就姑且叫它狗欢乐吧——狗欢乐高高兴兴地拖着他往前跑去,撒欢一样地又“汪”了一声,好像在喜闻乐见地说:“让那小王八蛋去死吧!”

    三胖叹了口气:“谁说不是呢,我也想让那小王八蛋去死,他就跟一长了腿的麻烦似的,也不知道这次又闯了什么祸——在城西找尸体,唉,你三哥我明明是个演喜剧片的,他娘的千里迢迢地让我来客串恐怖片!”

    狗欢乐突然刹车,三胖的神经顿时紧绷起来:“怎么了?在这附近吗?”

    ……结果只见狗欢乐抬起腿,冲着树底下撒了泡尿。

    三胖:“……”

    这时,三胖才发现,狗欢乐已经把他拉扯到一个地势比较高的地方了,往下一看,正好能看见垃圾焚烧处理厂,臭气熏天,也不知道狗欢乐带着比人类灵敏多少倍的鼻子,这种条件下怎么还能维持它欢天喜地的英雄本色的。

    三胖眯起眼往下望去,他突然发现,有几个颜色不一样的大垃圾桶没有被和其他垃圾一起处理,方才从他身边开过去的那辆小皮卡停在垃圾处理厂旁边,几个人下了车,把那几桶搬上走了。

    那几个人绝对不是垃圾处理厂的人,三胖看得分明——肯在这里干这种工作的,多半是上了些年纪的人,年轻人能吃下这种苦的不多。

    而从车上下来的这几个人年富力强,个个看起来孔武有力,轻易就能把一个个看起来非常沉重的垃圾桶抬上车。

    不一会,皮卡就重新开走了。

    三胖蹲下来,拿出地图,小声对狗欢乐说:“不对啊,地图上说那边没别的东西,就是一大片空地了。”

    狗欢乐不理,只是要拉着他走。

    三胖:“行,那听你的,走着!”

    三胖猫着腰,一路小心翼翼地躲躲闪闪,分辨着车辙和方向,借助着狗鼻子,循着皮卡的踪迹跟着去了,已经快要破晓的时候,他才找到了一排非法建筑物,似乎是那种民间非法的炼铁小作坊,皮卡车已经开走了,几个垃圾桶却排在了外面,盖子开的,有一个不小心倒了,已经空了。

    三胖探着头,仔细往那倒了的垃圾桶里张望了一番,认为它简直干净得不像话。

    垃圾桶里什么都有,特别是一些汤汤水水的东西,绝不可能像这个桶这么干净,它肯定装了什么别的东西。

    三胖有种说不清的预感,他觉得自己找对地方了。

    直到这时,他才发现狗欢乐的异状。

    狗欢乐双眼大睁,浑身的毛都炸了起来,冲着那一排垃圾桶的方向呲出了尖利的犬牙,爪子不安地扒着地,做出了一个介于逃跑和攻击之间的动作——它肯定是已经闻到了什么,吓坏了。

    这天上午,魏之远打工的小饭馆里来了个奇怪的客人,刚开张,他就进来点了一碗面条,也不急着吃,只是耗时间一样地坐着。

    老板和老板娘都有点害怕,因为一般人是不会在这个早饭不早饭、午饭不午饭的点钟来吃一碗热辣口的面条的,那位客人穿着的短袖背心下面隐隐露出纹身的边角,一脑袋黄毛,不像好人。

    魏之远这天拿了魏谦的手机,调成了静音,等着三胖的消息。

    如果找到了,三胖会给他响一次铃,办成了,三胖会再给他响一次铃。

    早晨第一次的响铃已经过去了,可是第二次响铃却迟迟不来,魏之远心里终于忍不住有些着急了。

    而就在他低头看手机的时候,那个奇怪的客人不知什么时候站了起来,悄悄地靠近了他。

    魏谦已经打完了第二场。

    方才他一站到台上,就察觉了不对劲。像魏谦这种做惯打手的人,一个人只要是往他面前一站,他基本能在第一时间感觉出对方是不是有威胁。第二场他按规矩升了一级,对手理所当然地应该更强大,可是这个人一点也不比第一场的对手厉害。

    魏谦几乎毫发无伤地就把这个人撂倒了。

    观众发出失望的嘘声——因为魏谦这个对手在外行人看起来,真的是非常人高马大、肌肉虬结。

    不过只有亲自上场的人知道,那人的肌肉实在是太虬结了,好像是健美先生的那个路数,大块如同死肉般的肌肉严重限制了他的出拳速度,除了还算抗揍之外,几乎没什么作用。

    魏谦擦了擦汗,准备回到更衣室。

    就在他刚下台的时候,赵老九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一把拉住他的手,把他拽进了墙角,先是假装焦急地上下打量他一番,随后非常做作地大松了口气,拍着他的肩膀说:“哎哟兄弟,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魏谦知道,事才真正来了。

    他不动声色,假装迷茫地问:“啊?”

    赵老九一拍大腿:“哎哟,你说这群人,养着他们干什么用……刚才让他们弄错啦!你那个对手,根本就不是你这种低层级的,人家是中层级的,那大块头,一个人能顶你两个重呢!九哥刚才生怕你出什么事……”

    魏谦心里冷笑,脸上却配合地做了一个目瞪口呆的表情。

    赵老九仿佛突然想起了什么,拉开皮包,从里面抽出厚厚的一打人民币——看起来真的挺厚,两扎还多一些,魏谦轻轻一翻就知道,少说得有两万多。

    “这次的出场费和赢比赛的奖金,按着那个人的级别给你,各一万块钱,还有五千是九哥自己贴给你的,唉,九哥对不住你啊,要不是我没盯紧,也不会让你受这罪了。”

    魏谦装模作样地推拒一番,末了不负众望地“失败”了,把钱装进了自己的腰包,赵老九满意而慈祥地看着他:“小伙子啊,有前途!去吧,换衣服去吧。”

    魏谦对各种各样的情况心里早有预判——当然,两万多块钱是他一辈子没有见过的巨款,作为一个合格的钱串子,他的肝颤了颤,脑子热了热也是非常正常的,可是很快,就被强大的意志力给拉回来了。

    他以一种非常缓慢的步调贴这边离开赛台,中途停下来回头看了赵老九一眼,发现那人脸上带着某种说不出的志得意满的笑容目送着他。

    找一个不知从哪弄来的弱鸡,让他以为自己打败了中级,然后用钱让他自我膨胀,乃至于下一场心甘情愿地跳级?

    不可能的,真正的打手都分得清谁是狠角色,谁是看起来凶狠的花架子,刚才那一场,他们只会认为是侥幸,有多少人会为了兜里的两万五千块钱铤而走险?

    肯定有,但那些人通常是需要大笔的钱,比如那些吸毒、高利贷或者供养大病病人的,而他们也不会只签三场的约定。

    对于大部分三场约的低级拳手,这一场的收益就已经超出预期,有勇气再搏一次的绝对不会多。

    这是拿钱往水里扔,是肉包子打狗,赵老九不可能这么蠢。

    魏谦的脑子前所未有的冷静,几乎是全速地转动了起来,突然,他停住了脚步。

    赵老九那句“换衣服去吧”骤然在他耳边回响起来,魏谦想起哪不对劲了——是更衣室!

    从第一开始,魏谦就隐隐感觉到了赛台设置很不正常。

    按照正常人的想法,相邻级别的赛台应该挨着,这样观众也方便,其他级别的赛台确实是这么一字排开的,但是低等级的不是。

    最低等级的赛台在靠近大门口的地方,而第二等级却在最里面。

    这样,二等级的拳手想要回更衣室,就必须穿过一条贴边的狭长的过道,那里只供一人通过,非常窄,里面几乎是黑的,据说灯坏了,还没装好。

    而选手们上场时从外面走,让嘉宾看清楚,下场却另外有规定,要他们从拳手通道里下场,省得挡住嘉宾的视线——嘉宾不是他们能惹得起的。

    也就是说,第二级别的拳手下台,只有走那一条通道,而那条黑洞洞的狭长小路,眼下就已经在魏谦面前了。

    钱和……血性。

    电光石火间,魏谦就想明白了赵老九会怎么操作这件事。

    想象一个穷鬼拳手,出于侥幸,怀里揣着他这辈子没见过的巨款,欣喜若狂地走进这条过道,在最深的地方,如果突然被人偷袭,他会怎么样?

    来人如果不光下了狠手打伤了他,还抢走了他身上的钱,他又会怎么样?

    在黑暗中猝不及防被偷袭,对于一个人的心理冲击极大,而一个刚从赛台上赢了比赛、血还没凉下来的人,他绝不会因为遭到袭击而恐惧或后怕,他只会愤怒,甚至仇恨,失控的愤怒才会点燃原本理智可控的膨胀感。

    更不用说还有钱。

    得不到的钱也就算了,但是得到了再从他手上抢走,所有人都会被激怒……何况是他们这样的人,他们会疯。

    简单粗暴,但是肯定会惊人的有效。

    魏谦的手心被粘腻的冷汗浸满。

    就在这时,一个人在他身后低声问:“你怎么不走了?”

    城西,三胖觉得自己的身体已经快要被恐惧撑炸了。

    至今,三胖也不知道魏谦和魏之远究竟出了什么事,只知道这两个孙子招呼也不打一声地就跑了,把宋老太给急得要团团转,几乎要上树,再也顾不上骂他大胖子了,每天见了他,都要像祥林嫂一样喋喋不休地盘问一通。

    三胖也着急,麻子的事发生过一次,三胖虽然嘴上不说,但是几乎有了心理阴影。

    加上每天被宋老太这么念叨,他都快崩溃了。

    直到他收到了一个陌生号码用魏之远的口气发的短信。

    三胖当天就从黄牛那买了车票赶了过来,一直极端地提心吊胆,尤其收到魏谦他们托他去找什么尸体的消息时。

    当然,“尸体”俩字在纸面时,还只能激起三胖的担心和忧虑……等他真的看到那些货真价实的尸体,才毫无缓冲地几乎被吓破苦胆。

    三胖和狗欢乐潜进了非法小作坊里,途中狗欢乐仿佛能感觉到旁边这个人类的恐惧和小心翼翼,竟然一声都没叫,其他人大概已经开车走了,里面只留了一个中年男人看着。

    中年人在一个阴森森的小屋里,三胖看了一眼,只见小屋是一个简易的祠堂,里面供着一个佛像,那个人正在哆哆嗦嗦地烧香磕头,院子里是一堆的废铜烂铁,三胖和狗欢乐小心翼翼地避开那些破烂,奔着一个好像是存放炼油罐的地方去了。

    一进去,胆小的能当场尿了——那里有一排槽,都是尸体,一水地面朝外面,翻着白眼,张着嘴,最外面的尸体还是僵的,最里面的已经在广东潮湿温热的天气里发出了阵阵的腐臭味……槽还没排满,大概排满了才会统一焚化。

    三胖当场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同时,狗欢乐极端恐惧地“汪”了一声。

    第二十八章

    三胖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左脑和右脑发生了难以言喻的碰撞。

    他转头看着狗欢乐,险些给它跪下,怀疑这狗东西是他上辈子的仇人,专门转世投胎来坑他报仇

    的!

    狗欢乐观察不出他想表达什么,于是又扯着嗓子:“汪!”

    外面的脚步声临近了。

    后来三胖想起来,在当时那时光汩汩的行程中,一定生出了某种难以言喻的罅隙,冥冥中似乎有种神力,使得他当机立断,冲向了尸体群,捡了一个最近死的、最高大的尸体,使了吃奶的劲,把尸体拽了起来。

    尸体的僵硬程度帮了他大忙,三胖躲在尸体身后,让尸体“站”了起来。

    屋里十分昏暗,不仔细找,根本看不到那“僵尸”后面还有个人。

    这一回,狗欢乐踩对了节拍,疯狂地大叫起来。

    那看场子的中年人本来就十分战战兢兢,开门一看,里面一条浑身漆黑的大狼狗正在歇斯底里冲着一个青面獠牙的僵尸叫唤,更可怕的是……那僵尸晃了晃,竟然缓缓地向他走过来!

    民间自古有新丧的尸体不能碰猫狗的毛,否则会诈尸的说法,看场子的中年人本来就心里有鬼,见了此情此景,好悬没背过气去,他目瞪口呆地深吸一口气,扯着嗓子声嘶力竭地打吼一声:“妈呀!诈尸啦!”

    三胖为了应景,捏着鼻子,在尸体后面发出一串阴惨惨地“呵呵呵呵”,中年男人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被门槛绊了一下,摔得满脸血,他愣是连擦都没敢擦,就这么头也不回地跑了。

    三胖松了口气,拍拍胸口:“还好还好,运气不错,封建迷信害死人啊……”

    正说着,他手一松,尸体转了半圈,正好和他来了个贴面,紫幽幽的嘴唇在三胖脸上打个啵儿,三胖汗毛都立起来了:“妈耶!”

    他连忙扔下尸体,往后退了一步,又踩到了另一个尸体的手,三胖一蹦三尺高地跳到了一边。

    他惊吓过了头,几乎要恶向胆边生,用他的一脸横肉挤出一个恶狠狠的表情,信誓旦旦地对狗欢乐说:“魏谦那个狗娘养的,等老子回去,一定要倒拎着他的腿,把他卷成个麻花,放在油锅里,炸他个外焦里嫩!”

    狗欢乐针对这话分泌出了大量的唾液……说来奇怪,人类的正常指令它好像一句也听不懂,却似乎对“外焦里嫩”四个字格外知心换命。

    三胖看见墙角有拆下来的裹尸袋,就小心翼翼地戴上手套,挑三拣四地找了两具相对矮小一点的尸体,从兜里摸出两张能以假乱真的名片——那是他在自己家附近找了个小打印店自制的,金光闪闪,上面标注了魏之远告诉他的拳场地址,还自行起了个暗示感十足的艳俗的名。

    他把两张名片分别塞进了尸体衣服里,而后连塞再踹地把他们俩塞进了一个裹尸袋里,艰难地拉上拉链,大喝一声扛在肩上,带着狗欢乐从后院溜了。

    不远处有一个规模不大的自然村,三胖呼哧乱喘地扛着裹尸袋找到一个小坡,然后躲在树丛里观察片刻,把一具尸体从斜坡下扔了下去。

    狗欢乐出于其追逐高速物体的天性,立刻脱肛的野马一样跟着奔跑了出去。

    三胖双手合十:“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活着的为大,让您二位受委屈了,回去我一定给二位烧足纸钱,虽然我长得是很帅,以后可千万别变成鬼来非礼我啊……”

    然后他又把第二具尸体连着裹尸袋一起推了下去。

    村里家狗野狗不分彼此,除非个别攻击性强的会在院子里拴着,其他基本都是散养,这些家狗和野狗平时混在一起玩,混在一起蹭饭,也混在一起起哄。

    狗欢乐的异状很快招来了大批的本土住民,一群家狗野狗眨眼间就如江流入海般地集结成队,争相加入了追逐死人的行列,裹尸袋迅雷不及掩耳地就被这群狗东西玩坏了。

    狗的骚动也引起了人的注意,这两具死尸引起了轩然大波。

    三胖推完尸体就跑了,否则村民上到小坡上查看他说不清。

    他躲到了附近一片经济林里,远远地拿出望远镜——还是魏之远当时自制的那个。

    二十分钟之后,好几辆警车就开过来了,三胖眼见任务完成,给魏谦的手机打了个电话,响了一声后挂断,他冲着小自然村的方向挥了挥手,在看不见的地方和他的狗兄告了别。

    像这种爱撒欢的大狗,从钢筋水泥的城市里脱身出来,以后能在乡野间疯跑,也算是有归宿了。

    而后他脚下抹油,跑了。

    眼下,他能做的事都做了,剩下的,就是听天由命了。

    在市中心的饭店里,黄毛男子终于走到了魏之远附近,低头窥视男孩手里的手机,发现他正一脸投入地玩着贪吃蛇。

    “小孩,哎,小孩。”黄毛推了推他的肩膀。

    魏之远先是应了一声,眼睛没离开手机屏幕,游戏告一段落之后,他才慌慌张张地站起来:“对不起,客人您有什么事?”

    黄毛眼珠一转:“有那么好玩吗?我看你半天就没干别的。”

    魏之远连忙惶恐地压低了声音,解释说:“我干活了,我擦过桌子了,因为您吃饭,我没敢扫地,等您吃完立刻就收拾。客人……是有什么不满意吗?”

    黄毛眯起眼打量着他,好像想从这小男孩脸上看出一点端倪来,然而随即,他又觉得自己多心了,毕竟,这只是个看起来连小学都还没毕业的小崽子。

    黄毛重新坐了回去。

    快到中午的时候,饭馆开始忙起来了,有人电话打过来叫外卖,送外卖的店员急匆匆地骑摩托车出去了。

    他们这并不经常有人叫外卖,只是偶尔才需要一个人跑腿,所以平时负责送外卖的只有一个人。魏之远虽然头也没抬,但是心里简直欣喜若狂,他没想到自己的运气竟然能这么好。

    魏之远给一位客人上完菜之后,就做出手机没电的样子,转到柜台后面,把手机放在柜台的凹槽里,插上充电器,同时,在黄毛看不见的地方,他用毛巾堵住了内置的喇叭,然后飞快地拨了饭馆的电话。

    电话响起来,魏之远表情自然地接起来:“喂……哦,可能时间长,您等得了吗?嗯,行……您地址?”

    魏之远装模作样,一笔一划地在旁边的本子上写下了一个胡编的地址:“一会给您送过去,需要另收您外送费三块五。”

    然后他挂上电话,拿起小本走向后厨:“叔,有个客人点宫保鸡丁的外卖……”

    当魏之远带着饭盒,从老板那拿了两块钱的公交车费,准备走的时候,黄毛也连忙结账,跟上了魏之远。

    他盯梢并不专业——至少还不如当年碰上的那个变态恋童癖,魏之远很快就“无意中”发现了他,男孩立刻礼貌地停下来:“您吃好啦?欢迎下次再来,您请先走。”

    黄毛瞥了一眼人来人往的闹市区,只好无可奈何地大步走到了他前面。

    黄毛飞快地绕了个路,好容易掉过头来,再次跟上魏之远,却发现男孩正排队要上一辆公交车,黄毛大惊失色,连忙飞奔过去,赶在车门关闭之前,一步从后门蹿了上去。

    公交车里能把人挤成相片,黄毛粗暴地拨开一个又一个的人,伸着脖子寻找魏之远,可是魏之远不翼而飞了!

    黄毛简直不敢相信,从车尾挤到车头,又从车头挤到车尾,引起了无数怨愤,可他就是没找到魏之远。

    他终于确定,那小崽子压根不在这辆车上,黄毛连滚再爬地在下一站下了车,跑回了原地,那里早就没有了小男孩的踪迹。

    对方没把魏之远这种小崽子放在眼里,因此只留了一个人看着,魏之远眼角瞥见黄毛上车,就迅速遛下了车,连冒险再运气,他成功地把人甩脱了。

    魏之远拎着一份宫保鸡丁,一路狂奔,找到了一个公用电话,几乎是迫切地联系了三胖,至此,他们才得到了第一次对话交流的机会。

    而此时,在那个外表金碧辉煌,内里藏污纳垢的黑拳场,魏谦的瞳孔本能地收缩了一下,随后,他意识到自己的肌肉做出了防备的反应,转过身来以后,已经把表情调整到吓了一跳的模样。

    魏谦面前站着一个极富有压迫感的男人,穿着一身工作人员的黑衣服,半握的拳头有些畸形——如果这个人攥紧了拳头,那么四个手指并列的地方会成一个极平整的平面,而不像普通人那样中指关节略凸起,人的手当然不会天生长成那样,这种拳头是经过无数次打击之后生生磨出来的。

    这个人才是狠角色,魏谦本能地往后退了一步——他怀疑这人就是赵老九送给他的大礼,准备在黑暗的过道里揍他一顿的人,大概久等了,有些不耐烦了。

    “吓我一跳,大哥你怎么在别人背后突然出声?”魏谦半是抱怨地说。

    那人又问:“你怎么不走了?”

    魏谦苦着脸,一只手放在自己的小腹上,微微弯了点腰:“唉,我这人没出息,一紧张就容易闹肚子,我得先去个厕所。”

    那人冷冷地打量着他,魏谦的后心上冷汗顺着脊梁骨往下淌,心里计算着,如果正面和这个人动起手来,自己能有几分胜算?

    片刻后,对方轻蔑地哼了一声:“正好啊,我也去。”

    一到了厕所,魏谦就迅速地钻进了一个小隔间里,重重地松了口气。他知道那个人就在外面,明摆着不会放过他,心里飞快地转了起来——三胖一直没有消息,能不能靠得住?如果不能,那他该怎么脱身?

    就在这时,隔壁隔间传来对话的声音,一个有些油滑的男声说:“正常情况下,你是打不过他的,但是我这有些好东西。”

    另一个人的口音怪怪的,好像舌头老伸不直:“什么东西?”

    老油子就说:“吃了长大力的药啊,很多人都偷偷用的,

    大舌头不屑地问:“你说兴奋剂?”

    老油子:“那种东西怎么有效来?那个只会让你发挥好,不能真的激发人潜力的。我这个才是真的能让你越级赢比赛的,吃了以后你觉得有用不完的力气,身上不管是什么伤都能暂时不疼。”

    隔壁传来一阵人撕开纸包的声音,魏谦听见那大舌头狐疑地说:“这不会是某种毒品吧?怎么可能有见效那么快的东西?”

    老油子连忙说:“你这个人不要乱讲话,我这是好东西,可不是那种损阴德的衰仔们卖的毒,你放心吃,保管没有副作用的……哦,副作用有一个,就是红眼,你想想看,人的血流速度加快,血管肯定要变粗嘛,眼睛看起来充血也是正常的,过一两天就好了。”

    大舌头没说话,应该是在迟疑。

    “哎呀,你不要想啦,你打不过那个人的——昨天那场女人拳赛,你看了吗?那两个人相差至少二十公斤,小个子女人不超过六十公斤,大个子至少要八十公斤,结果被那小个子一拳打飞,爬都爬不起来。我们外行看热闹,比不上你们内行,那个小个子女人的体型,分明是腿粗胳膊细,肩宽不超过四十公分,后背、肩膀、胳膊上都没有肉,一看就是训练用腿的选手,她拳头上没可能有那么大力气的,大个子很狡猾,看出对手的能耐,才会一直靠近,防止对手出腿。她就是没想到那个小个子吃了我的药,结果反而吃亏了。”

    大舌头顿了顿,低声说:“我看你比我内行。”

    老油子谄媚地说:“怎么会呢大哥?我们第一次买卖,我不骗你,免费给你拿回去吃,吃得好再来找我,以后咱们做长久生意,怎么样?”

    隔间传来门响,魏谦听见老油子笑意满满地声音:“吃得好要再来找我啊!”

    然后是一阵脚步声。

    魏谦不动声色,他不确定自己是正好赶上了一场兴奋剂买卖,还是隔壁故意演给自己听。

    就在这时,他听见隔间被人敲响了,老油子的声音在另一边响起来:“老弟啊,我看你进去很久,是不是比赛太紧张坏肚子了?哎,其实你放轻松就好咯,我这有保管你能赢的东西。”

    ……看来刚才那一场是故意给他听的。

    魏谦“上道”地接话说:“是和刚才的大哥一样的东西?”

    隔壁老油子一听他“上钩”,几乎喜形于声,忙不迭地说:“对啊对啊!怎么样,要不要试一下?”

    魏谦故作迟疑地问:“那……给我也免费吗?我、我可没什么钱。”

    老油子忙说:“你赢了比赛就有钱了嘛,我是个厚道生意人,第一回做生意都不收钱的,你拿好。”

    说完,他从隔间下面一指宽的小缝隙里塞进来一个纸包,魏谦弯腰捡了起来,同时嘴里模拟了一个一唱三叹的屁声,隔壁听到了这样的“音乐”,感觉自己不能久留,见目的已经达到,立刻就走人了。

    魏谦稍稍松了口气,不知道能不能让他们放松一点警惕,给自己找个可乘之机。

    然而就在这时,外面突然传来一阵骚动,魏谦趴在门上听了听,从乱哄哄地人声里分辨出了“条子”两个字,他的心剧烈地跳动起来——是三胖!三胖那混小子竟然成功了!

    两具被狗咬出来的尸体是大案,刑警大队出动了大批人马,尸体身上的名片非常可疑——名字起得活像个卖淫窝点,而队长明明记得,那地址是一个高档私人会所。

    尽管怀疑是有人故意陷害捣乱,可还是要带人来看看,于是转眼,一串警车停在了会所门口,他们一进去,里面的人惊呆了,刑警队的也惊呆了。

    胡四爷是个人物,保密措施极其严密,里面的人看着这些从天而降的警察,一时弄不清是怎么回事。

    而外面的刑警队接到的也不是打黑任务,队长本来做好了和那些有钱有势的衣冠禽兽打太极的准备,谁知进去一看,迎接他们的竟然是一个非法格斗场!

    新入职的年轻刑警小声问:“队长,怎么回事?”

    队长任凭内心猪突狗进,咽了口唾沫,表面上还得稳住场面,一挥手:“把……把主要负责人带回去!”

    第二十九章

    队长下了令,可是没有人动。

    小地方没什么事,一天到晚抓小偷闲得蛋疼,好容易遇到这么大一桩案子,能出外勤的一窝蜂地都跟了出来,结果遇到了有史以来最奇幻的情景。

    一帮人大眼瞪小眼地看着他们队长,终于,有一位年轻的小同志勇敢地发问:“队长,带走哪个,哪个是主要负责人?”

    队长把脸一拉,挺胸抬头地做出一副怒目金刚的表情,然后理直气壮地说:“我他妈怎么知道?”

    一干同志继续大眼瞪小眼,方才那位接收到同事的鼓励目光,再一次勇敢发出内心的诘问:“队长,你能判断出这是个什么地方?他们在干什么吗?”

    队长脸色发青,脸皮直抽:“我他妈怎么判断得出来?”

    年轻的小同志非常绝望:“队长,那你能告诉我们他们这是正常营业,还是某种不知名的黑社会组织吗?”

    队长内心的苦逼逆流成河,只好冲着他咆哮:“我他妈拿什么告诉你们?”

    这个装潢豪华的私人会所让人十分费解,当他们走进装潢富丽的大厅时,本着一股仇富的思想,队长本能地摆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举起工作证喝令负责人出来。

    一排接待表情空白地看着他们,突然,有一个保安模样的人好像抽羊角风了,脸色惨白地撒腿就跑。

    队长的第一反应是,这个人就是凶手,大喝一声:“站住!”

    队长一马当先,其他人虽然不知道这人是干什么的,但是不能落后于领导,于是也撒丫子开始追。

    这种溃逃和追赶,很快激发了群体效应,原来还算镇定的突然也不确定这是个什么阵仗了,跟着快速战略转移起来。

    眨眼工夫,一帮膀大腰圆的保安都活像遇到了流氓的良家妇女,一个个跑得比兔子还快。

    只剩下一排漂漂亮亮的大姑娘瑟缩着挤在一起,面如痛经。

    跑在最前面的人正好遇上楼道中间巡逻的大堂经理,大堂经理是个高级打手出身,大堂经理一见这见鬼模样,以为来了火拼的,从腰间掏出了手枪——别人轻易可没有这待遇。

    他刚想呵斥险些扑到自己怀里的保安,就见那货见鬼了一样地说:“警察!一大帮警察!”

    大堂经理说:“不可能!”

    后面紧跟着跑来了好几个,大呼小叫如同“狼来了”一样:“我操,这怎么有条子!”

    大堂经理迟疑两秒钟,在“和条子拼了”与“果断撤退”之间痛苦地犹豫了片刻,果断撤退了。

    这一追,就追出事来了。

    追根到底,就怪赵老九,赵老九这人匪气太重,是胡四爷手下的一个顶尖刺头,什么违法乱纪的事,只有别人想不到的,没有他干不出来的。

    但凡能上台面的人,他都看不起,他看得上的,基本都是有案底的——见到警察,本能地先以为是出事了。

    比他们跑得更快的是嘉宾,嘉宾里要么是来路不正的,要么是有头有脸的,都是开开心心出来玩的,谁都不想沾上条子,一个个滑不溜手,闻风就地解散。

    赵老九心里有着同一个问题:“我操,这怎么有条子?”

    可他得撑场面,不能上蹿下跳的。赵老九抹了一把冷汗,他没有收到任何消息,仔细回忆了一下,似乎也没有出什么纰漏,他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这些警察到底是干什么来的?难不成是欠缴水电费了吗?

    赵老九低声对一个手下说:“先把人都疏散——废话,当然疏散拳手,嘉宾们都他妈老泥鳅,用你提醒,早跑了!除了女服务员和身世青白的,谁也别留下……算了,那也就剩女服务员了。叫人把营业执照准备好,一会没准我要跟他们走一趟,很快就回来,放心,肯定没事,你叫人把场面上都收拾干净了,特别是筹码和‘药’,对外就说赛台上都是请来的模特,是表演性质的,然后立刻通知胡四爷。”

    手下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弄懵了,低声问:“那……要是万一有事呢?”

    赵老九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放你娘的屁!”

    手下和他一样,一脑门冷汗,不敢吱声,转身去安排了。

    就这么着,魏谦被疏散了。

    大浪淘沙,只有细小的浮游生物才能不动声色地钻出去,没有人会关心它们。

    魏谦离开拳场,直奔火车站。

    才刚一进站,他就差点被魏之远扑了个跟头。

    三胖和小远已经在这里足足等了他一下午。

    当天中午刚过一会,三胖就顶着炎炎烈日和一身的热汗接到了魏之远,一见面就急赤白脸地问:“你哥呢?在哪呢?啊?你个小兔崽子发给我的地址是个什么地?他在那干什么?”

    魏之远:“打黑拳的。”

    三胖声音提高了八度:“什么?我操你们俩大爷!你们俩小兔崽子能让老子多活两天吗?!”

    魏之远看着他不言声。

    三胖继续咆哮:“少给我装可怜,还不带我过去给他收尸?”

    魏之远冷静地说:“我哥不会让你去找他的。”

    三胖张了张嘴——也反应了过来,他们联系也好,报警也好,都是在暗地里进行的,魏谦要让这件事看起来完全是一个愚蠢的巧合,把水搅浑,他才能游走。

    所以三胖作为一个陌生人,绝对不能出现在任何一个人的视野里,他们不能引起哪怕一丝一毫的怀疑,都够他们喝一壶的。

    三胖:“那你说去哪?”

    魏之远抬起手,把手背上的小乌龟展示给三胖看,把三胖愁的,摸着他的脑袋说:“哎,真好看,长得跟你哥一模一样——这熊孩子,都什么时候了还在手上画乌龟呢?”

    魏之远指着乌龟壳:“这是我哥画的,三哥,你仔细看,龟壳是个倒过来的铁路路徽,我们去火车站。”

    就这么着,三胖和魏之远来到了火车站,从烈日当空,一直等到太阳西沉,等得一大一小两个人心里的焦躁都烧成火了,几乎望穿秋水,魏谦才姗姗来迟。

    魏之远一边抱着他的胳膊不撒手,一边从衣服里抽出了一本他夹在裤腰带上的书,正是魏谦带来的那个画满了神龟的旧数学课本,封皮都被小孩的汗浸透了。

    魏谦拿在手里,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三胖一开始比小远还要激动,几乎不能自已,整个人变成了一个巨硕的喷壶,唾沫星子喷了魏谦一头一脸。

    可惜,这死胖子的温情只维持了几分钟,激动劲一过去,翻脸就不认人来了,让人充分体验了一番什么叫做“胖子都是善变的”。

    他把魏谦拉到没人的角落里,变着花样,用“摆事实讲道理”以及“问候祖宗骂娘”两种方式,双管齐下地冲魏谦开了一通炮,角色转换自然得体,仿佛他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第8节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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