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要犯上 作者:天夏游龙

    ,”顾青侧首,这声唤悠悠长长,传到刘阔耳里,只觉心神俱碎,他几欲发狂,要将那些蝼蚁甩开,好去护住那人。

    未想,顾青接着道:“跟他们去吧。无事。不过是围府不让点卯。再有,便被人说上几句也无关痛痒。你安心回国子监念书,待过几日事情就了了。”

    刘阔闻言当即成了蔫黄的树苗,再无力挣扎,他是个聪明人,顾青劝他,何尝不是给他个喘息,只消片刻便可想明白这个局。

    那局后通天的手,亦并不难猜,左右不过一个“孤”字。

    刘阔多少不舍,回头望了望顾青,但见那袭红衣似血,刺得他目痛。

    待到五城兵马司拘了监生们离了当地,余下的举子们挂了彩,反倒激起了凶性,有人朝着顾青逼将上来,“呵呵,御史大人还有多少入幕之宾,一并唤出来?”

    说话已是毫无顾忌起来,转眼间,顾青就被几个先头挨揍挨得最狠的围在了当地。

    顾青暗道糟糕,刘阔不来,他原可闭门不出,他前来相助,自己绝不会做缩头乌龟,只是万没有料到演变成如今情形。

    顾府内,值门的福多举着棍子,大气不敢喘,缓缓挪出门来,为奴小儿哪里见过这等阵仗,不过哆嗦着往前硬挺。

    自家大人从今儿被堵回府到独对众人,这一幕幕,他全看在眼里,能入这样的人府中,今儿就是尽了本份,和这帮吃人的书生拼了,他也无憾。

    原本五城兵马司来了,他激动得以为天兵降临,却原是催命的鬼差,将大人丢给了饿狼。

    他又壮了壮胆,声带颤音道:“放,放开……我家大人。”

    眼见有举子出手捏起棍子,顾青难得疾言厉色,“福多,不可无礼,退下!”

    这会儿举子们已被刘阔打出了凶性,他一个四品官都自身难保,福多一个奴籍小厮,妥妥送上门的出气筒子,打死勿论。

    福多见那些围上来的举子状如群狼,整个人都傻了。

    顾青心中叹气,出手去夺被举子捏牢的那截棍,身子则顺势将福多推到了圈外。这才开口道:“真与本官动了手,你们纵然得逞,也难逃革去功名的下场。”他目光扫过隐隐为首的几人,“说吧,想要本官如何?”

    “若青奴才,褫衣罢官!”

    “让出御赐府邸!”

    “罢官!离府!”

    “罢官!”

    “离府!”

    举子们高声呼喝,片刻便整齐如擂鼓敲在人心,一声紧似一声,再无回转。

    第34章 解围

    只要顾青一日不肯从朝堂上退下,太子便一日不肯罢休,可他又能往哪里退?除却襄平的辽王府邸,天下之大,竟再无可容身之处。

    而他顾青,从不是苟且偷生之人。

    原主那般经历人生,都敢拉皇帝下马,有这股子赌性血性,顾青是什么人,要他自行罢官离府,认栽弃命,除非踏着他尸身过去。

    秋风猎猎,顾青松了争棍的手,直挺起身形。他原就高挑,困于时下,仍岩岩如孤松独立,鸦羽般的浓密长睫遮起那双潋滟凤目,只余冷冽寒光,俯看周遭草芥。

    人群围迫,呐喊如雷中,顾青掷地有声。

    “圣令所授,非皇命不可夺!”

    “无耻佞幸!今日定要扒了你这身皮!”终于,此前被刘阔当面一拳的举子,早已忍耐至极限,冲上前去要撕拉顾青。

    见他带头动了,不少人亦跃跃欲试,这才是假正大光明行龌龊之事,可以放任下流心思的好机会。

    顾青双拳紧握,人却是一步也不肯退。

    那带头举子的手已然触到了顾青的衣衫,又有数不清的手围拢上来。

    突然,最前头的那只手,相连的腕间多了一根极细红线,那红线无声地晕开,又渗出无数鲜红的细丝……

    嗒,齐腕断下一只手来!

    “啊――!”

    那声惨绝人寰的喊叫,断了二十载功名路,亦绝了一家百年之望。

    断手举子的目中唯剩惊恐骇然,不过行了两步便踉跄跌倒,又挣扎着爬起,面部狰狞扭曲,喊声断了又续,凄厉非凡。眼见着,人已近疯魔,狂奔消失在街巷深处。

    四下里无人去追。

    满地鲜血,在跌落的断掌旁,斜插着一把熟悉的匕首,顾青曾用它刻过船身。

    人群中有人开始呕吐。

    颜铮尚穿着问刑时的皂衣,黑色凝结在他身上,仿佛与他整个人铸在一处,成了座行走的诏狱。

    他的手握在腰间的绣刀上,秋风遍起萧瑟,人人只觉寒意渗入了肌理。

    围观者中,有反应极快的,已悄然离开;有反应慢些的,此刻也扭身快步离去;落在最后头的是那些拖家带小的,孩子被猛然拉扯,哭闹起来,吓得大人急忙捂紧小儿的嘴,恨不得拔腿飞奔。

    眨眼间,众人作鸟兽状消失得无影无踪。

    五城兵马司的热闹可看,顶天了不过城隍老爷。镇抚司的热闹想看?那是阎王爷的热闹,活得再腻烦,也不想早见黑白无常不是。

    颜铮从地上缓缓拾起匕首,随手扯过片袍角,低头细心擦去刃口的血迹,举手投足间,身姿好似端坐世家大堂之上。直到他手中的匕首慢慢被擦得雪亮,饥渴得又能随时能饮血一般。

    颜铮这才缓缓抬起头来,目光不带一丝生气。

    有举子顶不住这折磨,转身想要溜走,那匕首长眼似地飞扎在他脚边,吓得那人跌倒再起不来。

    “你,你是什么人?怎么,怎么一出手就伤人?”先头夺来的棍子早已捏不住了,此刻不过是当根拐棍,支撑着那开口的举子把话说完。

    顾青不曾见过这般的颜铮,目色黑如深渊。

    “镇抚司,阎铮。”

    他报了姓名,随手“咔”地一声将那棍子折断,失了拐棍,那举子终于抖得连话也说不出了。

    颜铮没有掩饰丁点身上积藏的暴戾,顾青看着他,已记不清那个紫宸殿后的少年,只有眼前的阎王,呼吸间是出入战场和诏狱的血腥。

    他从不知他在府里敛起了那么多。

    四下里无人再敢擅动,开始有人哭跪求饶。

    “大人,大人,你怎么出府了?”魏方从后头匆忙赶来,在他后头的,则是洪三带着几个兄弟。

    “呦……哪儿来的举人老爷呀?都跪在地上作甚,快起来继续闹呀?”

    他妈的,只有镇抚司横着走的,什么时候被人欺负上自家人了,不长眼的东西,闹美人也不看看谁寄住在府里,要闹等分出去再闹啊。

    洪三咬着长草,呸地吐在地上,“都锁起来带走,下面凉快几日去。”

    闻言,有举子五雷轰顶,好似刚刚认清这来的是镇抚司,是不经审讯就可拿人杀人的阎王地,入了诏狱,那是囫囵吞枣,再没能整个儿出来的理。

    “不管我的事啊!”恍过神来的人涕泗横流,扑过去抱住洪三的腿,“是莫良材的主意,那个冒犯大人断了手的就是,咱们都是被他哄的!”

    “哦,是吗?还有哪个是冤枉的?”

    一众举子似蚊蝇见血,因不敢往颜铮跟前凑,全都扑到洪三脚下,直哭道:“都是他!是他挑唆同年,说太子爷让天下读书人直谏陈弊。如今春闱在即,要搏个好名声,说不得来年殿试可得储君青眼。”

    “我们原都是各省落在后头的,春闱实在艰难,望能走通别的路子搏些声名,这才迷了心窍,被人轻易蛊惑。”

    洪三听罢随意点了个扑在前头的举子,轻笑道:“那,要从轻发落也不难。若我要你说说,你身后这些人都说过点啥,又是怎么策划的今日之事?你能说得清吗?”

    “能能能,我记性极好。”

    旁的已有人争道:“我也能!”

    “我也能!”

    “啧啧啧,真是狗咬狗一嘴毛,说是读书人我都替你们害臊!骨气呢?国之栋梁要都你们这样儿,我呸!斗大的字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还有脸出来闹,革了功名也是活该。”

    洪三戏弄完了,从举子堆里拔出腿来,行到颜铮身旁,“头儿,你看?”

    “把主事逃走的寻着,”颜铮又一指先头夺棍的那个举子,接着道:“再挑两个,万一逃了的那个疯了,好有人对口供。”

    “好嘞。”洪三接了令,跟来的弟兄们收拾场子,他自去追主谋。

    傍晚,消息传到东宫,正是传膳时分,齐昱当场砸碎一只琉璃杯,“烂泥扶不上墙的东西!竟然动起手来坏了事,叫人放话让他们围府,孤都给他们撑腰了,还叫镇抚司看笑话。”

    “太子爷息怒,是我家小子搅局在先,坏了殿下的安排。我已将他绑来。”刘太傅很是诚恳认错。

    齐昱摆摆手,“不关老师的事,拓之莽撞,也是不知缘故,他一闹这事本倒要成了,可恨那帮废物失了时机。

    顾长卿不过是个玩物,拓之到底伴孤读了几年书,既然他想弄到手玩玩,这点情分总是有的。等孤收拾了,留条命送他。”

    “太子爷可别纵了他。”刘朝宗想了想,接着提点道:“镇抚司最是不宜安插人手。原是皇上围得铁桶似的禁处。顾长卿倒是捡了个好戏子,此人一时动不得,听按进镇抚司的人报上来,是左靳的新宠。”

    太子饮尽酒,手握新呈的琉璃杯把玩,“顾长卿这老鸨做得好啊。”

    “镇抚司最上头的是卫东,皇上心腹之人,谁也肖想不了。下头几个,唯左靳可堪大用,殿下无论用什么法子,早些将此人收入囊中为好。”

    “孤心中有数。镇抚司是重地,自当多费些心力,老师不必挂碍。”

    刘朝宗这头辞了太子的留膳,走出文华殿的西配殿,晚霞已似海棠花开,粉、紫、茜、绯染在天边。

    太子为人狭隘,喜怒无定,时暴虐时柔懦,做事则畏首畏尾,极好虚名,这都是老头子淫威下多年养出来的。苗已成树,长歪了脖子,再也改不回去。

    一旁引路的小内侍见丞相出了殿便垂目沉思起来,自然不敢打扰,只在前小心带路。到了值房,刘朝宗领了被捆了许久的逆子,摇摇头将其带走。

    夜里姜岐往顾青府上去,白日的事他自是知道了,一是不放心病人,二是作为朋友上门探访。

    姜岐特意将魏方遣了出去,皱眉忧心顾青极弱的身子骨。

    “素问,能遇上你这样的良医,我顾青何其幸运,只当这多出的时日都是捡的,咱们尽人事听天命就好。”

    姜岐见顾青还能笑着论命,他自然不会作那凄凄切切的样子出来膈应人,两人转而朗声谈起别的。

    晚些,姜岐出来,不仅颜姚魏方候在厅堂里,颜铮董涛皆在。

    顾青早与姜岐约定要守着只剩五年寿数的秘密,因而姜岐不得明说,只能一个劲嘱咐众人,“大人的身子骨极弱,万不可操劳,不得饮酒,忌动怒,忌伤情。上一回永明寺事后那场病,便是明证。这才隔了多少时日,幸而今日的事了得快,再拖上半日,又要病倒。”

    颜铮单独送了姜岐出府,长街相别时,姜岐想了想,终是没忍住,“我观长卿脉象,情滞郁积于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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