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少年 作者:小模小样

    第13节

    小舟抬起眼睛,夏末看起来异样温柔,红酒并不浓烈,他的喉咙却火烧起来,干渴得难以吐出词句,让他只能艰难地开口,“我跟你差得很远,就算努力学也学不出你的样子。不过……”不过……他心跳起来,抓着手里的叉子,像是握着一把能帮助自己鼓起勇气的武器,“不过在你看来,我是什么样的人?我的意思是说你毕竟是大学老师,见过太多我这样的大学生,肯定比一般人看得清楚。”

    “开朗自信的孩子。”

    这句评价肯定不是小舟希望听到的,没什么意思,又很普通,简直像是一句敷衍,还不如小学班主任的期末考评写的中肯。再说他既不“开朗”,又不够“自信”。没有什么比这两个词离他更远了,还不如说他是个贪得无厌不知进退的事逼孩子更贴近他的自我总结。

    “我不这么觉得。”小舟失望地说。难道夏末根本不了解他?他看到自己,又没看到自己。

    “是吗?”夏末随随便便地应了一句,吃掉一小块小舟的牛排肉,又喝了一口红酒,抬头看着有点委屈的孩子“扑哧”一笑,“这就像什么呢?自私的人呢总觉得是别人对不起他,小心眼的人呢又总觉得自己最厚道。所以没遇到过风浪的人觉得自己最自信,没经受过痛苦的人觉得自己最开朗。但人生的味道酸甜苦辣,平均分布在整条人生旅途上,早来晚来而已。”

    “人生是公平的。”

    “人生是公平的。”夏末点点头重复了一句,忽地笑了,抬头看着天花板,像是说给自己听,“小舟说人生是公平的,那么还有什么能打败他呢?”

    缓缓地,提琴的声音响起,餐厅的角落有一只小小的乐队,一个女孩摇着铃铛开始唱一只安静又欢乐的圣诞歌曲。夏末的黑眼睛里藏着一丝火焰,他的唇角有意义不明的微笑,闪着些微的狡黠。窗外的北方原野,白头的雪山不见了,女孩的歌声也远了,这世界已经不再存在,这世界上的事,这世界上的人,全都不再重要。他时时刻刻紧绷的心放松起来,像是饿了很久以后得到的喷香小鱼,像是冷了很久以后得到的温暖火炉,像是困了很久以后得到的柔软床榻。

    夏末那么好,好的不能量化,不能一一列举,他坐在那里就会散发出安心的气息,所以他可以舒展筋骨,可以挺直腰,可以平复心绪,可以看到自己是完好的没有一丝疤痕。

    “‘人生是公平的’,为这句话干一杯吧,小舟。”夏末举起酒杯,暗红色的液体在酒杯中摇晃,在壁炉的火光中发出玫瑰的色泽。

    他咬着嘴唇腼腆地举起酒杯,面颊酡红,没喝多少就醉了,看着夏末心里就痒痒的想跟他坐近点。他捋顺了一下自己的想法,隔着一张桌子对坐免不了一抬头就看他,老是盯着他看也怪怪的,要是挨着坐一抬头就是窗外的松树,那他肯定就自然多了,所以这想法是没错的。他脸上傻笑着,盯着夏末犹豫着挪位置的时机,盯了一脊背汗,夏末突然拿着酒杯站起身,自自然然地坐到他身边的位置来给他空了的酒杯倒上酒。

    他心里一乐,夏末醺醺然伸手揽着他,他舒服地缩了缩脖子不知主地深吸了一口气去闻夏末身上好闻的熟悉味道。

    夏末的头凑近了,附在他耳边跟他嘀咕,“那边那个跟老爸老妈一起的女生在看你呢?我们家的小朋友一不留神就长到吸引女孩的年纪了,真让人不高兴。”

    小舟笑着向那边瞥了一眼,连女孩的长相都没心看清,就用肩膀顶他那个喝多了酒赖在他身上的哥哥,“你不能肯定她在看谁。”

    “没穿校服我也看得出来她是中学生,那个年纪的小女孩喜欢的都是你这样略带忧郁的小男生。”夏末的声音像在嗓子眼嘀咕,三分醉意,“你喜欢陶可,是么?”

    “陶可是个很好的朋友,但我喜欢大我几岁的。”小舟想也不想就说。

    “啊,看不出来你前女友那小模样竟然还比你大呢?看她那智商也是有问题,高考了几次?”

    小舟被逗笑的肩头发颤,趴在他肩头的懒汉就跟着他一起颤。

    “你见过我另外的一个前女友,年纪跟你差不多,也是咱们大学毕业的。哦,兴许跟你是一届的呢。”小舟说。“你认识她吗?”

    “上哪认识去?每届毕业那么多人,她又不是什么出色的美女。”夏末皱着眉说。

    “她蛮好的啊,不过当然,没有你好。”小舟说完又笑了,“土豆泥还要吗?”

    夏末把土豆泥全都递给小舟,“那你跟她上过吗?”

    小舟一下子呛住了,咳嗽的脸通红,夏末大概是嫌太颠,也不趴在肩头了,坏笑着在一旁给他递餐巾纸。

    小舟不好意思地瞥了他一眼,“说什么……那么直接。”

    “这不是男人和男人之间的对话嘛!”夏末理直气壮地说,眼角却全是笑。

    “酒店的温泉晚上开到几点?”小舟说。

    夏末嗤地一声笑了,“那摸过小手吗?小朋友。”

    “闭嘴。”小舟瞪了他一眼,但是脸上发烧直烫到眼角,他的气势全没了,懊恼地骂了一句“臭混蛋。”

    “以后别找年纪大的了。”夏末说。

    “为什么?”小舟的心头一惊,突然莫名其妙地难过起来。

    “那当然是因为人家会骗你的。”夏末说的眉飞色舞,“我跟你说,你这个年纪的小朋友老是认为自己比别人成熟,这样的心理会被坏心眼的老女人利用的。”

    “啊,”小舟叹口气,“你就是从那天开始就憋着想教育我的话,终于找到机会说了是吧?倒是大哥你自己说,你那天看到我的时候心里到底是怎么嫌我的?觉得我是被人包养的小白脸了吧?”

    “我没有。”夏末破天荒地孩子气了一把,红了脸没有说服力地否认。

    “哈哈。”小舟戏剧性地假笑了一声。

    夏末拿起勺子刮走了小舟好容易聚在一起的最后一坨土豆泥,在小舟一叠声的“这个不能给你”中成功塞进自己的嘴里。

    第42章

    酒店庭院里的灯挂的很低,疏落的灯光照亮了寂静的皑皑白雪,头顶的星空仿佛用圣诞的雪擦过一般清晰。披雪的松树像是撒了霜糖的姜饼,哨兵一般静默着围绕在一池暖水的周围。

    夏末在长白山的地气烘出来的热水中舒服地伸了个懒腰,移不开的视线一直粘在小舟的身上,氤氲的水汽朦胧了光线,没有了衣服的遮掩修饰,小舟露在水面上的肩头稍嫌纤弱了,不够健美,但有的是刚刚长成男人的那份干净青涩,隐隐约约地散播着他自己都没发现的诱惑。他盯得久了,被小舟突然转头撞破,他尴尬地笑笑,大约是人品不高,惹得小舟疑心他暗怀鬼胎,警惕地瞪了他一眼。

    他哈哈一笑。更显得不像好人。

    他有点郁闷地转开视线,看着近在咫尺的积雪,隐约感觉到小舟在靠近他,一直到他的胳膊终于挨上了温热的身体。小舟不动了,好像还挺舒服,挨着他坐下,水浸到脖子周围,他伸出手指去摸水池边石头上的雪。

    夏末能感觉得到小舟对他的依赖,说实话跟他小时候变化不大。即便过了新年小舟都十九岁了,十九岁也不过就是事情做的更隐蔽更自然,他还是逮着机会机会就挨着他,或是碰碰他,带着浓重的好奇心,就好像他哥是个外星人。夏末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印随效应。

    小舟就像一只悲催的小鸭子,生下来第一眼看到的不是母亲,而是路过的大黄狗。

    当然他不是最早照顾小舟的人,但是他在十年前就从小舟的反应里猜到或许除了他以外再也没人愿意关心这个可怜的孩子。所以,印随效应,那时候他碰巧就知道这个概念。但是没想到这种心理效应会保持这么久,已经成年了的小舟在走路的时候会注意挨他的肩头,睡觉的时候会偷偷握他的手腕,再不济也会偷偷牵他的睡衣角。他是个性温和的大男人,所以绝不反感人家跟他亲近,还能暗地偷笑着观察小舟偷偷摸摸地接近他,在伺机接近成功以后整个人都像重启过一样活泼亢奋。有时候,那仅仅是肩头挨上了一点点而已,小舟都会像翻了个ab面一样,冷静睿智略带矜持的模样不翼而飞,他简直能用肉眼就清晰地看到兴奋的火花蹿过他全身,又活泼又搞怪他暗暗怀疑,小舟一定是双子座。

    “小舟。”他斟酌着开口。

    得到一声升了半调的“嗯?”好像小孩已经等了半天了,现在兴奋的嗓子都发抖了,他心疼地摸了摸小舟的头发,拇指又不能抑制地向他的耳朵移动,指腹摩挲过耳朵的轮廓。小舟不反感,也不认为他的动作是不是暧昧的有猥亵少年的嫌疑,反而“嗤”地一声笑了,轻微地歪了头,好像一只被抚摸得舒服起来的猫咪。

    但是夏末很不好意思,痉挛地缩回手惩罚似的攥了攥不听话的拇指。不过小舟根本不管那些,他已经被撩拨的活泼起来,只当他哥已经发出了要跟他闹的信号,蹿起来搂着夏末的腰把他往水里推,底下还下着脚绊。夏末被弄得没有办法,勉强控制着不被他弟弟摔进水底,回手去抓小舟,触到一大片温软的皮肤。

    小舟纤长的身体其实没有多少力量,刚刚经过高考不久的男孩运动量还不够,论力气根本跟他不是一个级别的。长腿勾过来没有把他绊倒,自己反倒脚底不稳了。夏末趁机换了个姿势,挤了他一下,手托着他的腰想反过来把他摁到水里,可摸着那细瘦柔软的腰,怎么也没下得去手。力道一变,搂着小舟就把他扶稳了,让他贴在自己身上站稳。要命的是在这样温暖的水里搂住了他,再想放手就很难,他抱着嘻嘻哈哈笑着的小舟,不觉也跟着笑,鬼使神差地又低了点头,凑在小舟的额头上亲吻,自然得他自己都没发觉有问题。

    他怔住了,小舟似乎也愣了一下,但是接着就哈哈大笑起来。他有一瞬不知所措,他想他一定领会错了小舟的意思,但是接着小舟就抬起胳膊来搂住他的脖子,明白无误地表示了自己的意思,他并不介意。夏末有些惭愧,小孩子喜欢跟他亲近,甚至有时候也会有样学样地模仿他亲昵的方式。没有外人在的时候,他忌讳不多,甚至还渴求这样的亲热。而他不是一个严肃的人,看见小孩一定会掐脸蛋,遇到别人家遛狗,再凶的狗他都必然要伺机摸一把……他就是这种性格,小舟大概也知道。

    所以……所以人家孩子信任他,他就不能太过了。现在小舟跟他在一起就迷迷糊糊的,半懵懂半孩气,如果他也稀里糊涂地跟着越来越贪恋,越来越……情热……眼下小舟是有点小,说起男女那点事都脸红,大约也没做过接吻以上的事,说白了就是还不太懂,所以不多想。可用不了几年,兴许再过上几个月小舟就会突然明白“性”的那挂子事,到时候该怎么看他这个年长九岁的哥哥?八成会觉得他有点不要脸了,就算不跟他翻脸,也会躲着不想见他吧。

    当然,他发现最近几天他也止不住想了这些举止倾向会延伸出来的另外一种可能性,但是想着想着他自己都能笑出来,那也有点太不要脸了吧。不用等别人骂他,他自己都不能原谅自己。他不能对小舟存别的心思,绝对不能……

    “叭!”他耳边一声巨响,是小舟在他面颊上距离耳朵不远的地方响亮地亲了一口。他又笑又恼地闭上眼睛,半是耳朵被震得难受,半是无可奈何——刚才想到哪了?想到哪有用吗?

    “哈哈。”小舟响亮地大笑,以为他皱眉全是因为耳朵被震个半聋,“哈哈哈哈。”

    “小混蛋。”他无可奈何地看着笑得东倒西歪的小舟,他有什么办法,前两天都难受成那样的小孩刚刚缓过来,他只能顺着。

    他叹了口气,有时候他也能想起来自己算是兄长,应该拿出做人哥哥的责任心来,盘算着怎样对小舟算是好,可是又拿不定主意,一时觉得这样打算好,一时又觉得那样最好,但是替他打算得好与不好,都搁不住他难受了就全算完蛋。他没办法看着小舟难受,也就没办法不按照小舟的喜好走,逻辑上再怎么行得通的好计划,都要因为小舟的难受和开心而不断修正波形,最后变得稀里糊涂一团糟,原本要做什么早就忘了。他也是没有办法了。

    他闭上眼定了定神,耳边是小舟“嘻嘻”的笑声,还要尽量不去想自己搂在那细腰上的手,反正手是没松开,简直是无耻。

    小舟根本不在意,扭身去拿自己的杯子,回来还是贴在他身上,夏末禁不住又抬起手来还是原样搂着他。一时无人说话,他就慢悠悠地喝水,轻松自在。夏末默默地看了一会他的侧脸,“寒假要回家的吧?”

    “放寒假之后可能先回去看一趟我爸,我妈带着我弟弟在国外要到年前才回来,所以我很快就能回来。快过年的时候,我再跟你一起回去就好。”

    “那你寒假有什么计划吗?”夏末问他。

    “我能有什么计划?”小舟在温暖的水里晃了晃他的脚丫,“不管我说要出去打工还是别的什么的,你都有办法挡着,我干脆不费心去找了。”

    他顿了顿,又本能地嗅到了一丝危机感,抬起头略有些茫然地说,“用不了几年我就被你养成废物了。”

    夏末一笑,有点心酸,“生活虽然不轻松,但也没有那么难。不管怎么说,我都会帮你的。”

    出乎夏末的预料,小舟几乎立刻就点头,那点沉郁一扫而空,兴致勃勃地抬头看头顶晴朗的星空,“要是下点雪就好了,不知道顶着大雪泡着温泉是什么感觉。”

    “新闻图片里日本的猴子都是那样的,毛被淋得疏疏拉拉,抱着小胳膊蹲在温泉里,脸红的像是醉汉。”夏末边说边手欠地扒拉着小舟的头发。

    “你神猴附体了吗?”小舟笑嘻嘻地说,“你好像找虱子的老猴子。”

    夏末绷着不笑,看到小舟眼神闪烁,狡猾地测量着他的承受范围,“你算准了吗?”

    “啊?”小舟问了一句,但是眼神里的光转得飞快,对他貌似神来的一问没有任何惊异,脑子跟着跑得欢快。

    夏末的手指在他的发梢绕着,“你们学数学的是怎么处理模糊问题的?”

    小舟“嘻”地一声笑,眼睛里的光亮闪闪的,紧紧盯着夏末,“如果一个问题得不到精确的答案,那么就寻找上下确界,用无限逼近的方式代替标准答案。不过……”他顿了一顿,微笑着舔了舔嘴唇,“本来也不存在标准答案。”

    “你找到我的上下确界了吗?”夏末问他。

    “无限趋近永远没有终结的时候,这是最有意思的地方。”小舟小声嘟囔着,烦恼而略带迷茫地微笑着,“我只有大概的数据,什么时候你不会生气,什么时候你不在意,什么时候触到你的边界了……但是你的值域真是太宽了,就像……自然数的星空。”他忍不住伸出另外一只手,用双臂搂住了夏末的脖子,模仿了夏末抚摸他头发的方式,只是要更轻柔,更小心地在指尖缠绕着夏末后脑的头发。

    夏末深吸了一口气,几乎低下了眼睛无法再看着小舟,他忍不住笑了,“我保证比你描述的域更大。”

    “我真是好……”小舟嗓子里卡的“幸福”两个字无论如何也不好意思吐出来。

    夏末没听出来是个停顿,“又开始夸自己了?”

    小舟一怔,哈哈大笑。“小时候你不是一直逼我夸自己么?你每天都要我重复好几遍夸奖自己的话。”

    “是啊,看我把你教得多好。”夏末实在忍不住在他的额头上又落下亲吻。

    “那些话在后来对我很重要。”小舟说,“不管他们说我什么,我都不相信。”

    “他们是谁?”夏末直截了当地问。

    小舟犹豫了一下,含糊地说,“总有很多那种人,不值得理会。”

    夏末看了他一会没再问下去,可还是忍不住说了一句,“最好别让我再碰上。”

    小舟笑了,“都是过去的事了,我已经是个男人了,谁也不会再想说我什么。不过未来的事,我还想不清楚。你找给我的导师很好,见了他我才知道大师跟普通人类还是有点不同的,每跟他谈一次话都好像看到了更高处的风景,觉得原来生活中的一些小事的确不值一提。但他跟我说我的成绩应该可以保研,我就有点……我并没想过读那么久的书。”

    “因为不想花人家那么多钱,也担心浪费时间读没有用的书,读书不是穷孩子该做的事,是么?”夏末知道小舟在转移话题,但是这个话题他又不能不接。

    小舟向他做了个鬼脸,“说的这么直接,我很难堪啊。不过反正我什么话都跟你说了。”

    夏末没有说话,只是把他搂近了,像是还抱着当年的那个小舟。

    “其实我……”小舟略微挣扎了一下,夏末就立刻松开了他,他笑了笑试探性地想把这事再次扯远,刚开口就被夏末打断了话。

    “说起一件事的时候,人总是会衡量这件事的价值和利益,我在这方面想的很少。”夏末说到这里突然短促地笑了一下,“这是梁澜最喜欢拿出来攻击我的地方。”

    小舟抿了抿嘴唇,低着眼睛,没有出声。夏末拍了拍他的脊背,手掌温柔地在他的脖子上捏了捏,他就像被摸顺毛了的狗,立刻骨头一软,趴在了一块被温水浸润的石头上,懒洋洋地任夏末抚摸。

    “我差不多也是在大二的时候开始大量读论文,开始的时候无所谓看不懂,也无所谓看得很懂。”夏末说,“但是也没想过停下来,因为毕竟还在大学里。就这样,大概两年以后,就像思维做了整整两年的苦工,经受了两年高强度的训练,突然有一天,世界在我眼里不一样了。”

    小舟被吸引住了,转回头来看他,“怎么个不一样法?”

    夏末微笑了一下,“这个世界忽然变得异常清晰,就像今晚被雪擦亮的星空。又好像整个宇宙规律的一角在我的面前显露了出来,这个世界的轨迹异常清晰,我渴望探求它,渴望抓住它。”

    “那种快乐和亢奋无与伦比,我猜或许吸毒就是这种感觉。我说这个世界的轨迹异常清晰,是因为我发现一切都是相通的。我跑去音乐厅听了一场交响乐,第一次,音乐在我面前清晰地显露出了它们的形状和轨迹,如同一座恢弘的建筑拔地而起。所有的情感和激情都在宏大殿宇严谨的结构下展开,情绪被关押在逻辑的框架里时时想要冲撞出来,于是随着时间而更加雄壮有力,激情在殿宇里步步高升,直到最终压制断裂,伟大的情感喷薄而出,就像恒星的末日一样壮丽。小舟,我看见了音乐。艺术之美和那些最严谨的思维一样精巧、美妙,震撼人心。我跟你说过,我什么都没想就走到了今天。因为我曾经无暇他顾,我只想知道我的思维还能继续提高到什么程度,我已经感觉到了人类思维高点的存在,我也想站上去看一眼,那种追逐的游戏变得让人沉醉。”

    夏末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看起来真有些像是吸了毒,但他眼睛里的光芒跳荡着,让小舟看得目眩神迷,他也感觉到了夏末的渴望和极度燃烧着的力量。夏末从没给他看过他这一面,或许甚至从没给任何人看过,他有学者藏匿内心的那一面特征。

    “我不会劝你做什么,或是选择什么。学者是个没意思的差事,我绝不劝你从事这种行业。”夏末说,“但是我见过不负责任的家长会故作开明地说,尊重孩子的意见,由孩子来选择。可有时候孩子没见过的世界太大了,这样对孩子不公平。”

    他伸出手爱怜地在乖小孩的脸上摸了摸,“我只是希望你不要去考虑现在花了谁的钱,欠了谁的情,那些都是不值一提的事。你比我更聪明,我早就看得出来。我向你保证,未来的你一定没有生存问题,所以唯一的问题就是,你想不想上去看一眼?不是所有人都知道有上面的存在,但我曾经想过,现在也这么认为,人活一次,不去上面看一眼的话,有些太过可惜了。”

    小舟在石头上趴着,唇边带着一丝微笑,懊恼又有些迷惑地望着冬夜晴空的星辰。

    夏末也没有再说什么,小舟可能会想很久,他也只是希望小舟不要太快就做了决定。即便不想继续读书也不是坏事,他只是想说做选择的时候要想到世界这么大,不能拘泥在那些不值得的事情里,浪费了自己的一生。

    “哥。”小舟突然叫他,他心里正在想着那个八岁的孩子,突然被这个成年的声音叫得醒了过来。“如果我害得你不能继续……”

    “再说这个就没意思了哦。”夏末皱起眉,小舟立刻闭嘴了。“其实我已经走到头了,即便没有这些事,我也知道再往前走我的路已经不宽了。我的世界太花哨了,我不是做学者的料子,心无旁骛……”他看了一眼小舟精致的眉眼,“我是越来越做不到了。”

    小舟说,“但我明白你的意思,反正卖咖啡是肯定不行了,是吧?”

    夏末被他说笑了,“你想卖咖啡也行,但你不能再同时接上三五个工作,把时间全浪费了。你要是想试试创业,我可以给你……”

    小舟立刻摇了摇头,“我明白现在不是时候。不过如果我有好点子,我会跟你借钱——我会邀请你投资的。”

    夏末住了嘴,看着小舟依然很可爱的侧脸,他还舒舒服服地趴在那块石头上。“哥,你还记得你教过我除法吗?那时候我记得学校教的方法是让我们背下来九九乘法表,按照口诀乘,再反过来按照口诀除。有一天晚上,也是这样,不过我们是泡在热带的游泳池里,我记得头顶还有开花的树,有时候花会飘进水里。”

    夏末仔细回想,他还记得水池和花树,但是已经想不起来他们说过的话,有些惭愧。

    好在小舟也没有管他,还是趴在石头上闲聊,“你跟我讲,说数学不是口诀,还给我讲了除法的含义。我当时大吃一惊,我觉得你说的都对,但是我从来没有那样去想过。”

    “那是你聪明,现在回想你当时的理解能力,可能远在同龄人之上。我后来见到导师家的八岁孩子,我还曾经以为那孩子智力有问题呢,结果后来知道那是正常孩子。”

    小舟被夸笑了,“那你是不是也不记得你那时候就着除法还给我讲了什么是素数?”

    夏末想不起来了。

    小舟笑眯眯地看着远方的星辰,慢慢地说,“后来学校也教过什么是素数,一般人也都知道什么是素数。但是你比他们做的更多的一件事是,你画了一张表,写了100个数,让我有规律地找出所有的素数。现在我知道了,那是埃拉托色尼筛选法。当时觉得真有趣,跟哥哥玩一个好玩的游戏。

    我还记得那张表,划掉所有的非素数后,表里凌乱地剩下了几个数字。有的数字靠得很近,有的离得很远。你跟我说在自然数中可以筛选出无穷的素数,但是相邻的两个素数之间的距离却常常是无限远的。你举起那张纸就着星空说,你看,这就是自然数的星空,混沌,无序。但接着你又说,可即便是这样的星空,也总会有两颗星星离的很近,在素数的世界里就是相差为2的孪生素数,罕见,但是存在。我那时候被一种不可描述的美惊呆了,数学可以像星空一样美,还神秘地昭示了我那时候总也想不明白的人生。”

    小舟说到这里突然低下头去,“有一些日子我消磨时间的方式就是继续筛选素数,写那些无穷无尽的数字,找到那些偶然有幸不那么寂寞的数字。”

    夏末突然抬起手来,在小舟的眼角抹了一下,并没有湿润。

    “我怎么可能为了这点事就哭呢?”小舟笑着抬起头来,“我已经是男人了。”

    “是么。”夏末含义模糊地说,低下头凑近小舟,星光就在头顶、水中,面颊贴近,鼻梁亲昵地抵上了,彼此极力克制的呼吸仿佛能吹下头顶松树上的雪。

    “我一定会遭到报应的。”夏末低声说,闭上眼睛在小舟柔软的嘴唇上亲吻了下去。

    一吻,立即分开了一些距离,夏末小心地看着小舟的表情。小舟的眼睛很明亮,静静地看了他也许有三秒,突然笑了起来,离开趴着的石头猛地站直了身子,孩子气地抓了抓头发,不好意思地转开眼睛看看周围的雪,看看石头,然后又傻笑了一声。

    夏末被他逗笑了,张口刚想说什么,结果发觉自己也不好意思说什么。小舟突然往前蹦了一步,伸手搂住他的脖子,紧紧地粘在他身上。他连忙搂住,被狂喜吞没的孩子简直失去了理智,不住地把细碎的亲吻落在他的脖子上,他发觉自己竟然害羞起来。

    好容易小舟歇了口气,他扶着小舟的脸让他抬起头来,在小舟的脸上看到混乱的微笑,他怜爱地叹了口气,搂着他又再次吻上了嘴唇,这一次小舟立刻就回应了他。

    第43章

    他后来想想,也是悔不当初——定什么两张单人床啊?

    小舟自动挤在他身边,牢牢占据了单人床三分之二的空间,害得他根本就别想睡觉。

    亲昵止于接吻,他非常满足现阶段的这种关系。原因有二,其一是他总觉得小舟年幼自己太占便宜,其二是他印象中小舟是非常标准的异性恋。

    从形影不离,到接吻示爱,这是不知道怎么就发生了的事。但对于他来说,接下来他实在不能想象自己去触摸那孩子,八岁小舟的形象根深蒂固,说白了他下不了手。对于小舟来说,付出了巨大的情感是真的,他一直都接收得到,但是那可不一定是爱情……欲望。为了那团巨大的感情而接受他,跟主动想要他,那是两件事。

    所以他规规矩矩地搂着小舟,跟他聊着睡前闲篇,手牢牢地放在小舟的肩头,心里想着小舟皮肤的触感是微凉的,还是柔软的?然后本来枕在他胸口的小舟慢慢伸了只手,撩起他的t恤,在他的肚皮上摸了摸。

    “你觉得三体拍成电影会好看吗?”这是小舟说的话,没事人似的。

    “嗯……”他连三体的故事都回忆不起来了,小舟在他的腹肌上掐了掐。

    好在小舟也不太认真对待自己的问题,转头就抛下去顾别的了,“你练过腹部撕裂者吗?”

    “腹部……腹肌撕裂者吧?”他真想吐口气。

    “哦哦。”小舟虚心地说,仍是不大在意。手开始往上摸,摸了半天,抬头看他,他盯着天花板不知道小舟在看什么,接着他下巴就被亲了亲。触电似的一阵悸动,就像有只狗爪子在他的心口挠痒痒。他抿紧了嘴唇,尽量想别的事。

    “我的。”他听见小舟说,那只手还在东摸西捏,隔了一会又在他的锁骨上吻了一下。

    他理解了小舟,那孩子单纯得像什么似的,虽然交过几个女朋友,可是毕竟年纪摆在那里,之前听见点限制级的话题都脸通红,现在一定也没意识到是在爱抚他。单纯就是个缺爱的小朋友,在探索确认自己的东西,他抬起胳膊抚摸着小舟柔软的头发,小舟还埋头在他身上试探着多亲亲,他只能看到他的头顶,可他还是忍不住朝他笑得温柔,“我喜欢听你说——‘我的’。”

    小舟停下狗啃骨头,胳膊箍着他的肚子,抬起头不好意思地笑了。他一定不知道自己看起来有多可爱,夏末抚摸着他的头发,指尖划过他的小耳朵。小舟扭开了头,接着……

    我靠,夏末差点从床上弹起来。我靠,我靠,他再也不能说那孩子单纯得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这种蠢话了,事实就是那孩子很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他按着小舟的手腕,把他的爪子从自己的裤子里扯出来,“小舟!”

    “怎么了?”小舟笑着,壮着胆子装没什么,面颊明明染了酡红,喝醉了似的。瞅了夏末几眼,他不好意思地伸出舌尖舔了舔嘴唇,从那小舌尖露出来在唇上勾了一下的那个瞬间开始,夏末就有点要憋爆炸了。

    “怎么了?”小舟又问了一遍,眼神有了些变化,不再迷迷糊糊的了,仿佛在回过神智来,整个人轻微地向后缩了一下。

    夏末有些心疼,伸出手安抚似的抚摸他的脸,哄着他,“你知道你在干嘛吗,小兄弟?”

    小舟咬着下唇嘻嘻地笑,着迷地看着他,那双漂亮黑眼睛里的沉醉和天真看起来顶多五岁,他说的话也差不多,“你也不知道吗?”

    夏末就是觉得他怎么能这么可爱,“你觉得呢?”

    “我不太懂你可以教我。”小舟眨了眨眼,慢慢地又趴回他身上,看起来格外乖巧,“我喜欢你教我。”

    夏末的心脏跳得快要炸开了,加快的血液流动真是自动就知道该往哪去,看来小舟也知道了,他故意挪了挪身子,夏末抓了一把床单,又是窘迫又是亢奋,不知道自己是该吼还是该把小舟就地给……反正他也是真忍不住了。死小孩怎么能这么擅长说这种话,又顽皮又性感的小混蛋赖在他身上小心地观察他,若有若无地动一动,一张小脸上还挂着正在感悟的懵懂表情,几乎要让人快要忽略他黑眼睛里正在偷偷计算的灵光,这小恶魔是在记录他的反应?

    这个小混蛋!

    夏末几乎是挫败地叹了口气,坐起身子把小舟从自己身上拎起来放在旁边。小舟开始吃了一惊,随后大概以为会有新的安排,立刻满眼亮晶晶地期待,等了十秒发现自己竟然就是被人家拎起来放在一边晾着,简直特么都晾凉了。他惊惧地瞄了夏末一眼,浑身都不自在起来,“我……怎……我……”

    “小舟,小舟。”夏末把他又扯过去搂在怀里,温柔地亲吻起来,他松了口气。

    “小舟。”夏末不住地亲吻他的脸,一再地尝着他柔软的嘴唇,“你这两天有点玩疯了。”

    小舟睁开眼睛看着夏末,“你不喜欢?”

    “我当然喜欢。”夏末笑了,又吻他的嘴唇,“我知道你在做我喜欢的事。”

    小舟眨了眨眼,“你喜欢的事我也喜欢。”

    “是,是的,当然是。”夏末想了想,不知道该怎么说服他,“但你才将将满十九岁,上床有点……太早了。”

    “我的年纪也不是那么太准,万一我实际上真实年纪比警察估计的大两岁呢,人小的时候不是那么容易看准年龄,可能我小时候矮。”小舟急切地说,结果发现夏末脸色更难看了。

    “og,”夏末说,“搞不好你更小也有可能,如果是17的话还没成年呢!不过,你小时候智力明显比其他小孩高,搞不好确实是因为你比他们大。”

    小舟黑了一张脸,“我现在也比其他人智力水平高,搞不好比你高,所以我才这么冷静。”

    夏末趴在他身上一通笑,他烦恼地被压着。再过几年……再过几年夏末就三十岁了!他没好气地想着,脑子里乱哄哄的,顺手抚摸着夏末的脊背。夏末就不能做个骗他上床的大人嘛!急刹车很有意思吗?

    但是……夏末现在距离他很近很近,覆盖在他身上,很好地搂着他。他舒了一口气,搂紧了夏末的脖子,把额头贴在他的颈窝,那是他最喜欢的位置。其实这样暂时也算作是可以满足的,他更用力地抱紧夏末,稍微安静了一会困倦就袭来了。他半睡半醒的时候夏末翻身把他又抱回身上,他枕在夏末的胸口做梦,不放心地用胳膊搂紧夏末的腰。

    第44章

    按时吃三顿饭,按时睡觉,按时洗澡,按时量身高,因为我也是有人在乎的。

    “你跟弟弟不一样,虽然一样是孩子,但是命不同。”

    命不同……

    但我的衣服也是要洗干净的,咳嗽了就不去外边玩了,生病了也要坚持吃饭,因为我也是有人担心的。

    “这孩子还挺惜命的,一顿饭忘了给他做都不行。”

    我哥哥会来接我的。

    哦,我明白了,她是说我的命太轻贱,不值得那么在意。

    但我哥哥会来接我,不是你说不值得就真的不值得。

    每顿饭都吃相同的量,虽然没所谓好吃还是不好吃。天晚一定会回来,因为外边不一定安全。喝酒一定不会干杯,因为不知道醉过去会怎么样,我还需要自己照料自己。那些药丸白送我也不会吃,何唯是个傻逼……

    是非对错,如此地模糊。只能模仿其他的孩子的行为。还要……假装不在乎他们翻脸以后故意靠在父母怀里的模样……

    但我的确是有人在乎的,我跟我自己辩驳了一万遍,我是有人在乎的,哪怕只是浅浅的在乎。命不同,所以跟所有人的缘分都浅,不是他的错。何况存在本身,就已经很珍贵了。

    “我哥哥……”他在梦里愤怒地喊出来,却再一次没有说完这句话,即便是在梦境里。那些围着他的孩子,踹碎了他的文具盒,把他踹倒在学校楼后墙角的地上,逼他说他是没人要的小孩。他从来没承认过,不管被踹碎几次文具盒,撕碎几遍作业。但是他也没说出口他哥哥回来接他,那只会招来更大的嘲笑。他是有人爱的,但他们是不会懂的。

    然后……他想起来,后来他长大了,学会不在意,学会不再去期待那些根本不会属于他的东西。

    “小舟,小舟——”有人在他的脸旁喊他。

    他的胸口很沉,他快要不能呼吸了,一块又一块时光片段的锯齿从他的心头碾过,他想要哭喊。这是他许久许久以来的愿望了,让他哭喊一次,不用怕别人说他不懂事,不用怕被嘲笑,不用怕被厌恶,就让那些狂暴的情绪把自己吞没,就让自己像个怪物一样不讨喜吧,就让人人都来讨厌他吧,他就可以做个自在的怪物了。

    “小舟,宝贝,你怎么了——”喊他的那个声音有些变调,透着几乎是可爱的委屈,那么大个还能让人觉得可爱……他被梦魇吞噬的世界好像突然被点亮了。

    他张开眼呆呆的分辨确认着夏末的容貌,一时间辨认不清光阴的痕迹,只有夏末如此真实。

    “做噩梦了么?”夏末问的小心翼翼,被子从他身上滑落下去,露出半个身子。他的手抬起来轻轻触摸着小舟的脸,小舟歪了歪头在他的掌心蹭着自己的面颊,轻轻舒了口气。

    “乖小孩,你做噩梦了吗?喊了好大的声,把你哥的心脏都吓碎了。”

    “哥。”小舟伸出胳膊来搂住夏末的脖子,贴在他的脖颈上深深地呼吸,细瘦的手指抓紧了夏末的头发。

    “刚回家就做噩梦,这是不适应家里的床了吗?梦见什么了?”

    小舟不想回答,“梦见怪物。”

    “小灰?”

    小舟被逗乐了,伸出一只手从枕头堆中间扯出他的灰肚皮小怪物,塞进夏末的t恤里,从领口扯出脑袋来。睡着就忘记了夏末,这简直太可怕了,他仔细向刚睡醒还没完全恢复的记忆力确认了一下,他们两个现在的确是那种关系了,那种他很满意的这种关系,夏末是‘他的’的关系,比其他能选择的关系都更坚固一些,他松了口气。“双头龙!”

    “要我喷火吗?”夏末笑着吻了吻他的额头,但始终在小心地打量他,“梦见什么了?”

    小舟呵呵地笑,夏末不太好糊弄过去,他要是不想说,只能说点更吸引双头龙注意力的事。“做……男朋友,有什么好处么?你要是永远只亲额头的话,那我……”他有点不好意思说这样的话,腼腆地舔了舔嘴唇,接着注意到夏末的注意力只能集中在他的嘴唇上了。那种感觉真是不要太爽,夏末的眼里只有他,夏末这么容易就能被牵动情绪。他忍不住笑,躺回枕头上,眼睛还盯着夏末。

    “你想要什么好处?”夏末跟过来,低头在他唇上亲吻,嗓子突然有些哑,声音低沉性感地拂过小舟的耳朵,“给我个提示。”

    “你说。”

    “帮你找更多的小怪物?”夏末笑了,温热的向着他的耳朵吐息,湿热灵巧的舌尖舔过他的耳垂,他被刺激的哆嗦了一下,咧嘴笑出声。

    “我真能跟你提要求吗?”小舟黑亮的眼睛看着他,咬着下唇忍着兴奋。“我还需要适应一下新的关系。”

    “当然。”夏末严肃地点了点头,“任何事,任何要求。”

    “等我想起来就告诉你。”小舟伸出手抚摸夏末的脸,没留意到自己的手在轻微发抖。

    夏末一把抓住了他的手,捏在手里紧紧地贴着自己的脸,心里感到许多的不妥当,不合适,但是都被心底深处无法抑制的渴望压倒了。他转过脸轻轻地亲吻小舟的手腕,认真地一点一点亲吻,把心里满满的渴望和心疼一点一点地化为虔诚的亲吻。

    小舟好奇地看着夏末亲吻自己的手腕,略带惊讶地看着自己被珍而重之地对待。夏末吻了很久,足够让小舟终于熟悉了这种温暖的示爱。夏末又用鼻尖轻拱着他的手腕,手掌捏在夏末的手里,挡住了他的半张脸。夏末突然张开那只没被挡住的眼睛,炽热危险地盯着他,小舟的心脏一窒,身上犹如火烧,心里警铃大作。就在这时,夏末伸出舌尖倏地舔了他的手腕一下,他猛然呻吟出声,腾地红了脸。

    “咳咳,下午考试,那你上午做什么?”

    “复习。”

    “还复习?你还需要复习吗?”

    “复习不是为了知识本身,是为了保持竞技状态。”

    “……”

    “怎么?”

    “赫敏。”

    “再说一遍。”

    “我开会回来会买小鱼回来炖的。”

    ……

    他忍不住一笑,手指在会议室仿实木的桌子上轻轻地磕了磕,想着那个聪明小孩略带成熟的脸,他待会开完会就要回家去了。生活重新开了头,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去探索他们之间崭新的关系,甚至都不太在乎坐在会议室的角落里。

    院长最后一个走进会议室,不知道今天又是什么琐事。他不太往心里去,余光瞥到教学秘书那老太婆眼神很锐利地看了他一眼。

    他往领导那头看了一眼,不知道是不是他太敏感,院长的两个副手回避开了他的目光。

    “我今天找大家来开会,没有什么大事,只是想跟大家聊一聊。”院长在最上首落座以后点起一颗烟来就开始侃侃而谈,“聊一聊师德建设问题。我一直以来也有这个想法,正巧最近主席也在几个会上都提出了加强高校师德建设的议题,教育部也在抓紧落实,过几天学校就会下通知,咱们学院还算是走在了前头。”

    夏末转头看了看周围的老师,几个辅导员都坐得腰板挺直,年轻的老师从院长开始讲第一句话的时候就开始看着手机发呆,年岁大的老师已经开始掏出论文来看,资格最老的几个压根就没来开会。一切似乎都跟往常一样。

    “我想请问大家,作为一个高校老师,我们最重要的任务是什么?”院长的语气略有些加重,显得苦口婆心,但是根本没有任何一个老师回答这个问题。

    夏末知道这个问题太冠冕堂皇了,这个问题适合在中文学院,或者政治学院讨论,在他们这样的专业里,没人关心口号。如果要让在座的讲授讲师们回答,不论年龄大小,答案可能都会空前一致——科研。

    “我知道大家心里想的是什么。科研。”

    哦,原来这还是个设问句。

    “我可以告诉你们,这个答案大错特错了!”这回院长的语气重得连标点符号都能听出来了。

    终于有几个老师抬起头来看向院长,夏末从那几道目光里多少看出了一些狐疑。

    “如果你们只有科研这一个念头的话,那就大错特错了同志们。我们是教师,是人民教师!我们最主要的任务是——教!书!育!人!”

    夏末看见几个辅导员都开始点头,辅导员压根不用给学生上课。

    “我们应当把工作的重心,放在教书育人这四个字上。有的人说中小学老师才应该教书育人,大学老师重要的是科研,就是要出高水平的论文。我把话放在这,你们反思一下,所谓的高水平的论文我们学院年年都能发出不少,可是有哪一篇对人民的生产生活起到了作用?有哪一篇对国家的繁荣发展做出了贡献?”

    更多人开始低头掏手机了,但是院长不是十分在意,他刚刚讲到兴头上。他又花了更长的时间从教书育人开始展开,重点强调师德,讲完大长篇理论以后又引了几个最近高校教师道德败坏的新闻,包括一个四十岁女导师跟自己的研究生结婚,被骗了论文之后又惨遭抛弃。

    “在我们学院,也有一些人的行为不是十分谨慎。”

    本来很安静的会议室突然嘈杂了起来,老师们开始交头接耳地议论。夏末的心突突地跳了起来,他终于等来了这句话,他之前一直没有料到院长会愿意把这件事拿到全院的会上来讲。也许是给他停课的处罚没让他一蹶不振,这就碍了领导的眼。

    “跟学生恋爱,这本来就是影响非常坏的事情,也是大学校园里最不该出现却经常出现的。师道尊严,这四个字全被这些事情给败坏了!”

    夏末听见一声嗤笑,他抬起头,几个本来盯着他看的年轻老师赶紧转开视线,那几个辅导员正在认真地记录领导讲话,仿佛前面院长说的那些话里有哪一句是应当记下来落实执行的。但幸好,年轻老师没有几个。在一片窃窃私语中间,那些年长的学者们完全不为所动,夏末猜测他们可能根本就没听说那些谣言,或是压根不去相信流言。又或是因为他们从来不信流言,所以也没有人会去告诉他们。

    “当然,有些事情可能只是流言,毕竟我们是中国人,什么同性恋什么……哎哟我都不好意思说出口了,总之我们中国人不太擅长搞那些乱七八糟的。可能是我们的孩子们受了误导,在网上说了一些不负责任的话,造成了极其恶劣的影响,给我们的学院抹了黑。——至少我希望是这样。”院长停下看了看下面,“但无风不起浪,空穴不来风。有这些传言也是因为我们中有些同事平时不够注意。如果我们每个人都深刻理解了为人师表的含义,不做那些容易让人产生误解的事,一心一意地搞教学,搞科研,我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也就不会有了。我们应该学习老一辈的学者,学学他们……”

    “学学杨振宁搞搞自己的女学生,别去搞男学生?”

    屋里霎时变得寂静,夏末在会议室的角落里抬起头来,隔着长条会议桌和一块空地,还有两排老师的脑袋,跟院长对视着。没料到会有这样的变故,院长的脸色一时变得十分难看,没有下定主意如何回应年轻下属的挑衅。

    夏末叹了一口气,缓缓地站了起来,慢慢系上西装的扣子,“我以为……学者之间不会把事情搞得太难看,像泼妇撕头发这种事的变种,不适合我们。”

    几个坐在他身前的老人回过头来惊讶看着他,嘴都张得老大。他强迫自己不去看他们,在真正的学者面前这样狼狈是非常丧失尊严的,但是,面对政治生物,这就不算什么。他抬起头目视着他的领导,清晰地看到那双眼睛里闪动的痛恨,也就是在这一瞬间,他突然觉得不值得,突然明白这一切都没有那么重要。

    “院长,您还不如明说了,越是说的含糊,点的明白,越是让同事们猜不出来我到底把伤风败俗的事做到了什么程度,您还真是擅长营造舆论。但您刚才自己都承认了,没有任何证据能支持那些对我的诽谤。您这么绕着圈点我,还不如我自己站起来主动向各位同仁澄清,不管你们听到了什么传言,所有的不过就是一个对我怀恨在心的学生的一篇——大字报。在座年纪大的老师想必对某些水深火热的岁月体会得更深,明白那是什么东西,只不过现在某些渴望拿皮带抽老师的学生把那东西贴在了网上而不是墙上。我在这想问问刘院长,如果您永远能在毫无证据的情况下开这种批斗会,那以后还有哪个老师敢给学生不及格,敢记学生缺课呢?我记得就是李老师,您的学生,上次考试的时候有个女生在大腿上写小抄,李老师要给她违纪处分的时候,她说李老师摸了她的大腿——幸亏当时我的一位师妹去做了邻桌考生的工作,那孩子又刚好良心未泯,愿意出来作证。而我比李老师不幸,因为我没法找人证明我跟男学生没有发生不正当的关系。但这没关系,我不在乎。我想说的仅仅是,当全社会都缺德的时候,老师的确尤其应该坚守本分,把师德两个字揣好了,但凡事不能仅仅拿‘道德’这么个界限模糊的东西来说事吧?院长您的意思是,有学生随随便便在网上编一段我跟学生搞同性恋的故事,我就缺德了?那我要是今晚上文思如泉涌了,在网上编一段您是如何挪用科研经费的故事,那您就也缺德了?”

    “夏末!你是什么意思?”院长的脸色变得更难看,几乎可以看得出来他一方面想要端住架子,一方面又在权衡夏末敢不敢。权衡的结果是他不敢再继续跟夏末硬碰硬下去,以前他认为夏末资历浅没有背景,但是他现在发现资历浅是因为他的年纪太小,年纪太小的人都是不稳定的因素,爆炸的临界点相当不稳。他希望有人站出来缓和事态,让他有个台阶下去,但是事情发展的太惊悚了,周围的人都被惊呆了,这节骨眼上没有一个人说话。

    夏末发现自己竟然幸运地还能继续侃侃而谈下去,他甚至觉得自己心情还不错,至少相较刚才的愤怒来说,他现在很平静。

    “院长,您刚才说我们所谓的高水平论文对国家和人民没有任何意义,我想在座的几位师叔和其他老师可能只是出于学者的谦逊而无意纠正您,因为我们都知道您仅仅毕业于一所毫无名气的三流大学,后来因为您个人杰出的才能得以在教育部任职,并从那里调任到了我们学校,所以您不清楚学者的工作内容这不是您的错。不过我不在意帮您拓展知识面,因为我只有那么一点微末才能,实在不能被称呼为学者。我就是个老师,老师天生就看不得别人犯错误。所以我希望能够为您指出一个基本事实,那就是大学和研究所中的学者毕生在做的事都是思考新的思想,这些新的思想中的大部分内容毫无用处,但其中的一些思想将会成为未来的基石。平均要经过20至30年一种思想才可能完成从出现到最终形成影响这个过程,至于转换成国家和人民能看得到的……‘产品’,一般还需要再等10年至20年。所以这是一个浅显的道理,您是如此天赋聪明的人,不该不明白,这就是个没有前六张饼就吃不饱饭的道理。没有上千上万份不具备直接价值的论文和思想,就不会产生科学的一小步进步。您想打断我吗?我想您没必要了,因为我已经说完了。而且您最好什么都别说,免得我今晚回家文思泉涌。”

    “夏末。”有人叫了他一声,那声音有些激动,但包含的是劝说的意味,那是他的大师兄魏嘉的声音,他心里闪过一丝对老师的歉意,避开了师兄的眼睛。

    “小夏。”还有人叫了他一声,更像是叹息,他没有分辨出来是哪位老教师,或许是师叔,或许是他过去的某位老师。他有一些难过,他曾经希望自己不至于让他们失望。他现在搞砸了,他同样也不能再去看他们的眼睛。但在那些年轻老师的眼睛里,他竟然看到了大量愉快的亢奋。是了,自由学者从来都不喜欢服从行政权威,也许明天他甚至会多出不少朋友来。

    夏末深吸了一口气,“我在这里正式向您提出辞职,按照我的年龄和我一贯的作风,我非常想跟您说,‘爷不干了!’,但考虑到为人师表这四个字的分量,以及这里是我的母校,这里现在就坐着这么多位我尊重的老师,其中有很大一部分还曾经直接教授过我十分宝贵的知识,我对这里唯一的感情就只有感激,另外我老师的在天之灵也许会眷顾这里,所以我应当表示一定的尊重——这也是唯一一个能阻止我给您一拳,而且也没称呼您为‘傻逼’的原因。”

    他整了一下衣领,在满室寂静中向他过去的领导点了点头,然后头也不回地走出门去。只是门外的走廊第一次有这么长。

    也许老师认为他足够圆滑,能够在学者和政客之间找到一个平衡点,把老师支撑了一辈子的事业做下去,但他失败了。

    今天他说了个痛快,也辞了他早就想辞的职。但他没有体会到一丝胜利感和解脱感,如果他在老师的坟前烧纸,告诉老师他的归宿不在这里,如果他说他的归宿在跟一个男孩子组成的家庭里,他只想做到一个男人基本该做到的事,保护他,照料他们小小的生活,老师会不会被气的从坟墓里跳出来责备他没有出息?

    他永远不会知道老师的答案了,他知道自己或许会问自己一辈子这个问题。

    第45章

    离考试结束的时间还有一会,走廊里的人还不多,小舟坐在走廊宽大的窗台上,膝盖上放着pad,手上拿着面包慢慢地啃。他早就交了卷子,这是自从小学三年级以来头一次没有按照规矩检查一遍又一遍,这个随性之举当然有个缘故。

    陶可找到他的时候,他正埋头在pad上翻页,一只手还举着面包。

    “你还好吗?”

    他听到这个问题的时候抬起头,看到陶可正小心翼翼地上上下下打量他,他盯了陶可半天,突然扑哧一声笑了。

    陶可呼出了一口大气,给了他一拳。“你这是……没事了?”

    “嗯。”小舟点头,突然又仔细地看了看陶可的脸庞,抬起拿pad的那只手,在陶可的头上摸了摸。

    “干什么?”陶可的脸红了一下子,又不放心地仔细看了看小舟的脸。

    “别猜了,我什么事都没有。”小舟说,又低头一本正经地看了一会pad,其实是他自己有点不好意思。陶可一直沉默地等着他,压根不理他那一套,她是少有的不会被他故意的冷场冻伤的人,不但鸡婆而且……厚道。

    “好吧,”小舟知道自己躲不过,“我跟他和好了。”

    “‘我跟他和好了’!”陶可小心翼翼地引述了一遍小舟的原话,表情古怪地咀嚼了一下话里的含义。小舟在那瞬间突然把心提到了嗓子眼,他担心陶可猜出了什么,接着就会大骂他草率。幸好,也许陶可感觉到了什么,但是她都没往下说。“从圣诞到元旦,你失踪了这么久。打电话你不接,发微信给你,你又回的含糊其辞。好在你还回信,不然我就报警了。”

    “我知道。”小舟松了口气,又讨好地摸了摸陶可的头顶。

    陶可推开他的手,“少来这套!”她是这样说的,可是神情又没太严厉,最后还叹了口气,“你可真让人操心。”她咬了咬嘴唇,想问什么,又蹙起眉来。

    小舟知道她要问什么,垂下眼睛也没有回答。

    隔了一会陶可“嗐”了一声,“那这事就翻篇了吧?”

    “嗯。”小舟说,看见从教室里出来的人渐渐多了,他压低了声音,“他从一开始就没有怨我,是我自己觉得对不起他。但实际上这事仍然是怪我,我自己知道,我就是对不起他。”

    陶可尴尬地转开视线看窗外,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最了解小舟的人,何唯可能觉得男人才最了解男人,但她还是觉得自己更能体会小舟的心思。往简单里说,就是要脸的人不好活。她都不好意思多问,这事太操蛋,毁人事业这伤撕得太大。

    想了一会她突然又“嗐”了一声,不过这次音调就轻松多了,很有些豁的出去的意思, “算了,以后还好几十年呢,就没有以后你帮他的时候?总有机会扯平的。”

    小舟怔了一下,茫茫然地看着对面墙根上的脚印,心里隐约升起了一丝雀跃的希望。

    “其次,为了报答他,你还可以把我嫁给他啊!高智商的帅哥可遇不可求,正好配我这样高智商的美女,双赢啊。”

    小舟的脸腾地热了起来,陶可却没太留意,天性聪明又大条,思维已经发散到第三条路径了,“再次,你还可以考虑衣然,她总是喜欢成熟的男生因为她自己太他妈的早熟了,如果你哥不嫌她缺心眼收了她这妖孽,我们全家都安心了——别跟她说我说过这话!”

    小舟僵硬了半天,虽然说就是句玩笑,他不认为陶可真的对夏末有意思,但是就是不爱意顺着她拿这事打趣。

    所幸考试结束的时间到了,走廊几乎立刻就嘈杂了起来,有急着跑厕所的,也有出来透气的,翻书对答案的。陶可在这催命铃声里叹了口气,变出一副夸张的虚脱表情,“下一科我没多大把握,老师出名的狠。你下科考什么?你在复习吗?”

    她顺手拿起小舟的pad,脸色立刻变了,有点像是咬着了舌头, “你可别跟我说你还有心结了?论坛?垃圾贴?你在看这个?”

    “随便看看。”

    “那你在看什么?喔,好性感的帅哥,哦哦~~~~~~~~~~~~~我要把这张发给衣然,这是什么帖……”陶可猛地把pad举起来贴在眼前,“‘和小z在一起的9年’,‘同性恋浴室没有你们想象的那么脏’?”

    小舟把吃剩的面包装回口袋里放进背包,坦然地从陶可的手里抽回pad。

    “啥意思?”陶可眨了眨眼,“你不想说点什么吗?”

    “社会学调研。”

    “调研个屁……”陶可忍了忍溜出嘴的粗话,“你……对这个好奇?”

    “嗯,想了解一下gay。”小舟轻描淡写地说,“你们女生不是都喜欢这个吗?”

    “说的就好像你们男生不喜欢看les一样,饮食男女嘛。”陶可有些接受了小舟的解释,也不那么惊讶了。“那你调研出什么了?”

    “如果从婚姻观,爱情观,伦理观……等等角度分析,”小舟摇摇头放弃了,“所有一切的共性就是都很混乱。”

    “好像是吧。”陶可含糊地赞同,随手划着屏幕快速浏览着,“女生宿舍夜话的时候也会聊这个,也是这么说的。”

    “只有一点可以肯定,gay的世界观好像只有勃发的性欲。”小舟皱起眉头。

    “这么说,你是……打算接受何唯了吗?”陶可试探地说。

    小舟跳下窗台的动作顿了一下,“你怎么知道……”

    “元旦我们一起过的,还有衣然,在他那喝酒。他自己喝多了说的,他酒品可真差。”陶可简短地说,拎起自己的背包打算跟他一起朝下一个考场走,“不过你也别在意,要是按照美剧的标准,咱们四个应该互相都上上床。”

    “……”

    “是有点恶心。”陶可自己打了个哆嗦,“我还记得你小时候哭鼻子的样子。”

    “我还记得你十岁尿床的……”

    “我要杀了你。”

    ……

    “记得小时候的模样,是不是特别难产生欲望?”

    小舟突然在教学楼的大门口挡了陶可一下,难得有些较真地跟她扯这些没影的事。

    “是~吧。”陶可没想过,女孩子对欲望的发现总要晚些,她试探性地认真琢磨着,“我总觉得你未成年。考虑恋爱对象的时候,不会想起你。当然你对我来说很亲,我爱你。”

    她笑得眯了眼,是真的很可爱。

    “但不是那种爱。”她废话似的补充了一遍。

    “我也觉得你还是那年的小朋友。”小舟回答的一本正经,他停了一会,突然发了狠心诚实地说,“上次看到男人亲吻衣然,我差点想揍他。”

    “你,揍人?”陶可看着他,他刚要纠正说他就是想想,她笑了,“你终于说实话了,我就知道你不像你看着的这么老实,你就装吧。”

    “你就没有小妹妹被人猥亵的感觉吗?”小舟不想话题变成对他的分析,他不喜欢被分析。

    “有,我简直想阉了他,那个男人年纪那么大。”陶可翻了个白眼。“不跟你废话了,我要去考试了。”

    第46章

    “你最喜欢什么科目?”

    “数学?你呢?物理?”

    “语文。”

    “……”怎么可能?

    “你最喜欢哪句古诗?”

    “鹅鹅鹅……”

    第13节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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