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的事 作者:宁远

    第34节

    板砖狠狠砸在游炘念的肩头,游炘念手中一紧感觉有什么东西飞了出去。她闷哼一声矮下身子,魂元玉掉在地上。

    她心中极怒,回头举棍就要刺,却发现一把黑伞飞来,伞尖正中熊哥面门,发出一声非常可怕的声响,将他打飞出去。

    游炘念回头一看,傅渊颐站在巷口还保持着飞伞的动作,极度担忧的神情还凝在她的脸庞上。

    熊哥倒地昏迷,板寸男趁机逃了,游炘念肩痛难忍,无心再追。

    “傅小姐,你……”游炘念正要和傅渊颐说话,却见她脸部神情忽然泄了,眼睛一翻,身子软绵绵地倒在地上。

    “怎么回事?”游炘念吓了一大跳,赶紧冲上去将她扶起来,见她昏迷了,忙喊道,“傅小姐!傅小姐!她怎么了?!”

    玉卮一脸惶恐地提醒游炘念:“那个……刚才,你好像,发了一支摄魂箭出来……正好射中了她。”玉卮指了指游炘念怀中的傅渊颐。

    游炘念彻底愣住,回头一看,那魂元玉上鼓起一团红色的小血球,血球在慢慢成形,即将脱离魂元玉。

    傅渊颐的心头血居然被取出来了!

    游炘念慌忙上前双掌下压:“别!别出来!”

    临邛和玉卮看着她平坦的双掌渐渐隆起,她慌忙的表情也慢慢凝固。

    认命地打开双手,傅渊颐的心头血小巧可爱,晶莹剔透地呈现在她眼前。

    游炘念捂脸,我的天哪。

    第100章

    游炘念万万没想到事情会这样发展,当她握着傅渊颐的心头血时,她甚至忘记骂玉卮。

    警察赶来时傅渊颐还在昏迷,将傅渊颐送到医院,游炘念跟警察去做了笔录,做完笔录赶去医院,走进病房见傅渊颐还躺在那儿熟睡,她小心翼翼地进去,关上门。

    临邛先帮缓解了游炘念肩膀的伤,回傅渊颐的身体里,帮助她快些复原,而玉卮缩在角落里不敢吭声,一副“你们要杀要剐我也任命”的模样。

    游炘念完全没心思理会她,傅渊颐的心头血在她手中,大小和陈姝刘可她们的大致相同,很饱满。这么说来……的确是成功取到了?当时傅渊颐心急出手,正好一箭飞去,处于情绪巅峰的傅渊颐应声倒地。游炘念叹气,世间的事怎么会这样,充满难以意料的巧合。

    游炘念坐在床边,凝视傅渊颐的心头血发呆。

    如果现在她将傅渊颐的心头血捏碎,就能看见她印象深刻的记忆,萦绕在游炘念心头的大疑惑——傅渊颐到底想从她身上得到什么——这件事就能寻找到答案了吧。即便傅渊颐看不见,血幕上也是有声音的,真实答案依旧跑不了。而且游炘念还能知道关于傅渊颐的所有重要的事……这诱惑实在太大了。

    她非常渴望了解傅渊颐。

    游炘念望着傅渊颐沉睡的脸,沉默不语。

    ……

    记忆停留在挥出伞的那一瞬间,傅渊颐来不及思考自己为什么突然昏迷,只记得有一道细微的光向她射来,胸口一疼,被一阵强烈的晕眩感击中,就此昏迷过去。

    无边黑暗之中,临邛浮在她面前看着她。

    “我怎么了。”傅渊颐问道。

    “你被摄魂箭射中,心头血被取了出来。”

    傅渊颐挑了挑眉,回味了一番,笑道:“还真像是游小姐会做的事啊。”

    “你还有心思笑。”临邛道,“渊颐,我认真问你,你留她在身边这么久了,到底找到了没有?”

    傅渊颐道:“没有。”

    临邛被她气着:“没有?你确定是她吗?浪费了这么多时间,别到最后找错了人!”

    “不会错,在她身上有明显的线索。虽然很淡,但逃不过我的……”傅渊颐指了指心口,“眼睛。”

    “但愿如此。不过……”临邛说,“什么时候动手杀她?那东西不杀她怎么取?到最后,你也是要下手炼她的。为了你自己。”

    意识“嗖”地抽了回来,傅渊颐她艰难地睁开双眼,发现自己正躺在医院里。

    心口还有些疼痛感,连带着脑袋也昏昏沉沉,想要厘清记忆,一时间头疼欲裂,这是心头血被取的副作用。

    当初把魂元玉交给游炘念的时候,还真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会中招。傅渊颐有些哭笑不得。

    盘腿飘在角落的玉卮问道:“你还好吗傅大仙?”

    傅渊颐说:“休息一会儿就没事了。游小姐呢?”

    “不知道哪儿去了,出去好久了。我这回可有乖乖看着你哈,眼睛眨都没眨。别一回来你再不见了,游炘念真得煎炒烹炸了我。”

    傅渊颐思绪在心头绕了一绕,临邛在心里对她说:“是去看你的心头血了吧?”

    傅渊颐心道:“我觉得她不是这种人。”

    “怎么可能,如果是你你不好奇?看她对你的态度也很有好感吧,越是在意的人就越想了解她的事,哪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原来咱们鬼王大人对感情的事也有自己的看法,这么多年来从来都没听你提过。”

    “再怎么说本王也活了一千多年,什么事没见过,你们这些小鬼都太嫩。”

    两人在心里你来我往时,游炘念回来了。

    “你醒了?”游炘念手里拎着一大堆吃的穿的,见傅渊颐已经醒了,赶紧把东西放一旁,坐到她身边诚恳道歉,“是我太大意了,一直担心魂元玉会不会被弄坏,没想到那小偷团伙居然没死透,害你中了摄魂箭。”游炘念将傅渊颐的心头血从口袋里拿出来,放在床边,“喏,心头血在这儿,我保护得很好,没让别人偷看到。嗯……你现在感觉怎么样?看你表情怪怪的。”

    傅渊颐表情的确怪,气血不足带着明显的疲惫,嘴角却微微扬起,在心里对临邛说:“怎么样?我就说她不是这种人。”

    临邛没搭理她。

    将傅渊颐的心头血交还给主人,傅渊颐好奇问她:“为什么不捏碎了看看?你不好奇?”

    游炘念抿了抿嘴,很认真地说道:“我的确很好奇,不瞒你说,从第一次见到你开始,我就对你充满了问号。你出生特殊,又会抓鬼,还有许多我想都想不到的技能,你大概是我这辈子见过最神秘的人了。我想了解你,想知道关于你的事情,但绝对不会通过心头血来知道。这感觉就像没经过你的允许就探究你的隐私似的。如果你愿意,我希望有一天我们能坐下来,听你自己亲口告诉我。”

    傅渊颐喜欢她认真说话的模样。

    不得不说,游炘念长得的确非常漂亮,一张小脸认真的时候特别让人移不开眼。

    都说丑的人丑的各有千秋,但漂亮的人都漂亮的如出一辙,可游炘念不一样。或许是她坚韧又正直的个性带给她面貌上不同的风韵,傅渊颐喜欢她微微蹙起眉的模样,也喜欢她习惯性地抬起骨节小巧的手轻轻拨眼前刘海的模样。

    傅渊颐曾经非常厌恶出生在傅家,不得不看见鬼这件事。可此时此刻她忽然明白,原来冥冥之中,有些事在意外中促成,有些缘分就在这里等着,等着她们天南海北,人海茫茫地匆匆到来,相聚在一起,凝成难忘的这一分钟。

    游炘念发现傅渊颐正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有点不自在地挪了挪身子,哀叹道:“哎!真是……不能再出错了,又花出去两个月,现在就只有……八个月了吧!取武阿姨的心头血还得花两个月,时间啊真是不经花!傅小姐你快些好起来!吃不吃水果,我买了很多。”游炘念“唰”地起身去翻塑料袋,“你吃什么?苹果?车厘子?香蕉?草莓还是奇异果?我不知道你爱吃什么,就都买了点,总能蒙对一样吧。”

    傅渊颐翻了个身,侧身卧着撑着脑袋面对着游炘念,长发拨到一边,摆好性感的姿势和表情等着游炘念回头。

    游炘念回头,见傅渊颐这副样子,直接塞了颗车厘子到她嘴里。

    傅渊颐:“……洗没洗啊你就往人家嘴里塞?”

    游炘念:“看你很迫不及待的样子,就先满足你了。”

    傅渊颐也学着游炘念刚才的样子哀叹,扭着腰道:“只有八个月了,游小姐再不来满足人家要来不及了。”

    游炘念拿车厘子丢她。

    游炘念将心头血物归原主,傅渊颐休息了大半天也没大碍,她们出院回酒店收拾了一下东西,打算再出门探听前往鹤村的方法。

    她们在购物街的街边连续在十家小店里购物,购物之后向操着本地口音的老板打听鹤村的事。所有被问到的人一听“鹤村”两个字,表现和说的话都和板寸男一模一样:“姑娘,不是我不跟你们说,真是为你们安全着想,那地方不能去。”

    游炘念将她买的两大口袋东西摆在老板面前问道:“为什么不能去?那地方到底怎么了?”

    老板苦笑道:“你就算把我店里东西全买下来我也不能说啊,这不是钱的问题,是真的性命攸关。鹤村在我们这儿是个禁忌,谁提谁倒霉。而且……就这么说吧,以前有俩男的也是和你们一样,到长寿村来旅行,不知道从哪儿打听到一点鹤村的事,觉得特别刺激,非要问我怎么去。我一时嘴欠就告诉他们了,结果呢,他们去了之后再也没回来。警察和搜救队的都来了,把我狠狠批评了一顿,我也懊悔了好长一段时间,发誓再也不嘴欠了。姑娘,你们别再逼我啦。”

    游炘念和傅渊颐对视一眼,脑子飞快转动,想着怎样才能撬开长寿村村民的嘴,突然有个男人一瘸一拐地走了进来:“二叔,货我给你放后门了哈,你自己……”

    板寸男一见游炘念,吓得掉头就跑。游炘念真没想到她和这板寸男还挺有缘分,转了一圈又碰见了。

    板寸男断了一条腿打着石膏举步维艰,游炘念一把就将他拎了回来。还没等开口,板寸男就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起来:“大姐,我真是迫不得已!看在我断了一条腿的份上你们就放过我吧!”

    老板走上来诧异地问:“怎么了这是?”

    傅渊颐道:“没什么,就是遇见了熟人。哎你说,你二叔起早贪黑勤勤恳恳开店赚钱,你就非得当这小偷小摸?”

    二叔一听怒了,一巴掌盖在板寸男脑袋上:“你这混蛋东西!又他妈的给我偷东西!能不能学点好!能不能让我安心?!你这样对得起你妈吗?哈?!”

    板寸男被打得烦了,将他推开:“好意思提我妈!要不是当时你非得把我妈送到鹤村去,我能这样么?”

    “你妈妈在鹤村?”游炘念更疑惑了,“那么危险的地方你们怎么会送自己亲人去?”

    板寸男幽怨颇深地看了她一眼,这一眼让游炘念心中一动,想起了什么,试探地问道:“你妈妈……是姓武吗?”

    板寸男一愣:“你怎么知道?”

    “你叫秦勇?”

    板寸男不可思议地看着她,又看向二叔。

    “你是?”二叔打量着眼前这女子,完全没见过,听口音也不像是本地人。

    果然没错。游炘念一早就听说武阿姨有个儿子,隔三差五找她要钱。武阿姨怒他不成材,却又没办法,几乎将每个月的薪水全都寄回老家给儿子,自己倒是非常节省,衣服破了也不舍得丢,缝缝补补接着穿。游炘念知道她妈常给武阿姨买点衣服,送点小东西,就是知道她家里情况。游炘念耳濡目染也常常给武阿姨点零花,托她买的东西剩下的钱都让她拿着就好,一个月算下来武阿姨自己也能富余两三千。就这两三千她还不自己拿着,依旧寄回去给儿子。游炘念看不下去找武阿姨聊过,武阿姨也没办法,说了一大堆,让游炘念印象最深刻的一句话是:“我就这么一个儿子。”

    游炘念知道这世界上有很多人不是为自己而活,她们的生命中有很多比自己更重要的人,在她们短短的一生中,前半生为了父母,下半生为了孩子,她们没有自己的爱好和追求,只有被他人捆绑,为他人劳碌的墓志铭。

    游炘念见板寸男眉眼之间和武阿姨有几分相似,这么一对,果然对上了。

    “你知道那鹤村危险,居然也愿意让你妈去那里,为什么?”游炘念拎着秦勇的领子,“你妈为你辛苦大半辈子,你不好好为她养老,还同意把她送走?你怎么想的?”

    秦勇没好气地将她手挥开:“你谁啊!你知道什么!你哪位你知道事情真相是什么么?我根本不同意!”他看一眼二叔,游炘念知道他有很多话压在心里没说。

    “我是你妈在g城工作时的朋友,这次来长寿村就是为了找她。”游炘念说,“我不管鹤村有多少古怪多少危险,我都要去。告诉我鹤村怎么去!”

    秦勇唉声叹气,抱着脑袋痛苦叫唤:“她哪来的倒霉朋友!别逼我了!鹤村不是你们这些外乡人凭一点热情就能去的!”

    “我没逼你,谁也没让你去找你妈妈回来,我只要你告诉我路线就行。”游炘念说,“你就在这儿待着,继续当你的小偷,继续废你青春。”

    秦勇低头不语,二叔过来将游炘念拉到一边小声道:

    “把他妈送走这事真不能怪他,他也不同意,他妈是我送走的。这事你们别管了,人各有天命,他妈可能已经死了。”

    游炘念古怪地看着他,她发现这些人都有一些死活不愿意说出的苦衷,而鹤村的确是一个非常忌讳的地方。但仔细听他们字里行间的意思也能听出,武阿姨是死是活他们也不能断定,而鹤村,也并不是真的一步都无法踏入。

    傅渊颐上前轻轻拉了一下游炘念的衣角,游炘念回头看她,见她轻轻使了个眼色。游炘念明白她的意思,便不再和二叔说什么,与傅渊颐一起离开小店。

    她们慢悠悠地走在商业街,走了两百多米,两人都没说话,游炘念有些憋不住了:“怎么还没来?”

    刚说完,就听见秦勇在后面扶着腿,气喘吁吁地喊:“喂——喂!等会儿!”

    游炘念和傅渊颐回头,秦勇上前来,有些不信任地看着她们:“你们真的愿意去鹤村?”

    游炘念说:“我说了,我千里迢迢来这里就是为了找她。”

    “你们太天真了,鹤村根本无路可去。”秦勇说,“一年前还是有路的,但一路上都有村民们看守,每个村民手里都有枪,鹤村里的人出不来,外界的人闲人也不让进。三个月前去鹤村唯一的路被泥石流冲毁,车进不去走也走不进去。我去了几次,差点死半路上。”秦勇说到后面眼圈发红,“妈的,也不知道我妈是不是真死了……”

    游炘念见他并不是完全狼心狗肺,居然还冒险去找了他妈,看来她和傅渊颐的想法很准确——他靠他二叔养着,他二叔是铁定不愿意去找人的,他一直在压抑,心中还是惦记着武阿姨。

    “除了那条路之外就没有其他方法去鹤村了吗?”游炘念问。

    秦勇想了想:“有是有,但也等于没有。”

    傅渊颐问道:“什么意思。”

    “熊哥有架很老的直升机,好像是哪儿退下来,他爸送给他玩的。去鹤村的路塌了,但飞着去不就行么?那直升机我知道停在哪里,能偷偷进停机坪,但也没用,熊哥肯定不同意自己的宝贝被开到鹤村去,那可是他泡妞显摆的命根子,要是被人知道沾了鹤村的晦气回来,哪还有妞肯坐他飞机啊。”秦勇摸着毛刺刺的脑袋,懊丧地说,“妈的,要是有人会开直升机就好了……”

    “鹤村有停机的地方吗?”

    “应该有。”

    “那就行。”

    秦勇和傅渊颐以及看热闹的玉卮、临邛都错愕地看向游炘念。秦勇道:“行什么行,没人会开直升机,白搭。”

    游炘念淡定道:“我会开。”

    第101章

    轰轰轰……

    老旧的直升机在游炘念的手中晃晃悠悠又相当顺利地飞向天际。

    长寿村里的人纷纷被直升机的声音吸引,抬头看:“这里还可以玩直升机啊!多少钱一小时?我也想玩!”

    游炘念将直升机抬高,远离那些喧哗,向鹤村前进。

    在看见这锈迹斑斑的破飞机时,玉卮和临邛都觉得非常危险。别说飞到鹤村了,能不能起飞都让人提心吊胆,飞一半散架了都不会让人觉得意外。而且临邛很怀疑,游炘念会开直升机?

    没想到她不仅会开,还开得非常纯熟稳当。

    当直升机穿过繁华喧闹的长寿村上空时,久违的熟悉感让游炘念精神为之一振。当初开着直升机飞越海岸线,在g城空中俯视众生的感觉又重回心头。

    “没想到你什么都会啊。”玉卮飘在游炘念身后,一直赞叹道,“连飞机都会开,芳芳芳芳,天下无双!”

    游炘念说:“拍马屁也没用,丢包的事我记在心里,有空一定会找你算账。”

    玉卮无言。

    陪熊哥喝得大醉的秦勇大字型躺在狭窄的机舱里,飞机摇摇晃晃,晃得他胃里翻江倒海,一股强烈的呕吐感逆流而上,迅速扒开机舱门就往外吐。

    傅渊颐拎着他的后颈没让他掉下去,秦勇呕吐的声音划破天际,呕吐物一泻千里。

    “我的妈啊……活不了了,吐死我了……”秦勇吐完之后倒是清醒了一些,只是浑身无力,不知是身处空中还是酒精作用,一会儿天一会儿地的,分外难受。

    游炘念看着前方塌了一半的山峦道:“说要灌倒熊哥,你倒是把自个儿灌了个半死。过来看看,前面是不是鹤村?”

    秦勇艰难地爬过来:“我他妈的为了什么才喝成这样?熊哥酒量多好你知道么?哎哟喂我头晕,鹤村在哪儿呢?哪座山?”秦勇眼前都是重影,甩了甩脑袋企图把酒精从脑海中甩出去,“我看着眼前都是山啊,连绵的青山百里长……”

    游炘念:“给我拖回去。”

    傅渊颐将他拎回来:“赶紧睡,到了叫你。”

    秦勇倒头就睡,呼噜声震天。

    临邛实在嫌恶心,钻到傅渊颐身体里去,眼不见为净。

    又往前飞了一段路,游炘念见直升机下方有泥石流的痕迹,树木歪歪斜斜地插在泥里,依稀可以看见曾经道路的模样。有两个男人穿着雨鞋,手脚并用地扒在泥里,听见直升机的声音抬头看过来。两人不知说了些什么,一起指着直升机大喊。

    机舱内轰鸣声巨大,游炘念根本听不见那两人在说什么。想起秦勇说进山的路有村民把守,不让闲人进入鹤村,且各个手里都有武器。游炘念正想着他们不会开枪吧,那两人便从腰间拔出手枪,对着直升机砰砰乱开一气。

    游炘念迅速将直升机拉高,傅渊颐问:“有人开枪?”

    秦勇听到这话立马活了过来:“路都塌了还有人守着?快点走!别让他们发现!”

    游炘念道:“他们已经发现了。”

    “……那别管他们,立即进村里!”

    直升机升高到那两个人再也威胁不到的高度,游炘念问秦勇:“这鹤村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有人守着进村的路,还这么蛮横。”

    秦勇长长地一声叹息:“这鹤村真是一言难尽……其实我也是第一次来,我妈被强制送去鹤村的时候我正好在局子里,出来就听我二叔说她死了。我当然不相信,虽然我妈从g城回来之后一直都郁郁寡欢,病痛不断,但都是些小毛病。我进局子之前她还特有力气骂我,怎么可能一个星期的时间不到就死了?我一直追问二叔,他就只说死了就是死了,病死的,我说就算病死了也得有个墓啊,墓在哪里,我要去看我妈。估计也是二叔被我闹得没办法,只好说了实话,说把我妈送到鹤村去了。

    我一听就炸了,鹤村是什么地方,那是长寿村的墓地!别人家的老头老太可以送去,可我妈不行!”

    “墓地?什么意思?”

    “我们长寿村虽然现在表面看着光鲜亮丽,可骨子里腐朽的老传统一点都没有因为商业化而消失。据说清朝末年就有长寿村了,那时长寿村也是很穷,还特别倒霉的染上了一次集体瘟疫。当年瘟疫几乎传染了大半个村子,村长就让人将得了瘟疫的人全运送到二十多公里外的山顶上。只有一条路能到山顶去,得了瘟疫的人被送去之后断水断粮,村长还让人把手下山的唯一道路,只要得瘟疫的人敢下来,一律杀死。

    据说后来长寿村得救了,瘟疫被清除之后,有人惦记在山顶上的亲人,想要偷偷去山上看看。那人买通了守山道的村民,匆匆赶到山顶上一看,居然没有见到任何的尸体,只有一只仙鹤站在那儿,和他对视。这鹤村的名字就是这么得来的。”

    “这都变成剧场传说了吧。”游炘念轻笑。

    秦勇说:“不知道是真是假,反正我们长寿村的小孩从小听着鹤村的传说长大。更大一点之后我才知道,鹤村的传说远远没有停止,只要长寿村有人生重病,家属就会暗地里将病人送到鹤村去,让其自生自灭。”

    玉卮不明白:“生病为什么不治?就送去自生自灭?”

    临邛不知道什么时候爬了出来,斜眼看她:“笨,都说了以前长寿村很穷,生病了也没钱医治,还要麻烦亲戚照顾,他们心想着反正都是一个死,还不如死远点。”

    玉卮深吸一口气:“要是全世界都像他们这样干,冥府都得被挤爆了。”

    游炘念问:“你们村里的男生难道就没有好奇过?没有聚在一起夜探鹤村过?”

    秦勇说:“哪敢啊。曾经真有人这么做过,就住我家隔壁的老六,带着一帮小子跑鹤村去了,说比谁胆大。结果还没到鹤村就被守山道上的人杀了。老六他娘气疯了,他爹要去找村长评理,村长一句活该将他打发。”

    游炘念皱眉:“这都不报警?”

    “嗨,报警?老一辈的长寿村人都觉得自己家的事自己处理,再大也是在村里闹闹,如果宣扬到村外那就是家丑外扬!长寿村的人都很排外的。”

    “排外啊。”游炘念渐渐看到了山顶——传说中的鹤村,“最后也不是为了钱大开村门,欢迎来自五湖四海的朋友们吗?”

    直升机悬在山顶之上,游炘念往下看,见山顶有人为开垦过的痕迹,有破旧的茅屋和衣物,她应该没找错地方。

    游炘念寻觅了一会儿,终于找到一块适合降落的空地,一行人下飞机,秦勇说:“咱们得走林子里,别让人见着。上山路上有人把守,山顶上指不定也会有。”

    游炘念道:“这个鹤村那么晦气,你们村人提都不愿意提,怎么可能会派人守在山顶?换你你也不愿意。”

    秦勇一愣:“对哦。”

    游炘念从飞机上拿了她新买的意大利长剑,一边警惕地往前走一边说:“我们要当心的不是那些拿枪的人,而是被送到鹤村里等死的人。按你所说,他们多数有病,而且很可能会有传染病,这可比那些拿枪的村民要可怕多了。”游炘念往前望了眼,有一些破旧的小屋伏在连绵的山脊上,不知道是否有人。苍茫天空、空旷的山野和死亡传说,都让游炘念揪紧了神经。

    “傅小姐。”她回头对傅渊颐说,“你在飞机上等着我,我和秦勇去去就回。”

    傅渊颐看穿她的想法:“怎么,这就想抛下我自个儿玩去?”

    “我可不是去玩,这一趟虽说是找人,可鹤村会遇见什么样的事都不可预知,最可怕的是可能有病毒。你身体本来就不好,我不放心你去。”

    傅渊颐揉揉她肩膀:“第一个念头是关心我,这很好。”

    “……我说认真的,你倒是仔细听一听我说话的内容啊!”

    “你的关心我放心里,不过这点小问题还真难不倒我。”傅渊颐将伞撑开,一道浅光将她和傅渊颐笼罩在内。有一黑线慢慢飘近光圈,在触碰到光圈的一瞬间被烧成灰烬。

    “这是?”游炘念看着那道灰烬徐徐散去,疑惑道。

    “这就是病毒。”傅渊颐揽住她的肩道,“乖乖跟着我,别跑出光圈外,咱们可是百毒不侵。”

    游炘念光想着傅渊颐身体弱,忘记这姑娘可不是单纯的弱质女子,这一路要不是有傅渊颐的保护,游炘念早就魂飞魄散几十次了。

    青天白日撑着伞似乎有些奇怪,但从伞里看出去,不断能听见飞虫触到电网的声响,那就是病毒和鬼气被傅渊颐的法力燃烧殆尽的声音。

    秦勇跟在她们身后有些害怕,山顶上寂静无声,连声鸟叫都没有,活脱一大墓地。秦勇还瘸着一条腿,哀求道:“二位姐姐行行好,也让我到你们伞里躲一躲呗?”

    游炘念和傅渊颐都不搭理他,他想偷偷钻进来,突然心口一痛,低头看见游炘念的剑鞘正戳在他的心间。

    “你走到前面去带路。”游炘念不爽道。

    “这是让我当靶子么?”

    “是找你妈还是找我妈?”

    秦勇没话说,只要蹦跶到前面走着。

    玉卮和临邛飘在她们俩身后,玉卮放眼望去,觉得无比古怪。

    “怎么觉得这村里没活人,也没死人。鬼气这么重,但却没有一只真的鬼。”玉卮看了眼天空,似乎连云都静止了,“感觉……不太像人间。”

    她们警惕地慢慢前进,从山顶一路往下,经过泥石流的地方,游炘念紧紧拉着傅渊颐一同走过。一条腿艰难蹦跶的秦勇差点儿整个人滚下山坡,不禁念叨:“哎我说,两位姑娘,你们怎么忍心看这么一位英俊帅气的小伙子落单?好歹伸只手扶我一把啊。两个姑娘挨在一起有什么乐趣嘛。”

    他独自一人在那儿吧啦吧啦也不嫌尴尬,游炘念受不了他,心里隐隐地开始烦躁。

    “怎么着,俩姑娘怎么就没乐趣?”游炘念不爽道。

    “哎哟喂,我就说嘛。”秦勇看着她们俩贱兮兮地笑,“就觉得二位眉来眼去,别有一番滋味嘛。嘿嘿嘿,以前老是听说,没见过活的,这次总算见着了。”

    游炘念本来不想理他,谁知他还好奇起来,贴上来问道:“其实我特好奇,你们俩女的怎么做?做起来会舒服吗?”

    傅渊颐意味深长地看了游炘念一眼,游炘念本来专心致志地在恶心秦勇,却从傅渊颐那表情里读出了莫名的色气,顺便自己脑补了莫名的场景,脸上一红,回身一剑指向秦勇的嘴,“鬼王大人,能不能把这张嘴也给变没了?”

    “鬼王?”秦勇一怵,“什么鬼王,还有这种东西?你们……”

    临邛也烦死这猥琐男,双指一点,秦勇嘴立即消失。

    “嗯?嗯嗯嗯?”秦勇吓得魂飞魄散,游炘念白他一眼:“简直是男版玉卮。”

    玉卮“嘿”了一声:“我躺这么远也能中枪?”

    傅渊颐忽然停下脚步,道:“小朋友们,你们是来郊游的吗?好好注意周围,我们被包围了。”

    第102章

    被傅渊颐这么一吓,没人再敢吭声,纷纷双唇紧闭,屏息凝神望向四周。

    树林中有轻微的沙沙声,像是人的脚步拨动了野草。

    秦勇的嘴“唰”一下移了回来,青着脸躲到游炘念和傅渊颐两人中间:“妈哟,什么东西!是人是鬼!”

    游炘念挡在傅渊颐身前,将剑抽了出来,傅渊颐往声源望去,一片漆黑。

    “是人。”傅渊颐道。

    “人?”秦勇说,“那好,下个问题,你们是人是鬼?”

    游炘念:“……”

    伴随着咳嗽声,一群衣衫褴褛,手里拿着大石、木棒的人从树林里小心翼翼地走出来。他们满面胡须,身形枯槁,比流浪汉还要落魄肮脏,手里是最原始的武器,一双双眼睛里充满了敌意。

    游炘念凝视过去,他们也打量回来,双方人马静止在原地,都在寻思对方的身份。

    游炘念在这些人肮脏的脸庞上看到了病容,同时也诡异地察觉到了一丝古怪的亢奋。这亢奋来自他们眼中的贪婪和炙热。游炘念对这样的眼神并不陌生,在她成长的道路上见过很多极度渴望成功,想要缔造属于自己帝国神话的神级企业家们眼中都有这份亢奋,甚至她父亲也有同样的目光。可这些怪异的流浪汉们怎么会有这样的眼神?

    傅渊颐在她耳边小声道:“这些人从我们下飞机开始就一直远远跟着,他们都是什么模样?”

    游炘念道:“全都穿得破破烂烂,看着跟野人没两样。但有一点很古怪……”

    “古怪?”

    傅渊颐寻思了一会儿,说:“看来武阿姨的确有可能还活着,这些人应该都是被强行送来的病人。”

    游炘念见这些人目光炯炯,却咳嗽不断,一个个面黄肌瘦,目测年龄多在五十岁以上。从下飞机开始他们就一路跟踪,不曾袭击,要不是被傅渊颐发现他们可能不会选择被迫现身。在这帮老弱病残的注视下,游炘念觉得她们自己才是充满威胁的闯入者。

    “不用害怕,我们不会伤害你们。”游炘念脱离傅渊颐的伞,走上前,用温和的语调说,“你们都是长寿村的村民,对不对?”

    “你们是谁?”站在人群之后的老汉开口问道,“听口音不像是本地人。”

    “没错,我们的确不是本地人,我们来这儿是来找人的。你们知道武秀英在哪儿吗?”

    他们依旧拿着石头和木棒,互相看了一眼,没有回答游炘念的问题。

    秦勇探着脑袋看了那老汉好一会儿,才犹豫地开口:“霍叔,是你不?”

    老汉听到自己的名字似乎不太适应,微微一愣,秦勇大大咧咧地上前:“真是你啊霍叔!我还以为你死了呢!”他拨开人群,握住老汉的手,“我小勇啊!不认得了?也是,这么多年没见了,我也认不太出来您,就记得您脸上有一道疤。”秦勇指着他的脸。

    霍叔回避他的目光,剧烈咳嗽起来:“你来这里做什么?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快点走吧,带着那几个一起走。”

    “我是来找我妈的,找到她我才回去。”秦勇说,“霍叔,你见到我妈了没?武秀英!她被送到这儿已经有一年多了。”

    “武秀英……”霍叔似乎在回想,也像在放空,秦勇急得不行,游炘念也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她已经死了,死了。”霍叔摇着头。听到“死”字,秦勇浑身一凉,半天说不出话,游炘念依旧盯着这霍叔看,插嘴道:“霍叔,你确定武阿姨已经死了?她是什么时候死的?为什么而死,你都还记得吗?”

    霍叔回望她,突然将手里的石头向她丢过来。游炘念抬剑一挡,将石头挡飞出去,不偏不倚砸到另一个老头脑袋上。老头捂着流血的脑袋哇哇地喊个不停,他周围的同伴立即围上来,怒斥游炘念她们:“不知尊老的混账东西!谁允许你们踏进鹤村的?!快点滚!别污染鹤村这片净土!滚!”

    游炘念哑然,傅渊颐轻轻拍她肩膀道:“这些人非常古怪,我们先走吧,别和他们硬碰硬。”

    游炘念点点头,拉着秦勇往回走。秦勇不肯走,一把鼻涕一把泪:“我不信我妈死了!你们一个个都说她死了,拿出证据来啊!拿出证据——”

    游炘念一把抽出剑来横在他脖子上,秦勇一回头,见一玉面罗刹咬牙切齿:“你他妈的走不走?”

    秦勇冷汗直冒,瞬间不闹了:“走……走……”

    玉卮不解:“在你们心中我就这形象?”

    临邛冷笑:“你觉得你有形象这种东西可言吗?”

    她们往回走时夕阳西下,游炘念远远地看见直升机矗立在夕阳之中。忽然身后有莫名的感觉吸引她回头,她停下脚步往回看,见霍叔那群人在夕阳余晖之中静止不动,就像已经风干的干尸,可脸上还透着诡异的笑容。笑得满足,笑得朝气蓬勃。

    见多了怪人怪事的游炘念都不禁被这场景弄得浑身鸡皮疙瘩。

    她们退回到直升机边,秦勇腿疼,倒在地上不住地哼唧。傅渊颐双手插在外衣口袋里,饶有兴致地分析道:“你刚才听见了吗?那些人说‘鹤村这片净土’。”

    游炘念道:“对,真是古怪。如果这些老人都是因为重病将不治而被强行送到鹤村来等死的话,怎么会觉得这里是净土?而且看他们人数不少,如果要强行闯下山的话,纵使有长寿村的人持枪把守,两方对抗,谁输谁赢还真不一定。但他们好像非常有领地意识,简直把鹤村当成自己的地盘,别说离开鹤村了,有人进入到鹤村他们就能第一时间发现,摆出进攻的姿态。更古怪的是他们的模样,你说他们生重病吧,的确,看着一个个都很憔悴,但要说真憔悴吧,他们眼神又不是那么回事,给他们扒个人上烤架他们都能欢声笑语吃干净的感觉。”

    “这就是你刚才说的古怪?”

    “嗯。”

    傅渊颐道:“如果因为病重不治才将他们送到鹤村来等死的话,被绝症缠身铁定心灰意懒,不太可能还有体力和精力在山上修建茅屋。”

    越说越觉得古怪,游炘念问秦勇,“你认识那个姓霍的人,你觉得他和以前有什么不同吗?”

    秦勇翻了个身,思来想去:“说有什么不同还不如说有什么相同吧。霍叔以前就是个流氓,经常打架闹事,脸上的疤就是和人打群架被人砍伤的。以前他住我家隔壁,我妈很怕他,他见到我老爱逗我,我倒不怎么怕他。他以前三句不离脏话,整个人疯疯癫癫的动不动就大笑。刚才见到他真没认出来,就脸上那道疤一样。感觉他跟换了个人似的。”

    “那群人里还有你认识的吗?”

    秦勇想了想,摇头:“他们脏成那样子,就算以前认识现在也认不出了。”

    游炘念和傅渊颐各有所思。

    夕阳西沉,夜幕四合,来找妈妈的秦勇一路奔波,躺在冷风习习的山顶居然也睡得呼噜声震天。游炘念和傅渊颐看天色已晚,悄声无息地潜入夜色中。

    玉卮和临邛跟在她们身后,无声飘过夜晚的树林,逐渐靠近远处的篝火。

    傅渊颐让玉卮和临邛先去看看那团篝火是什么人点燃的,玉卮和临邛回来说:“我的天哪,起码上百个老头老太在篝火那边又唱又跳,吞剑喷火胸口碎大石!整个一杂技团!”

    游炘念“哈?”一声:“什么鬼!”

    “你们自己去看啊!”

    她们沿着树林靠近篝火,还真是如玉卮所说,白天那些身无肉行无骨目无魂的老人,夜幕降临之后完全换了一副模样,他们围着篝火欢歌笑语,排成一排排的队伍,跳着古怪的舞蹈,脱了上衣露出松弛的肌肉,舞蹈弄棍好不热闹,欢笑声响彻云霄。

    游炘念她们看得傻眼——这是要干嘛?

    更诡异的事在下一秒发生。

    老人们闹着闹着忽然身体慢慢悬浮起来,双脚离地原来越高,渐渐远离篝火。月光之下他们沉醉的表情依旧,不知是早已习惯还是丝毫没察觉,他们在空中慢慢变化姿势,渐渐形成一条如带的队伍,在最前方一女子的带领下慢慢去往更高处。

    游炘念紧紧攥着傅渊颐的袖口,像看话剧一般看着眼前的一幕。就当她以为这群老人将要奔月时,为首的女子慢慢降了下来,浮在空中,老人们围着她盘腿悬座,面朝她静静冥想。

    这时才清晰地看见为首的女子样貌。

    她戴着古怪的三角魔鬼面具,红色锦袍之内,一身破旧的铠甲似乎还沾着点儿早已干涸的血迹。游炘念越看那面具越眼熟,再三回忆,忽然心中猛地惊过一道闪电——这魔鬼面具不是真魔鬼,倒是和冥府冥警执法时的模样有九成相似。

    那女子长发枯黄,后背背着一锈迹斑斑的乌黑画戟,嘴里念念有声。她说一句,老人们便跟着哼一句。那哼哼声愈发频繁,竟汇音如同吟唱。

    游炘念终于在人群中找到白天见到的霍叔,那霍叔双眼紧闭,浑身是汗,嘴角不住地开合,似乎在用力附和这吟唱,嘴角露出诡异的笑意,却在下一秒两道黑血从鼻孔中缓缓下淌。

    一团团黑气从老人们的头顶上浮了起来,慢慢脱离他们的身体,往那鬼面女子处汇聚。鬼面女子深深地吸一口气,竟将那些黑气全部吸入面具之内。

    游炘念低声道:“那些老人身上怎么会有鬼气?”

    傅渊颐说:“那不是鬼气,是他们的魂魄。”

    “魂魄?魂魄不是粉色的么?”

    傅渊颐淡笑:“你的是粉色的,别人是黑色的。”

    游炘念赶紧避开这个话题:“……所以,那些人是被吸走了魂魄?那戴面具的是什么人?”

    “戴面具的明显不是人类。”临邛趴在傅渊颐的肩膀上说,“这招吸魂都是本王玩剩下的。吸食越多人类的魂魄,就越能快速增加自己的鬼气。那戴面具的分明是鬼。”

    “难怪这些人神情古怪,原来是被鬼迷惑了心智。”游炘念道。

    玉卮一直没说话,望向那戴面具女子,三魂六魄都像被她勾去似的。

    临邛一拍她脑袋:“干什么呢你?”

    玉卮吃疼,正要说话,忽然那戴面具的女子身影一晃便消失了,傅渊颐心里一紧,“小心”还未喊出口,只听蹡蹡巨响,兵器相撞,割刃长嘶的声音!

    面具女动作快如雷电,居然只晃了下身影便冲到她们面前,一招画戟对着她们细嫩的脖子舞来。这一出手无比迅猛而毫不留情,游炘念也没看清她的来势,只觉得眼前一花,多年的比赛经验造就她神速反应,下意识地提剑抵挡,这一挡居然将对方势在必得的一招挡了下来!

    面具女和游炘念针锋相对,但她刚刚吸入众人魂魄,力量明显占了上风。游炘念眼见那腐朽画戟慢慢切裂她上万元买来的意大利长剑,大喝一声将她画戟一拐,甩到一旁。面具女回身又要斩来,傅渊颐伞尖从游炘念肩上猛刺而来,正中她胸口铠甲。只听“咣”的一声,那面具女后退几步,傅渊颐也被震得手臂发麻。

    那铠甲看似残破,居然坚硬无比!

    面具女将画戟舞至身后,也不再轻易来犯,却尖笑了起来。那笑声将老人成群地吸引过来,刚才还神采奕奕的老人此刻就像一具具无血干尸,眼球突出牙齿外翻,听见那面具女的召唤,迅速靠了过来。

    “你们……白天就在我们村里转悠,还不走?”霍叔从人群中走了出来,指着她们喊道,“已经给了你们机会你们不珍惜,现在可别怪我们不留情面!”

    霍叔一声召唤,那些半死不活的老人居然气势如虹地向她们奔跑过来!

    临邛双眼一利,一阵掀地的鬼风吹来,将数十人吹飞了出去!

    “哪里来的小鬼,居然敢在本王面前放肆!”临邛虽鬼气未能恢复,但她最见不得有小鬼在她面前不守规矩。她强撑着一口气扑上前,冲着面具女袭去。傅渊颐二话不说飞伞追随临邛之后,和那面具女激斗起来。

    老人们被吹倒摔伤却全然不顾,爬起来再往前冲。游炘念手中的剑虽被切开个裂口,但说实话这帮老人再多一倍她都不放在眼里。游炘念并不想伤他们性命,只用剑柄敲他们后脑,敲到昏厥就行。

    秦勇这时扶着腿赶了过来,看眼前大乱,一个小姑娘被一群糟老头糟老头围着殴打,这怎么行!胸口一腔男子汉的热血沸腾,正要英雄救美,忽然在人群中看见一张熟悉的脸!英雄气概是来不及展现了,秦勇声嘶力竭带着哭腔大喊一声:“妈——”

    游炘念听见他的喊声,侧头一看,正是武阿姨!

    武阿姨手里拿着根粗树枝对着她就要劈下来,游炘念推开身边的老头,侧身一躲躲开武阿姨的袭击,顺势拉住她的衣服喊道:“武阿姨!你清醒点!”

    武阿姨双眼发虚,被她拉着衣服就像一只没有生命的木偶,整个身体的重量都落在游炘念这一提拎上,而游炘念居然没觉得有多重,武阿姨分明就只剩一把骨头。

    那面具女不抵临邛和傅渊颐的联手攻击,突然回身又向游炘念斩过去。游炘念一心都放在武阿姨身上,没注意到面具女的来势汹汹,傅渊颐和临邛同时大喊:“小心!”

    游炘念回头之时,画戟已落在她头颅之上!

    电光火石之间,一直在旁发愣的玉卮忽然大喊一声:“住手!”

    面具女一戟斩下,却落了个空,画戟不见踪影。回头一瞧,死气沉沉的画戟居然自行飞入玉卮手中,玉卮单手握着画戟,竟无比合衬。

    所有人望着玉卮无言,玉卮听不到任何声音,汗泪俱下,心跳如雷。

    第103章

    “玉卮?”

    见玉卮整个人愣在原地,汗水和泪水混在一起划过脸庞,跟着了魔一样,游炘念忍不住唤她一声。

    面具女也没了动作,面向玉卮。

    玉卮侧过头,凝视手中的画戟。画戟的锈渍沾染在她的手掌和手指上糊成一片,却很奇怪的,一点都不让她讨厌。

    她看着画戟一时胸中涌起千愁万绪,胸口已经痊愈的贯穿伤又开始隐隐作痛。可这痛痛得古怪,并不让玉卮心惊肉跳,反而是一种愈痛愈勇的爽快感。

    她一向阴郁懒散,爽快之情对她而言无比奇特,全来自于手中陌生的画戟。

    面具女走向玉卮,玉卮眼皮狂跳却不胆怯,这画戟给她道不尽的安全感。她将画戟在空中舞了个圆,虎虎生风,指向面具女。

    傅渊颐将伞柄牢牢握紧,那面具女只要再往前走一步,她就会将伞飞杀出去。

    没曾想那面具女忽然跪了下来,泣道:“将军——属下等候多时!”

    这一嗓子出来完完全全出乎大家的意料,玉卮更是呆如木鸡。

    什么鬼……将军是谁?

    面具女将面具摘下,面具之后一张英气的脸庞上已爬满眼泪。这人见玉卮手持画戟的样子后大哭不止,可玉卮怎么努力都无法从记忆的角落里挖出关于这人的任何点滴——任凭她哭得再惨,玉卮不认识她。

    玉卮将画戟丢了回去,慌张道:

    “什么将军……你,你认错人了。”

    对方说:“千百年来属下一直在四界寻觅将军身影,岁月冗长,属下或许已经忘记将军容貌,但这画戟却不曾忘记。将军难道不记得当年手持山海画戟,带领黄泉引路军横扫四界的事了吗?画戟与将军魂骨相连,就算将军轮回几世它也只事将军一人为主!”

    山海画戟?黄泉引路军?横扫四界?玉卮似乎想起了一些事,缥缈如海上泡沫,忽然巨大的记忆洪流猛烈洗刷而来,将她那些脆弱不堪的记忆冲了个一干二净。

    胸口剧痛,她捂着胸口大喊不止,转身消失。

    “将军!”面具女没想到玉卮会落荒而逃,一时无措。

    “将军?不是在逗本王吧。”临邛飘来,鄙夷道,“就那混吃等死的货,居然是将军?那她属下得怂成什么样啊。”

    面具女将画戟拾起,擦干净上面的灰,失落地说:“将军决计不是这等胆小鼠辈,大概真是我认错人了……”

    面具女就要走,一把伞指向她脖子,傅渊颐道:

    “姑娘别急着走,这个鹤村的事不解释解释么?被你吸走的魂魄不吐出来?假装没事就走,不太合适吧?”

    第3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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