傲然随君心 作者:火狸

    第37节

    第一百九十二章 生死与共

    蹄声隆隆,杀声阵阵,援兵已至。

    夏军将林子包围,鹰啸盟下夜枭与雾楼侍卫不得不一起面对北绛与夏国的兵力。

    但两方之力如何与两军之力匹敌?凭君湛然与南宫苍敖两人,又如何抵挡两国之师?纵使他们以一当百,也经不住上万大军压境,无法阻止他们将这座林子化为屠戮之地。

    这些,是所有人都明白的。今日,是否能走出这片林子,也许只能看天意。

    形势逆转,只在眨眼之间。

    “杀!给我把他们都杀了!我要他们死无葬身之地!”厮杀声中,煌沐高喊,歇斯底里的叫声和他那张不人不鬼的脸令人错以为这里并非人间,而是地狱。

    血色横飞,惨叫声四起,在混战之中,“盟主——”

    “楼主——”

    双方人马齐声大叫,“大不了一死!我们同他们拼了!”

    “对!拼了!”

    南宫苍敖死而复生所带来的喜悦并没有停留太久,危机很快冲淡了这种惊讶和惊喜,生死关头,谁还在意南宫苍敖是如何醒来。

    君湛然在众人的大喊声中面色阴沉,他森森然的目光环顾周围。

    凡目力所及,无处不是煌沐的人,林内林外,尸横遍地,若他手中还有毒可用,何至于此,想了想,他忽然敛下了眼中的锋芒锐利,露出某种奇异的表情,面对南宫苍敖。

    “我且不问你为何死而复生,我也不想再知道别的,我只问你一句话。”他忽然静了下来,就如南宫苍敖初见他之时的那种眼神。

    “你可愿意,与我同生共死?”

    墨色的眼,如黑玉,隐藏着尊贵与威仪,也隐藏着不知从何而来的疯狂与绝烈,像一潭表面平静,底下却已被烧的沸腾的井水,随时都能将人淹没,直至灭顶。

    南宫苍敖望着这双眼睛,心甘情愿的沉溺进去,“在发兵之时我就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何况是现在,你生,我陪你生,你死,我就陪你死,如此罢了。”

    手指上的薄茧拂过君湛然的脸颊,他挑了挑眉,依然在笑,答的再自然不过,君湛然凝视着他,几乎要想不起当初是如何相识,如何相知,又是如何走到今日的。

    在他的记忆中,这个男人似乎一直存在,习惯到了他已记不起当初还不认识他的时候。

    生死相随,如此罢了。

    君湛然的心里忽然涌上一股热,比刚喷溅而出的人血还要温热的热,他环顾眼前,忽然仰天大笑。

    笑声在血雨满天之中犹如一道虹光,划过天际,“好一个如此罢了,不枉我煌湛倾心于你,无论你信不信我对你的情,今日我便证明与你看——”

    一抬手,他甩开南宫苍敖,飞身跃出。

    “湛然!”眼看他抬腕,南宫苍敖急喊,“不可!!你还想不想要你的手了?!”

    君湛然的毒早已在此之前的对战中用尽,但除了擅用毒,他还有一双翻云手——

    断金切玉兮,翻云覆雨手。

    翻云掌如金色利瓦,层层飞出,片片取命,带起一弧弧血光,血光飞溅,不仅是他人之血,也有君湛然的血,他手上的经脉已经受损,一旦用力过巨,便会令经脉受创更重。

    南宫苍敖厉声大喊,却没能阻止君湛然的这一击,他根本没有想过要保住他自己的手,自己的性命都已不在他眼里,何况只是一只手?

    随着他一掌掌挥出,衣袖渐渐染上绯红,,如同一枝盛开的落离,殷红而凄厉。

    已做好了赴死的准备,还要担心手做什么?跃至树上高处的人目光流转,似乎在取笑南宫苍敖的喝问,他跃下身来,闪入人群,一袭青白长衣随着血水也转做了暗红。

    “该死!!”南宫苍敖一握遮日,咬牙追了上去,“你不是问我愿不愿意与你同生共死?!那你如今这又算是什么!不论你是君湛然还是煌湛,我都不准你死!听见没有!”

    话音压过了砍杀声,压过了死者的惨叫,也压过了马蹄隆隆,而回答他的只是一阵大笑,“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我既怀恨,就该雪恨,管他什么社稷天下,什么百姓苍生——只管杀了煌德,杀尽负我之人——”

    “如此,也就不会有今日。”

    君湛然的笑声敛下,取而代之的是他掌下亡魂的惨叫,明知凭他一己之力根本不能改变战局,他却仿若不知,南宫苍敖看在眼里,痛在心里。

    “湛然,你是在告诉我,你后悔了吗?”他追上前面的人,那黑发披散,如着红衣的人闻言便回过头来。

    “我是后悔,不该害你至此,你越是心甘情愿与我赴死,我越是不舍得让你因我而死,你可懂我的心意,南宫苍敖?”因为深情所系,而负疚在心。

    南宫苍敖从君湛然的眼神中读出一种痛苦,这种痛深刻而隐秘,蓦然间恍悟,从一开始认识君湛然,这种痛便存在于他的心里,从未有一刻退去过,这种痛,也许从他被活活掩埋入土的那一刻便已经存在。

    “湛然——”他唤他。

    “我名煌湛。”君湛然并不阻止他接近,“不过如你所言,我叫什么,又有什么关系,我便是我。”他大笑。

    他的脸色已经发白,一身红衣如血,其上又有多少是他人之血,多少是他自己的血?南宫苍敖不敢去想,“管你叫什么,我不准你找死,听见没有!!”

    他怒喝,厉吼,猛然跃上前去,君湛然功力本不在他之下,如今就算略有差距,却不是他轻易能够拿得下的,人群中红影穿梭,“我素来以为有情之人留下另一个,孤身赴死是可笑之事,一人若不在世上,另一个人又该怎么办?而今我才知道,不是想这么做,而是不得不这么做。”

    “苍敖,我怎舍得让你与我一同去死,别忘了,你还有南宫世家,而我——”回首另外一侧,那是夏国的方向,他早已孑然一身,还有何可惧?

    “笨蛋!你忘了你的雾楼了吗?!”南宫苍敖简直快被他的话气死,长刀一挥,忽然凝声说道:“你敢胡来,我便杀了肖虎、骆迁他们与你陪葬!说到做到,你信是不信?!”

    雾楼侍卫们闻言不由得一惊,又是一阵释然,“楼主——你若不在,我们该怎么办?”肖虎焦急的大喊。

    “煌沐要的是我的命。”君湛然环顾周围,找不到煌沐的影子,眼前所见,只有密密麻麻的人,还有倒于地上的无数尸首,“肖虎听令,召集所有人,撤——”

    “你要交出自己的性命,来换其他人的命?”南宫苍敖哪里会不明白他的心思,但他如何能接受他做出这样的决定,“我不准!听见没有!湛然!说好了生死与共就是生死与共!你岂能反悔!”

    君湛然笑了,微微眯了眯眼,竟有几分狡黠,“我就是反悔了你又能如何?苍敖,你真的要我相信你会杀了肖虎、骆迁他们为我陪葬?”

    红色人影一笑而过,一转身,君湛然面对夏军,“谁要我的命,且来拿去,不过在此之前,我会让你们知道,这需要付出多少代价。”

    鬼影如梭,游走不定,掌风处处,鬼手取命,但每倒下一个夏国士兵,君湛然的性命便也随着流失的鲜血逝去一分。

    南宫苍敖追在他身后,挥刀砍向每一个阻碍他去路的人,他听得出湛然的话中已存必死之心。

    发红的眼睛里几乎要沁出血来,南宫苍敖的目光追寻前方的背影,咬了咬牙,忽然扬声大笑,“好!君湛然!你敢!那我便陪你到底又何妨!”

    “阴鸠,殊衍听令,寻隙退走,不留一人——”

    他说,我只有一颗心,放下了仇恨就放不下其他。

    他说,你要问我是否真的对你无情,我回答不出。

    他说,我只知道我不该对你有情,更不该因为你而事事犹豫。

    他还说,我心中本来只有恨,根本容不得其他,但谁想却多了一个你,对你有情,我势必不能用你做棋子,我的恨又该怎么办?

    所以如今,他的恨,该怎么办?

    并肩,南宫苍敖终于到了君湛然的身旁,看到他血湿的衣袖,闻见他身上充斥的血腥气,也看到他眼底的释然。

    许多事已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知道君湛然抛下了触手可及的皇座,到了这里,站在他的面前。

    第一百九十三章 突生转折

    是对他的情意更深一些,还是对煌德对夏国的恨更多一些,南宫苍敖已经知道答案。

    “就算马上要我死,也没什么遗憾了。”他站定,对他笑,还是那般豪气风流,到了他眼前,目光灼灼,一如初见之时,鹰眸之下几分狂态几分霸道,叫人移不开眼。

    “你叫君湛然也好,煌湛也罢,无论生死,我都不会让你一个人面对,你可听见了?”散发黑衣,长刀在手,那一抬眼,说不尽的潇洒风流。

    而他的话,其下之意不知有多么坚决,显然即便是君湛然也不能令他有半点动摇。

    相识过往,一一从眼前掠过,白衣染成红衣的男人一怔,皱了皱眉,最终,也慢慢的笑了起来。

    “南宫苍敖毕竟是南宫苍敖,我以前便不能耐你如何,而今又怎么会以为……你会让我任意而为呢。”叹笑一声,收了手,君湛然忽然靠上来,双唇相接,竟不顾忌周遭的长剑钢刀,也不顾忌林外射来的长箭。

    南宫苍敖与他相拥,这一刻居然觉得很平静,他闻到了血腥之下的皂角味,淡淡的,在君湛然的衣领和发间,忍不住加深这个吻。

    柔软的唇,像是有种无可比拟的魔力,令他不想放开,像是想要将他吞吃下去那般,紧紧的拥着君湛然,深深的吻了他。

    在心里生根的并非是恨,而是无所归依的怅然,所以那双手便总是想抓住些什么,若没有了恨,还有什么呢?

    旁无别物,便唯有紧紧的将其抓在手里,就如他自己所言,唯有如此,才能证明他是话着的。

    有别于外表所透露的平淡,君湛然从来都是个刚烈的人,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甚至有些不择手段。

    南宫苍敖并不觉得奇怪,他心系之人行事极端,偶尔会做出与他给人的印象截然不同的事来,但那又怎么样?

    他偏偏就看上了这么一个人,就算是死也不能让他放手。

    “要与我一起走?那你的鹰啸盟怎么办?你的南宫世家和杀父之仇又怎么办?”移开唇,君湛然发现肖虎他们并未退走,反而靠近过来,在外围围成了一个圈,将他们二人护卫在其中。

    南宫苍敖也发现了,摇了摇头,先回答了他,“我们今日若是丧命于此,其余南宫世家的族人定不会干休,展励虽然不曾与我们深交,但看起来对这场战事也尤为关注,说不准会做出什么事来,还有凛南的安嘉王,若他不会抓住这个时机重创夏国,便枉为一国之君,另一边的西溯和阑东隔岸观火,更不会错失良机。”

    娓娓道来,他似已全盘想过。

    “所以夏国必亡。”君湛然注目前方。

    “夏国必亡。”南宫苍敖与他携手远眺,视线穿过了树林,一阵风刮来,带起两人的发丝交缠。

    在他们周围的人听见了这番对话,听到其中的平静,忽然明白,这样的结局对于这两人而言,并不遗憾。

    他们是不觉得遗憾,但可曾想过其他人的心情?可曾想过旁观者的感受?肖虎、骆迁、殊衍等人的目中都有泪,唯有睁大了眼,如此动手的时候,才不会让泪水流下,被人笑话。

    南宫苍敖忽然回过头对还在抵挡夏军的阴鸠他们说道:“你们不必留在这里,还不快走,”

    听起来倒像是抱怨他们打扰了他们似的,阴鸠想笑,但他从来都很少笑,也不习惯笑,便露出了个笑不像笑,哭不像哭的表情,肖虎抹了抹眼睛抱怨,“不会笑就不要笑,你想吓唬谁呢?这不还有人要杀,别影响老子杀人的心情。”

    “杀人还要什么心情,一刀下去便了。”阴鸠嗤之以鼻,杀人刑囚他都是行家。

    其他人笑了起来。林外夏军重重包围,林后便是山,再无退路,明知必死,却不肯寻隙逃走,这是为什么?这些人又是怀着何种心情留下,陪着那两人同生共死。林外,敖卫听见一阵大笑,本就复杂的心情翻腾的更为激烈起来。

    “二皇子殿下!他们已经是网中之鱼,你可以把人给我了吧?”他返身去找煌沐。

    从头脸至全身,缠满白布的煌沐就如一具活尸,唯有一双眼睛露在白布之外,布满血丝的眼球转了转,“好,只要他们一死,我就把人还给你。”

    “他们已径在你手中!已和死人无异!我要你现在就把人还来!”他上前一步,瞪着煌沐。

    被他怒视,煌沐嘿嘿冷笑,“现在把人给你,你会乖乖听话?别告诉我北绛不曾觊觎我大夏,把人交还给你们,怕不是马上要反咬一口,你以为本殿下会这么笨?!”

    “你的意思是不准备把人还给我们了?!”敖卫的瞳眸陡然紧缩,“煌沐,你卑鄙!!”

    “我就是卑鄙又怎么样,你又能拿我如何?”拿剑挥落敖卫头顶发冠,看满头青丝披下,煌沐的眼神里多了几分淫邪,“听说北绛多美人,果然此言不差,敖卫将军,不,应该是敖薇女将军,北绛莫非没有男人了?”

    “你——”敖薇惊骇中倒退一步,“你竟然知道!”

    “南宫苍敖一定也知道,这有何稀奇,只有你们女人才会以为扮成男人不会被人认出来。”伤口上了药,捡回了性命,眼中钉肉中刺又很快就要被拔除,煌沐的心情不错。

    南宫苍敖……敖薇倏地想起林中的那两个男人,煌沐的声音忽然在耳边响起,“不用想了,他必死无疑!”

    就在此时,林中却有突变发生。

    “你就准备这么等死吗?煌湛——”忽然有人说话,悠悠的话音忽远忽近,陡然在林外响起。

    突然出现的这个声音有些熟悉,但又不属于场中任何一个人,他叫他煌湛,君湛然目光一凛,南宫苍敖环在他腰上的手紧了紧。

    一道人影如同鬼影,在林中穿梭来去,在他经过之处忽然间蹿起一簇簇火苗,“既然你想死,不如给你们个干脆吧,不用太感谢老夫,哈哈哈哈哈哈……”

    桀桀怪笑声忽近忽远,火势蔓延,很快便冒起了一阵阵浓烟,这片林子眼看就要不保,林中所有人都要被活活烧死,夏军慌忙往外退,但人多慌乱,退的速度却赶不上火势燃烧的速度。

    浓烟滚滚之中,灰色魅影陡然袭来,君湛然要抬掌相迎,却被南宫苍敖一把按下。

    遮日刀划开浓烟迷雾,那人却两指一夹,捏住了刀刃,只是没想到南宫苍敖已不是当日的南宫苍敖,被刀气内力所震,蹭蹭蹭连退三步才站稳。

    “玄武定?!风雷引?!”

    “六指郎君纪南天!”注目刀上的手,南宫苍敖脸色一冷。

    纪南天面露惊异,除此之外神色却与以往所见有些不同,看了看他们二人,“先不说别的,你们要还想活命就跟我来!”他放开遮日刀,对他们招了招手。

    他是煌德的心腹,又是绝顶高手,曾经欲对他们不利,突然之间说出这句话,叫人如何能相信。

    君湛然和南宫苍敖对视,几乎不曾犹豫,一起招呼人跟了上去,前面的纪南天嘿嘿冷笑,“不怕我要了你们的命?”

    “就算你想要害人,最多不过一死。”君湛然淡淡回答,听起来半点都不像方才经历过生死大难的人,南宫苍敖与他携手往前,在浓烟火色之中左转右转,“与其如此,不如碰碰运气。”

    纪南天冷笑一声,不再多言,一行人随着他走走停停,发现周围的火势渐渐微弱,不知走的是哪条路,竟看到一方巨大的岩石。

    “快走。”在石壁上摸了一下,现出一条通道来,纪南天径自走了进去。

    回首林中,火势越来越大,自然无人再追赶上来,纪南天放火竟然是为了救他们?南宫苍敖眼神微动,拉住君湛然,跟着纪南天走在了前面。

    穿过通道,前方视野蓦然开阔,岩洞遍布,洞里钟乳石悬挂于顶,壁上水珠滴落,凝如冰晶,盈盈光华氤氲,地上还有水潭,波光粼粼,徐徐微光印照在头顶之上,犹如置身异境,竟是另一番天地。

    回想来路,再看眼前,他们所处之地,竟然是莫凉山的山腹之中。

    第一百九十四章 晴天霹雳

    所有人都看得呆了,前一刻还是生死攸关,眨眼间却到了这般奇异之地,变化之快,彷如身在梦中。

    君湛然和南宫苍敖一惊之后便镇定下来,环顾周围,确不见任何可能有危险的事物,纪南天带他们来这里,居然真的是要救他们。

    他们如此断然的跟着他来,一方面是别无他途,另一方面也曾想过这是否是煌德的后招,等着看这纪南天到底还有何诡计,但从纪南天的言行和眼前这块地方来看,今日发生之事似乎与煌德无关。

    “怎么?失望了?这里没有什么机关暗器。”纪南天察言观色便知道他们在想什么,嘿嘿冷笑,“要你们的命,对老夫而言易如反掌,不急。”

    “这话未免说的过满。”君湛然看了一眼身边的南宫苍敖,又问,“玄武定,风雷引,你从何处知道?”

    这话是对纪南天所说,其实却是想从南宫苍敖那里得到答案,南宫苍敖似乎没有留意他的话,只是若有所思的打量着这个煌德的心腹。

    听君湛然问话,纪南天神情不变,眼神里却多了些闪烁,顿时不悦,“不好好答谢老夫的救命之恩,反倒问起我的话来,煌湛,你当你还是当年的四皇子吗?”

    君湛然勃然色变,骤然犀利的目光死死看着他,“你方才说什么?”

    纪南天与他对视,冷笑不语。

    君湛然的话音冷若冰霜,一字一句,“纪南天,你敢再说一遍。”

    这是君湛然的死穴,现在谁都知道他的身份,但谁也不会也不敢在他面前提起当年,除了南宫苍敖能安抚得了他,其他人若是触了这逆鳞,还不知会怎么样。

    纵使没有毒物可用,但鬼手无双还是鬼手无双。

    纪南天蓬乱的须发微微抖动,桀桀怪笑,“难道老夫说错了,你不是早已舍弃了皇子的身份,化名君湛然,不要什么夏国皇朝,也不要君王之位了吗?”

    他一指南宫苍敖,“你不是为了这个男人,什么都不顾了吗?还管这许多旁的作甚?还管我为何知道这么多?以你现在的模样,你以为还能奈我如何,煌湛,湛王,枉你身为先皇四子,说什么要报仇雪恨,到了今日,还不是要躲在山腹之地,求得一命?”

    纪南天之言说的句句尖刻,字字锥心,君湛然面色铁青,勃然大怒,手腕方才举起,身形却已不稳,南宫苍敖赶忙将他扶住,“弄残自己的腿还嫌不够,你还想废了自己的手吗!”

    君湛然失血过多,经脉受创,哪里还经得起他这般运功施力,南宫苍敖发怒也不是没有道理,“我早先为你止过血,但经脉受创并非止血就能好的,你是想废了自己的手,还是想废了武功才肯甘心?!你就是要我为你担心是不是?!”

    君湛然一挑眉,想要反驳,他虽然令自己双腿残废,但如今不是已经好了?

    南宫苍敖见他开口便知道他要说什么,忽然吻上他的唇,封了他的口,不容他再多说一句话,失而复得这种感觉,不光是君湛然有,他也已经经历。

    “不敢想象,若是晚了一步,湛然当真用自己的命来换我的命,要我亲眼看你离开人世,我会怎么样……”稍稍放开他,唇齿相依之间南宫苍敖吐着气低声说。

    “就如同我见你横尸在地的感觉一样。”字里行间,他话中之意南宫苍敖哪里会听不出来。

    “那并非我本意,虽然受伤是有意,但有些事还是超出了我的预料。”南宫苍敖所言显然是指他“死”去多日这件事。

    两人分开,其他人只当做什么都没看见,各自调息休息,南宫苍敖双眉紧蹙,按住君湛然手上经脉,他想让人翻找伤药,却知道,伤药只能治得了外伤,却不能医好内创。

    “若真废了这条手臂,不是还有你嘛。”君湛然比了比他的遮日刀,若无其事的说道:“还有它,最多你用这刀去替我去杀了这老东西便是。”

    他有意言语刺激,纪南天这会儿却不再说话,像是什么都没有听见,就连见了他们拥吻也只是冷眼旁观,看着南宫苍敖用内力查探君湛然受伤的手,只是眼神变得有些古怪。

    这纪南天正邪难辨,究竟是站在哪一边,这会儿还很难判断,君湛然被南宫苍敖拖到一边的岩石上坐下,南宫苍敖握着他的手,回过头,鹰眸之中锋芒如刀。

    “纪南天,你到底是谁?”

    南宫苍敖方才没有因为纪南天的话而生怒,在这件事上,他比君湛然要冷静,“你有意揭他的伤疤,不会只是想让他对你起杀意这么简单吧?你到底还知道些什么?”

    “何出此言?”蓬乱的头发下,纪南天半闭起眼,“南宫苍敖,你想太多了。”

    “那你告诉我,为何你会知道玄武定,风雷引?”南宫苍敖似笑非笑,问的随意,身侧遮日刀却已红芒微吐。

    周围肖虎、殊衍、骆迁和阴鸠等早已各自带着自己的人寻地方坐下,不动声色间隐约已成合围之势,纪南天就在阵中。

    不知是自恃功力不凡,还是另有打算,纪南天这个老江湖分明应当瞧的出来自己的处境,却没有任何表示。

    纪南天为何会知道玄武定、风雷引,这也是君湛然想知道的,但还有一事……打起了精神,他沉声问道:“玄武定、风雷引究竟是什么?你死而复生又是怎么回事?”

    到了这里终于有时间好好解释,南宫苍敖一瞥纪南天,答道:“玄武定是我南宫世家不传之秘,尤似世上所传言的龟息大法,功效却有所不同,玄武定心法分为三重,前两重并不稀奇,功效不过是令内力的增长加倍,练功一年如他人三年。”

    “这还叫不稀奇,那如何才是稀奇。”君湛然通晓江湖各门心法,却是第一次听说这玄武定,“南宫世家为皇族效命,这样的心法……”

    “家父所传,想来该是当年永盛帝所赐。”开国功臣,岂能不赏赐些稀世之物,南宫苍敖提起永盛帝,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名字在君湛然心头掠过。

    永盛帝煌贺,当年他曾喊他父皇的男人,可曾想过夏国会落到今日这般地步?而这一切还是他自己的皇子所为。

    嘴角浮出一丝嘲弄的笑意,君湛然又问,“以前怎不听你提起?”

    “三重心法,这么多年不过到习练到第二重,我哪里有脸在你面前提起,岂非要被你笑话。”似乎身在自己家中,南宫苍敖答的自然,似乎一点都不怕在手下面前丢了自己的脸面。

    分散在周围,各自调整休息的夜枭们表情都扭曲起来,肖虎也忍住了笑意,轻咳几声,另一侧的角落里,那个黑衣男人好像一点都不曾发现似的,毫不介意的继续说道:“不曾想,到了必死之时,本来停滞不前的心法竟自行运转起来……”

    “玄武定,定形定神,形神俱止,而心火不熄。”这突然接话的竟是纪南天,他闭目坐于一侧,显然对玄武定心法并不陌生。

    已确定他的身份可疑,南宫苍敖并不追问他为何知道,目色深沉,“心火不熄,虽死犹生,第三重心法便犹如那涅盘,看似我已心脉全无,实则心脉内的气血都在缓慢运转。”

    因为气血流转的速度缓慢到探寻不出,如同静止,才会令人以为他已经身亡,而事实上,这第三重心法正令南宫苍敖脱胎换骨,犹如凤凰涅盘。

    这比喻令君湛然想到凛南的安嘉王,涅盘之毒不知是否毒发,另外,“那风雷引又是怎么回事?听来到有些耳熟。”

    南宫苍敖笑起来,“湛然忘了,当初煌德派暗卫来寻你的麻烦,使的那些暗器便是这名字,想来是有人知道这一招的厉害,才会给那些杀人之物也安了这个名字。”

    这一招风雷引如何可怖,煌德兴许从南宫晋那里见过,才会依样画葫芦。而暗卫所使,当是宫内所制,只是不知道是谁想出那般霸道的暗器。

    笑声从角落里传出,众人望去,只见纪南天仰面大笑,拍着大腿,“有人知道这一招的厉害,才给安了这个名字?南宫苍敖,枉你被称为鹰帅,竟给出这么个答案,你就没有想过其他可能吗?”

    南宫苍敖一眯眼,也不恼怒,反而也笑了起来,“哦?那不如你来说说还有什么道理,为何宫内暗卫所用的暗器,会与我南宫世家绝杀的刀法同名?”

    纪南天转头,看见南宫苍敖眼底一闪而过的流光,惊觉这个小子并非常人,明白过来,当即哼笑一声,“竟然上了你的当,这么说你早就起疑?”

    “兴许只是巧合,但世上哪来那么多的巧合。”有多年查案经验,南宫苍敖从不相信所谓的巧合,“世上之事,都有其因果。”

    纪南天一愣,忽然发起呆来,南宫苍敖和君湛然察觉异样,对视一眼,这普普通通的一句有其因果,不知怎地,似乎让纪南天很有感触,他竟不再说话,蓦然间沉默起来。

    “有其因果……有其因果……说的好。”他喃喃自语,抓着一头蓬乱灰发,半疯半癫的模样却更叫人起疑。

    君湛然虽然受伤,心智却并未受损,注目半响,“风雷引和你有什么关系?夏国暗卫所用的风雷引和南宫世家所传的风雷引,两者之间又有什么关系?”

    他问到这里,一顿,又问道:“这其中,是否都与南宫晋有所牵连?”

    纪南天一抬头,露出乱发之下一双寒光闪动的眼,眼神转动,慢慢答道:“如果我说,它们都是南宫晋所创,就连皇都的暗卫都是南宫晋一手调教而出,你们信是不信?”

    煌德的暗卫竟然是南宫晋为其培养的?包括那风雷引,也是他呈给煌德?君湛然和南宫苍敖惊异的对视,众人虽然在调息,却暗自关注这边的谈话,闻言也是一惊。

    仿佛还嫌这个意外来的不够大,纪南天盯着君湛然,又慢慢说道:“如果我说,当年宫乱,在背后给了你一刀的人也是他,四皇子,你又信是不信?”

    耳边一阵嗡鸣,君湛然仿佛听见浑身血液倒流的声音,“你——说——什——么——”

    第一百九十五章 万劫不复

    四个字如同沉沉大石滚下,在众人惊异甚至惊骇的眼神纪南天没有回答,只是用某种奇异又古怪的眼神看着她,仿佛在期待着他的反应。

    君湛然的脸色铁青,又在倏然之间变成了平静的白,白的如同寒风中点起的风灯,像那层白纸之内飘摇的幽火。

    他没有听见纪南天的回答,但答案岂非已在眼前?

    纪南天说完便察觉到另一侧的视线,他转过头,便看到一双如刀似剑的眼。

    那眼神像要将他活活凌迟,要榨开他身上的每一滴血,切开他身上每一寸血肉,他已经感觉到其中的杀机,闻到了自己鲜血的腥锈。

    那道眼神来自南宫苍敖書楿囡小整理。

    他死死看着纪南天,就如先前的君湛然,甚至其中的死气也像君湛然。

    像为了复仇而几近疯狂的君湛然,却绝不像眼前,脸色突变之后又静的可怕的君湛然。

    君湛然——君湛然——君、湛、然——南宫苍敖胸腔里的热血激烈跳动着,仿佛要从胸膛里激越而出,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转向站在他对面的红衣人。

    “如果他所言不假,你会怎么办?”再也笑不出来,也再也没有一点点的泰然自若,南宫苍敖的眼睛里也燃起了一团火。

    周遭死寂般的沉默里有什么在流动,像有某种即将爆发的东西被狠狠压抑了下来。

    君湛然身上的那身血红长衣令他的脸色更为可怕,他深深看了南宫苍敖一眼,又问纪南天,“你还知道什么?”

    他的嗓音很低沉,问的很慢。

    纪南天回答的也不快,“人人都道南宫晋是受人敬仰的大将军,是先皇仰赖的一员大将,这话说的不错。”他道破了当年的隐秘,甚至说出了谁也不知道的内情,而他要说的显然不止于此。

    “南宫晋不仅忠于先皇,对平康皇也忠心耿耿,他不知先皇意愿,奉煌德之命将宫内障碍一下铲除,当然也包括‘无用’的四皇子。”这里的四皇子说的自然是当年的君湛然。

    那个当年还年幼,却最得永盛帝煌贺的宠信的四皇子煌湛,那个被人从身后一剑穿透死于宫乱的四皇子煌湛,同时也是那个,被人埋下黄土,彻底从这世上抹去痕迹的四皇子煌湛。

    当胸一剑,锥心之痛,痛彻心扉。

    早已痊愈的旧痛再次袭上,胸口仿佛又热了起来,君湛然万万没有想到,那剌向自己的一剑,在身后手握剑柄的人竟然会是南宫苍敖之父,人所敬仰的南宫晋!

    “继续往下说——”他对纪南天这么说,却又看了南宫苍敖一眼,那一眼之中也不知是何种情绪。

    是恨,是爱,还是爱恨纠缠的无可奈何?

    南宫苍敖不知道他是如何控制得住不当场发难,质问于他,也猜不到他眼下感受又是什么,他毕竟不是君湛然,不是那个被人杀而后埋,被至亲从世上抹去所有痕迹的四皇子。

    纪南天的语声苍老,并不悦耳,他缓缓说来的话,去令在场寂然无声,“南宫晋奉命行事,杀了四皇子又将其埋葬,而后又应平康皇之令,为皇宫大内培养了一批暗卫,暗卫所用之暗器‘风雷引’,此名就出自于南宫世家的绝学……”

    说到这里他别有深意的看向南宫苍敖。

    玄武定,风雷引,这没有多少人知道的绝学出自南宫世家,若非暗卫与南宫晋有关,否则岂会如此巧合?

    “你为何会知道那么多?你究竟是谁书 稥冂第 尐 腐?”从君湛然的脸上再也看不出半点情绪,只有他的衣袖在慢慢滴着血。

    但他一身血衣分明早已干透,又如何会再次滴血?

    纪南天看他的眼神又多了几分复杂,叹息了一声,诡秘的笑了笑,“翻云手的秘籍乃是我当年奉命从江湖中取得,你说我是你的谁?”

    “奉谁之命?”

    “先皇,永盛帝。”

    这么算来纪南天岂非算是他的师父?君湛然摇了摇头,耳边的嗡鸣还未散去,他忽然出笑,“这么说当年小屋之中的秘籍都是你所收集?这么说,我的命也是你所救?你竟是我的师父?是我的救命恩人?”

    纪南天一摇头,“你既去过小屋便该知道,那里地形奇诡,距离皇宫也还有段距离,当年宫乱,待一切发生根本已来不及去救你。”

    “至于师父不师父的,我想你也不会承认吧,四皇子殿下。”纪南天似乎对他的脾性十分了解,若有所思的看向南宫苍敖,“就好像,如果我不说出真相,你是永远不会和这小子划清界限一样。”

    他对南宫苍敖有所不满,这谁都看的出来,但却不知原因是什么。

    南宫苍敖心里一动,“先皇遗诏是你透露?!”

    纪南天环视周围,在山洞石壁之间,这两个年轻人,还有这么多追随他们的手下……走到今日这一步,也不知是哪里出了错。

    “不错,是我。”他长长叹了口气,谁都能从他的话里听得出他的失望,那双浑浊的眼睛里却射出精光,“四殿下,若没有南宫苍敖,今日天夏早已是你的,这天下也能成为你的,你却为了私情落到这般地步,你可知道你这么做辜负了先皇?!”

    语声隆隆,在洞内不断回响,君湛然不言不动,无波不澜的脸色也不见起伏。

    “你自从结实南宫苍敖就忘了你身负之仇了是不是?!煌湛,你原该是湛王!先皇属意于你,要将这大夏交托于你,你辜负先皇所愿,迟迟不见动作,我只能将遗诏大白天下,若非如此,怎能逼你动手!若非将你逼至绝境,如何看的出你的真本领!”

    所以他几次三番令他陷入危险境地,也是他几次三番,在关键之时出手相助。

    纪南天笑的诡秘,他忠于夏国,却更忠于永盛帝,这个时而装疯卖傻,时而出手狠辣的老人,看君湛然的目光又是欣赏又是怨恨。

    “先皇的眼光不会错,你生来就是个当皇帝的,能狠亦能忍,对百姓有仁慈之心,对敌人也能痛下杀手,思虑谨慎,行事当机立断,我观察你日久,这么多年来等的就是动手之日,你对煌德发难之日,老夫早已算好如何行动,如何帮你,却不料……人算不如天算。”

    “人算不如天算,你如何算的到我会结识南宫苍敖,又如何得到之后发展至此?就如同我也算不到,那要了我性命的人竟会是南宫晋——”

    君湛然大笑,最后几个字,从齿缝中慢慢吐出,液体落在地上的滴答声加剧,脚下一滩血红,他的衣袖已经湿透,南宫苍敖上前倏地揭开他的衣袂,只见鲜血汩汩流淌。

    “湛然!!”南宫苍敖的大吼声和君湛然的狂笑声交织着,在山洞内轰鸣。

    “上天待我不薄,实在是待我不薄——”他自嘲大笑,任由南宫苍敖接住他受伤的经脉,众人怔怔的望着,看到他衣袖之下的鲜血淋漓,制色殷殷,也看到那血色衬着他惨白脸色,如同鬼魅。

    叫喊声、大笑声,君湛然如鬼魅的脸和南宫苍敖石雕般的脸色映照在地上的水潭里,那明晃晃的水色光芒晃动着,扭曲了他们的面容。

    一切都变得不真实起来。

    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不仅是纪南天想知道,所有人都想知道。

    莫非这一开始就是段孽缘?暂不提这两个都是男人,除此之此,加诸于他们身上的意外莫非还少吗?老天爷啊,难道这便是给他们的惩罚?

    肖虎作为一个旁观者,心都像被狠狠攥了一把,紧缩起来,又何况是当事者?

    “湛然——”在南宫苍敖的急喊声中,一个人影倒了下去,被他一手接住,君湛然在他怀里,脸白如纸。

    “他伤势过重,失血过多再加急火攻心,若不好好救治,说不定便会要了他的命。”纪南天在旁冷眼旁观。

    “住口!”嚓,遮日刀脱手飞出,纪南天蓬乱的头发顿时被割下蓬。

    “你敢再多说一字,不管你是谁,我今日便要了你的命!”南宫苍敖的双目已经发红,他恨不得这就要了纪南天的命。

    再看怀中,君湛然,这个素来要强的男人从未如此虚弱,仿佛成了纸人,再也不堪一击。

    他可是雾楼楼主,是不惜自残伪装多年,能忍人所不能忍的君湛然,他总是步步为营,计算好了一切,除了他们之间的情……

    这也是这镭情意,令他万劫不复。

    南宫苍敖心霎时痛了起来。

    他小心的抱着君湛然,从人前走过,选了一个靠近水潭位于角落的岩洞,走了进去,将怀中之人轻轻的放在地上。

    第一百九十六章 人若无情

    君湛然一直没有醒来,也不知是他醒不过来,还是不愿醒来。

    醒来,便要面对一切。醒来,便要面对南宫苍敖,醒来,便要做出抉择……

    眼前是仇人之子,还是情定一生之人?

    所以君湛然没有醒来,他自昏厥之后便不曾再睁开眼,他经脉所受的损伤不是一时半刻可以养好,连日来的辛劳和突然得和的事实给了他太大的冲击,那根早就绷得紧紧的弦终于断裂。

    洞内很干燥,不冷亦不热,地上热着君湛然还从轮椅的时候所用的张毯子肖虎竟然还带在身边,南宫苍敖见他拿出来的时候也感到意外。

    “我总是怕楼主不知道哪一天又倒下去那,这东面是他用惯了的。”肖虎把它放在南宫苍敖的手里,低低的说。

    原来,有人和他有一样的担心,南宫苍敖捏着手中的毯子,君湛然总是看起来坚强,有时候甚至冷酷,但正是因为这种坚强和冷酷,不知为何,反倒叫人为他心疼起来。

    “肖虎,有你们这些人在他身边,湛然他就算一个人也……”

    还未说完的话被肖虎猛然打断,肖虎猛地瞪着他,大叫,“鹰帅这话是什么意思?你要走?事到如今,你想一走了之?!”

    “不是。”断然回答,南宫苍敖又视肖虎愤怒的眼睛,“纪南天言之凿凿,但那些话是真是假还不能断言,倘若这是煌德的阴谋呢?倘若这是纪南天有意离间,湛然为此大受打击岂非冤枉?我要去查个清楚,是真是假,是黑是白,其中的是非曲直,定要弄个明白才是!”

    鹰眸一转,利光如刃,肖虎眼其中寒芒,却是放下心来,只要鹰帅还是鹰帅,楼主自然还是楼主,他们岂会被这样的事打倒?绝对不会。

    绝对不会。心里默念着,肖虎去看岩洞里的人,君湛然双目紧闭,依然沉睡,手腕之上的伤口已经被好包扎起来,衣衫也还整齐,只是脸色微微发白,看起来和平日不同,除此之外,哪里像一个病人。

    随着他的眼神望过去,南宫苍敖眼底的寒光也会敛下,变得柔和起来,“你先退下别,这里我来照顾就好,我定会好好照看,不让他的伤势加重。另外叫其他人都找地方好好休息,暂且不要去管纪南天。”

    肖虎领命退下,自这一刻起,就天人再来打扰,君湛然始终未醒,南宫苍敖衣不解带,不曾离开一步,几日之后,旁人都有些看不下去了,却没有谁敢去说一句话。

    还有什么可说呢?事到如今,除了感叹天意弄人,还有什么可以说,可以劝?

    纪南天旁若无人的找了一个岩洞安身,既不去找南宫苍敖,也不与旁人说话,山外也许早就布满追兵,艺术美已全是煌沐的人,但在这山腹之中,却是另一个天地。

    在这个天地里,君湛然就是一切。

    夜色已深,山洞之内也微微暗下,岩壁上微微闪耀着蒙蒙的光亮,在昏沉之中如同星辰,君湛然的发髻已经散下,铺呈在地上,他平静沉睡的模样就好像随时都会醒来,睁开那双黑玉般的眼睛。

    但这一切只是南宫苍敖的希翼而已,事实上,他已几日几夜的等待着,等待这双眼睛睁开,却始终没有如愿。

    用手轻抚他的头发,南宫苍敖无声的叹了口气,和君湛然并肩躺着,山洞里很安静,静的好似能听见心跳,伸手把身边的人圈入怀中,脸上的冷静和温情终于扭曲起来,狠狠咬紧的牙关似乎想就这么咬断怀中之人的脖子。

    最终,那狠狠张开的齿却只是轻轻擦过,嘴唇落在他的颈边,成了一个温存的吻,“湛然……湛然……湛然……”

    低到近乎无声的叫唤,南宫苍敖嗅着君湛然发丝的味道,扯着嘴角露出一个苦笑,再不复他人眼前的平静和潇洒。

    “为了你我的这番情意,看看今日,我将你遇到了什么地步?”他低声说,心中的疼痛也不知道是因为眼前的人,还是因为他们之间的情,抑或是因为他心里明白,是他将君湛然害到这般地步。

    本来,君湛然理该是个能狠心无情的角色,却因为他,因为他们之间的情,凭空多了这么个弱点。

    人若无情,便能无敌。但人之所以是人,岂非正因为有情?

    所以,这笔账又该怎么算?

    “你若醒着,你若听见我的话便一定会知道,我对肖虎说的不全是真的,我只是不想说这么放弃你,你一定知道,是不是?”在他耳边呢喃,南宫苍敖无奈的苦笑。

    素来自负,今日才知,这世上也有他破不了的案,有他勘不透的局,纵然他再有能耐,终究也只是个人而已,他无法改变事实,更无法改变已经发生的事。

    从纪南天态度上能看得出来,他所说的并不是假话,虽然南宫苍敖也怀疑这是煌德的阴谋,但凭着他多年看人审案的经验,他能确信,纪南天不曾撒谎,他说的是事实。

    只是不甘心认命,无论如何,他都要去将此事查个清楚,才肯死心。

    若他的父亲南宫晋果果真是当年暗杀“四皇子煌湛”之人,待君湛然醒来,他该如何面对他?当年他的父亲害死了“惶湛”,多年后,身为南宫晋之子,他却心系于“煌湛”,莫非这就是天意?

    莫非这就是老天爷给予他们南宫世家的惩罚?但为何要父债子偿?为何老天要开这么个玩笑?

    从来不信什么天,不信什么命,南宫苍敖到了这一刻,却真正开始怀疑起来,难道一切冥冥之中早有定数?难道他与君湛然之间从一开始就是个错误?

    但是——终究是——不甘心——

    不甘心啊!

    手臂圈的更紧,仿佛要把君湛然嵌入怀中,和自己融为一体,南宫苍敖吻上他的发,又吻上他的眉、他的眼,他输入法吻他的侧脸,又亲吻他的耳廓,松开他的衣襟,让那片熟悉的胸膛袒露,手指轻轻抚过,又轻轻吻下。

    所有的无奈和矛盾挣扎都倾注在这些吻里。

    至少他还在。要不是君湛然还在他的怀里,说在他眼前,南宫苍敖觉得自己定会疯狂。

    至少他还在。紧紧抱着怀里的人,南宫苍敖看着君湛然的眼神一时如火,一时又如冰,他从不知道自己也会有这么激烈的情绪,这么令他矛盾挣扎的抉择。

    如果是为了他们双方,他理当放手才是,心中明明知道答案,却无论如何都不愿做出这样的决定,南宫苍敖一向认为自己很理智,能在关键时刻判定出该怎么做,眼下,答案就在他眼前,他却根本不想做出“正确”的选择。

    如果是为了“正确”,当初他便不会去招惹这个男,既然已经招惹,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又怎肯轻易放手?他又怎么能,轻易轻手?

    “苍敖……”微微沙哑的两个字,却像一道惊鸿,骤然唤回南宫苍敖混乱的心绪,抬头,是君湛然那又引人深陷其中的眼。

    四目相对,君湛然的眼神居然很平静,唯有南宫苍敖才看得出,这些平静之下藏有少少起伏。

    他仿佛是感受到南宫苍敖内心的挣扎,他也露出一个苦笑,却看了看自己敞开的衣襟,问他,“你在做什么?”

    他不问别的,只问这么一句,就好像这是和平日没什么区别的这个普通的早晨,就好像此地并非莫凉山的山腹,也不是在躲避追兵,而是在自家的卧房里。

    君湛然没有打破这一旁的宁静,南宫苍敖更不会破坏此刻的安宁,他对他笑了笑,“你看我在做什么?”

    他低语,继续着方才的亲吻,让唇齿从他的皮肤上划过,感受肌理的起伏,湿润而温热的吻落在心口,他们的衣襟都已松散,君湛然微微阖起眼,感受南宫苍敖的吻正在慢慢往下移动。

    手指触到南宫苍敖的发顶,在下腹移动,他的呼吸随着南宫苍敖的吻慢慢加重,忍耐不住,他忽然把南宫苍敖往上一拉,双唇相触,热烈的吻夺去双方的呼吸。

    君湛然的这一吻激烈而缠绵,他们互相咀嚼着的对方的唇舌,吸吮着,啃噬着,像头饥饿的野兽,直到尝到彼此口中的血腥味,也没有停下。

    热烈的吻,像一蓬火,燎原的同时也有焚烧彼此的危险,因为那丝血腥,又多了些惨烈的味道,发丝纠缠,南宫苍敖的衣物被君湛然剥下,他粗重的呼吸在安静的山洞里静静扩散,是否会被世他人听到谁也不介意。

    还有什么可介意呢?

    他是他的,他亦是他的。

    “苍敖——苍敖——”就像在昏睡中听见南宫苍敖的呼唤那样,君湛然也唤着他的名字,扯开的衣物铺呈在岩洞的地上,他紧紧抓着南宫苍敖的手臂,心中激烈的情感几乎令他窒息。

    他不得不张开嘴,用力呼吸着,如同即将溺死的鱼,南宫苍敖能看到他眼中的火热,那如同炭火焚烧的光芒,热的灼人。

    第一百九十七章 偿命

    火热的目光灼痛了南宫苍敖的眼,他用力抓紧怀中的人,就好像生怕他在下一刻便会消失不见。

    随着收紧的怀抱,疼痛慢慢袭来,君湛然却连眉头都没皱,发烫的身躯互相厮磨,南宫苍敖在他耳边亲吻呢喃,“湛然……”

    回应南宫苍敖的却不是君湛然压抑的呻吟,而是低低的两个字,“煌湛。”

    第3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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