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玉阶 作者:花见美晴

    格外甜蜜。

    温酌小口饮着菊花酒,用银勺舀着蟹酿橙,很是惬意。他倒是乐得享用,只是这么个逍遥自在的模样落到温士郁眼里却实在是心情复杂。

    殷鹤晟笼络个把人的手段自不必提,只是没见过对谁这么贴心的。

    想到此处,温士郁连吃饭的胃口都没了。洛王瞧上了温酌,这还不打紧,关键是他这儿子看起来也不像是会拒绝的样子。

    温士郁咳了一声,道:“怎么想起来跟洛王讨厨子来了?”

    襄阳侯府钟鸣鼎食,平时也讲究个食不言寝不语,这会温士郁发话,温酌也是意外,登时一笑:“爹,你可把我当毛孩子了。我总不会跟洛王去讨食吃吧!不过就是先前跟殿下说的玩笑话,殿下倒当真了。”

    这话说的粗鄙,理倒是没错。

    他这么一说,只见温士郁皱了皱眉头,便道:“不过是一桌菜罢了,爹何必多心。”

    温酬亦是在一旁,见温士郁竟脸色不豫,打圆场道:“阿酌一向伶俐,能得洛王厚待也是情理之中。”他所知甚少,温士郁却也不想此时点破。一旁的侍儿又端了菜来,温酌无忧无虑吃得津津有味,把襄阳侯愁得不知说什么好。

    皇帝早朝后不知作何想,隔天又把殷鹤晟唤去问话,于是五日后朝议上定了由洛王率军西北剿灭羌奴以扬国威。殷鹤晟面色如常跪下领旨,其他两人,太子如今却是名存实亡,见这二弟捞着了立功的机会只是冷冷一笑瞥了眼殷鸿兆,只盼这两个斗得昏天黑地才好。殷鸿兆却远比他沉得住气,笑嘻嘻道等着二皇兄旗开得胜的好消息云云。

    温酌虽在家里,却也不会消息闭塞。温士郁虽只给了他一个陈双,他便要把陈双用到极致。

    他的和乐居虽有温酩照应着,生意也红火,却不单单为的做生意。以襄阳侯府的势力便是坐吃山空也够他几辈子花用了,然而和乐居里人来人往,却是个培养耳目打探消息的好所在。

    有道是君子屋中坐,消息耳畔来。

    知道得越多,就越要沉得住气。这一点温士郁是个很好的榜样。

    温酌本就不笨,而且很有几分聪明,然而这世上有很多人因为短视、急躁被这聪明害了前程、性命。

    温酌想他这有限的老天白给的第二次生命可不能白白浪费了。

    他当然知道殷鹤晟要出征了。并且猜到他可能为此筹谋了很久。兵权,试问哪一个皇子会不动心?

    殷鹤晟的野心向来不曾瞒他,温酌也信他的能力。即便走,在京中他也自然会有万全的部署。

    然而温酌却又忍不住焦躁,他想到的是战场上刀剑无眼,上一回秋猎的险境尚且历历在目,若是这路上或者关塞又生出什么意外来,殷鹤晟又该如何应对?他又对自己感到茫然,以他如今这样竟不知该如何来襄助洛王。温酌苦恼地想着,他简直就是个矛盾的综合体,即便理智上知道自己应该信任殷鹤晟,然而情感上又诸多的不安。

    他忽然羡慕起荣栎来。也许荣栎烦恼时能靠画点东西排遣烦恼,可惜他会做什么?

    第82章 第 82 章

    殷鹤晟进屋时见温酌提笔在纸上描描画画地忙活,见他神情专注便没出声打扰,只站在他身后看了会。他画的乃是一架投石机,这投石机与大歆军中所有十分不同,部件繁多构建细致,若单单如此倒也罢了,偏偏温酌锦上添花画了好些小人在一旁做运作状,一个个头大身小毛发稀疏身穿短褂说不出的怪模怪样,殷鹤晟见他画得生动不由笑起来。

    温酌被他惊了一跳,这才发现是殷鹤晟在自己身后,不由讽道:“堂堂的洛王殿下进门也不出声,吓我一跳。”

    话虽如此,他脸上却带着笑意,外头阳光透着纸窗照进来的光线十分柔和,让他显得愈加明媚。

    殷鹤晟亦是笑,拿过他那画翻看几页,除却最上面那页是投石机,另一页画了一人坐在一架两轮的三脚架上殷鹤晟也辨不出是什么,另有一张倒是没人,乃是画了一张床子弩只是也精巧异常,乃是三张大弓拼合而成,温酌比不得荣栎,画工称不上精细漂亮,不过是漫画水平简单直白。殷鹤晟略眯了眯眼,心里倒也领会了温酌的意思,嘴上却打趣他道:“今日才知道阿酌不但有才智,想不到还有这丹青妙笔!”

    温酌也知道画得不好,被他一逗便有些恼羞成怒,忙想从他手上抢回来,说:“给我给我,我随便画着玩的!”

    殷鹤晟见他不好意思笑意更深,温酌被他瞧得不好意思,只觉脸都快烧起来了,恨道:“你再笑,我把你也给画上去。”

    殷鹤晟凑趣道:“这有何不可。我往日只当你偏爱食趣,想不到对兵器也有所涉猎,可见是个风雅人物。”

    这话是夸得过了。温酌再如何有意趣也当不得如此评价。只是这夸人的倒不觉着什么,被夸得脸已通红,咳了两声,让丫头给端了茶来。

    两人坐了喝茶,温酌忍不住又开始没话找话。

    “说起来我还要谢你前几日给我送来的厨子呢。这菜做得绝了,要不是你家的厨子,我都想干脆把人扣下得了。”

    殷鹤晟大方道:“你若喜欢,我明日就遣他来。”

    温酌恐他当真,忙道:“还是算了,不过做顿饭我爹已嫌我多事了。要是抢了你的厨子说不得他就得打我了。”

    殷鹤晟揶揄道:“你爹舍得打你?”

    “这谁知道啊,若是得罪了洛王殿下那说不定不打也打了。”

    温酌和殷鹤晟早已熟稔,身边也没外人,说起话来也全无尊卑,简直把殷鹤晟当成与他同辈的荣栎一样对待了,偏殷鹤晟见他说话时灵动俏皮的模样就喜欢。温士郁要打他的话殷鹤晟压根不信,却是忍不住捏了他的脸宠溺道:“贫嘴。”

    温酌嘻嘻一笑,伸手去推他手,才推了一下忽的手就被殷鹤晟攥住了。

    他正是一抬头,却看殷鹤晟两眼正定定地望着他,忽然觉得心里就被填满了似的暖融融的,一时间竟也是怔住了。

    两人默默无言,凭着外头的日光透过窗棂在头上脸上身上投下斑驳的影,只这一瞬温酌的脑子仿佛空了,只觉得殷鹤晟的手温热地握在自己手上竟好像滚烫无比,既怕这日影快了来不及把此时此刻的每个细节记在心里,又怕日影太慢了让自己醉死在此地。

    “你已经知道了。”

    殷鹤晟陈述道。

    洛王的声音一直是磁性悦耳的,这时落在温酌耳中却是难以消融。

    “是。”

    温酌这才找到自己的声音。

    “我猜陛下一定会选你。”

    殷鹤晟笑了笑,仍是握着他的手。

    “为什么?”

    温酌弯起嘴角,他心里没来由地就是相信殷鹤晟,不管太子、涵王如何,他总觉得殷鹤晟一定有办法。然而这话未免肉麻,温酌却是说不出口。

    他忍不住含糊道:“殿下总有办法的,不是么?”

    殷鹤晟笑了笑,伸手把他拉进自己怀里。

    这怀抱让温酌忽然有些失神。

    他听见殷鹤晟的笑声从头顶传来,说:“这还应谢你。”

    “啊?”

    原来还是先前那些外番作物,让洛王私底下遣人种了,如今才不过几月已成熟了,确实简单易种产量惊人。这事瞧着寻常,却是关系着民生根本的大事。若推恩于民,将惠及天下,乃是名垂千古的好事,饶是今上也不由喜形于色很是赞了洛王几句,说他行事细致周密,以民为本,“理会政务颇多佳绩,有汝立于朝堂,朕心甚慰。”

    殷鹤晟虽得了夸奖,倒不敢独自居功,又说了乃是温酌进言方有此节。皇帝如今对温酌的印象好了很多,不过倒没立刻召见他,而是点拨了洛王几句让他知人善用云云。

    这些话的隐含意味再明白不过,尽管殷鸾晁尚未废立,父子两人都仿佛都装着傻,并不将话挑明了,然而却又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殷鹤晟并不会把这些事巨细无遗地说给温酌知道,只是捡了那些跟他有关的说了。

    “再过几日,点了兵就要开拔。”

    温酌整个人被他拥着早都傻了,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这时终于忍不住回抱住殷鹤晟,半天才挤出话来。

    “我方才画的那些,我本想着于战事上或者能有些帮助。只是如今会不会有些晚……”

    殷鹤晟忽然俯下`身擒住他的唇舌,他的话全被堵在口中。两人交缠了良久,竟险些令人把持不住,殷鹤晟这才将人放开,拍了拍他的背。

    “不晚。我带着,到时定能用上。”

    温酌来不及害羞,心里忽然泛起一阵甜蜜的心酸。

    “你一定要凯旋!”

    洛王殿下应了声,在他的额角轻轻地印下一吻。

    第83章 第 83 章

    这个午后对于温酌来说简直像个氤氲的梦,他尚且还犹自恍惚于殷鹤晟竟也喜欢自己的事实中。

    然而这欢喜只能让他埋于心间默默消化。

    殷鹤晟这一去就再没跟温酌见面,连着忙碌几天速速点兵开拔去了西北。大军开拔那天温酌没去相送,他一边嫌弃自己怂得不行简直不像个男人,一边又想尽量回避殷鹤晟要去战场的事实。

    然而人终究要接受现实,譬如襄阳侯,虽为着温酌的婚事费尽心机,到头来仍是不能如意。

    西北开战月余,照理说洛王人都离京了,温士郁理应放心。谁料这位人不在上京,心思倒是半点没漏下。温酌的生辰正是腊月初八,刚好十六,依着温酌自己意思随便吃碗长寿面也就得了。

    温士郁哪里肯依他,因他去岁几次横祸屡陷险境,这日便郑重其事领着他去了方岳寺祈福。温酌原先还未痊愈时,这庙中的至臻和尚还到侯府去看过他,只是时日一长温酌早给忘了。

    至臻这和尚怪得很修得道法僧不僧道不道的,然而颇有门道,京中贵人信他的不知凡几,温士郁都不例外。他年纪虽老,却清癯疏淡,不知为何温酌看着他总觉惴惴不安。因他那双眼睛看人时深意莫名,仿佛什么都无法藏匿。温酌总疑心至臻知道些什么,然而这老和尚却只是瞧着他笑。

    温士郁和他见完了礼,冲他道:“前番承蒙大师指点,小儿业已无碍。只是他连番遇险,老夫忧心如焚,不知有何解法?”

    至臻点头,眼睛扫过温酌面庞,道:“老衲观世子气色远胜从前。”又对温士郁道:“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有道是祸福相依。世子如今运势已起,又兼善德仁行,便有些许风浪,终是有惊无险。”

    温士郁得了他这番话,仿佛吃下个定心丸。倒是温酌听了总觉这会未免有些万金油的嫌疑,倒怕这至臻有意装逼作个世外高人的样儿来蒙骗他们,忍不住道:“大师,酌有一事不明,烦请大师解惑。”

    至臻道:“世子但说无妨。”

    温酌道:“我尝闻人言说:人生于天地,循规蹈矩莫不遵天道。然天地至广,人何渺渺?譬如蜉蝣寄于天地,一粟之于沧海。今若我神魂得蒙上天召唤,皮囊为游魂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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