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篱下 作者:子慕予兮

    太复杂了。想要套住那人的心,何必费这麽多心思呢?

    齐老板看了池砚好一会儿,始终不见池砚转头,便轻叹一声转身,却听得池砚细细的声音从身後传来。

    “怕是要下雪了,门外有一副斗笠雪衣,你先穿著。”

    齐老板心中甜甜的,欣喜回头,池砚仍是那个模样,可一股子无名的郁结之气却消失无踪了。他掩口轻咳,道:“知道了,你……多保重。”脚步轻盈,翩然而去。

    池砚一直紧绷著的身体这才松弛下来,像打了一场大战一般,後背上一层冷汗。

    他吸了吸鼻子,身上还沾著齐老板的香味,刚才他的来去好似一场噩梦,虽然温言款款其实机锋暗藏,就如这冬季的晴天,看似明媚和煦,不经意一阵风吹过来,就是刺骨的寒冷。

    池砚浑身打个哆嗦,虽然身处温暖如春之所,却依旧觉得有寒意透进来。

    他不由得往被子深处缩了缩,将冰凉的双腿抱在怀里,昏昏沈沈之间太阳穴上的痛楚越发激烈,只恨不能一刀剁下头颅。他疼得受不了,又冷的受不了,辗转半晌,才迷迷糊糊地不省人事,到底是昏过去还是睡过去,他也不知道了。

    中间似乎有人把自己抱出来脱了衣裳放进滚烫的汤水中浸浴,牙关被撬开,然後是苦涩难当的药汁灌入口中,更有万蚁噬体一样的痛痒遍布浑身,池砚像是在做梦,可是梦中一片漆黑,连往常吓醒自己的场景都未出现,无边无际的黑暗笼罩了他,四处茫然,四处徒然,四处寻觅,四处迷惘。只知道是不可突破的禁锢,将他牢牢地扣在了方寸之所,真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如同幼时犯错被关在小黑屋中,哭泣也无人理会。

    池砚只会自顾自地哭,然後想起从未见过的母亲,痴痴地叫著娘,缩成一个小团,哭到撕心裂肺。

    可那时,还有乳娘硬闯进来紧紧抱著自己,此时呢……还有谁,有谁愿意疼爱他,愿意把他带出去?

    应梓中不住地替池砚抹去泪水,消瘦的小脸上满是泪痕,五官纠结作一处,这一辈子的泪珠都要在此时哭完似的,毫不吝啬地抛洒。可是应梓中不能抱他,不能替他驱赶那些痛楚。

    此时,池砚浑身像个刺o,扎满了银针,老太医满头大汗地替他施针,眉头紧锁。

    “老夫丑话先说在前头,今日他若熬不过去,应大人……您家的白喜事,就一起办了吧……”

    应梓中一阵惊惧。不过短短一天,他便失去了生养自己的母亲,难道,老天还要如此不长眼,将这个神似承想的少年带离自己身边吗?!

    应梓中强忍著心中悲痛,按著池砚的四肢,池砚浑身上下只著一条亵裤,细骨伶仃,好不容易养出来的肉几天的功夫就消掉了,看起来真是好不可怜。应梓中每看一眼,心中便要翻滚一层,若不是他生性冷硬坚忍,此时只怕已然痛哭了。

    门外有小厮悄悄上前传话:“大人……二公子……”

    应梓中不耐烦道:“你且回话,一切事务交由他处理。”

    小厮回道:“二公子说,大人只管放心就好……只是,只是……”

    “只是什麽?”应梓中盯著池砚的脸色,目不转睛道。

    “说……池公子,是留不得了……”

    应梓中眉梢一挑,阴森森道:“小子长出息了,我的事也敢管!”

    眼见那个小厮战战兢兢地立在那儿,应梓中挥手道:“你多回一句,池砚无碍,我就回去。”他按住池砚因痛楚而抽搐的手臂,咬牙道:“若是再死一个……那……干脆我也死了算了!”

    小厮显然是被吓到了,慌慌张张奔出去,一头撞到了个小孩。小厮跳起来要大骂,那个孩子已经一溜烟地钻进房里了。小厮生生咽下一口气,碍在应梓中的份上没有骂出来,憋著一肚子气匆匆回去禀报了,其中免不了加油添醋一番,把正忙得焦头烂额的应梓林气的不清,抬腿把他踢到雪地里,怒道:“什麽东西!了不起怎麽著?没天理了!”

    活该这个小厮倒霉,在雪地里冻得半死才被抬回去,自此算是老老实实的了。

    浓儿不敢进去,只好蹲在门口守著。此时老太医已经停手,歇在椅子上喝茶,一个小厮奔走其中收拾。

    浓儿瞧见池砚横在床上,刺鼻的药味冲出来,想也不必多想便知此番他又遭了多大的罪,一想起他这一身病是因何而起,对应梓中的恨意更多加一分。

    此时老太医眉头舒展,显然这一劫算是过去了,浓儿这才放心地溜走,回厨房做活。

    他在东篱下时便与大厨们厮混得极好,厨子喜欢他机灵,常常送他些吃食打牙祭,顺带著对於灶上的活他也顺手的很,来到应家後,浓儿便想方设法进厨房,在应梓中的饭菜中动手脚,下了承情送他的药。

    承情道:“此药并不是毒,就算用银针也验不出来,只是令人兴致如狂,但床榻之上不能长久,日子长了,那种事情不过三两下就完了。只是不可多吃,一次吃多了,可能以後都硬不起来,若是一次一点,吃上个十天半个月的,好人也得弄出个滑精的毛病,再拖长一些,那人就神不知鬼不觉地虚死了。”

    浓儿心里有了思量,他知池砚不爱吃芹菜鱼腥,而应梓中却是无鱼不欢,每顿饭的鱼羹中必定多一点作料。吃了这些时日,也不知到底有没有用。

    浓儿心里有些焦虑,却还是耐住性子加好了东西,并熬好的清粥汤药,自有人送过去。

    害人性命是下下之策,可为了救人而害人,大概就能说得过去了。

    浓儿这样一想,心宽许多,也不顾井水冰冷,把山药洗净了送到厨子那里。池砚曾跟他讲,家里做的山药糕最是香甜绵软。他病得这样厉害,一定会想家的。

    浓儿不由得笑了,他盼著的东西,正一点一点地走近。

    50言定半生

    俗话说,天塌下来,有个子高的顶著。可在应家,天塌下来时,就不能指望那个叫应梓中的大个子。

    应梓林咬牙切齿地在心里把大哥念叨了几十遍,骂归骂,还是得硬著头皮操办娘亲的丧失。

    应老夫人年近古稀,算起来已经是喜丧,因而不能过多悲伤。应梓林少不了前前後後仔细照应著,每日陪在母亲灵前痛哭。应梓中白日里都与他一起跪著,晚上却必定回去守著池砚。

    应梓林知此时,若再少了池砚,应梓中就只剩下一副皮囊了,也不多阻拦,自己再这事之上担待更多,看起来他仿佛更像一家之长子,挑起了重任。

    自应老爷去世,老夫人就一直隐居家庵礼佛度日,深居简出,应梓中常年在外不肯回来,连过年也只有应梓林陪在膝下,此时她乘鹤西归,应梓林心痛不必多说,他那些泪倒不像别家丧事上那般不值钱,也是撕心裂肺的,短短数日忙碌,他就憔悴了许多。待下葬,头七过了,迎来送往完事後,他才松口气一头闷在房里,嘱咐任何人不许打扰。

    这一静下来,绷紧的那根弦一松,连日来的疲惫尽数涌上,应梓林这一觉睡得甚沈,醒过来时觉的焕然一新,虽然还有些懒懒的,却比先前好了很多。他唤人抬进热水,舒舒服服地泡在里面,正欲命人送些酒与吃食时,一双温暖的手抚上额头,轻轻揉捏著额角。

    应梓林微微一笑,放松了腰身靠在後面那人身上,道:“铭远,我就知道是你。”

    齐老板手劲重了些,道:“难为我巴巴得跑来瞧你,你倒落得清闲。”

    应梓林蹙眉:“唉哟,轻一些。”觉得十指重回轻柔,才轻叹一声道:“这几天真是累死我了,搞不好,你相公就这样一命呜呼。”

    齐老板锤他肩膀一下,斥道:“谁是相公?找打!”

    应梓林拽住他的手腕,拉他到胸前,勾起下巴道:“小娘子,用完了你男人就翻脸不认账了?这可不行。”齐老板挣扎不过,便乖顺地伏在他胸口,应梓林温香软玉在怀,手脚便有些蠢蠢欲动,几下剥了齐老板的袍子,手指沿著宽大的袖口摸进去,还带著暖暖的湿意。

    齐老板战栗,却按住了他的手,颤巍巍道:“你娘尸骨未寒,你就动这种心思?”

    应梓林扬起眉毛,邪邪地勾著齐老板的衣带,道:“你还不知道我?我想要,就算天塌了,也得给我。”

    齐老板推开他,似笑非笑道:“应先生,今日奴家可不是来上您的塌的。”

    “那来做什麽?”应梓林皱眉,缩回水里,让水没过肩膀:“铭远,你挑这种时候来,难不成是改主意,想要嫁给我?”

    齐老板不怒反笑道:“您可越来越会说玩笑话了。”

    应梓林认真地道:“你知道的,我从未玩笑。”

    齐老板为之一滞,随即摇摇头道:“这个暂且搁下,我此番来,是有事想求於你,愿你能助我一臂之力。”

    应梓林勾勾手指道:“过来帮我擦背。”

    齐老板从善如流,拾起布巾,细细替他擦拭後颈肩背,应梓林长得斯文俊俏,可身上却十分结实精干,齐老板触碰著线条流畅的肌肤,想到他在床榻上是如何作弄自己,不由得脸上一阵发烧,幸而自己在他身後,不然必定是要被取笑的。

    应梓林闭目享受一会儿,满室内除了水声哗哗之外更无声音,他侧过头,齐老板低垂著睫毛,脸上露出鲜少的认真神色,瞧著竟比往日媚人的神色更加诱人,心神一荡,便转身按住齐老板的後脑,吻上唇去。

    齐老板并不爱与人唇齿相接,即便是与池砚做时,口唇相交也是少,但应梓林并不管这些,他极爱齐老板的唇,两人独处,若不在床上缠绵,则定要深吻许多次。

    齐老板大怒他也不管,日子长了,即使齐老板依旧不情不愿,却还是被应梓林吻到喘息不定。今日又是如此,齐老板懒得抗拒,他有求於人,一定会处处顺著那人的,应梓林掠夺尽了他口中的每一寸,犹未餍足地舔舔唇角的银丝,捏著齐老板晕红的面颊道:“今天倒是乖巧,有什麽事,就说吧。”

    齐老板唇角一勾,道:“也不是什麽大事,你也知道,雁翎现在年纪也大了,可下一辈中竟没有几个出彩的,有了个池砚也被你哥哥得去了,我东篱下如今可是举步维艰,以後怎样,我心里也是没底啊。”

    应梓林笑道:“东篱下举步维艰?这可真是天大的笑话,提起润京城南销魂乡,东篱数二谁数一?怎麽,我的齐大老板,你又算计哪家的孩子呢?”

    齐老板缓缓移动手掌,替他揉捏肩膀,沈吟好一会儿方道:“不瞒你说,看上哪个倒没有,我想抽身是真的。”

    “抽身?!”这两个字淡淡地从齐老板嘴里说出的轻快,可听在应梓林耳里不亚於惊雷。

    “铭远,你……你是想离开东篱下吗?”他起身,握住齐老板的肩膀,急急问道。

    齐老板拍拍他的手背,笑道:“确实。”

    应梓林一下子从浴桶中蹦出来,不顾身上还是水淋淋的,把齐老板抱了个严实,按捺不住心中的兴奋之情转了几个圈,直到怀里的人捶打抗议才停下,捧起齐老板的脸,深深地望进去,颤声道:“铭远,我真高兴。”

    齐老板轻轻笑:“你好歹放开我,把我也弄湿了。”

    应梓林却把他抱得更紧,道:“万一你跑了……我可去哪里找你?”

    齐老板靠在他的肩头,道:“我能跑到哪里去?总归是找个安静地养老罢了。”

    “你是当真吗?”应梓林抚摸著齐老板的背,闷闷道:“不是说著玩的?”

    齐老板哑然失笑:“这种事,有什麽好玩的?”他正视应梓林,道:“我是厌了这些劳什子,早就想著是不是该寻个由头解脱了,可是……”

    “可是什麽?”应梓林转念一想,道:“你怕东篱下无人接管?”

    齐老板点点头,又摇头,有些凄惨道:“其实,东篱下没了才好,这个地方,确实不是什麽好地方,在东篱下的活人,都死了,死人,都成了鬼阴魂不散,不如一把火烧成白地的干净。可……毕竟是几代人的心血,真的毁了,还有些舍不得。”

    “你想……?”

    “我攒了这些年,也留了些银两,以後安置是无碍了,这个地方,就交给几位教习,以後里面人生死恩怨如何,就看他们的造化了,与我无关。”齐老板像是想起了什麽,笑了笑又道:“应先生手段通天,能不能……帮我留一条後路?”

    应梓林正色道:“你以为能走的这样轻易吗?”

    齐老板一怔,苦笑:“我既然求你了,就盼著你能帮我一把,一夜夫妻尚且白日恩……我们……总也有十多年恩义了吧……若你也不能,我真不知还要往何处追。”

    应梓林心底微酸,搂紧齐老板道:“若我说……你出来後跟著我,可好?”

    齐老板半晌无话,最後双臂环住应梓林的腰。应梓林蹭了蹭他的耳畔,柔声道:“以後,就交给我……你且去收拾了东篱下的烂摊子,以後的事,就不用操心了。”

    齐老板哑声道:“多谢。”

    应梓林失笑道:“谢什麽……你肯跟我,我就很高兴了。”

    两人湿著身子抱了好一会儿,尽管屋里温暖如春,可还是冷了,应梓林忙命人换了热汤,加足了火炉,室内春光旖旎,不必多提。

    池砚握著一本琴谱,斜靠在床上。他清醒过来後,还是病恹恹的。前几日应梓中忙著丧事,白日不见人影,他就找人把一张梨花木矮桌搬到床上,将郁唯赠与的琴放上,聊以自娱。索性抚琴不算伤神的事,应梓中才未多加干涉,池砚身体大病未愈,仅有一只手得空罢了,觉得无趣了就撩拨几下弦,叮叮咚咚也不算惹人嫌。

    应梓中一直待他小心翼翼,也许是碍於病体,房事停了,可他却似更加饥渴,夜间抱著池砚睡觉时,不自觉地便身上滚烫,欲望勃发,不得不尴尬地以手解决。

    他於性事上一直压抑冷淡,先前与齐老板厮混过一阵後也觉得不过如此,可遇上池砚,他才明白什麽叫春宵苦短,日日美味在前不得入口的感觉著实折磨人,於是只得委屈自己自渎了。

    池砚半夜被粗重的喘息和微摇的床榻惊醒时,总是能看到应梓中充满欲望的脸,心中便是不知什麽的滋味。

    他委身於他,便知此身归属於他了,即便他不愿,只要需索,还是得乖乖送上去,可怜自己病体缠绵,才得此人怜惜不再用强。

    与应梓中的房事,一直如噩梦一般。

    齐老板对他用强时,最後还是有快感,可与应梓中,痛是铺天盖地的,即便身子被调教的十分敏感,可还是压不过撕裂的痛楚。

    池砚心情复杂地转过身,不动声色地离那人更远一点,战战兢兢地睡了。

    应梓中闷哼一声,掌心中白浊一片。

    他抬起手掌,讥讽地笑著自己,往布巾上擦了手掌,嘲笑道:应梓中,原来你也会有今天……

    自母亲去世,他便陷入了某种焦虑,夜夜难眠,当对著池砚时,欲望便不可抑制。

    这是怎麽了?应梓中暗暗想,莫不是年少积攒的,都在此时了?

    他胡思乱想一阵,瞧见池砚又缩成一团睡在床脚,就轻轻把他抱回来,搂在怀里。

    只有抱著池砚,他才有睡著的勇气,不然无边梦魇必定扰的他不得安宁。

    应梓中吻吻池砚的肩头,顿时觉得黑夜也不那麽可怖了,这才慢慢睡过去。

    浮生偷欢,永别东篱

    51浮生偷欢

    眼看著池砚身子见好,应梓中掩饰不住心中喜悦,对池砚越发宠溺,虽然忍得辛苦,却再也不强迫他,倒像是对情人一般,让池砚反而觉得很不好意思。

    这个年,因为有了母丧,算是过不成了。因而,除夕夜也不过一家人凑在一起吃顿饭,连往年的烟花爆竹也免了。桌上少了一个,又多了另一个,反而觉得比往年更热闹。

    应梓林冷冷坐在一边,不搭理池砚与应梓中。应梓中丝毫不觉尴尬,趁著池砚体弱,干脆一路搂著他,吃饭时也是亲手给他喂。

    应梓林看到他们俩浓情蜜意的样子,只是冷笑,好好一顿团圆饭,让下人们大气不敢出一个,生怕惹到两位卯上了的少爷。战战兢兢到应梓林挥袖而去,应梓中才搂著池砚回去,留下一桌几乎没怎麽动的饭食。

    其实,池砚根本还吃不得这些油腻荤腥,应梓中只是摆明了池砚在应家的身份。即便他再低贱,可他是被应梓中看中了的人,就能正大光明地坐在这里。

    应梓林心有不忿,可却不知说什麽好。

    他们兄弟俩都不是循规蹈矩之人,论起荒唐行径不分伯仲,此时怎麽能拿什麽规矩礼教来约束他呢?他反倒是有些後悔,为何不曾将齐铭远也带过来了。静下心来一寻思,却不得不自嘲自己够蠢的,且不论齐铭远此时是什麽人,但说他与应梓中扯不清闹不明的纠结,就足以让人头痛。

    应梓林施施然回房,转了一圈,只觉得空荡荡冷清清,丧母之痛与心中郁结一齐发作起来,逼得他竟不能在家里立足,只得落荒而逃。

    今夜家家团圆,他却是个无家可归的。

    他慢慢踱到东篱下门前,门口仍是挂著两盏红灯笼,只是外面糊的茜纱换成了新的,看著更加明w了。他从正门转到後门,门口连守著的龟奴都撤了,他微一用力,门便开了。

    应梓林顺著卵石铺就的小路,轻车熟路地寻到秋心阁。还未进去,就先闻到一股子烟火气,他还以为走了水,慌忙过去瞧时,才看到是齐老板半跪在一块干净的地上,拿著些黄纸冥钱,一点点烧化。他背对著应梓林,穿的很单薄,更显得身影苗条细瘦了。

    应梓林悄悄走近,在离他不远的地方住下,静静看著齐老板烧纸。他似乎是哭了,一面拿袖子擦泪,一面抽抽噎噎地嘟念些什麽。

    应梓林努力听他说的,断断续续的有什麽“就快了……”的话,让他听得摸不著头脑。

    大半夜的天冷得很,应梓林身上穿著大毛的衣裳犹觉冰冻刺骨,齐老板却是跪在石板上,冻得瑟瑟发抖。他想要过去为他取暖,却不忍打扰他。

    隐隐约约,应梓林知道这是为了那个叫承想的,心里酸了一片。可是,他能跟个死人争什麽,人死不能复生,鬼神之说虽不可尽信,但也不可不信,他就这麽瞧著一张一张纸钱送进火盆里化成灰烬,还带著火星的灰随著寒风盘旋而上,久久不肯散去。

    齐老板抬头望了烟灰一阵,又伸手在虚空中抓,可是什麽也抓不到。

    他失魂落魄地从地上站起来,腿上一软,又要跌倒。应梓林忙上前一步扶住他,触手处一片冰凉,心里头又是心疼又是气恼,解开披风没头没脑地把齐老板裹在里面紧紧包住,不像取暖,倒像是惩戒一般。

    齐老板抬眼,用那双还带著微红眼圈的眼睛扫了一眼应梓林,道:“你怎麽来了?”

    应梓林心痛道:“我不来,难道要看你冻死在这里?”

    齐老板“哦”了一声,挣扎开应梓林的怀抱,道:“你回去吧,奴家今晚不接客。”

    应梓林大怒,拽著他的胳膊厉声道:“你!你把我当什麽!”

    齐老板疲惫地合上眼,任他摇晃,晃得有些想吐。他定了定心神,坚定地推开了应梓林:“今晚不行……你回去吧……”

    应梓林把他扣在怀里,竖眉道:“你闹什麽别扭!你瞧瞧你!把自己弄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很有趣吗?”

    齐老板脸色极为憔悴,双眼无神地半合著,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面颊,自嘲地笑笑:“既然如此,更不能扫您的兴不是?要不要……我叫雁翎过来陪陪你?”

    应梓林气极,扬手一掌甩在齐老板脸上,力气不算大,却还是把他打得歪了一歪,踉跄著退了好几步。

    齐老板抚著面颊,眼角不由得滚下泪来。

    应梓林从未当面见他哭过,他只是搂著肩膀,慢慢蜷缩成一团,无声地落泪。素来自持平淡的脸上露出脆弱是神色,应梓林後悔这一掌,想再上前抱住齐老板,却被他躲开了。

    齐老板缓缓起身,垂著头,一步一个脚印地往那个锁闭了他大半生的牢狱走去,应梓林追上前,却怎麽也伸不出手拉住他。

    他一直以为,离齐铭远已经很近很近,他一直以为,自己的温度已经足以化掉那层坚冰。可这不过是他以为的,事实上,齐铭远还是那个齐铭远,冷硬地固封,柔软的外皮下包著一枚坚硬的果壳。

    应梓林道:“我已为你打点了户部的人,若你要离开东篱下,没有拦你的。”

    齐老板停了停,低声道:“麻烦了。”

    应梓林思量著说:“我与你说过的……好不好?”

    齐老板似乎是笑了,然後轻声答道:“听天由命吧。”

    宴席中应梓中多喝了两杯,兴致颇高,命人把暖炉挑得热热得,炭火上挂著银铫子,煮著宵夜的燕窝莲子羹。香甜的味道压过了浓郁的药味,让池砚也不由得精神一振。

    应梓中便与他下棋取乐。不过三五盘的功夫,就听得外面三更声起。

    应梓中喂他吃了药,怕他不能克化,又缠著他多看了会儿曲谱才让他睡。

    池砚窝在应梓中怀里,突然讷讷道:“去年……我爹还教我怎样联诗成句……”

    应梓中一怔,这是池砚头一次跟他讲自己的事,心中有些欣喜,接著问道:“你学的如何?”

    池砚笑了笑,道:“我很笨,还比不过奶娘家的小子,被爹好好训了。”

    “你爹也真是,芝麻绿豆大的事情也要训你……再说,这个不过是个玩意儿,怎麽能训你?”

    “如今……我倒宁愿被他训……”池砚声音低下去,道:“应大人……你,你不想你的爹娘吗?”

    应梓中摸摸他的头发,道:“他们……大概在地下,来世,也不肯见我。”

    池砚听了,半晌才回道:“要早知……人之祸福旦夕之前,我宁肯被爹打得腿瘸,也要与他多说几句话,多叫几声爹……”

    应梓中听的心里发酸,用力把池砚抱紧,在他发顶亲吻。

    应梓中从未想到,池砚会这样来劝慰他。虽然还只是些孩子话,却要比孝经上的长篇大论更加听得入耳。

    “池砚……”

    池砚浑身一僵,猛地抬头,对上应梓中的双眼。

    “池砚?”应梓中笑著揉了揉他的头发,唤道:“以後,我便只叫你池砚,可好?”

    池砚动了动唇,点点头。

    应梓中轻抚著他的长发,细声道:“你一定要好好地,你没了……要我去哪里找第三个呢……”

    池砚瞥了瞥唇,自己的耳垂被应梓中含住了,带著耳饰的地方被他反复舔舐,又痛又痒。

    他忍不住想起齐老板为他带上这东西时的情景,眼睛里是慢慢的惊w,应梓中虽不说,却还是对他的耳环乳环十分喜爱,时常把玩为乐。

    不是没有过毁去的念头,就算毁了又能如何?

    虽然身子好了不少,可他的心却一日日蹉跎成枯槁,或者也像行尸走肉一般。想起先前的日子,还会笑一笑,想到以後,便只好暗自伤神。不知为何,池砚总觉得自己看不到来年的花开了。

    他软了身子,任应梓中抚弄自己的身体,被调教得敏感的身子不自主地迎合著那人小心翼翼的动作,阵阵欢愉袭来。

    52永别东篱

    先让池砚舒服了,应梓中才小心翼翼地深入他体内,在触碰到最深处时,满足地感叹一声,圈住了怀里的人。

    池砚体虚,犹浸在欲海中不可自拔,温热的指头在乳头上挑弄,那儿便充血硬起来,应梓中撮过唇去,衔著那枚亮晃晃的乳环舔弄,逗得池砚犹如白蛇似的在他怀里扭动,应梓中倒吸一口气,下身便不由自主地戳往那个销魂之所,次次顶到凸起处,销魂蚀骨的潮浪铺天盖地地淹没了两人,喘息连连中,池砚两条腿绕上应梓中的腰,眼睛水蒙蒙地看著应梓中,可怜可爱的神情令应梓中不可自持,应梓中看的目眩神迷,渐渐失去了分寸,力气更大起来,池砚承受不住,呻吟中便夹杂了呼痛之声,应梓中闻声醒悟过来,池砚已然痛到脸色发白,忙缓下动作,轻柔地亲亲他的下颌。

    池砚含泪地眨著睫毛,咬了咬下唇,低声道:“你不必这样对我。”

    应梓中一滞,随即温柔地笑笑,道:“你不要想多了……我是真的喜欢你,不然,也不会这般对你。”

    池砚闭上眼,又睁开,抿了抿唇:“这算是临死前的宽慰吗?”

    应梓中脸色一变,道:“胡说!”池砚默不作声,应梓中缓下神色哄他:“你的病已经好了很多,到了春天,就好了。到时候,我陪你去江南,好不好?”

    像是被顶到了哪里,池砚不自在地缩了缩身体,歪著头,强抑著知觉,应梓中凑过去吻他的唇,道:“不要忍著。”

    池砚哆哆嗦嗦地开口:“你……再慢些。”说著,又看看应梓中,发觉他并未生气,才续道:“我觉得,胸口很闷……”

    “嗯?”应梓中急忙起身,扶起池砚。果然,脊背上全是冷汗,只得披衣下床拿了热水,洗过手巾後替他擦拭。

    屋里原本就温暖如春,应梓中怕池砚冻到,又多搬了几个火盆到床边,摸著他暖一些了,才松口气躺在一旁,却是再也不敢动池砚一下。

    应梓中自己憋著难受,正想著要不要再自己解决了,一只温凉的手掌悄悄伸了过来,握住了他那话儿,上下撸动。

    应梓中一惊,转头瞧见池砚正一脸正色地抚慰他。

    毕竟是受过调教的,池砚做起来有模有样,纤细微凉的指头在火热的分身上来回抚摸,指甲顺著暴起的经络滑过时,应梓中不由得握紧了身下被单,从牙缝里挤出几句话:“你休要玩火……”

    池砚的声音有些飘:“我学过的……不然,用口?”说著,他真的就俯下身去。嘴唇还未碰上,应梓中便拎起他,握住他的胳膊,厉声道:“把你学的这些劳什子统统忘了!”

    池砚幽幽道:“大人……我是倌,学这个才是本分……”

    应梓中心头的无名火被一句话泼灭,他丧气一般倒回去,心中郁结不可当,池砚又伸过手来卖力地抚慰,应梓中自暴自弃地揽住他的腰,翻身压住,将他的手塞到两腿间,喑哑著声音道:“那就好好做……”

    指头在前端不过几下磨蹭,应梓中便低吼一声射了出来,池砚有些茫然地松开他,觉得腿间粘湿一片。应

    恋耽美

章节目录

东篱下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肉书屋只为原作者子慕予兮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子慕予兮并收藏东篱下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