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江湖人真会玩 作者:凉蝉

    第2节

    “看到了看到了!”南襄一脸兴奋,“果真是美人。”

    沈光明一听“美人”二字就来劲,帕子一甩便凑过去问:“什么美人?““少爷未过门的夫人。”南襄说,“专程过来给老爷拜寿呢。”

    第5章 小骗子

    唐家未过门的少夫人姓苏,是唐老爷世交的女儿。据南襄说,那是个庆安城里也难找的美人,一家子坐着马车哐里哐啷,专程给唐老爷祝寿来了。

    唐少爷和苏小姐的渊源,从俩人还是俩娃娃的时候就开始了:唐夫人和苏夫人让俩孩子一起抓周,唐老爷吃着个包子站在桌边,结果俩孩子都齐齐朝他伸手,去抓他那只肉包子。肉馅喷了唐老爷一脸,两位夫人在一旁兴高采烈地说,这么有缘分,要不就定个亲吧。

    南襄说少爷见到苏小姐时头都抬不起来,看来是怕老婆呢。仆人们偷偷笑了:又是一个唐老爷啊。

    苏小姐在唐府里住下之后,唐鸥也不来找小厮们练武了,说是天天陪着苏小姐在外面玩。

    沈光明十分遗憾:他没南襄那样的运气,还能见到天上有地上无的美人。

    唐老爷的寿辰热热闹闹地开始了。沈光明和其他人一起敛袖站在屋檐下引领客人进屋,桌上大鱼大肉,饿得他肚子咕咕叫。唐家一家子都站在府门等候尊贵客人,沈光明看到辛暮云也来了,想上前打招呼却又不敢。好不容易熬到宴席结束,他早把什么唐少爷辛堡主抛到脑后,飞一般跑去吃饭了。

    第二日起床,他有些惆怅。

    不知道沈晴是否将沈正义送到了书院,不知道沈正义有没有好好念书,也不知道他俩有没有吃饱喝好。他想起昨夜吞入腹中的一团荤腥,十分愧疚。

    这时南襄在门外喊他:“正义,吃早饭了,有两只昨夜剩的鸡你来不来?”

    “来来来!”沈光明匆匆穿了鞋子就跑出去。

    等吃完早饭,那一点儿无根无据的愁绪就真是来无影去无踪了。

    他拎着花锄去松土,边干活边哼着些不入流的小曲儿。

    什么香帐笼清寒,丝鬓似春怅,什么笑解罗裙,懒倚檀郎,深岩泠骨频频探。都是以前方大枣带他去妓院的时候学的,他又不敢大声哼,只含糊唱着。正唱得开心,忽听到身旁有人喝道:“什么人!竟唱这等淫词艳曲,滚出来!”

    沈光明放下手中工具,抬头看到一个陌生少女和一位满脸怒气的丫鬟站在自己面前。

    “这位姐姐真是见多识广。”沈光明笑道,“这曲儿好听,我便唱了,倒不晓得竟是那什么词什么曲。姐姐如此伶俐,我声音这么小你也辩得清,佩服佩服。”

    那丫鬟被他噎得说不出话,一张脸鼓得通红。

    沈光明看了少女一眼,发现并不认识。他脑子一转,立刻想到近来唐府那位尊贵的客人,忙弯腰行礼。

    苏家姑娘倒是一脸平静,脸上还带着点儿笑意:“是我们胡乱走到这里,扰了你的乐趣。你是花工?”

    沈光明觉得这苏家小姐挺有意思。一般的大家闺秀听到自己唱的那些玩意儿,早就气跑了,哪里还会跟自己搭话。他念及这位是唐鸥未来的夫人,想到唐鸥对自己这个不知根底的人都这样好,加上自己这身经脉还指望在唐鸥身上,于是比对别人更殷勤,见苏小姐对春晖院有兴趣,便领着她四处看。

    正是春意初生的时候:雨水丰沛,院中高树矮木繁茂滋荣,粉团簇簇。晨起的蜂蝶扑着薄翅,一路嗡嗡嗡地胡乱撒粉。

    “过了这片含笑,便是唐府里最盛的朱藤。这朱藤是少爷学艺归来时带回的,种了两年才长成现在这样子。”沈光明边走边细细为她讲解,“院中除了观赏用的花木,还有不少也能药用,都是夫人悉心挑选的。”

    “我看到了。”苏小姐说,“确实很多,这儿就有凌霄和白芨。”

    沈光明连忙顺杆爬:“小姐懂得可真多。”

    苏小姐笑笑道:“有人教的我。”

    三人走到春晖院中的亭前,苏小姐看着亭上匾额轻声念出声:“听醪亭……这亭子又是什么意思?”

    沈光明盯着那匾额看了片刻:“小姐为难我了,我可不认识那么难的字。”

    苏小姐奇道:“你不识字?你方才唱的曲儿可不简单啊。”

    沈光明赔笑道:“因家中贫穷,我从未念过书。有个弟弟在书院里学习,我识得一些字,都是小时候他教的。”

    苏姑娘歪了歪脑袋,十分疑惑:“既能让你弟弟念书,为何不能让你去?”

    沈光明不说话了只冲着她笑。

    苏小姐在亭中坐定之后,跟沈光明解释醪的意思。沈光明点点头:“那也有趣。这亭子周围都是花草,所谓春光大好。赏春不可缺酒,有酒才能尽欢。”

    他胡乱解释了一通,发现苏小姐盯着院里发呆。

    “人生若不能尽欢,确实痛苦。”她慢慢道。

    沈光明站在她身边,这时才觉得她出现在这里十分奇怪。

    此时才是清早,苏家小姐作为客人,断无起得如此之早的道理。外加这春晖院位置较偏僻,若不是特意寻来,不会在这么早的时候出现在这里。

    沈光明自恃很懂看人,才扫几眼便发现苏小姐似乎十分忧愁,并无明显喜悦。

    这一点小小的困惑很快被他抛在脑后。苏小姐回家之后,唐鸥出现在后院的次数明显增多了,只要沈光明没事他便拎着他一起练武。他仍旧记着自己的承诺,决定以拜访师父为由,顺道将沈光明带去。

    “说起来,我师父的寿辰也不远了。”唐鸥说,“正是清明的前一日。”

    沈光明掐指一算,连忙道:“那得赶快上路了。”

    他在心里盘算着,如果恰好在祝寿的时候跟张子桥提,说不定他一高兴便哈哈哈地答应了呢。

    想到这里,他内心澎湃不已,捶着自己胸膛对唐鸥吼道:“少爷!再来一拳!”

    唐鸥白了他一眼:“再打你就有内伤了。找你练武是让你先跟我锻炼体魄,不要急。”

    沈光明觉得前途实在是一片光明,高兴得蹦来蹦去。唐鸥看着他忍不住笑了:“你很像我弟弟。”

    “……咱们家里还有个小少爷?”沈光明惊讶道。

    唐鸥:“没有,但是我很希望要一个。如果有的话应该就像你这样吧,差不多的年纪……”

    那么大一根杆子不顺着爬就太对不起自己了。沈光明福至心灵,大吼道:“哥!你就是我大哥!”

    唐鸥:“……我揍你啊,谁是你大哥?”

    沈光明:“不是你说想要个弟弟吗?”

    唐鸥:“我说像你,我说要你了吗?”

    沈光明:“……”

    他深深感觉唐鸥是个比唐夫人更复杂的人。乍看有点憨直,实际上比沈光明自己还会乱扯,沈光明提醒自己千万不要被他坑了。

    离府的日子终于到来,沈光明早早就收拾好了自己那少得可怜的包袱,在众人欣羡的眼光中反复将自己如何如何说服少爷带他出门玩儿的那一段说了又说。

    南襄说你混蛋,你骗人,少爷不会丢下我的!

    沈光明紧了紧自己的包袱,摸摸南襄的头:“风水轮流转,你不是跟少爷出去很多次了么,我带好吃的回来给你们。”

    南襄:“太讨厌你了!把我小鱼干还来!”

    沈光明立刻捂紧自己的包袱,风一般跑了出去。

    唐鸥早就告别了自己的父母,在院子里一边练武一边等他。沈光明站在廊下默默看了一会儿,一时想到自己很快就能和唐鸥一样厉害,一时又想到自己可能怎么练都练不出唐鸥的体魄和他身上让人喜欢的硬朗。如果在路上碰到唐鸥,如果唐鸥身上有他想要的东西,如果唐鸥对他仍是陌生人,他仍旧会毫不犹豫地下手欺骗他;但现在沈光明有些不忍心。唐鸥觉得这个小骗子正在慢慢变好,至少在离开唐府跑路之前,他就一直乖乖地好下去吧:他心里悄悄下了个决定。

    路途遥远,两人骑马启程。

    谁料还没离开唐府的门口,街上就跑来一匹马,马上的人看到唐鸥在,远远就喊起“少爷留步”。

    “唐豪?”唐鸥惊讶道,“你不是送苏伯伯一家回去么?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少爷……少爷……”唐豪从马上滚下来,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这是苏小姐给你的信,她说……她说要退亲。”

    唐鸥脸色一沉,将信夺过来立刻开始看。

    沈光明见他神情凝重,不敢乱出声,小心盯着他。

    唐鸥很快看完了信,转头看着沈光明。

    “陈正义,你跟苏小姐说了什么?”他问。

    沈光明:“???”

    唐鸥甩了甩手上的信:“苏小姐跟我道歉,还让我跟你说句多谢,说你当时的话醍醐灌顶,令她清醒,人活一生需尽欢,不可为自己生立桎梏。”

    沈光明:“……什么?我我我说什么了!苏小姐怎么乱讲话?我什么都没说过!我冤枉啊!”

    唐鸥将信折好了放回信封中,紧蹙着眉深叹口气。

    “小骗子。” 他说。

    第6章 沈光明!

    苏家的家仆随后也赶了过来,生怕信中说得不清楚,让唐家误会。唐鸥把人拦在门前,让他先跟自己讲。

    苏小姐前头还有几个大哥,个个都是文武双全。为了教自家妹子,哥哥们费尽心思请来了一个有大学问的先生。先生学问很大,魅力也很大,苏小姐不知怎的就喜欢上了,自己的小院子里栽种的全是先生给她带来的花木。原本是郎有情妾有意,几个哥哥也颇为欣赏那先生,可惜苏老爷和夫人却不同意:先生家贫,又没有功名,无论什么人跟着以后都是要吃苦的。

    这次恰逢唐老爷过寿,苏老爷和苏夫人就急匆匆地将小姐带出来,让她见见那位只在口头上定了亲的夫婿。原本一切都很顺利,不知为何苏小姐在车里哭了一场后便写了一封信,并跟爹娘禀明要退亲,态度十分坚决。

    唐鸥没说什么,收好信之后便告知苏家家仆他已可离开。

    他这几日陪着苏小姐出外游玩,其实早已看出她情绪低落,满眼颓丧,丝毫无少女的活泼情态。唐鸥怕是自己招待不周让爹娘丢脸,于是便更加殷勤地邀请苏姑娘外出。若说实话,他也并无多喜爱她,只是觉得她确实容姿卓然,又是相识的人,自然比别的客人更亲近些。

    这么说来,倒和这小厮没什么关系。他想。

    应该是苏小姐本就有退亲之意,在府中遇到这种花的陈正义,睹物思人,又被外人不相干的话扰了心绪,终于下了决心而已。

    唐鸥跟管家交待了这边的事情,回头看被他丢在门外的人。

    沈光明骗过的人没有八十也有七十九,要是被人识破了抓起来,他也不会厚着脸皮耍赖,该认就认。

    可这次他实在咽不下去这口气,方才被唐鸥那句“小骗子”气得头发根都竖起来了,无奈唐家护卫将他围实,他想对唐鸥发发威风也不能。

    当然他也没有威风的能力。

    见唐鸥走过来,他凛然道:“我没有破坏过你的婚事,也没有跟少夫人说过任何不得体的话。”

    唐鸥略略垂眼看他:“是么?真没说过什么?”

    他突然想起那几首小曲,犹豫片刻才低声说出来。唐鸥哭笑不得,在他脑袋上捶了一记:“以后别唱了!知道不是你的错,走吧,去找师父了。”

    沈光明:“就这样走了?”

    唐鸥已轻快利落地跨上了马,动作流畅,只留给沈光明一个背影。

    “走了,还耽搁什么。”他回头说,“今夜我们可以在辛家堡过夜,飞天锦和那个叫沈光明的小贼,还得拜托辛大哥帮忙。”

    沈光明嘿嘿地笑,心头突然升起一种不妙的预感。

    辛暮云看着一副精明的模样,还是一堡之主,自然比唐鸥还要厉害千百倍。可不去的话,自己就再无练武机会,这身体也一日日虚弱下去,也是个死。

    见他犹犹豫豫,唐鸥不耐道:“还磨蹭什么,走不走了?”

    他居高临下,沈光明心想这他妈就走了?!你还没给大爷我道歉呢!大爷我这一走,不是生就是死,还不许人犹豫了?!

    但看看唐鸥隐在衣下的肌肉,他只能吞了口口水,悻悻转身上马。不管怎样,至少现在还没暴露身份,只要在辛堡主面前小心经营,也不至于就真的那么糟,至少还能撑个十天半个月的,到时候见了唐鸥师父学了青阳心法他也奈何不了我——他一边想,一边慢吞吞地艰难上马。

    可才刚踏上马镫便被人从后拽了下来,差点摔在地上。

    沈光明愤怒地回头,却看见方才过来的苏家家仆并没有离开,正满脸欢喜地站在自己面前。

    “沈光明!你怎么也在这里?”他开开心心地喊。

    沈光明:“……”

    唐鸥:“……”

    日头突然变得异常火辣,沈光明的汗正以常人无法目及的速度迅速在体内聚集、渗出、流下。

    他甚至觉得自己想去上茅厕,丹田的位置从未如此清晰过。

    唐鸥勒紧马头,马蹄声清脆地在他背后旋响。

    唐鸥在马上开口:“你喊他什么?”

    “沈光明啊!”苏家家仆推了沈光明一把,“你怎么不理人呢?我是苏小桃,你忘记啦?村西头的苏小桃啊,小时候你和沈晴不老取笑我名字么?”

    唐鸥:“他叫沈光明?”

    “是啊,小明长得是出了名的俊,我认不出谁也不能认不出他啊。好些几年没见了,我长高长胖,他倒是认不出我来了。”那家仆转而十分亲热地与沈光明小声说话,“你肯好好做事就行,别再骗人啦,那个不长久,太阴损。”

    沈光明此时终于想起苏小桃是何许人也,只想喟然长叹。他抬手拍拍那人的肩,凄然道:“小桃啊,谢谢你了。”

    苏小桃:“???”

    唐鸥见他没有辩解,想到方才喊他“小骗子”时那激动的神态,不由得微微冷笑。

    “抓起来!”他吼道。

    从虽不宽敞但至少整洁的仆人房到堆满杂物的柴房,沈光明抱着自己的小包袱,可怜兮兮地坐在角落里眨眼睛。

    唐鸥大马金刀坐在柴垛上看着他:“说吧。”

    沈光明:“说什么?”

    唐鸥怒道:“原原本本,从头说来!”

    沈光明:“哦。话说从头,我老家是老川村,家里有个爹,有个妹妹还有个弟弟。房子不大,有个小院子,养了七只鸡,我弟出门时爹杀了两只给他带上……”

    唐鸥:“……谁听你这些?”

    沈光明放松身体倚靠在墙角,晃着脑袋道:“不是从头说来么?”

    话音刚落唐鸥就朝他扔了块木头。

    他手劲大,木头里还倾注了内劲,来势汹汹。沈光明下意识想躲却没躲开,砸在他左肩上。他嗷地大叫出声,整个身体蜷了起来。

    唐鸥本是想吓吓他,此时想起这人身上无半点内力,体质比普通人还要差一点,连忙走过去察看。

    沈光明疼得呲牙咧嘴,狠狠瞪着唐鸥。唐鸥有些无措,干脆蹲在他面前,语气再也无法强硬起来:“你为什么要骗我们的飞天锦?”

    二人一问一答间,唐鸥的脸越来越黑。

    “你怎么卖到县老爷夫人那儿去的?”他问。

    沈光明:“托我妹妹的福。”

    沈晴去王氏布铺打探消息那天,正巧碰上县老爷夫人在买布。她一边这儿瞧瞧那儿问问,一边凝神听掌柜和那位夫人说话,很快就知道原来是县老爷想要做件新衣裳,料子还不能比隔壁街的某位老爷差。拿到飞天锦之后,沈晴换了身衣裳,扮作逃难过来的女人,在县衙大人府邸后门候了半天,等夫人的那位贴身丫鬟出来,她便抱着飞天锦,踉踉跄跄走出去。

    唐鸥摇摇头:“这方法和你那天倒是很像。”

    沈光明笑道:“不是像,是一模一样。我妹十分机灵,在布铺时就发现那丫鬟眼光比夫人更厉害,连掌柜的都夸她懂行。既然懂行,就能看出那布是好是坏。县老爷不是要与那什么老爷争么,我妹便说那老爷也想买布,却将价钱压得太低,还多次哭诉对方不识货。”

    “所以为了让县老爷比他识货,县老爷的夫人在听丫鬟禀报之后,就掏钱将布买了下来。”唐鸥笑了笑,“至少一千两的飞天锦,你们卖了一百两,也很识货。”

    沈光明不理会他的讥讽,梗着脖子闭眼道:“我可都说了,要杀了埋作花肥还是送官,随便你。”

    唐鸥干脆坐在了地上:“你以前一定也被人捉过吧?没人将你送官?你怎么逃出来的?”

    沈光明不睁眼,嘿嘿直笑:“行业私密,恕不奉告。”

    他扭着脖子,愈发显得瘦削。

    而说实在的,唐鸥对他也无计可施。

    送官便要说出原委,可母亲和王氏布铺并不想将飞天锦被骗一事公开;若是捏造名目送去,又是唐鸥绝不肯做的。沈光明卖身契上写的名字是“陈正义”,那皱巴巴的户籍纸自然也是假,这虽然是个好由头,可谁都没法保证沈光明在堂上不把飞天锦的事情说出来。母亲很喜欢沈光明,若是知道他就是小偷,自然又要唉声叹气惋惜一番,说不定还会像挽留南襄和翠环玲珑一般,也不责罚,依旧留了下来。

    这段时间唐鸥与他接触最多,想到每次自己称他“陈正义”时这人指不定都在心中暗笑,唐鸥甚至想要揍他一顿。

    可他突然又记起自己可是亲口说要帮他到底的,若真是揍一顿,万一将人揍死了……唐鸥想了又想,不知怎么处理才好,十分苦恼。

    夜间南襄给沈光明送饭,还一脸崇敬地看着他:“正义啊,你真了不得,我佩服你。”

    沈光明:“我大名是沈光明,别乱叫。怎么,你们少爷没跟你说我是什么玩意儿?”

    “少爷说了,还伤心着呢。”南襄道,“苏小姐是因为你才退的婚是吧?哎,苏小姐那人品相貌,确实是人见人爱的。可我怎么都没想到啊,你这家伙胆子这么大,居然敢和少爷抢老婆。”

    沈光明一口干饭差点没把自己噎死。呛咳半天缓过气来,他揪着南襄衣领吼道:“谁抢谁老婆???谁说的!”

    “你抢少爷的老婆嘛。”南襄的眼神依旧崇敬,“要不是这样,苏家家仆为啥在门口把你从马上拉下来?这不是被气的么。少爷可从来没让我们进过柴房,做错了骂两顿也就罢了,你还是头一个。化名进府原来是为了和苏小姐碰头,我是真佩服你啊。可你让少爷这么伤心,我不喜欢。”

    沈光明一顿饭吃得有气无力,南襄在他身边说个不停,末了还把自己的小鱼干要了一半回去。

    一边啃着剩下的小鱼干,一边窝在柴房角落里忧愁叹气。沈光明没想到自己居然被唐鸥这样污蔑,心中懊恼不已:这厮果然复杂,比唐夫人还复杂,你说他正直吧,可他还会用这样曲里拐弯的方法来毁人清誉。

    正滚着,唐鸥脑袋在窗上出现:“叹什么?前门都听见了。”

    沈光明从地上一下站起来:“唐少爷,你以后别娶亲。你娶一次老子就抢一次,让你诋毁我!”

    唐鸥笑了笑,将他的威胁当做笑话。

    “小骗子,跟你商量个事。”他说,“你把飞天锦给我弄回来,我就放了你。”

    第7章 运气(1)

    沈光明趴在小窗旁边,和唐鸥只隔着几根铁条。

    “你说真的?”他十分怀疑地问。

    唐鸥敲敲铁条:“有两个条件:首先飞天锦必须是完整的,其次,不能牵连到我们家。”

    “为什么放了我?”沈光明仍旧疑惑,“我可是大骗子。”

    “你是小骗子。”唐鸥淡然道,“不放你,难道将你留在府里白吃白喝?”

    沈光明想了一会儿,大概理解了唐鸥的想法。这人不知道怎么处置自己,于是干脆找了个这样的方法,一来可以取回自己父亲的寿礼,二来还可以解决自己这个麻烦。

    “答应的话就放你离开。”唐鸥说,“三日为限。”

    “好,应了。”沈光明立刻说。

    唐鸥伸手探入窗中与他击掌:“别想逃,庆安城虽大,你想从我眼下逃走却是不可能的。”

    沈光明:“……多谢提醒。”

    回到仆人房里和南襄挤着睡了一觉,第二日,沈光明神清气爽地起床了。

    他一路顺顺利利地走出唐府,往县衙门外的茶摊走过去。

    出门时唐鸥问他是否有十足把握,他坦白说没有。只有三日时间,而他对县太爷和他夫人都没有丝毫了解,此时心里最希望的是盗娘子柳舒舒能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

    盗娘子柳舒舒是沈晴的师父,也是江湖上鼎鼎有名的红颜巨盗。爹要送沈晴去跟柳舒舒学艺的时候,沈光明和他打了一架。他不想让沈晴去学这个。跟着方大枣四处跑的那段日子,他见过那些雏盗学技:滚油取钱、悬丝倒捞宝、薄刃入囊……还有各式各样的工具,都要熟习。而能学成些本事,无不经过满手伤痕,个个遍体鳞伤。沈晴一去便是三年,回来的时候腰间悬着几个钱袋,银钱乱响。

    沈光明生怕她真被那盗娘子教坏了心眼,谁知沈晴回来的头一件事便是把钱袋里的银子都给了他。“大哥,你为了我被爹打得很惨吧?”小姑娘嘿嘿乱笑,“是不是哭了?给你买糖吃。”沈光明收了,却没告诉她自己虽然确实哭了一晚上,却不是因为被打,而是因为害怕她回不来了。

    虽然沈晴的技艺已经很不错,但和她师父相比,仍是小巫大巫之别。

    柳舒舒最有名的一桩盗案便是在九重深宫之中,将贵妃左耳的一枚玲珑滴翠悬珠环偷了出来。直到当夜皇帝在贵妃宫里歇息,耳环被盗去一枚的事情才被发现。贵妃身边始终有宫娥太监围绕,自己又因一直在随皇后处理后宫之事而不曾休息,宫中里里外外被查了个底朝天,因此被屈打致死的男女不知多少,却没人能查清楚柳舒舒究竟用了什么手段做成的这桩案子。

    若是柳舒舒在这里,只怕不用三日,只消三个时辰便能让飞天锦物归原主。

    沈光明知道唐鸥就在附近不远不近地跟着,愁绪万千地慢慢喝茶。

    茶摊的摊主是个四十来岁的粗莽汉子,在桌椅间行走来去帮忙的倒是个十来岁年纪的小姑娘。沈光明虽然等在这里,却并无任何想法,只盘算着看县衙那头是否会发生让自己有可趁之机的事情,于是无聊得很,便拿一双眼睛晃来晃去地看那姑娘。

    他今日借了南襄一套体面衣服,看着就像个普通人家的读书人,就是长得不够老实,惹得那姑娘不停地用眼角余光扫他。

    姑娘秀气清爽,沈光明自觉十分赏心悦目,正看得开心,眼前砰地落定一个大汉。

    “小混蛋,你眼睛乱招什么苍蝇?”茶摊老板怒道,“一看就不是正经人家出来的!”

    沈光明正要跟他说“我是唐家少爷的书童南襄”,忽听县衙侧门那儿有了点动静。他虽从未见过县太爷,但见那从侧门出来的人的架势,心想终于等到了。

    茶摊老板见他盯着那边看个不停,又见他一副不良人家的模样,虽白净斯文,但看着就是不对劲,便重重哼了一声:“你莫不是那什么素琴姑娘的小厮?别等了,整个庆安城的人都知道县太爷现在是往温云云姑娘那里去了,嘿,还派人来守着?可笑!”

    沈光明猛地抬头。茶摊老板被他眼神吓退了一步:“你要如何!”

    “多谢老板,多谢老板。”沈光明多掏了点儿钱付账,转身悄悄缀在县太爷和侍从一行人后面走了。

    一路跟一路走,沈光明果真见前面的几位爷来到了烟花巷中。

    沈光明到了庆安城还没到这头来开过眼界,此时也屁颠屁颠跟着溜了进去。他衣衫朴素,虽不至于被拦住不许入,但也没受到什么更热情的接待。沈光明进去看了一圈,明白这是个清倌馆子,难怪大白天的也开着。

    那县太爷与馆中仆人说了几句,便摇着扇子在一旁等候。沈光明悄悄靠近,见他扇上题了两句笔迹娟秀的诗,落款为“云云”,估摸便是那温云云姑娘给的了。

    “这……这是云云姑娘的题字?!”他佯作惊讶,凑过去看了又看,“玉骨清姿,好字,好字。”

    县太爷嘿地一笑,将扇面展示给他看:“任尔九天觅孤蟾,不若人间两相欢。这可是云云姑娘专为我而写,自然是好的。”

    沈光明心中暗啐这不知所谓的诗句,面上却是洋洋笑意,躬身笑道:“我们少爷说了,云云姑娘的笔墨,那是人间仙迹,尤为难求啊。”

    县太爷一愣:“你家少爷?你家少爷是谁?”

    沈光明故作神秘,摇头轻笑,随即直身立在一旁。他学着自己所看的南襄平日站在唐鸥身边的模样,腰挺得笔直,一张标致脸庞上挂着平静之色。

    对方这么冷淡,县太爷便有些不高兴了。他哼哼地笑,摇着扇子走了两步,突然回头冲到沈光明面前:“你的少爷没来,你来干什么?云云还没到见客的时间,你家少爷若是有心,就不要叫小厮前来,亲自登门才叫有诚意。”

    他感觉自己挫了对方的威风,啪地展开扇子,倨傲地笑着。

    沈光明慢吞吞地说:“我家少爷正在家中等候云云姑娘,想必老爷您还不知情。”

    县太爷的脸色刷的一下就变了。

    第8章 运气(2)

    县太爷为了这云云姑娘不知投了几多银子费了几多力气受了夫人几多挠,现在也只能牵个小手喝杯小酒,乍听这仆从说居然有人能将温云云请到府上,他是不信的。

    他打量了沈光明一番,心头暗暗地笑了。

    这少年如此人品居然只是个仆从,不知他的少爷是什么人物。可庆安城中所有的权贵人家没县太爷不熟悉的,少年身上并无任何一家的标示,他越看越是怀疑。

    沈光明见他这样不断上下打量自己,微微笑了一笑。

    “我是鲁王府的人。”他说。

    县太爷的脸色再次剧变。

    沈光明不再说话,平静站在一旁。

    县太爷呆了一阵,小心探问:“你的主人是小王爷?”

    沈光明没理会他,鼻孔冲着他翕动,很有狗仗人势的傲气。

    屋里沉默了一阵,只听县太爷又小心翼翼地问:“不知小王爷找云云姑娘去,是为了什么事?”

    他刚刚说完便愣了一下:沈光明伸出食中二指勾勾,明显是想让他掏钱。县太爷立刻乐呵呵地把一块分量颇足的银子塞进了沈光明的手里。要放在京城里,王爷府里的仆人,面子可比他这个六品小官还大。他不能不示好。

    沈光明将银两别入腰带,脸上仍是一派平静:“小王爷不仅请了云云姑娘,还请了云绣阁的潘老板。大人您也许不知道,云云姑娘看布眼光十分老到,潘老板更不在话下。小王爷请他们去,是为了鉴一匹布。”

    “什么布?”县太爷更加好奇了。

    “飞天锦。”沈光明微笑着说,“世间金贵无比,仅有二匹。”

    唐鸥蹲在屋上,将沈光明和县太爷的对答听得一清二楚,忍不住笑了。

    他此时才明白沈光明的用意。鲁王爷管辖包括庆安城在内的几个城镇,沈光明自然听过他名号,县太爷更不用说。他亮出这样一副神秘派头,又搬出鲁小王爷的大号,县太爷一时间吃惊更甚于怀疑。

    而他根本不给县太爷足够的时间再次组织起怀疑,便立刻抛出了一个噱头。

    屋中沈光明正跟县太爷绘声绘色地说着飞天锦的故事。

    “没错,就是神织府的布匹。神织府是天下织造第一府,飞天锦是神织府的一等织娘花了十年时间制作的。我们小王爷费了许多力气才到手,甚是重视。”他压低声音,说得很是真切,“是要给皇太后送去的。”

    县太爷眯眼看他:“这么了不得?”

    沈光明心道自己牛皮吹得有点大了,连忙又扔出个转折:“可惜啊。东西送来的时候遭遇流民哄抢,遗失了一匹。”

    他说完瞥了县太爷一眼,故意深深叹气:“大人,我还是给你提个醒吧,这飞天锦正是在庆安城外不见的。”

    面前的肥胖男人顿时惊得浑身肥肉发颤。

    “什么!我怎不知道!”他吓得够呛,“本官从未接过这样的报告……”

    “那是因为小王爷他说——”沈光明突然咬断了话头,为难地皱了皱眉,又站直了。

    县太爷见他那副样子,急得连连冒汗,又掏出一块银子塞他手里:“小王爷是什么个意思哎?哎哟你就告诉我吧。那布又是什么样的?既然偷了他就要卖啊,只要想卖咱们就能找到……”

    沈光明终于等到这个问题,立刻抓住银子和话头不放:“大人……哎,我再多说点儿吧,你可千万别跟小王爷讲是我漏出来的啊。那飞天锦外表看上去和普通的锦缎无甚区别,就是上面绣了一篇什么……玄牝之门,是谓天地根……我没读过什么书,记不清了。不过小王爷很喜欢,天天在那儿念。绣的字平时乍看是看不到的,须在光线下……”

    他话未说完,县太爷已膝盖发软,差点跪下去。沈光明眼疾手快地扶着他,假模假样地安慰:“大人为何这样害怕?定能寻回的,小王爷现在已悄悄安排人去找,要是找到在哪户人家里,不管是未销赃还是买了赃,都一定要给个教训。这事大人你不需理会,小王爷管着呢。正因已查出眉目,他心情颇好,才让我来请云云姑娘去鉴另一匹飞天锦。”

    县太爷一把抓住沈光明胳膊,力气之大差点令沈光明叫出声来。

    “你认得飞天锦,是也不是?”他急急地问。

    “我……我不能再说了。”沈光明虽忍不住缩起来,仍旧将戏演得十足。

    “那就是认得了……”县太爷立刻放开他,对侍从耳语几句。眼看那侍从匆匆跑走,县太爷堆着笑意对沈光明说:“说来也巧,前日衙差们捉了个大盗,恰巧在他藏匿赃物之处发现了一匹好布。我可看不出这布是好是坏,但听起来,倒很像是你说的飞天锦。我已差人去取,劳烦小哥给鉴定鉴定?”

    沈光明心头暗暗舒了一口气,不想再与县太爷说话,装作慌乱的模样连连摆手,走了出去。

    他在朱红色的廊下坐了,县太爷一行人紧紧跟了出来。

    风中有香粉的甜腻气味,隐约还能听到从各处紧闭门户内传出的女子嬉笑之声。

    沈光明知道唐鸥一定在自己不远处。他怕说得越多便露出越多破绽,面对县太爷的热情,只是连连摆手,不发一语。

    连他自己都没想到居然有那么好的运气。

    方大枣教他如何骗人的时候曾说过,骗术最忌辗转多处,也最忌让受骗之人与他人交谈。骗徒也是赌徒,场面能否被自己把控是能否骗取成功最重要的一部分。

    因此与其哄得县太爷带他到府上看布,不如把布直接诓到自己身边。

    县太爷夫人要买那匹布是为了做衣裳,让县太爷在那个什么老爷面前不落面子。那么布匹到手之后夫人一定立刻为县太爷量体裁衣,而县太爷也应该会知道那匹布的来历,以及看到布上的纹路。

    沈光明赌的正是这一个可能性。他知道也许夫人熟悉老爷身材因而自己便拿去找人裁了,也许县太爷看到布也没想起要问一问来历,也许问了来历却没有合适的光线能让他看到飞天锦上的《道德经》。

    沈光明每说一句便心惊一次,可偏偏这一次运气好得离谱:就连最令他担心的因素——那位他实际上从未见过更不曾相识的云云姑娘——居然也未出现捣乱。

    等了一盏茶时间,那侍从抱着个布包气喘吁吁地回来了。

    沈光明哪里懂得看,但县太爷恭恭敬敬拿了过来,他也就一脸为难地接了过来。

    “此处光线不足,大人你随我过来吧,这里应有鲁王府的印戳……”他引着县太爷一路往走廊上去。

    走廊依江而建,此时天光明亮,江水汤汤,日辉将飞天锦上隐藏的字纹一行行映了出来。

    “还未裁呢,因我妻找不到合适的裁缝……”县太爷说了一半猛觉失言,连忙改口,“那盗贼还没找到合适的裁缝。”

    “大幸,大幸啊。”沈光明不住感慨,“此布正是飞天锦,大人,你此番可立了一大功,小王爷一定——”

    他话未说完,手臂狠狠用力一掷,布匹在正凝神细听的县太爷脸上重重砸了一记。不等远处的侍从反应过来,沈光明已将飞天锦往江中扔去。

    “唐少爷!你接好了!”

    他哈哈大笑,随之翻过走廊栏杆跳下去。

    唐鸥正在走廊上方听着,看到飞天锦被扔出来时还以为是沈光明被识破了。他顾不得许多,双脚一弹就往那匹正在风中散开的布跃了过去。

    沈光明正在他身后跳入江中。唐鸥无法折身返回,而县太爷的侍从此时才跑过来,无人能拦阻他。沈光明甫一落水立刻潜入水底,往上游潜游而去。

    唐鸥堪堪抓住飞天锦,双腿将就在江石上一蹬,身子腾空下落,眨眼已稳稳落在江边。

    看着头顶走廊上一片乱叫,又低头瞅着手里的飞天锦,唐鸥才明白自己又被沈光明骗了。

    沈光明从昨夜答应自己开始便设了个双重骗局,一是从县太爷手里骗取飞天锦,二是从自己眼皮底下骗取脱逃的机会。这个骗局最重要的一刻,便是飞天锦从县太爷手里转移到沈光明手上之时。那一刻县太爷和唐鸥的注意力都集中于飞天锦,县太爷没想到沈光明可以舍弃飞天锦遁逃,唐鸥没想到沈光明居然不顾自身安危,选择了这样危险的方式逃跑。

    本应生气的,但唐鸥发现自己气不起来。

    与其对沈光明生气,不如说是气自己。

    不知他能游到哪里,也不知他是否受了伤。唐鸥夹着飞天锦往上走,想到还要跟官老爷解释自己为何会出现在此处,着实又好气又好笑。

    小骗子挺厉害。他想。

    县太爷光天化日之下于清倌馆子里被人骗走了一匹价值连城的布的丑事传完整个庆安城,沈光明才湿漉漉地从江中爬上来。

    他浑身湿透,手里还攥着县太爷给的两块银子,心中舒畅快活。

    又是一条自由自在的好汉。他乐呵呵地想。此时他已在庆安城之外,即便城门闭锁搜寻人犯,也奈何不了他。

    沈光明走到不远处的破庙中,将自己藏在此处的衣物找出穿上,不多时又是个油光水滑的俊俏少年。

    他信奉当舍得舍的原则,当日能在沈晴的哀求中扔下自己也十分喜欢的琉璃匣,今日自然也能扔了飞天锦以求自身平安。

    庙中常有乞丐留宿,但现在天光正好,连乞丐也去干活讨饭了。沈光明知道他们将多出的食物与钱银藏在什么地方,于是轻松愉快地在破庙里翻来翻去。

    他翻了一阵,发现在半个馒头和五六文钱之下,居然还有一本簇新的春宫图册。沈光明笑了一阵,将图册也揣入自己怀中。他四处打量,发现庙中的两根柱子上有几个模糊鞋印,料到那些乞丐应该在屋上也藏了东西。

    沈光明对那藏得密实的物件来了兴趣,爬上房梁,在废弃的鸟巢里掏出了半块玉片。

    “什么玩意儿?”

    玉片上还有被烈火燎烧造成的黑色裂痕,沈光明不明所以,但既然藏在这里,应该是值钱的。他将玉片收在怀里,顺手放了一块银子在鸟巢中。

    “那玉片比银子值钱?”庙里突有声音问道。

    “不值钱。”沈光明将银子放好,顺口答道,“但银两可以再骗,这玉片能做道具,不可多得——”

    他突然意识到不对,连忙往下看。

    唐鸥腋下携着飞天锦,正站在破庙之中抬头看他,似笑非笑。

    沈光明:“……”

    他有点慌了,但还勉强能镇定下来,于是笑笑道:“唐少爷连衣服都没湿?真是好功夫,在下佩服。”

    “我更佩服你。”唐鸥说,“小混蛋。下来!”

    沈光明忍不住连连腹诽,但又无可奈何。这人比他功夫好得多,他原先觉得自己打不过,现在发现自己更逃不过。他慢吞吞从柱子上滑下来,将就抱着柱子不走。

    “……过来!”唐鸥厉声道,“你还能抱着这柱子不放?”

    “我能。”沈光明说,“你奈我何?”

    唐鸥笑了:“你不能,沈光明。我先揍你一顿,看你还有没有力气抱。”

    眼看他作势走过来,沈光明一时不能确定唐鸥说的是真话假话,连忙放开手。他不知唐鸥如何逃脱县太爷的追捕,也不知道他如何找到这边来,惶然片刻,只好服软:“我跟你走。不过不关柴房行不行?”

    “谁还关你柴房了?”唐鸥揪着他衣领把他拉到自己面前,将飞天锦塞到他手里,“拿着!这是见面礼。我带你上子蕴峰,见我师父。”

    沈光明呆呆看他片刻,结结巴巴开口:“唐大侠,你是不是傻?”

    唐鸥:“……沈光明,你是不是欠揍?”

    作者有话要说:  系统提示:

    【初历庆安城】成就达成!

    获得队友:唐鸥。

    获得重要道具:飞天锦,玉片

    即将开启新地图:子蕴峰。

    第9章 辛家堡

    城外不远就是驿站,马匹早已备好,沈光明见那架势知道今天必定逃不过去,十分沮丧。

    身上的两块银子,已经留了一块在破庙里给那些乞丐,沈光明心想这路上肯定吃喝住行都要仰赖唐少爷,不由得心中愈加郁闷。

    “走吧,先去辛家堡住一晚。”唐鸥说,“你叹什么气?我帮你那么多,你还不情愿?”

    “不是不情愿。”沈光明爬上了马,小声道,“但我总觉得你居心叵测。”

    唐鸥没说话,径直往前走了。

    沈光明紧紧跟在他后面,知道跑也跑不掉,便跟着他一路前行。

    辛家堡坐落在庆安城外,相距不远,但并无捷径可抵,眼看不过半里,却要绕上一个大弯,生生走十几里路。郁澜江从庆安城和辛家堡之间穿过,正是最狭窄的一段,两岸设了无数尖刺铁栅,各自防备。辛家堡是江湖大派,庆安城是兵家重地,互相依赖,又互相警惕,服色不同的兵士与兵丁在各自阵营逡巡,在桥上望去,很是整严。

    沈光明当日从另一头入城,并未进过此桥。这番唐鸥领着他施施然行上长桥,他突见银帆点点,江水粼粼,水天一线间有苍鹭腾起落下,渔歌隐约,心怀不由一畅,脚步便慢了下来。

    唐鸥走到桥头才回望,发现他和那马慢悠悠在桥上转圈,看看左侧又看看右侧,便停下等着他。

    第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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