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居乐业by大刀滟 作者:大刀滟

    跟鞋或皮鞋,摇摆走进。

    他们刚历经完发刊前的寒冬,现在尚能短暂轻松一下,有的一坐下便开始弄指甲,有的站在镜前搔首弄姿,检查全身配色,赫然觉得少了一物,便转进仓库,再出来,手腕上便多了几个色彩亮丽的手环。

    凛冬未至,此时不骚,更待何时?

    然而一片平静当中,有人叫嚷:「喂,业务部打电话来,forever 15公关在问下期版面!」

    呜!

    「这次仙贝团购一共十五包?谁要追加!」

    啊!

    「快快快,谁帮我想一下那啥那啥牌十五周年企划!」

    噗!

    一早受到各种「十五」攻击,安掬乐掩住心口,满嘴鲜血。

    「要咖啡,还是十五茶庄的茶?」……呃,再来一刀,安掬乐彻底挺尸。

    文编之一的任婕宜是目前最资浅人员,刚来不久,涉水不深,尚保留正常人的那份清爽甜蜜,待人良善,一早会主动替全部人员泡咖啡或茶,她走到安掬乐面前,正要问同样问题,见他神情模样,登时一傻。

    「chris?你、你怎么了?」

    时尚杂志,不成文规矩就是编辑都得取一个很假仙的英文名,尤其安掬乐作为执行美编,时常得和纽约那帮美国佬往来。chris,取自theu──菊花之意也。

    安掬乐趴在桌上,一脸憔悴,哀莫大于心死。「夜路走多了,总会遇到鬼……」

    「蛤?」任婕宜听不懂。「那……中午要不要去行天宫拜拜,收一下惊?」

    他们办公室距离行天宫很近,走路可到,有时遇见专栏要开窗、广告商要撤资、把人家大明星照片修坏、业务打来抱怨、压力太大长了成人痘、水晶指甲不小心断了等诸多芝麻不幸事项,都会去拜一拜,求保佑。

    大抵恩主公看他们来,只想翻白眼。

    她这一说,安掬乐忽然想到,他上上周去参加圈内那位好友的葬礼,没烧符水擦身。

    他一向铁齿,不信这种鬼怪之说,现在由不得不信──这一个月,他欲望低落到快出家的境界,想找人时,看到都歪瓜劣枣,上梁不正,下梁……不忍看,好不容易遇到一个绝世好j,岂料……

    「我完了!」他马教主上身,抓住任婕宜肩膀,摇晃、咆哮:「我真的被妖魔鬼怪缠上了!」

    「哈,早说了吧?」另一个相貌妍丽的女编瞧热闹地凑上来,丝毫不给面子地讥诮:「你以为拿个艾草皂搓一搓就没事喔?那不过是块肥皂而已!」

    千金难买早知道,如今只能靠靠靠。安掬乐跌回椅子上,双目遥望远方,幽幽道:「你们记得来看我……」

    「?」任婕宜跟冉撷羽面面相觑,任婕宜:「去哪里看?」

    安掬乐呵呵笑,os:看守所……

    稿件付梓,落版单刚出去,目前尚无要事,安掬乐闲闲上了私人用的skype。

    正想找谁调戏好,看到闺女乔可南的工作帐号在线上,他即刻发讯过去:「闺女~~」

    过了一会,那儿回来:「娘~~」

    恁娘咧。「我问你,跟未成年人发生关系,怎办?」为这事,安掬乐估狗一早上了。

    乔可南是律师,问他比在知识+发问更准。

    乔可南回了一串惊叹号。「你……」

    菊花黑:「不,不是我,是我朋友。」干,又老梗。

    而且这梗老到安掬乐自己都嫌弃。

    不过老梗有老梗的好,何况他朋友一向多,有的没的事情不少,乔可南看来是信了。「对方几岁了?」

    菊花黑:「十五。」

    乔可南:「十五?妈的你朋友畜生啊?猪狗不如!这个年纪下得去手,不怕报应?干干干,我诅咒他唧唧烂、菊花残……」

    菊花黑:「……」

    他忍不住捂了下自己的唧唧跟菊花,前者还好,后者确实是残了。「我朋友不知道,他看那人外表,以为最少十八了。」

    这是真的,昨天听到那数字时,安掬乐第一反应就是垂头,握住青年……不,少年的唧唧,尽管软垂,可分量依旧足够——当场喊了一句:「不可能!这不科学!」

    十五岁长这样,二十五岁还得了?

    乔可南看了他解释,感觉似乎好一点。「对于十四岁以上未满十六岁之男女为性交者,处七年以下有期徒刑。」

    差一岁,罚七年,安掬乐内心戚戚焉。「双方自愿也一样?」

    乔可南:「跟未满十六岁就是犯法,管对方自不自愿。」敲完,他又补来一句:「除非……」

    菊花黑:「除非?」

    乔可南:「除非双方皆未满十六,那就只好各鞭数十,驱之别院。」

    「咻~~」安掬乐沧海上的灯塔又灭了。「我精神上未满十六,行不行?」

    乔可南:「你?」

    菊花黑:「没,我朋友。」

    乔可南:「……」

    再侃下去不妙,安掬乐很聪明地转移话题。「哎,你今天没请假?」

    乔可南:「干么请假?」

    安掬乐丢去一张猥琐表情。「一丈红啊,你老公没让你走路开开的?」

    视窗彼端安静了会,随即传来一句红色的放大加粗字体:「干,你才开,你全家都开!」

    「唉~」安掬乐默默心想:他确实开了啊。

    而且这花开太大,开到荼靡了……

    ◎     ◎     ◎

    趁中午休息,安掬乐乖乖去了行天宫一趟。

    他喜欢行天宫胜于车水马龙的龙山寺,这儿闹中取静,气氛安宁,拜拜流程简单且俐落,前后拜一下,基本就行。

    他很少拜佛求神,觉得当一个人真走到绝境,天皇老子亦救不了你,不过当给自己一份心灵上的平静,偶尔上香,倒不为过。

    拜完了,他给那儿的青衣婆婆收了惊,对方拿香在他身上上下比划──安掬乐又缩又闪,怕被烫到或香灰弄脏衣服,然而做完了,那婆婆咧嘴,朝他一笑:「平安。」

    安掬乐心里一震,婆婆年纪大了,满脸皱花,门牙缺了一块,可笑靥真诚,他觉很美,美得他真心平静,他双手合十,朝婆婆一揖:「谢谢你,平安。」

    不论信与不信,被人祝福或者祝福别人的感觉,总是温馨美好的。

    走出行天宫,邻近冬季,天气很好,万里无云,街上有一对新人甜蜜依偎,在拍婚纱照。男的把女的拦腰抱起,蓝天之下,好似得了天地。

    这姿势不知拍了多久,新郎满头汗水,还得维持住笑容,直到摄影师表示:「可以了!」他才慢慢把新娘子放下。

    新娘子站稳了,掏出手帕,给新郎抹汗,鼓励一般,亲了亲他脸。

    一旁路人等红灯,望着这一幕。安掬乐无聊,心底给他们配音:「干,吃这么重,害老子手都快断!」、「到底有没吃饭啊?敢摔老娘,跟你没完!」

    这刻薄心声,在肚子里绕了几圈,终归消散,如此一幕,给困乏的城市人们美好感受,自己只需相信这点即可。

    想着,安掬乐走过马路,太阳刺目,他下意识伸手一挡──用了左手,逆着光,他看见自己左手腕上一道多年疤痕,这是他自己划下去的。妈的他最怕痛,打针都能哀哀叫,可那时却能有这样的勇气……或者傻气。

    他从不遮掩,不戴手表、不戴手环,大剌剌敞在那儿,人家问起,他也不避讳直讲:什么当年糊头糊脑,一刀就下去了,血流好多,吓得要命……还好刀子钝,没切到神经啊,否则真成神经了。

    自己做的事,倘若连自己都不面对,那他这辈子,还真没啥好提的了。

    这一刀,很傻,可他问心无愧。

    安掬乐走去办公室附近一间面摊买面。

    尽人事听天命,干也干过,拜都拜过了,还能怎?听天由命呗!

    安掬乐:「老板,阳春面一碗外带!」

    等面好的时候,他想起乔可南曾经跟他说:「我跟你缩跟你缩~我以后都不去吃面了。」

    安掬乐:「why?」

    「台湾面摊太多,太老梗,不原创,我吃腻了。」乔可南:「而且吃完面,我都会倒楣!」

    安掬乐不屑回他一句:「迷信!」

    他手机响了。

    安掬乐低头瞟了一眼萤幕,是支陌生号码。

    室号,并非手机,安掬乐想一想,接起:「喂?」

    「先生,您好,我们是xx宾馆。」电话里的女声十分客气有礼地道:「我们捡到一个证件夹,里头有身分证和……学生证,是不是……您或您朋友的?」对方口气里,听不出半点不妥之意,不过讲到「学生证」三字,多少停顿了下。

    安掬乐:「……」

    老板:「阳春面外带好了!」

    靠靠靠。

    乔可南说的是对的!!

    ◎     ◎     ◎

    台北市立信丰国民中学。

    门前巍峨石柱上,用金色楷书,刻着这一行令安掬乐心情万分沉重的字。

    「国中啊……」安掬乐眼神恍惚,他脱离这儿,究竟多少年了呢?

    终归不可考,他把证件押在门卫处,登记好资料,踏入久未涉足的校园里。

    原先计划扔给管理员了事,但深思几晚,外加被乔可南诅咒,唧唧发痛、菊花发残,他决定和这位杜同学……好好谈谈。

    杜言陌。

    身分证及学生证上名字,都是这个。

    出生年月日,差一个月满十六,差之毫厘,失之千里──祖宗的名言是对的。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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