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李满宫堂 作者:木兰竹

    第17节

    “真不愧是孤的老师哈哈哈哈。”太子乐道。

    凌蔚哭笑不得。这话题转得太奇怪了吧。

    “既然殿下已经知道了,那么臣接下来的话,殿下就能理解了。”

    “叫我长庚。”

    “好吧,长庚。”凌蔚拿出纸笔,画了两个圈,“所谓民生,最初的也就是吃饱穿暖。而吃饱穿暖,就是当地要产出粮食和布匹。现在有两个地方,他们都能产出粮食和布匹。这叫自给自足。一个地方能自给自足,那么即使不与外界有交流,也没干系对吧?”

    太子点头:“瑾堂你还不如直接说,一个地方能自给自足,有人占据这地方就能当土皇帝呢。”

    凌蔚瞬间黑脸:“这是臣能说的话吗?”

    “这怎么不能说,我说能说就能说,反正就是这样。”太子无所谓道,“继续继续,然后呢。”

    凌蔚和黎膺对视一眼,看见黎膺眼中的笑意,忿忿的拿着笔戳着纸张:“生产粮食和布匹都是需要付出的。我们现在以银钱来衡量。这甲地适合产粮但不适合产布,乙地适合产布而不适合产粮。都以一斤粮食和一匹布为例。甲地产出一斤粮食需要一百钱,一匹布需要两百钱;而乙地相反,产出一斤粮食需要两百钱,一匹布只需要一百钱。而他们如果拿出来贩卖,都是比原价增加五十钱。”

    “那么甲地自己产布,一匹布需要两百钱,但是买乙地的布,只需要一百五十前。乙地亦然。若是两地交通方便,商业往来便利,最后会出现什么结果呢?”

    太子想了想,道:“自己织布还不如买,那不如都种粮食,然后把粮食卖给乙地后买布。乙地也是这样,不如都织布,然后卖给甲地换粮食。”

    “是啊,最终就是,甲地不织布了,乙地也不种粮食了。”凌蔚笑道,“然后甲地和乙地,是不是就合为一体了?”

    太子咂舌:“好像是这样!好厉害的样子!”

    凌蔚又道:“其实这只是最极端的例子。当然,每个地方不可能这么单纯。但是商业本来就是互通有无。这经济上来往的多了,人和人之间的联系、地方和地方之间的联系也就越来越紧密了。最重要的是,就像甲地和乙地这样,各自自给自足的时候,就认为对方是外地。但若两地联系越来越紧密,甲地的东西乙地都能买到,乙地亦然,而两者之间本就属于同一个国家,同一种人,那么他们内心就会有一种想法,即,我们都是同一个地方的人。”

    现代社会不就这样,地球村嘛。

    “其实现在也差不多是这样。”凌蔚继续道,“夏商周时期,我们华夏的领土才多少?现在晏朝的国土有多少?即使晏朝刚开国的时候,领土并没有这么多。但是无论是百姓还是官员,都清楚的知道,还有地方没回来。这‘回来’,就是认同感。即使现在不在,但是是华夏民族的,就是华夏民族的。就算暂时分裂,但是大家还是会走到一起。这认同感是如何来的?”

    “互通有无,建立起经济联系之后,大家的思想也会联系的越来越紧密。而经济联系伴随着人员往来,互相通婚,那血缘上也会越来越紧密。”凌蔚说起这个,就有些热血沸腾,“所以若是就算是新打下来的地方,只要疆土和我们现在的疆土连着,再连续遇到会治理的好君王,只需要三代,就能把那地方完全变成咱们的。”

    华夏文化的融合能力就是这么牛逼。

    太子被凌蔚说的满面红光:“其实甘州原来也不在我们手上吧?似乎是前朝才打下来的。所以现在我们就是要把甘州完完全全变成晏朝的国土?”

    “是的。先剿灭匪乱,再发展经济,然后积极的和中原进行通商,最后借由通商加大人员的往来,这是经济上的同化。在经济上同化之后,文化上同化就要容易的多了。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甘州的民众吃饱穿暖了,我们就可以发展教育,教他们识字,让他们的有才之士也入朝为官。到了这一步,甘州新出生的人,就会认为自己本来就是晏朝的人。而当新出生的人完全换掉了旧的那一代,那甘州属于晏朝这个事实,就已经确定了。”凌蔚看太子完全打起了精神,松了口气,“这个在前朝就已经实现了。”

    太子瞬间蔫了:“我还以为有我能做的事呢。王叔快去打仗吧,再抢一块地方回来。把别人的变成自己的,多棒啊。”

    这强盗思维哪来的?凌蔚扶额。

    他只是强调商业的重要性,不想让太子以后也走上重农抑商的路子。虽然重农是对的,但是农工商还是要协调发展更好。

    但太子怎么就扯到开疆扩土上去了?还是说无论是帝王还是未来的地方,都有一颗开疆扩土的心?

    “好。”黎膺还真的点点头,看样子是真的很想往哪抢一块地回来试试,看是不是和凌蔚说的一样。

    凌蔚干笑:“咱们晏朝这地理位置,想要开疆扩土可是不容易。海外疆土还是很广阔的,但是交通不方便,即使去了,估计也就是把资源拿回来自己用,想要长久的占领,那可不容易。”

    好吧,他把殖民地都扯出来了。

    太子点头:“那好,其他地方的金子银子粮食什么的都运回来。”

    黎膺也点头:“有矿产吧。”

    凌蔚继续干笑:“当然有。”若是你们需要,我现在就可以把地图给你画出来。作为一个文科生,高考的时候世界各地的矿产都是背过的。

    不过这发展不对啊,不是在说商业吗?怎么真的扯到殖民地上去了?难道以后咱华夏要从被殖民的国家变成殖民国了?史书上会不会记载这是咱先说起的?如果真的记载了,咱这是流芳百世还是遗臭万年?

    这可真是挺让人好奇的。

    ……有了凌蔚天南海北的乱扯,太子精神好了许多。

    而太子身体底子不错,现在习惯路途中的颠簸之后,也不再那么难受。黎膺看在眼里,也就没有放慢速度,而是正常速度赶路。

    太子现在的身份,是宗室中某个孩子。论起来,其爷爷是先帝的堂兄这种扯得比较远的关系。说是宗室,但是当年他爷爷都没封王,现在他们家那一支,除了姓黎之外,也和普通人没区别了。

    而天下姓黎的又不止皇帝。

    不过好歹是宗室的孩子,如果皇帝想起来,照顾一下也是经常的事。

    所以凌蔚身边突然安插进来一个十岁的孩子,说是小吏估计也就是随行的学习的人,其他人也觉得大惊小怪。

    而这孩子和王爷比较熟悉,他们也觉得正常。

    宗室子弟嘛,即使没有爵位了,那也是连着祖宗的。何况那孩子表现得比较惧怕秦王爷,众人就更加肯定了猜测。

    太子也活泼,精神好之后,很快就在这队人马中混得如鱼得水。那些人也不可能把太子真的当小吏,没看见凌蔚宠他的程度吗?所以大部分人都称呼他为小少爷。

    凌蔚听着,怎么觉得是在叫他弟弟。

    算了,黎膺都觉得没关系,那就这么叫吧。

    ……京城到甘州约两千公里,马车一天不紧不慢大概跑个十多公里,遇到有事耽搁就更慢了。所以大概一个月左右,凌蔚等人才来到甘州。

    若是到南边就简单多了,沿着运河南下就好。走旱路确实慢得多。

    凌蔚等人风尘仆仆的来到甘州,甘州刺史钱捷和负责剿匪的将军宁贤早已经在城外等候。不过这路途遥远,旅途疲惫,他们也没多做纠缠,只把人带到早就打理干净的住处,先歇下来。接风宴,则在三日后才举行。

    长途跋涉,凌蔚也有些撑不住。第一天基本上都是昏睡过去,第二天精神才稍稍好转。

    相比之下,太子一到地方就开始上蹿下跳,一点都没有赶路时萎靡的样子。

    凌蔚躺在床上让黎膺给他揉腿揉腰:“孩子的精力就是无穷啊。看看长庚,我就觉得我老了。”

    黎膺一边借着按揉的机会吃着嫩豆腐,一边严肃道:“瑾堂都老了,那我呢?”

    凌蔚瞥了他一眼,不说话。

    “瑾堂是嫌弃我老了?”黎膺不依不挠,手都伸到了凌蔚衣服底下去。

    “把爪子挪开,别乱摸,我累着呢。”凌蔚打了个哈欠,“好累,我就应该呆在京城舒舒服服的当个闲臣,每天上上街遛遛狗,多潇洒啊。”

    “瑾堂!我们上街去!”刚说上街,太子就窜了进来,“啊,王……王爷也在啊。”

    “不去,我好累,让我缓缓。”凌蔚头也不抬,“你也消停点,现在街上可没什么好逛的。”

    “不是说现在外面安全着吗?”太子疑惑,“匪徒都剿光了啊。”

    “匪徒是剿光了,但是甘州现在百业待兴,人穷着呢。这人穷过分了,就容易出问题。要是真遇上哪个活不下去的拦路抢劫甚至砍人杀人报复社会的,怎么办?”凌蔚随口胡扯,“好好呆着,别出去,危险,乖。”

    太子在大是大非面前还是很乖的:“那我什么时候能出去?”

    “等鹰飞把甘州的军政大权全拿到手了,你就能出去了。”凌蔚回头瞪了黎膺一眼,怎么在太子面前还这么不老实,手摸哪呢!

    黎膺一脸严肃,继续尽职尽责的按摩。他只是在按摩而已,其他什么都没做。

    “这样啊。”太子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是不是有人不欢迎咱们来?”

    “大体上还是欢迎的。鹰飞来这里,说明朝廷重视这里。”凌蔚见黎膺越来越过分,忍不住从床上爬了起来。

    再捏下去,他就要叫出来了。在外人面前,能不能正经点!

    “不受欢迎的,大概是我吧。”凌蔚道,“毕竟我是代表国家来收税的。”

    太子完全没发现这两人之间的“暗潮涌动”,他点了点头道:“欢迎朝廷派人来维持稳定,但是不想给朝廷纳税?哪有这么好的事。”

    “不只是纳税。还有田地。”凌蔚叹气。这甘州别看气候干旱,但是出于河流交界处,那田地牧场可是不少。经过战乱,很多百姓流离失所,地主豪强趁机大肆圈地。

    但他来了之后,那土地就会重新丈量,原本不是你的,就得吐出来,收为国有然后重新分配。

    凌蔚读了晏朝的税法之后,觉得晏朝现在的税法还是挺适合社会发展的。他结合了均田制和一条鞭法以及摊丁入亩的一些条款,以地征税而不是以人增税,而地主的私有土地也要增税。

    而让凌蔚觉得大为惊讶的是,官员虽然不服徭役,但是税也是要给的,而且税率也并没有打折扣。

    这在封建史上,是极为罕见的事。

    这个还是在前朝开始实行的。当时也受到了许多封建官僚的反对,但皇帝说,他自己名下的皇庄都要纳税,那些臣子有何理由不纳税。于是反对就被压了下来。

    这缴了几百年的税,官员们也就习惯了。

    在晏朝开国的时候,也有官吏想嚷着不交税,但先帝也不是好忽悠的。他是靠自己手上的兵打下的天下,又不是靠谁谁的支持当的皇帝,自然硬气的很。

    先帝也是那句话,自己的皇庄都要交税,你们谁比我更尊贵?

    先帝在私生活上乱了些,但是大事上还是很靠谱的。留在史书上,估计也是个明君。

    嗯,跟汉武帝似的。

    所以,以晏朝实施的税法,这些地主豪强强取豪夺的土地得吐出来不说,他们自己得田地也要重新丈量,然后交税。

    这得是多大的损失啊。

    所以凌蔚不受欢迎简直都是程度轻了,这简直是遭人恨的节奏。

    太子听了之后却显得很开心:“我是跟着瑾堂来的,所以我也是遭人讨厌的人啰?哈哈哈太好了,孤还以为有王叔在,没孤什么事了!这有事,才有孤显示本领的机会啊!”

    “长庚你最好注意下自称,不然明天就得有无数官吏和地方望族给你送钱送美人了。说不准以后你随便在街上走走,就能遇到卖身葬父的、被强抢做小妾的、从青楼逃出来的等等。”凌蔚沿着嘴打了个哈欠,黎膺连忙把茶水递了过来。

    凌蔚喝了口茶,瞥了黎膺一眼。递个茶水就想让我原谅你,没门!

    “我也渴了。”太子眼巴巴的看着黎膺。

    黎膺面无表情的也给太子倒了一杯。

    有凌蔚撑腰,太子也不怕了,还敢让他王叔端茶送水了。

    “我还小,这些招数对我来说太早了吧。”太子满脸好奇,“这些话本中出现的故事,真的会发生?我还以为都是编的呢,太离谱了。”

    “都是来源于生活,不管离谱不离谱,有人上当就成。”凌蔚点了点黎膺,“秦王爷在京城都能遇到故意往马车上撞的年轻寡妇,何况你。”

    太子差点把茶水喷出来:“为什么是寡妇?这层次也太低了吧?”

    “嗯,我也觉得层次太低。好歹也要是个落魄小姐。”凌蔚也颇为赞同的点头,“那种家道中落投奔远房亲戚结果被强卖进青楼或者强嫁给谁当小妾的那种。出身还算不错教养也好长的也水灵,给王爷当个妾室都可以的那种。”

    太子道:“不然就是不愿陪客的花魁?卖艺不卖身那种?”

    “花魁啊……有人会把花魁接进府吗?”

    “话本经常那么写。”

    太子和凌蔚齐齐的看向黎膺:“有人曾经把花魁接进府吗?”

    黎膺满头黑线:“你们两看的什么话本?什么落魄小姐什么花魁?就算花魁从良了,也不可能进王府的门,连稍稍有规矩的人人家都不可能。”

    “就没人接进来过?”凌蔚不信,“肯定有。”

    “我也觉得,肯定有。”太子也不信。

    黎膺顿时觉得有些头疼:“如果有哪家人真的做了这种事,也不会让别人知道。”

    凌蔚和太子点头:“果然是有的。”

    说完后,凌蔚开始和太子讨论,话本上那些贪官污吏地方豪强使出了如何手段,他们这些“钦差大臣”又是如何面对。

    黎膺最开始觉得好奇,皇兄是如何容忍凌蔚给太子讲话本中的故事的。这在其他人眼中,大概是不学无术的象征吧?不过听了一会儿凌蔚和太子谈话的内容后,他觉得自己大概是明白了。

    一个话本,凌蔚也能启迪太子去思考一些严肃的事情,甚至上升到思考人性弱点的高度。

    黎膺不得不感叹,凌蔚真是拿着什么都能当教材,这就是他所说的,寓教于乐?

    ……黎膺身边的人都是亲兵,太子身边伺候的也是值得信任的侍卫,因此即使太子偶尔说漏嘴,但仍旧没有泄露身份。

    所以接风宴的时候,太子居然没能坐上主桌。

    不过太子并没有感到屈辱什么的,反倒是觉得很新奇。

    但凌蔚显然不能放任太子单独坐一桌。他知道太子不会因为这种事生气,可他担心太子不小心说漏嘴。

    陛下可是瞒着太子出京的事呢,虽然不知道陛下能不能瞒下来,但他这里可不能出问题。

    放太子一个人坐着,谁知道他会不会说漏嘴?

    和他们一起坐,那些人自持身份,即使知道太子是宗室子弟,也会因为他“家道中落”和年幼,不会和他搭话。

    少说话,露馅的机会就会少很多。

    有了一个宗室的身份,即使没官职也没爵位,坐主桌自然还是没问题的。当然,正如凌蔚所料,主桌上的那些人也不会主动和太子说话。

    太子沉默的坐在那,竖着耳朵听着桌子上的人寒暄。

    黎膺走的自然还是高冷路线。他在那冷着一张脸,谁搭话都是用最短的字句结束对话,虽然还是有人不断的来撞冰山,但以黎膺这种高冷范,要套近乎几乎不可能。

    而凌蔚走的则是顾左右而言他的路线。别人说什么,他都能扯到风花雪月诗词歌赋上去,完全把这当做了个人秀才华的时间。

    一顿饭吃下来,别人对这个三元及第的状元郎的才华有了很深的了解,纷纷表示状元郎果然学富五车才高八斗,其他的……呃,什么都不知道。

    太子觉得,自己好像学到了什么。

    比如虽然礼仪嬷嬷教的是食不言寝不语,但要套话,还是得在饭桌子上,还要摆上酒。(等等,好像什么偏了……)

    第五十一章 简单粗暴

    凌蔚很快就投入工作。

    首先等着他的是一大堆档案。

    凌蔚粗略看了下,档案还是很齐全,钱捷和宁贤对工作还是很配合。

    宁贤不用说了,人家配合是应该的。他又不是当地人,交接完马上要回京城的。

    钱捷这举动,凌蔚就有些意外了。

    在他想来,钱捷是当地望族,朝廷这一番作为,肯定会触及到他的利益。按照常理来说,他应该带头抵制才对。

    后来几番接触之后,凌蔚才发现,钱捷这么主动的原因。

    甘州乱了这么久,好不容易安定了,皇帝也是好皇帝,晏朝正兴盛着,这甘州肯定是会收入朝廷管辖内的。

    挣扎是没有用的,还不如早点投诚。要能给钦差留下好印象,在皇帝面前美言几句,那比多少田地都强。

    在这个时代上进的人,都是挤破头了想去中原。钱捷家族早在晏朝建立的时候就开始观望,确定晏朝能立的稳了,就开始筹划。

    和钱琥连宗,送钱琼进京科举并留在户部,这都是棋局的先招。现在朝廷派人来接管甘州了,才是甘州钱家表现的时候。

    而且,还有句话是,宁做盛世狗,不做乱世人。即使是望族,在战乱的时候吃的苦头也不少。甚至因为家中有钱,那吃的苦头就更多。

    现在甘州安定了,即使稳定交税,那也比乱世好得多。

    虽然有人贪心不足,但钱家经历了这么多年没断代,其眼界不是普通望族所能相比。

    当然,钱捷拿出这么多档案,除了表示自己对朝廷的忠诚,一定会向着朝廷之外,也是考验凌蔚的能力。

    凌蔚的才名虽然已经远播,估计再远的地方也知道这个三元及第的凌瑾堂。但凌蔚毕竟年轻,有句话是,嘴上无毛办事不牢。钱捷已经决定将钱家彻底绑在朝廷这一艘大船上,但朝廷派来如此年轻的钦差,他心里也在打鼓。

    虽然人人都看着黎膺,觉得黎膺才是主事的人。但从京城递过来的消息和钱琼的书信,让他不得不相信,其实户部前来主事的,真的是凌蔚。

    黎膺真的只管军政和安定。

    凌蔚才是真的要来甘州“抢钱”的人。

    凌蔚的能力到底成不成?如果办不好,他不但不能讨好朝廷,估计还会吃个瓜落。

    他这种因为是当地望族,投诚及时,临时被提起来当刺史的“外路”官员,心中可是随时都忐忑不安的。

    凌蔚倒没有感觉到钱捷“考验”的意思。在他想来,这么快就拿出这么多档案,真是有心。

    这抢钱是争分夺秒的事,得快点把事情理顺才成。

    凌蔚热火朝天的忙了起来,太子也被抓来打下手。

    十岁的孩子啊,跟着凌蔚苦哈哈的看档案整理档案,弄得灰头土脸的,还真是压榨童工。

    凌蔚本还以为太子会闹情绪,没想到太子虽然累了点,适应的还不错。

    “比在宫里无所事事的呆着来得好。”灰太子道,“我觉得能做事挺好的,我已经烦死了每天除了听歌听政什么事都没得做的日子了。何况呆在宫里,有一群人动不动就指责我,连吃块糖都要被说。”

    凌蔚帮太子擦了擦小脸蛋:“太子说的是那几新的东宫辅臣?”

    太子沉默了一会儿,点点头:“我本不想跟瑾堂说这些的。瑾堂宠我,若说了,瑾堂肯定又忍不住跟父皇说。我也长大了,知道之前给瑾堂带来很多麻烦。那些辅臣都是位高权重,他们不会记恨我,但是会记恨瑾堂,父皇虽然之前都保住了瑾堂,但是他们都很厉害,不一定看不出来。”

    “我也知道,他们是为了我好,但是……”太子低头,“我多吃了块点心,多带了块玉佩就被说过于奢华;读书稍稍倦怠一点就被说惫懒愚钝不堪大用;偶尔心情低落想玩乐一下……就被比作前朝昏君。呵呵,如果哪天脾气暴躁了,就是前朝暴君了。”

    “我知道他们是为了我好,他们是规劝我规范言行。但是我……也不可能时时刻刻那么完美,表现得如同他们心目中的圣人。我也有累的时候,懒的时候,想玩的时候。我喜欢美食,喜欢华服。可是这一切,我都没有超出过东宫的开支,也没有逾越过太子的制式……怎么就要被骂做未来的昏君?我脾气偶尔也不好,但是骂就骂了,罚就罚了,却从来没动过私刑。若是我的错迁怒,事后我也会给补偿……我一直乖乖的按照瑾堂的话来做,怎么就是暴君了?”

    “长庚一直按照我说的来做,你身边的人服气吗?”凌蔚轻声问道,“被你责骂的宦官在你被辅臣骂的时候如何?”

    太子歪着脑袋想了想,道:“他好像很难过,父皇说,他还私下找过郑大人,结果郑大人骂他带坏我,是趋炎附势。”

    凌蔚叹气。其实太子对待下人,是真的特别好了。这被宠大的孩子,又是太子,肯定脾气都是有的。

    别说太子,现代社会那些被宠大的孩子,脾气都是挺大的。

    但太子好在从来不动私刑,在他的劝说下,偶尔脾气上来了迁怒,回过头自己想明白了,都会用赏赐来补偿。

    虽然这种先责骂再补偿的,在现代社会来说还是不算好。但在封建社会,这已经是非常非常仁慈的上位者了。

    在封建社会,凌蔚也不可能把太子改造成民主斗士,提倡人人平等。太子只要作为一个在封建社会的评价中的好太子、好皇帝,就成了。

    那些辅臣也不是真的多看重宦官宫女,要为他们说话。他们不过是针对太子行为的本身而已。

    凌蔚也知道那几位辅臣有些严厉。但他毕竟没有和那几位辅臣接触,黎隶收到的辅臣的上奏也没给凌蔚看。父子两都对凌蔚好,没想到把凌蔚扯进来,就像当年太傅的事。凌蔚虽然嘴里嚷着不要惹麻烦,但是就是心软,护犊子。真知道了,就算管不了,也会给太子出主意。

    到时候泄露出去,说不准就是凌蔚背责了。

    不过显然太子已经承受不住了,所以黎隶才会想让太子缓口气。

    既然已经说出口了,太子就一口气把要说的话都倾倒了出来。

    那些辅臣们都是国之栋梁,有才有德之士,不然也不会被黎隶选来辅佐自己的儿子。

    可是正如之前的于太傅一样,自己有才有德,却不一定教得好孩子。

    凌蔚听着太子所描述的那些人的劝谏,发现这些辅臣的上疏速度简直在互相攀比,比谁的上疏多,比谁的措辞凶狠,比谁的言语锋利。太子几乎每天都能接到“批评”。

    而这几位当中,那位郑大人,国子监司业郑博,最是激烈。每当太子有一丝一毫行为不当,立马犯颜直谏。

    犯言直谏,那是书面语。大白话就是,当着面骂人。

    别说太子才十岁,哪怕是成年人,被天天这么当着面骂,那也受不住。

    但没办法,犯言直谏的官才是好官,这是从古至今传下来的文官的典范。

    当然,最后贤臣都是懂得劝诫技巧的,但是犯言直谏的官员都是会在史书留下好名声的。

    也有人说过郑博这样天天都要当着太子的面责骂一顿不太好,郑博说,“死而无憾”。

    得,对于有风骨的读书人,“死谏死谏”,那就是名留青史,死而无憾。

    至于被“死谏”的人听不听得进去……听得进去那是明君,听不进去,那就是昏君。

    被死谏的人骂了,再生气也得捏着鼻子认下去。

    皇帝都这样被御史拽着鸡毛蒜皮的小事骂着,何况太子?你太子有什么资格生气?

    显然黎隶也是这么劝他儿子的。以后当皇帝了,因为小事被群臣“死谏”的时候多了去了。他因为房子漏雨,想要翻新一下宫殿,都被一群文臣“死谏”,跪在那不起来呢,还有要撞柱子的呢。

    你说这黎隶自登基以来那是兢兢业业,目前也没有好大喜功的苗头,内库也充足着。他一不是大兴土木重新建宫殿,二也不动用国库的钱而是私库的钱,你们这些臣子闹什么闹?难道你家房子漏雨了,你不会翻修?

    老百姓有钱了,还要翻新一下房子呢。

    太子被他爹这么说了,也就忍啊忍。但是孩子的忍耐力显然不如饱受摧残的成年人,忍来忍去就忍无可忍了。太子本来脾性就大,又处于快到中二叛逆期的时刻,第一次萌生了,既然这些人要死谏,干脆让他们全都去死的想法。

    本来嘛,封建社会的上位者,对人命其实不怎么看重的。太子本来就有处置别人性命的权力,只是从来没用过。这么被一逼迫,简直都要被逼迫的心理变态了。

    还好有凌蔚在。

    每当接受凌蔚教导的时候,太子觉得,自己也不是一无是处的,还没到自暴自弃的程度。

    凌蔚忍不住叹息。

    这都什么事啊。

    走了一个于太傅,又来了一堆辅臣。这能不能来点靠谱的人辅佐太子?

    好吧,这些人都是高人,就算不辅佐太子,也会名留青史的高人。比如那郑司业,既然是他老师的下属副官,凌蔚和他也十分熟稔,曾经也像他讨教过学问。

    说实话,郑司业是个学识渊博、品德出众、本身性格也和蔼可亲,心胸宽广的人。而且郑司业教导学生也很有一套,算得上是很有亲和力,甚至有时候有些诙谐的老师。

    也就是说,郑司业对待其他求学的人,那态度都非常好,绝对能让你感觉到儒学大家那如沐春风的高人风范。

    而就是这样一个人,在面对太子的时候,就……死谏了。

    好像文臣在面对上位者时,都……喜欢死谏。

    好像不死谏,言语不犀利,态度不直白,就不能表现出自己的忠心和自己那不屈的风骨。

    好吧,敢于死谏的文臣确实是好文臣,但是一个好文臣不一定就能发挥好的作用。

    凌蔚就不信了,一个孩子被天天责骂,甚至小题大做的责骂,真的能规范行为,成为圣人?

    他饱读史书,真没发现一个被死谏规范行为的。

    人家唐太宗纵容魏征,还是因为唐太宗本来心智都已经成熟,而且还有长孙皇后劝着。

    看看人家李承乾,前期多好的一孩子,即使腿疾和弟弟被偏爱导致叛逆,最开始也没什么过错。结果东宫一群大臣死谏死谏,天天骂,人家李承乾还什么都没做呢,就被比作秦二世。

    结果李承乾就破罐子破摔了。

    反正没做什么都是秦二世了,那还不如做了呢。

    凌蔚虽然只是幼儿园老师,且幼儿天天被骂着都会出心理问题,更别说青春期的少年们。

    有多少青春期的少年,是被严厉的师长毁掉的?

    斯内普虽然二次元文学被讲的很萌,但若真的这种老师在现实学校中上课,他教的那个班一定会得到全校倒数第一信不信?

    学生也是有人格尊严的,太子更是需要人格尊严。严师出高徒那是教学严谨,而不是教学严厉。

    过分严厉只会让人厌学。

    凌蔚心疼不已。他都不知道太子受了这么多委屈。

    太子贵为一国储君,只要不逾制,穿得漂漂亮亮吃得开开心心有什么错?他自己要是有孩子,也会尽全力给他最好的。要是他自己的孩子带个玉佩,就被人指着骂以后一定是败家子,且不说他儿子怎么想,他这个当老子的肯定都要撸袖子上去揍人。

    但是这也确实没有解决方法。黎隶也发现儿子情绪不对,及时把儿子扔出来喘口气。但这毕竟不是长久之举。

    要么太子自己能够成长到被天天责骂还岿然不动;要么就是那些东宫辅臣自己改变自己的劝诫风格。

    两者都很难。

    “先别想那么多,你在这里呆的时间还长着呢。”凌蔚只能劝道,“在这里就开开心心的。你要相信陛下,说不准等你回去,陛下就把事情解决了。”

    太子叹口气:“就全靠父皇了。”

    凌蔚笑道:“好了,聊天时间结束,继续整理档案吧。难得遇到个清醒人,我们可别辜负钱刺史的一番好意。钱刺史这么做,也是顶着很大压力的。”

    太子也笑道:“对!整理好之后能写信给父皇吗?我也是很能干的。”

    “当然要炫耀一下,不然陛下怎么知道太子已经有多厉害了?”凌蔚心想,只是陛下看见我居然真的把太子当小吏使唤,会不会背地里扎我的小人?

    ……整理档案的人,自然不止凌蔚和太子两人。他们只是负责最核心的数据整合。其他誊抄什么的,自然还有其他小吏帮忙。

    只五天时间,凌蔚就已经摸清楚甘州土地、税收、人口,甚至望族之间的实力等情况。

    当凌蔚去向钱捷“请教”的时候,把钱捷吓了一跳。

    在他看来,别说整理数据,就是全部看一遍,都不止三天的时间吧?

    他可不知道,太子负责分类,凌蔚负责记数据,然后一群小吏把数据记录在表哥中,拿着算盘噼里啪啦的计算。虽然说得口干舌燥,翻档案翻的灰头土脸,但效率是极快的。

    现在连新学算盘的太子,打起算盘来,那手指都跟在飞似的。可见真的是熟能生巧啊。

    钱捷听了凌蔚一些疑问之后,不由觉得后生可畏。

    那真是可畏啊……他都吓到了。

    这凌蔚,可比他堂弟信中写的,还要厉害的多。

    凌蔚现在来找钱捷,就是让他召集各地望族,想让他们自己老老实实的吐出占地,并且纳税。

    钱捷先是苦笑,觉得这皆无可能。

    虽然大家都知道甘州铁定是被朝廷管辖了,也乐意让朝廷维持甘州的安定。但是钱塞在自己包里了,要拿出来,那就是割肉般疼痛。

    何况大家都还有一种“法不责众”的心理,总想着大家都消极怠工,朝廷这山高水远的,也拿他们没办法吧?

    “怎么会没办法。”凌蔚爽朗笑,“朝廷是山高水远,所以不是把秦王派来了吗?秦王离甘州远吗?”

    钱捷愣了一下,心中有不好的预感。

    凌蔚继续爽朗笑:“有秦王在,不怕的。”

    怕……什么?钱捷心中咯噔一下。

    凌蔚收敛笑容,沉声道:“谁的拳头大,谁的道理就大。他们连抢劫的异族落草的流寇都得屈服,秦王还不如那些被剿灭得匪徒拳头大吗?”

    “你这是威胁……”

    “没错,我就是威胁。”凌蔚冷哼,“你敢说他们,没做过投敌的事?乱世?呵呵,这晏朝都第二任皇帝了,甘州自晏朝开国起就是晏朝的地盘,毋庸置疑。这算是叛国吧?”

    虽然这些豪强大多手中也有护院的武人,但哪比得过彪悍的异族和流寇?甚至先帝初期这里还几番被异族占领。他们的势力能保存到现在,妥协是在所难免的。

    就算不帮着人欺压老百姓,那送钱送粮甚至送人的事,总没少做吧?

    确实,为了安定民心,法不责众。但是若是说起来,一个个都是叛国,诛九族哦。

    “当然,法不责众。”凌蔚见钱捷被自己不按牌理出牌,吓傻了的样子,温和道,“陛下是明君,对于诚心悔过的人,不但不会有惩罚,还会有奖励的。”

    钱捷简直不敢置信,凌蔚居然这么简单粗暴。说好的徐徐图之呢?

    凌蔚表示,谁要和你徐徐图之?

    反正天高皇帝远,御史也管不着。他说那些人私通异族匪类,还能拿出确凿的证据,朝廷中的大臣知道了,肯定喊打喊杀声比他还大。

    别看朝中大臣经常扯皮,但是对于叛国这档子事,那都是深恶痛绝的。何况宁将军在西北剿匪死了不少兵将,异族年年打草也死了不少百姓,大臣们谁敢在这问题上当圣父,就等着史书上遗臭万年吧。

    钱捷送走凌蔚之后,那脑袋一直晕乎乎的。

    他还是觉得凌蔚这性格突变让他消化不良啊。

    说好的文人雅士温文尔雅呢?这怎么比土匪还土匪?直接就喊打喊杀了?

    不配合?好。既然你不配合,那你肯定对朝廷心生不满,咱们就来查老账吧。有没有给匪类纳过贡送过人?有没有和异族有私下往来?在异族侵占甘州的时候有没有投靠?

    只要符合以上任何一条,你就是叛国没得说了。

    当然,你如果现在悔过,表示一颗红心向着朝廷,咱们还是可以好好说。法不责众嘛,对于诚心悔过的人,咱陛下是明君哦,不但不惩罚,还会赏赐哦。

    所以,你的心是诚,还是不诚?

    黎膺在接管兵营训练兵士扫荡流寇和趁火打劫的散贼,凌蔚就带着太子大宴宾客,那望族是今天来明天来天天来,美酒佳肴高歌曼舞日日不断。

    而宴会这么热闹,那些来参加宴会的望族们的脸色却一天比一天难看。

    他们有心想找凌蔚“通融”,凌蔚表示,下官忙的很,要根据甘州的具体情况,制定出符合甘州现况的税收细则,然后上表。那些杂事,你们就咨询下官的副手吧。

    望族们看着那言笑晏晏的小少年,顿时胸口堵得慌。

    这么个小少年能顶什么事?

    这可是宗室子弟,皇家血统,你不可能看人家年纪小就轻视人家。怎么,你敢说你轻视“黎”姓的人?

    ……当然不敢。

    然后那些自诩为老狐狸的望族们发现,未及弱冠的凌蔚不好惹,总角之年的黎长庚照旧滑不溜秋。别看黎长庚容貌秀丽气质温和身量尚小,但那都是表相啊表相。流氓起来,那是比凌蔚更犀利。其言辞应对,让他们这些成年人简直难以招架。

    这都什么妖孽啊?京城的人就这么可怕吗?

    望族们有的还想坚持一下,有的已经开始迟疑了。

    这联盟,已经开始从内部瓦解了。

    第五十二章 婉谏

    “瑾堂,你在写什么?”黎膺结束了几天的集中操练,急忙忙回来找凌蔚安慰他被那群软趴趴的士兵伤害的“幼小心灵”,结果看见凌蔚根本不理他,反而在奋笔疾书,“给皇兄的上表不是已经写好了吗?”

    说完,黎膺就趴在了凌蔚的背上。

    凌蔚被压了一下,毛笔立刻在信纸上戳了个大黑团,顿时怒了:“黎鹰飞!”

    黎膺从背后抱着凌蔚,下巴在凌蔚肩膀上蹭:“累。”

    凌蔚回头就看见黎膺两浓厚的黑眼圈,顿时气消了一半。

    得了,重写就重写吧,反正也没写多少。

    “你去兵营了六天,难道都没睡觉?”凌蔚抬手摸了摸黎膺的脸,“难道谁还敢为难你?”

    黎膺在凌蔚手心上蹭了蹭:“宁贤把他手下的将士都要带回去领赏,留下的兵都是当地的,这几天在重新编列操练。”

    听起来就很累。凌蔚了然的点点头:“你快去休息吧。”

    然后我重新写。

    黎膺又在凌蔚手心蹭了蹭:“一起。”

    凌蔚脸一红。糟糕,想到不好的方面了。

    说起来也确实很久没见面了,凌蔚看着自己那有了个大黑团的信纸,果断的把纸团成一团扔掉。

    走,洗澡睡觉去!

    不能辜负这良辰美景啊。

    凌蔚爽歪歪的堕落了一个晚上,被伺候的舒舒服服的。他一边趴在床上让黎膺给他按摩腰,一边抱怨:“我好不容易写了那么多,你就给我毁了,怎么赔我?”

    黎膺一边按摩一边继续吃豆腐:“不就写了几行?要真多写点,你肯定会强迫自己把一整封信都写完,还要不要休息了?你看着比我还疲惫。”

    凌蔚把头埋在被子里。好吧,也是,这文思一旦被打断,就很难续上了,所以他总是要写完再休息。

    这段时间好像也真的太累了。

    “启辰是不是和你抱怨什么了?”黎膺突然问道。

    凌蔚冷哼:“你也早知道了?”

    黎膺道:“当然,告诉你,你肯定得东想西想。我觉得你比皇兄还宠启辰,偶尔也让他独立点,他可是太子。”

    凌蔚又冷哼一声,没说话。

    其实他也觉得自己明明知道这样不好,但就是忍不住。

    凌蔚也剖析过自己这种心理,回头想想,估计他也是把太子当精神寄托了。

    当年他莫名其妙的穿越,莫名其妙的身体缩水,莫名其妙的有了陌生的家人。虽说是个成年人,但现代社会顺顺利利读书就业的成年人又见过多少风浪?被吓懵了也是理所当然。

    虽然强自忍着惶恐,装小孩编身世到处忽悠,但凌蔚那段时间真的是整夜整夜的睡不着觉,深怕哪里忽悠错了,在这个没人权的封建社会,自己脑袋就落地了。

    就算脑袋没落地,只是被赶了出去,他也不确定自己能活成什么样子。

    看一百篇穿越文,也没给自己做好穿越的心理建设。

    凌蔚那时候就感觉着,自己是在玩传说中的全系游戏,周围人都是npc,他是玩家。自然,他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但幸好他有个“海归”背景,年纪又“小”,所以那种状态也没有引起人的注意。

    这个时代,人和人总会注意距离。比如公主娘对凌蔚再好,那也是和颜悦色而已。凌蔚“十二岁”了,肢体接触是不可能有的。

    当然,虽然公主娘的年纪够当凌蔚年纪没缩水时候的老妈了,但要凌蔚和她多亲近也是不可能的。

    我的意思是,人在极端缺乏安全感的时候,都有一定的肌肤饥渴症状。这表现在希望和人有一定的肢体接触,感受到别人的体温,以维持安全感。

    而现代社会,除了可能将来想要爬床的丫头,凌蔚身边还真没有一个和他能有肢体接触的。就连下人,也最多扶一把手,然后诚惶诚恐的缩回去。人与人之间的隔阂甚至比现代社会还来得夸张。

    当然,这和凌蔚身边没有个亲近的同龄人也有很大关系。如果凌蔚是在这里长大,别说兄弟姐妹,亲朋好友总会有几个相熟的。

    现在凌蔚就是处于完全陌生的状态。

    第17节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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