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要犯上 作者:天夏游龙

    不过是近日的事。他待你最是亲近,若是近来遇上了什么事,还要劝他看开些才好。”

    颜铮静默颔首,姜岐告辞离去。

    露水漫开,胧上颜铮肩头,他站在长街的夜色里,久久未动。

    甫一入冬,左靳便邀顾青往京郊的温泉庄子上小聚,那是他新置的地方,连着几十亩山地,田舍藏在连绵的山峦中,很是私密。

    顾青得了颜铮暗示,左靳有要事相商,知道两人行踪的人越少越好,待到了时日便是颜铮也不曾跟去,由左靳遣了车马来将顾青接走。

    路上渐离了京城的繁华,满目天然景致,层林染遍枫火,枯叶铺满官道,金黄绣锦一路绵延至群山深处。

    顾青将恼人的烦心事抛到脑后,大好美景在前,温泉美食在望,人生苦短,先尽享了再说。

    到了地方,左靳已亲自候在庄前多时。

    第35章 忽然而至

    站在山庄前,左靳头上戴着毡巾,身上是新制的墨绿绒袄子,倒是颇有几分退居田舍的员外郎模样。

    顾青边步上前去,边暗叹这厮模样周正,真可谓冠冕堂皇,端看外貌,又有哪个想到他是杀人不眨眼的特务头子。

    “长卿,山路崎岖,累你辛苦了。我知你方病愈不久,庄上备了新鲜可口的山珍野蔬,清粥汤面皆有,你随意用些,便可歇息。”

    左靳下首立着的随人,身形瘦削却目射精光,显然是深藏不露的高手,原本此人面如寒霜,听完左靳一席话,表情微诧地扫了眼长卿。

    左大人何曾待人如此殷勤过?

    顾青既见了左靳,便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应付,“多谢执严,只不知寻我来是何要事。若急着要议事,不必顾及我这点小病,用饭自当延后。”

    左靳连连摆手,“长卿不必挂心,”他边引路边往山庄深处行去,缓声道:“相商之事,还需稍待一人,待那人明日到了,咱们再议不迟。”

    既然是这般,顾青自是恭敬不如从命,用饭之余,心内不由好奇那未到之人的身份。镇抚司行事向来神秘,顾青也不多问,早晚再一日就见着人了。

    左靳坐在上首相陪,瓷壶里斟出的不过是些果酿,香气扑鼻,甜而微酸,却都算不得酒。桌上的山林野味,河鲜蔬果,总有十七八样,却无一与顾青正服的药性相冲。

    若不是有一道猴头菇清炖鹧鸪,顾青从来不吃那个味,真要以为左靳在他府上按了眼线,才能知道得这般清楚。如今看来,应是问的姜岐吧,这特务头子要细致关心起人来,还真让顾青觉得无福消受。

    用罢晚饭,顾青小憩片刻,左靳差人来吩咐,夜里泉池空着,让他随意。

    天色已暗,顾青行至廊下,不远处可见山庄后的温泉经精心开辟的水道引出,曲折环绕,恰似玉带。

    他信步随着泉水方向行去,白雾弥漫间,温泉流至修成莲形的汉白玉池中,眼见降低了不少地底带出的灼热,正是泡浴的好温度。

    顾青打散了髻发,宽衣跃入池中,他随手游了两下,翻身仰面躺在莲池中。

    漫天星辰如斗,夜黑得只剩几点山庄微火,偶有山涧风起,吹得枫林沙沙作响,新霜结在树梢,琉璃澄透。

    顾青看着那漫天繁星许久,好似每一片天空都要将他溺在这黑暗中,于是这大好的夜,不期然,他又想起那双眼。

    忽然,树梢的结露“嗒”地滴到脸上,冰凉冰凉,顾青顿时警觉,“什么人?”

    说话间,顾青扯了长衫披上身,从泉水中立起,转向来人。

    池边的灯笼挂成长长的火龙,那人自火龙中行来,身光璀璨气度高华,仿若踏在云间。

    那人的目光却淡如远山,冷若秋水,落在顾青身上,他薄唇微启,唤了句,“长卿――”

    顾青只觉浑身一凛,心底有不可抑制的颤动,这是他许久不曾感到的这具身体自主做出的本能反应,他迅速离了泉池,跪倒当地。

    沉声道:“主上。”

    齐n行至顾青面前,略垂首,入眼便见那白皙修长的颈脖,再往下犹见若隐若现的玉躯,然而灯火间,最为醒目的是那些深浅不一,纵横交错的旧伤。

    他不由伸出手去,沿着顾青下颚的曲线,感受起凝结着水珠的温热肌肤,又一路缓缓下移,停留在裸露的锁骨处,那里有道明显的鞭痕。

    手指轻抚间,齐n指中的白玉戒摩挲不停,引得顾青微微颤栗,他不得不埋首皱眉,深恨这具过于敏感的躯体。

    齐n轻轻挑开些手边的衣襟,顾青敞开的胸腰顿时呈在他眼前,仿佛上好的青白色酒觚。觚上满布的伤痕似铁线嵌入光滑的釉面,像极了他博古架上易碎的哥瓷。

    他不禁忆起曾经少年无瑕如玉的身子……

    “主上,一路安好?”

    顾青打断了齐n的遐思,他收手,示意他起来,那双澹然远目转而凝在顾青面上。

    齐n几乎未吐一字,顾青却已心跳如擂,他见过各式各样的人,却从未见过眼前这般的男子。

    天潢贵胄,生来便居于万人之上;统兵十万,血洗h雄踞北地经年。

    他不是长于深宫色厉内荏的太子,不是暴虐丧志的疯君,不是顾青能在前世遇见的任何人。

    他是只有古老帝国才能孕育的龙子,是使左靳戚顺这般人物俯首的辽王,是顾青严重错估的人。

    直面齐n,顾青才知他错得有多离谱,原主对齐n不一般的感情,又因那些形成于年少时的暧昧记忆,实在将顾青引到了不够重视的歧路上。

    此刻,顾青最惊讶的,是齐n这般视整个大启为己物的人,有一双极澹泊的远目。然他片刻便知这澹泊是真,居一人之下,手握十万重兵,这世间除了那个宝座,便再没有什么是齐n求不得的了。

    他早已需求的太少,世间一切唾手可得,唯余淡然。

    “顾青,你变了。”

    齐n的言语间听不出情绪,好似在陈述一个事实。

    顾青却丝毫不敢大意,几乎是瞬间,他已决定该用何等面目对待齐n――沉下心去,与身体一起融进旧主的记忆里。

    他必须是顾青,是齐n一手养大的小奴,他是握着他全全性命的主上,由不得他半点轻忽。

    几乎是同时,那最妥当的答案便到了嘴边,“青已进京六年,入宫伴君五载。” 出口的话里自有难掩的失落与酸涩。

    顾青只觉答话的不全是他自己,还有记忆与身体遗留的残念。

    他又听见自己道:“青是变了,唯主上一切安好便好。”

    言毕,顾青觉得自己的眼中都有了微涩之感。

    齐n但见那双凤目潋滟起来,他心头微动,顾青的寿数,还有那满身触目的伤痕……

    若顾青见了他便诉苦怨念,投他怀抱,他亦会如顾青的愿,只当抚他这些年拿命受的苦。

    可顾青从见他的第一眼起,便在隐忍。他惊讶狐疑,试探他变了,直至他涩着眼说出那番话,他终于再无疑惑。

    齐n忍不住轻叹了一声。

    顾青听见齐n极轻的叹息,直觉自己听错了。

    原主的记忆里,辽王是何等情感内敛之人,轻易不让身边人摸到所想。可齐n竟当着他的面流露出了怜惜之情。

    甚至这都不算什么,他开始脱下身上的斗篷,给顾青拢起。

    “主上?”

    顾青头痛起来,他不想与齐n走得太近,却也不能远了他。

    齐n是何等心思细密的人,因感到顾青的那一丝紧张,他索性将斗篷系得越发紧了,又启口道:“长卿,过几日便随我回襄平吧。”

    闻言,顾青心下骇然。

    不仅是这话里的意思,更因这语气,已不是指令,而是亲昵之语,辽王用了“我”。

    齐n靠得太近,伸手就能将顾青揽在怀中,顾青不由得退了一步。

    齐n敛目,轻问道:“你不愿?”

    顾青敏锐地从那极轻的话语中听出了雷霆前的宁静,辽王用了“我”,他作为小奴的不应该是欢欣鼓舞,感动得涕泪横流?

    为保小命,顾青不得不再次跪倒,叩首道:“青之身已破败不堪,恐再难近前侍奉,只愿能替主上尽最后一点心力。”

    这话说得沉郁,有原主的记忆在,顾青诚恳痛心都是真的。

    他甚至觉得,若原主在此,也会说出同样的话。

    “长卿,陪着本王,便是尽了心力。”

    顾青只觉无力透骨,原主被谁害得破败不堪,人快要死了,身心皆一塌糊涂。是个人不都该听到那些婉拒的话后,知难也好,知羞也罢,就此退了吗?

    一瞬间,顾青忽然意识到,他犯了个致命错误,他让齐n求不得了。

    叫顾青更无力的是,哪怕重来一遍,他还是会触辽王的逆鳞,绝无可能乖乖跟他回去。

    于是顾青只剩下一条路可走,与辽王死磕到底。

    “主上可想听青一番肺腑之言?”

    顾青猛地抬起头来,星空下摄人的容颜散出明月之辉。

    他的眼神夺魄,“臣想要守一个一心人,口眼心手都只有臣一人。

    臣之至亲弃臣于世,孤身在此,臣不过想不离不弃守一人。若那人左右怀抱,又或欺哄于臣,负心另属……臣之身,再受不得那剜心之痛。”

    顾青不避不移,直视齐n,言至此,方才闭目平心。

    “主上,” 凤目再睁,愈发冷烈决绝。“臣亦是男人,自幼读圣贤之书,纵不能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但凡能尽一份心力,免一份身后佞臣之污名,臣亦甘之如饴。”

    言毕,顾青重重叩首,“臣时日无多,还求主上成全。”

    齐n许久不曾出声,顾青从头至尾用的是“臣”,多年不见,他的小奴已弱冠有字,身任御史。

    他缓缓道:“长卿,你有怨?”

    这话已不能称之为问句,是斩钉截铁的定论。

    夜风吹得顾青无比清醒,对着齐n他毫无胜算,只有赌。

    他径自起身,略走了两步停在那挂起的火龙下,转身背对辽王,脱去衣物,裸露的脊背上顿时狰狞着无数伤口,所剩之处竟无多少完肤。

    火光清晰,两条穿背而过,深可见骨的伤痕,以齐n征战沙场的经年,只消一眼,便能知道这身躯曾受过多重的伤。

    “顾青若有怨尤,今日臣必不能以此身见主上。”

    顾青说完突然就有些释怀了,今晚能赌的不能赌的,他都赌了,能说的不能说的,他也都替原主说了。

    感到来人的靠近,顾青刚想要披衣转身,齐n长臂揽过,直接将他摁在怀中,就这般将顾青的整个背贴在了怀里。

    齐n的绒衣暖起顾青赤裸的身子,看不见辽王的神色,顾青不敢动,不能动,也动不得。

    那箍着他的双臂极其有力,勒得顾青生疼。齐n的呼吸擦到他耳边,那一声长长的叹息便再不能当做幻听。

    身后的人比顾青高出了半个头,齐n下颚抵着顾青耳鬓,“长卿,你到底要我如何处置才好?”

    作者有话要说:  签约的事都已办妥。给我留过言的各位,玲珑骰子、二木头、芸溪、雨雪霏霏、巧笑公子、咸、爱留一字评的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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