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之东宫 作者:涩涩儿

    第18节

    棠落瑾还在襁褓中时,刚刚痴傻,天元帝就将他接了过来,放在自己身边照看着。天元帝如今虽不说,可是目光却盯着棠落瑾不放,生怕自己这个甚么都好的太子,忽然又被刺激过度,变成了那个痴傻的孩子。

    棠落瑾虽悲伤蒋寒漪的死,可是,他自然也知晓自己的身份,知晓天元帝待他的好,知晓……他现下应当先把天元帝劝走,自己也离开,才好做剩下的事情。

    “父皇,儿臣想将漪儿接到东宫。”棠落瑾低头摸着蒋寒漪的青丝,道,“她死前,生生受了半个时辰的腹内绞痛之苦,却偏偏一声都喊痛。儿臣不想她再待在这里。还有几位皇姐皇妹,如今天色晚了,也该各自回宫了。”

    天元帝这才发现自己的几个女儿都在这里,一招手,便将五公主之外的几个公主都赶了回去。

    几位公主本就吓得面色惨白,谢恩之后,连再拜皇后之礼都忘了,强撑着抬头挺胸,朝外头走去。

    天元帝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才为难的看向棠落瑾:“蒋家丫头,毕竟还没有正式嫁给你,放到你那里……怕是不合适。”

    棠落瑾立刻将蒋寒漪的身体放下,跪下道:“儿请父皇赐婚!令儿与蒋家表姐不日完婚!”

    天元帝登时黑了脸:“胡闹!”顿了顿,又道,“蒋家嫡女,贤良淑德,忠心赤诚,才德过人,且为宁阳大长公主之孙女,当为郡主。赐封号瑜兮。以郡主之礼厚葬。至于皇陵……小七,你若是普通皇子,朕答应了你也无妨。可是,你是太子,是朕的太子,也是大棠的太子,休要胡闹。”

    棠落瑾知晓冥婚之事,绝无可能。当下沉默片刻,便替蒋寒漪谢了恩。

    太皇太后此刻也赶了过来,目光阴沉的盯了皇后片刻,就抱着棠落瑾安慰了起来,最后,蒋寒漪被带到了长乐宫旁边的一个宫殿,暂时安置。

    棠落瑾也跟了去。

    皇后听了一夜宫女太监的求饶声,翌日睁开眼时,虽然疲惫,孩子却好好地待在自己肚子里。

    昨夜清宁宫出事,宫内宫外具有所耳闻。只是圣上雷霆之怒,除了宁阳大长公主府当夜就去了宫中,其余人,皆都在宫外等着消息。

    直到今日圣上早朝上无半分异样,只加封了蒋家嫡女为瑜兮郡主,赐厚葬之外,并未提及昨日之事,不少达官贵人的家眷,这才敢往后宫之中递帖子。

    越侯夫人也是这么进来的。

    只是求见皇后的人众多,皇后只接见了她一个,连她们的四妹宁珍儿也没有见。

    越侯夫人一见皇后,瞧见皇后的肚子,眉头就皱了起来。

    等让宫人退下,越侯夫人才急急道:“昨日是怎么回事?咱们不是说好了,你肚子里这一个,昨日也该‘早产’出来么?怎的到了现在,这个孩子,还在你肚子里?”

    皇后比越侯夫人还要着急,登时留下泪来:“我昨日一时不忍,想着只要动了胎气,喝了那汤,就能证明我的清白。也不必非要害得我儿早产。孰料、孰料那棠落瑾,他竟然没有吃蟹,而是剥了蟹,转手给了蒋家女!棠落瑾活了下来,蒋家女死了。现下皇上、太后俱都对我生疑,长姐,我、我该怎么办?长姐救我!”

    越侯夫人早在昨日没听到清宁宫生产的消息时,就开始焦躁不安,此刻听到皇后如此说,更是怒其不争。

    “环儿糊涂!”越侯夫人恨声道,“原本我要你且再等几年,做上几年慈母,让皇上和太皇太后俱都对你安心,哪怕太子不喜,皇上和太皇太后信了你是慈母,信了慈母不会害自己的亲生儿子,等到你的亲生儿子长大,太子帮你除了那几个不老实的皇子,到时候再想法子让他死,岂非是一箭双雕?可是你偏偏等不得,偏偏要他现下就死。

    你真要他现下就死,我也费心为你筹谋划策,可是你怎的这般糊涂,明明瞧见了太子将一众公主带了来,还敢当着公主的面让太监开口试菜验毒,你彼时就该暂时放手。再寻机会。若真的不肯放手,那便该将错就错,直接将那滑胎药,涂抹在太子的碗筷之上,蟹黄熬制在太子常用的菜汤里,如此,他岂会不中计?还有,太子若真的死在你宫里,你明明知道皇上封顺王,就是对你起疑,那你为何还要心生不舍,为何不肯早早把这个孩子生下来?这个孩子已经九个月多了啊!

    寻常孩子,这个时候出生都无碍了。你的孩子补得这般好,如何不能出生?到时若是太子死了,哪怕皇上和太皇太后疑心你,可你那时生下了十二皇子,也就是大棠唯一的嫡子,纵使皇上和太皇太后心中疑惑,又能如何?环儿啊环儿,你好生糊涂,好生糊涂!”

    越侯夫人痛心疾首,皇后惶然道:“我当初为宁家上下安危,舍去亲生女儿,换了旁人的儿子,心中肝胆欲裂,是错了?我容不得一个庶子比我的儿子身份还高,如何是错?我的爱子之心,竟也是错?大姐,我为宁家,为我的亲生儿子,才做下这般多的事情,当真,就是糊涂,就是错了么?”

    越侯夫人一时间,竟也哑口无言。

    皇后和越侯夫人以为,太皇太后和皇上,接下来定会对皇后出手,可是她们一等再等,竟也只得了让皇后安心养胎的消息。

    越侯夫人心中越发不安,可是皇后却越发清明起来。是了,她现下最大的砝码,就是腹中孩儿。腹中孩儿好了,她自然就好了。至于其他,左右她周遭都是皇上派下来的人,想来皇上雷霆之怒犹在,那些后宫妃嫔宵小,应当不敢动手才是。

    转眼就到了蒋寒漪去世的第五日。

    这个时候,长安城的街上,一如既往的热闹。不少纨绔打马游街,蒋寒漪的死,对他们半点影响也没有。

    棠落瑾一袭青衣,站在酒楼的二层,低头往楼下就要经过的几个锦衣公子身上看去。

    那几个锦衣公子,正在高谈阔论。

    “哈,皇后姨母好着呢。太子表弟对咱们也都客气的很。……东宫?东宫咱们兄弟可是经常去呢?是不是啊,二弟?”

    “可不是?只不过,东宫只有咱们兄弟才能去,家里那几个小妇生的,他们能知道宫门朝哪边开吗?”

    “哈哈哈……”

    打头的两名锦衣公子,正在高兴时,年长的那一个,突然惊了马,马儿受惊,登时前蹄抬起乱窜了起来,那年长的锦衣公子登时被马摔了下去,登时惨叫连连。

    一众人皆紧张起来,那年幼的一个,抱着兄长就往最近的医馆跑去,哪知医馆里正有几名仿佛突厥人的大汉在求医。锦衣公子如何等得?和那些大汉起了冲突,一番推嚷之后,其余纨绔倒还好,都只受了轻伤,那越侯府的两名锦衣公子,年长的公子,腿骨伤上加伤,年幼的一个,直接被人踩着子孙根来回碾了数次。

    众纨绔打也打不过,等想到要叫人来了,那些仿佛突厥人的大汉,早早就跑远了。

    不肖半日,越侯府世子断了腿,越侯府次子子孙根受伤的消息,在长安城中,不胫而走。

    越侯夫人一生只得两个嫡子,一个嫡女,眼看着嫡女丧夫归家,两个嫡子竟一个残了,另一个比残了还可怕,立时流干了泪,在越侯府中,闭门不出。

    蒋寒漪去世第七日,也就是头七。

    棠落瑾正把玩着蒋寒漪生前绣给绣给他的荷包。

    石媚悄无声息的走了进来。

    “殿下,都准备好了。”石媚低眉顺眼道,“这个时候,五公主身边的大宫女,应该在向皇后状告五公主才是。想来再过半个时辰,清宁宫,应当就会传召太医和产婆。”

    棠落瑾面无表情地“嗯”了一声,拿着荷包喃喃道:“今个儿是头七,你会回来瞧我么?等那边开始生产,我就带你去清宁宫,你若是瞧上了谁,就把谁带走罢。你生前我不知你喜欢甚么,死后若有喜欢的,尽可托梦于我,我总该送些甚么与你才好。”

    石媚站在一旁,仿佛甚么都不曾听到。

    第55章 报应

    天元十九年,九月二十三日,蒋寒漪头七。

    皇后在清宁宫的院子里散步。

    虽然原本伺候她的宫人全都被杀,皇上亲自把人补了进来,皇后行事有了诸多不便。可是,相对的,既然这些人都是皇上的人,那么,那些宵小自然也不敢在这种时候对她和肚子里的孩子动手,皇后这一点,还是安心的。

    至于那些死去的宫人……皇后看着已经打扫的干干净净、一丝血渍都看不到的地面,只能庆幸自己有一个好弟弟,宁君迟闻得这件事的第二天,便从她这里把那些宫人的姓名籍贯家人等记录要了过去,派人一家一家对那些死去的宫人进行补贴。那些被凌迟的贴身宫人的家人,收到的补贴也是最多的。也正因此,虽然不少宫人看向她时仍旧瑟缩,但好在不再觉得她太过心狠了。

    毕竟,当日下令的人,是皇上不是?

    “春杏、夏荷,本宫累了,扶本宫回殿内。”

    春杏、夏荷都是原先伺候五公主的宫女。现下皇后身边没有自己收服的人,只得先把五公主的人拿来用。左右这些人,也是她送到五公主身边的,如今用起来,倒也没甚不妥。

    春杏、夏荷轻声应是,一边一个的扶着皇后,就往殿内走去。

    皇后在美人榻上微微靠着,正在令小宫女捶腿,就见五公主娉娉袅袅的端着燕窝粥来了。

    皇后如今身边没个贴心人,长姐又因两个外甥出事的缘故,没时间往宫里来,此刻见了五公主,自是满心欢喜。

    “芜儿怎的又亲自端了燕窝粥来?”皇后嗔道,“这些粗活,合该叫宫女们做才是。”

    五公主抿嘴一笑。

    伺候五公主的另外的两个一等宫女秋菊、冬梅忙忙道:“娘娘不知,咱们公主至孝,不单单是亲自端了燕窝粥来,这燕窝还是咱们公主亲自熬得呢?咱们公主对娘娘的心,可是天地可鉴呢。”

    五公主瞪二人一眼:“要你们多嘴?都下去?”

    皇后闻言,心中越发熨帖。

    只是她此刻并不饿,稍稍尝了两口,就将燕窝放下,拉着五公主的手,慈爱道:“母后这些日子,为着肚子里的孩子,还有这后宫事务,冷落你,你可怪母后?”

    五公主立时垂了头,脑袋摇了摇,眼眶微红:“有母后今日这一句话,再多的冷落,女儿也受得。再说,女儿在母后这里,吃穿用度,皆按着嫡公主的例。若非母后心疼女儿,女儿又如何有这等福分?母后疼爱女儿,女儿心里都是知道的。”

    皇后拍了拍五公主的手道:“芜儿知道就好。母后这一辈子,怕是只得你一个女儿了。都说女儿是母亲的小棉袄,你是母后唯一的小棉袄,你孝敬母后,母后自然也会将你放在心里疼的。”

    五公主这次不但红了眼眶,眼泪还掉落了几颗。

    皇后再次拍了拍五公主的手背,笑得越发慈爱。

    母女二人又说了几句,五公主便起身告辞。如今皇后信不过任何人,这清宁宫的一应事务,都是五公主主持打理的。因此五公主连跟皇后联系感情的时间,都是硬生生挤出来的。

    皇后自然没有不许的,只叮嘱了宫人,好生伺候五公主,然后便让五公主带着秋菊冬梅走了。

    等人走了,皇后忽又觉得饿了,顿时微微一笑,只觉肚中这孩子,真真是个顽皮的。

    然后她便指着那碗燕窝粥道:“把燕窝粥拿来。”

    春杏、夏荷是她指给五公主的,素来对她的命令令行禁止。可是这一次,二人互相看了一眼,瘦弱的身子微微发着抖,并排跪在了皇后眼前。

    皇后一怔,心头跳的越发厉害,只觉要有甚么不好的事情发生。

    “去!先把门给本宫关好,让那些奴才互相监督,谁都不许靠近门两丈之内!”

    春杏忙忙爬起来去把皇后的命令传了出去,然后把殿门给关上,最后才又重新跪到了皇后面前。

    “你们两个如此,”皇后双目一瞪,“到底是有何话要说?还是这五公主送来的燕窝粥,有问题?”

    春杏忙忙摇头,一脸恐惧:“不、不,这燕窝粥可是大补的。奴婢、奴婢听五公主说,这是她花了不少功夫,才找来的法子,让燕窝粥对孕妇尤其滋补。”

    皇后心中一块石头落了地,微微松了口气。

    可惜她这口气刚刚松完,就立时又被提了起来。

    “可是,”春杏连话都不敢说了,连连磕头,直到把额头都磕出了血,还不肯停下,口中只道,“奴婢该死!奴婢该死!奴婢背主,合该千刀万剐!”

    一旁的夏荷也连连磕头,口中说着和春杏一样的话。

    皇后原本不肯信,可是瞧着春杏连额头都磕出了血,夏荷一脸的惶恐和害怕,不禁心中一跳,厉声道:“可是什么?说!”

    春杏眼泪都流了下来,跪着转了个身子,朝着五公主居住的侧殿的方向一拜,尔后才转向皇后,道:“那燕窝虽是大补,可是,寻常人吃多了,尚且要虚不受补。娘娘肚子里还有一个,自不会虚不受补,可是肚子里的孩子,却会比寻常孕妇的孩子要大的多。这原也不是坏事,毕竟谁家都喜欢大胖儿子,孩子大了,身子健壮了,才能活得下来不是?然而奴婢偶然听五公主小声说,孩子在母亲体内太过肥壮,很可能会产道开不大,孩子脑袋却太大,被憋死在母亲肚子里,母亲自己也会因筋疲力竭而死;当然,也有可能是母亲力竭,大夫为了把孩子取出来,拿刀在母亲肚子里划上一道,把健健康康的孩子抱出来,但这样的话,母亲……就要没命了。”

    皇后颓然倒在榻上。

    可她心里还是不肯信的:“不可能的,不可能的。本宫的芜儿,不会如此的。她这般小,怎会知晓这其中的阴谋?许是被人骗了也说不得。”

    “娘娘!”夏荷本就泼辣,胆子也大,见状不禁道:“娘娘只当五公主是个好的,可是娘娘可知道,五公主连亲生母亲都不认,自回宫以来,每每见到馨妃,从不肯叫一声母妃,可见五公主是个天生就不孝的!还有九公主,九公主是五公主的胞妹,按理说,同胞姐妹自该亲近,可是五公主有两三次看到九公主被欺负了,她只从一旁悄悄走过,问都不问一句,显见是个冷心冷肺,不孝不悌之人,娘娘怎会以为她是个好的?”

    冷心冷肺,不孝不悌。

    一字一句都狠狠地砸在皇后心头。

    “是啊娘娘。”春杏道,“九公主便也罢了,五公主只是不搭理而已,可是、可是娘娘知道十二公主是怎么死的么?十二公主生下来的时候,身子那么健壮,轻易连发烧风寒都不会得,连太医都说,十二公主是宫里难得健康的孩子,定能顺顺利利长大。可是,十二公主怎会骤然离世,娘娘当日就不曾怀疑么?”

    皇后只觉心口处跳动的厉害,肚子里的孩子似乎也快要出来了。可她还是继续问道:“十二,本宫的小十二,是怎么死的?怎么会死?芜儿为何要杀她?还有,芜儿又为何要害本宫?你们二人若此刻不说出个道理来,本宫立时让人把你二人做成人彘,扔到那些太监用的茅房里,说!”

    春杏却丝毫不怕,发了毒誓,磕了个头,道:“娘娘真的不知五公主为何要害十二公主么?五公主一直说,只有养在嫡母身边的公主,才是最尊贵的公主。从前娘娘身边只她一个,在宫里的公主中,五公主从来都是头一份的。后来十二公主出生,长得机灵可爱,又年纪最小,且还是咱们大棠真真正正嫡出的公主,皇上皇后也好,太子也好,宫内宫外的众人也罢,俱都疼爱极了十二公主。五公主又怎会不心生嫉妒?有了十二公主,五公主就要退一射之地,五公主不到周岁,就在庵堂里住了七载光阴,七岁之后,又如同低贱婢女一般,在娘娘身边专心伺候着,为的可不就是想要做娘娘身边第一等的公主?十二公主甚么心思都不必花费,就能得到五公主费尽心思才能得到的东西,五公主岂能不恨十二公主?”

    皇后怔怔的看着二人,只觉心口处剧痛,连羊水破了都不曾发觉。

    夏荷接着道:“说来五公主为了要害十二公主,也是花费了大心思。用不干净的甜冰块,每日偷偷喂给十二公主。十二公主才多大?一个两岁的孩子,哪里有不喜欢甜的?五公主待她和颜悦色,十二公主也只当这个姐姐是个好的,姐妹二人一起保守秘密。如此过了一段时日,十二公主身体外面看不出来,里面变得虚弱,然后在十二公主身子变虚弱的时候,五公主买通了奴才,晚上开窗,床底放一盆冰块,掀开被子,让才两岁的十二公主受了一宿的寒,高烧之后,就没了。”

    皇后听着五公主后面那些开窗、放冰盆、掀开被子的举动,忽觉耳熟。

    春杏又道:“至于娘娘说的,五公主为何要害您?这个……您还不知道么?五公主为着讨好您,亲娘都不顾,当着不少人的面,就说出‘宁可不嫁都不嫁沈家’的话后,那些五公主二十岁之前不宜出嫁的话就传了出来。五公主孝顺您,敬仰您,想要让您为她做主,破除那等谣言,可是娘娘却为着安胎,暂时没有出手。五公主误以为娘娘又不要她了,心中岂能不恨?可不就恨意当头,做了这等蠢事,日日为娘娘洗手做羹汤,好让娘娘肚子里的孩子越长越大,将来不好生产?她既能狠得下心害死一个两岁的孩子,又如何狠不下心,去害娘娘和小皇子呢?”

    皇后只觉摇摇欲坠。

    夏荷突然道:“其实,五公主当日害十二公主的时候,原也不是想要十二公主的命的。五公主不知从哪里听说,太子当年因为是早产,奴才们又照顾的不精心,夜里吹了一宿的冷风,第二天就高烧不止,最后烧成了个……”夏荷顿了顿,又道,“五公主的原意,其实也只是想把十二公主烧成太子当年的样子而已。”

    春杏、夏荷二人说的轻轻巧巧,可是这些话听在皇后耳中,却犹如晴天霹雳一般。

    烧成傻子?

    呵!她想起来了,当年她要害棠落瑾,便是着了人,去把棠落瑾房间里的窗户打开,被子掀开,屋子里放冰盆,让棠落瑾受了一宿的冷,翌日可不就开始烧起来了么?

    而现在,她的五公主,竟是用了同样的法子来害她的十二公主。

    皇后捂着心口,突觉心中一阵俱意。

    报应么?真的是报应么?

    她的二女儿因为自己不是正经嫡出,为了做她身边的头一位的公主,害死了真正的胞妹。

    皇后突然惨叫一声,捂着肚子道:“快!快!扶本宫去产房,宣太医、产婆,本宫、本宫就要生了!”

    春杏、夏荷当即从地上爬了起来,一人一边扶着皇后去了产房。

    皇后抓着二人道:“春杏、夏荷,本宫没有能信任的人了,你二人从此就是本宫的亲信。你二人的家人,都有本宫照料。只要你二人忠心本宫,将来想要甚么,本宫都能给。可是,若今日本宫和孩子有个三长两短,本宫今日,必要你二人全家陪葬!”

    春杏、夏荷神色一凛,磕头谢恩,神色间还有几分欢喜。——做皇后的宫女,可是要比做公主的宫女要威风多了呢?

    皇后心中最后一丝怀疑也退下了,尔后道:“春杏在这里陪着本宫。夏荷你……你去请人告知太皇太后和太后本宫即将生产一事,再去看着五公主,不喜她靠近本宫的产房、饮食半步!”

    夏荷一愣:“就、就是这样?娘娘不把这件事告诉太皇太后么?太皇太后、太后和皇上若知晓了五公主杀死嫡出妹妹,欲要加害嫡母和嫡出弟弟的事情,必然不会饶了五公主的。到时候,也省的娘娘亲自动手了。”

    皇后忙忙道:“不,不!这件事情,你二人再不许同任何人说!五公主……本宫将来自会处置,谁也不许说给外人听!”

    二人自是答应不提,各自行事。

    皇后即将生产的消息,很快在后宫传开。

    蒋德妃闻言,只是笑:“这么大的肚子,怕是要生,也不容易吧?大约是孩子生出来了,人没了,又或者是孩子被憋死在肚中,人也一同去了。难道还能有别的结果?”

    和蒋德妃有这样想法的不止一人。

    那些没有经历过生产之苦的人自是不知,只当肚子里的孩子大了是福气,却不知道这福气也不是一般人能消受得了的。虽然皇后这并不是头一胎,但皇后的肚子着实太大了,比那些双生儿还要大,皇后这一次,当真能顺利生产么?

    馨妃听得这个消息,没有立时往清宁宫赶去,而是开始烧了香。

    馨妃素来心肠软,此刻也不求旁的,只求皇后这一胎仍旧是女儿,母女平安,只求皇后此次生产之后,再不能有孕,尔后身子虚弱,亦不能再为难算计太子。

    如此,皇后只一个“嫡子”。她的阿瑾,才能安安稳稳的继续活下去。

    哪怕他不能叫她一声“母妃”。

    宫中妃嫔闻得消息,上香的上香,口头诅咒的口头诅咒。可是,香上完了,诅咒说了,转个身,还要往清宁宫里坐着去——皇后就是皇后,哪怕她们去了只是干等着,既做了这皇妃,她们也只得如此。

    众妃嫔那里得了消息,太皇太后和太后也得了消息。

    太后的寿安宫和太皇太后的长乐宫挨得极近,太后很快赶了过来,向太皇太后说一声,她想要去清宁宫主持皇后的生产。

    毕竟,皇后是一国之母,让那些宫嫔主持其生产,一来是身份尴尬,二来太后也有些担心那些宫嫔会对皇后和孩子不利。

    太皇太后知晓自己这个侄女一辈子只得了一个女儿,女儿还是远嫁,数年不得见,素来喜欢孩子喜欢的不得了。这次请旨,大部分也是为着皇后肚子里的孩子。

    太皇太后沉默片刻,道:“哀家累了,婉儿在这里陪着哀家罢。皇后那里,令蒋德妃和玥婕妤主持就好。婉儿不必去管了。”

    太后一怔,想到之前种种事端,只觉脑中忽然一阵清明,道:“姑母的意思,难道……”

    太皇太后长叹一声。

    她的身子也瞧着就不中用了。原本她还想要好好活些日子,好亲眼看着太子成亲,然后再闭眼。却不想皇后糊涂,做下那等恶事。太子身份尊贵,虽不能冥婚迎娶蒋寒漪,可是他也说了,想为蒋寒漪守上一年。一年之后再论亲。只是如此一来,谁都能等,却独独太皇太后等不得了。

    “有些事情,原想着过些日子再说与你听。”太皇太后叹道,“只是哀家身子越发不好,只怕是再不说与你听,就来不及了。”

    然后太皇太后就把太子的身世缓缓说了出来。

    太后震惊之余,回想皇后的种种奇怪之处,终于明白了其中缘故。

    “可怜太子那般小的年纪,竟……”太后缓缓摇头,“不过,也好在是太子。若是换了任何一个,怕是此刻早就没了性命。而皇后一连生育了四公主、五公主、六公主、七公主、十二公主,肚子里这一个即将生产。宁家又世代忠心爱国,若是换了旁人,就算是死了,皇后生育两个孩子,哪怕最后活下来的只有两个,那些事情却是不能忘的。还有宁家……如此一来,死了也是白死。”

    甚至如果这一胎若真是儿子,是大棠唯一的嫡子,那棠落瑾若死了,这天下,很可能还是这个嫡子来做,皇后就算被幽禁,将来天元帝去世,她还是会被请出来做太后。

    一样能风光半世。

    太皇太后岂不知这些道理?叹道:“所以,今日太子出手,哀家不会管。婉儿你……也莫要管。”

    成王败寇,自古如此。

    既皇后先下了战帖,并一而再再而三的对太子出手,并且成功杀了太子妃。那么太子为求自保,要对皇后出手,他们又有甚么阻拦的道理?

    且不说皇后生育六子之功,单单是宁家的忠心,就足够令皇室不能明着杀皇后。太子若此次能杀了皇后,太皇太后也好,天元帝也好,都不会对此有任何言语。

    “更何况,”太皇太后叹道,“真正动手的,也并非是哀家的小七,而是五公主。”

    太后一惊:“五公主不是皇后嫡亲的……”

    “皇后换子,将五公主换成庶女,因苛待太子,五公主被迫在庵堂修行七载。皇后在五公主回来后太过疼宠五公主,五公主眼见十二公主出生后,自己在皇后面前没了往日地位,为保住自己皇后面前第一公主的身份,用皇后当年苛待太子的法子,对付了十二公主。只是十二公主没有变成傻子,而是直接死了。”

    太皇太后叹道:“因果一事,果真玄妙。”

    “可是、可是就算如此,五公主也不该对皇后出手啊?”

    “那如果,皇后知道了这个真相,五公主又知道了皇后知晓此事了呢?”太皇太后道,“当初十二公主的死,咱们迟迟没有查到其中缘故,就是被太子做了手脚。太子留着五公主,想来就是为着留下一颗棋子。原本用或不用,不在太子,而在皇后一念之间。现下皇后出手,寒漪死了,太子留下的棋子,岂有不用的道理?”

    清宁宫,众妃嫔和太子都一一到了。

    五公主主人一般的招待众人。

    棠落瑾看她一眼,不语。

    五公主被看得心惊胆战,等她趁着带着宫女去看茶水的时候,不禁问夏荷:“七皇兄方才怎的那样看我?看得我身上汗毛都竖起来了。”那目光,仿佛是在看死人一般。

    夏荷却“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公主,奴婢、奴婢有话要说!”夏荷眼见四下无人,不禁哀伤道,“公主,春杏这个贱人,为求皇后荣宠,出卖了公主,把十二公主的死,说了出去!而且她不但说了这个,还硬生生把六、七公主的死,也推到了公主身上。说是公主当初为了做皇后身边的唯一的宫中,才着人先害死了六、七公主。后来十二公主的事情……这个虽的确是公主动的手,可是、可是春杏是公主的奴婢,如何也不应该背主啊?”

    五公主踉跄几步,靠在了长廊的栏杆上。

    “那、那我应当如何?母后知道我这个庶女害了她的嫡女,那、那我应当如何?谁能救我?”

    夏荷急道:“公主您不能乱啊。这个时候,娘娘正在生产。自古女人生孩子都是鬼门关,公主不若……”

    五公主面上挣扎许久,目光从茫然不知所措,到了最后,竟是一派坚定。

    皇后生产一事,天元帝也是知道的。

    他先听了小太监的来报,又令他安插在清宁宫离的奴才过来问话。一炷香后,才让人离开。

    罢罢罢,事已至此,太子能留下十二皇子,已然是不容易了。至于皇后……她千不该、万不该,真的动手要杀了太子,甚至还打算拿自己肚子里的孩子做筹码,赌她杀了太子后,他为着宁家,为着她的数次生育之功,为着这仅剩的嫡子,不敢动她!

    天元帝想到这些,便继续处理政务。权当此事没有发生。

    至于太子利用五公主一事,五公主杀十二公主,残害姐妹,本就是大错。如今错上加错,报复也报应了皇后,天元帝一时,不但对此无话可说,竟还有一种“不是不报,时候未到”的原本应当如此的想法。

    罢罢罢。

    “报——”

    大棠大败突厥的捷报传来。

    天元帝看着手中捷报,正要道一声“好”,接着就看到宁家宁山的次子宁君远,此战中力杀突厥二王子,生擒突厥大王子。

    这本是好事,可是天元帝心里一突,再往下看,就看到了宁君迟被突厥二王子临死前从膝盖以下,斩断小腿。面上被砍一刀,容貌亦毁。

    宁山在捷报后附了信,请求皇上让他在京城的两个儿子快些娶妻生子,生下儿子多的那个,请皇上送他来边境,继续为大棠守卫边境。

    那个“好”字,生生卡在了天元帝的喉咙处。

    作者有话要说:  蒋姑娘的番外,以后应当还会有哒,她会幸福哒~~这章虐了哦,皇后不会好过的。小天使们的菜刀、裁纸刀、剃须刀专用刀片还有为末世准备的滴血长刀都可以收回去~(≧▽≦)/~啦

    第56章 庶出

    宁家多将才忠臣,亦多情种。

    宁山的长子自不必多说,不但是天生将才,相貌堂堂,精通兵法之道,就连宁山自己,都常常夸赞其“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言道再过十年,他的长子必然比他还要厉害。

    可惜就是这般好的将才,却是个天生喜欢男人的。而且他喜欢男人就罢了,长安城中也有不少人喜欢男人,然后照样娶妻纳妾生子,样样都不耽误的。但宁山的长子不一样,他喜欢的是一个男人,并且只喜欢那一个男人。为着那个男人,他可以生平头一次违抗父亲,可以拒绝任何女色男色,可以为此断子绝孙,却独独不肯放弃那个他喜欢的男人。

    宁山打也打了,骂也骂了,结果宁家老大任打任罚任错,唯独不肯改。宁山叹息一声,末了也只得认了。

    宁家老大如此,宁山管教宁家老二宁君远时,不免就更严格了几分。结果他管教太过,宁君远在行军布阵领兵打仗上,肯对宁山言听计从,但是在喜欢的人身上……宁君远直接喜欢上了女扮男装来到军营的前山西知府千金岳姑娘,并为此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宁君远后悔不已,宁山亦恨次子糊涂。可是就算是如此,宁君远再后悔,喜欢那位岳姑娘也是真的。虽然宁山塞给宁君远的妾室通房,宁君远招收不误,但是宁山清楚,他这个二儿子,美人照收,却不肯做事!根本不肯碰那些美人!

    宁山再恼再恨,再用繁重的军务逼迫宁君远,再给宁君远塞一堆的女人,宁君远一个都不肯碰,他也不能逼着宁君远去行周公之礼。

    因此对宁山这个父亲来说,从次子那里得到孙子的希望也没了。

    先前他就不敢太过逼迫宁君远,现下宁君远一条小腿没了,将来只能日日坐在臃肿繁重的木质轮椅上,身边还要跟着侍从推车;原本俊朗的的宁二郎,如今成了罗刹宁二。宁山不知宁君远心中如何做想,但宁山身为父亲,却是太过担心宁君远因此而颓废下去,根本不敢拿子嗣一事再逼他。

    宁山年纪大了,前几年见长子、次子不肯在女色上用心,自己也想着宝刀未老,或许能再得个小儿子,也省的长子、次子将来无人送终。结果数月过去没有结果,他找来军医问,才知晓自己一来是年纪太大,二来是当兵数年,受过的明伤暗伤太多,身体底子被伤着了,几乎不可能再有子嗣。宁山这才作罢。

    靠不了长子、次子,靠不了自己,宁山只得把希望放在在长安城里当质子的宁君迟和宁君榆身上。

    宁君榆先前年纪小,他便盯着宁君迟,信一封一封的去,也不见宁君迟答应甚么。等到宁君迟年纪大了,才终于给他传来一句话——他根本没法子碰女人。

    宁山恨不得一口老血喷出来。

    末了也只得等着宁君榆长大。

    宁山原以为,就这么盯着好了,宁君榆总能给他生出个孙子来。宁君远再过几年,说不得也能彻底忘了拿岳姑娘,让他多抱几个孙子。却没想到,世事多变,突厥突袭,宁君远一力杀了突厥二王子,活捉突厥大王子,可是宁君远自己,也在这场战争里,失去了一条小腿。

    无论如何,宁家传承不能丢。宁家世代守卫边境,保家卫国的忠心不能丢。

    宁山头发一夜全白,清醒之后,立时写了信。宁君远已然不可能再上战场,那么,接下来,接任他的人,只能是宁君迟或宁君榆。

    宁家男人是天生的将才。宁山知晓宁君迟也好,宁君榆也罢,心中其实都是向往战场的。只是宁家后代传承也延续,宁家在长安城里也不能没有“人质”。是以他才会写了那封信,加急送到天元帝手中。

    好歹,让宁家下一代能够出生;好歹,留下一个完好无损的儿子在长安城罢。

    长安城。

    天元帝将手中的信看完,神色很是复杂。

    宁家世代忠心。忠的与其说是明主,倒不如说是百姓。

    宁山自六岁起,就开始半年在长安,半年在军营的生活。直到十六岁,宁山长兄、次兄接连死在战场上,他娶妻生了长子,才开始常驻军营。

    宁山是十六岁前,在长安的半年里,宁山就作为当时的皇子的骑射和武术陪练,天元帝对他极其熟悉,知晓宁山骨子里和宁家先祖一样,都是誓要保家卫国之人。这样的人,哪怕有私心,他的私心,也不会越过百姓的利益。因此等天元帝继位之后,才敢放心大胆的用宁山。

    如今宁山四子,长子已然在战场去世,次子在战场上残疾,宁山自己在战场带兵打仗数年,亦是积了一身的“小病”,如今宁山所求,只是让三子或四子成亲生子,然后留下儿子之后,再往战场上,继续守卫大棠边境。如此请求,天元帝岂会不准?

    可是,天元帝犹豫的却是,宁山所求并非大事。但是,皇后宁氏的性命呢?

    宁氏换子在先,苛待并数次欲杀皇嗣再后。期间还发生了馨妃难产,险些丧命等等事端。如此种种,宁氏如何不该赴死?

    可是,宁氏偏偏是世代忠良的武将宁家的女儿。

    偏偏宁家如今,又损失了一个大好儿郎的前程。

    饶是天元帝素日里常常心怀天下,不时地会舍弃一些人的利益。此刻却也狠不下心肠,让宁氏即刻赴死。

    宁山祖父一辈,只一个叔祖是死在长安城中,因病而死,宁山祖父、其余叔祖,皆是死在战场之上;再到宁山父亲一辈,更是全都在战场上没了性命;宁山的长兄、次兄和幼弟,亦是在战场上牺牲。

    如今宁山长子已亡,次子残疾,天元帝如何能让宁山的女儿,死在他的宫里?

    天元帝深深叹息一声,终是将捷报和信放下,道:“徐有为?”

    紫宸殿如何,棠落瑾自是不知。

    此时已经月上中天,皇后因胎儿过大难产,仍旧没有把孩子生出来。

    棠落瑾面无表情的坐着,手里把玩着一个小小香囊。

    这个时候皇后生产时间已经很长了,产婆无法,只得让太医前去隔着帘子诊脉,看是否要开出一副催产药来。

    此刻坐在清宁宫正殿里的,地位最高的就是太子。因此太医为皇后诊过脉,就来报告太子。

    “皇后娘娘此胎过大,原也不是甚么大事。毕竟,皇后娘娘之前已经生过五胎,这次孩子有些大,虽然相对难生,但对皇后娘娘这样生过五个孩子的妇人来说,按理说也不会难产。只是。”老太医摸着胡须道,“只是皇后娘娘如今神思不属,仿佛是刚刚受了惊吓。再有之前娘娘喝的滑胎药,对娘娘也不是半点影响也无,所以才会……”

    棠落瑾耐着性子听完老太医的话,才问:“那当如何?”

    老太医道:“应当下烈性催产药。否则孩子在母体里憋闷太久,恐生不出来,或生出来后……”老太医顿了顿,才继续道,“只是这样一来,这药对小殿下无妨碍,但恐对母体身子有损。”

    一众妃嫔都在静静听着,暗地里却想着太子年纪小,恐不知这生孩子的难关究竟有多难,最好是太子不要做主,她们也不要为这件事情做主,而是让人跑去报给太皇太后、太后和皇上,将时间越拖越久,最好干脆一尸两命好了。

    馨妃则是一直看着棠落瑾。

    她很少有这样的机会,能这样的正大光明的看着棠落瑾。可是那老太医说的话太过严重,饶是馨妃这样心思简单的,也听出了其中的不好处理的地方。

    ——要么就让棠落瑾自己做主,熬制了催产药,让皇后顺利生下孩子,但皇后自己的身体有碍;要么则是去把消息报给太皇太后他们,但是这一来一回,只怕等小太监赶回来,皇后母子就等不得了。

    馨妃张了张嘴,正欲说话,就听棠落瑾先她一步开口了。

    棠落瑾不意还不用他动手,皇后就遇此大难,稍稍一顿,道:“那么就有劳太医,亲自为母后熬制催产药。”

    老太医深深一拜:“老臣遵殿下旨。”

    虽然这样一来,皇后肚子里那一个就能保住了,可是周遭的妃嫔却也忍不住拿帕子遮住唇角的笑——瞧,这种情形下,太子怎么选择都是错。虽然没能拖延死皇后母子两个,但是太子如此一来,就成了害皇后身体受损的“直接凶手”,只怕皇后醒来后,会更不待见他。

    棠落瑾只面无表情,看也不看那些妃嫔,转过头,就让小太监分别将此事去告诉太皇太后、太后和天元帝。

    老太医很快把催产药熬制好了。

    五公主原本就等在一旁,双手微微发抖。见老太医的药熬好了,使劲掐了自己的手心一下,让双手不再发抖,才微微笑着上前道:“大人把药给本宫好了。本宫亲自去端给母后。”

    老太医在宫中多年,自然知晓这五公主比太子还得皇后宠爱信任,闻言也不怀疑,就把药端给了五公主。

    五公主带着夏荷,神色微微紧张的往产房走去。

    五公主原是打算亲自把药断进产房的,奈何夏荷劝道:“皇后这会子正疑心您呢,您端的药,皇后怕是宁死都不肯喝的。公主不如先把东西下了进去,然后……奴婢再把药端进去。必不会令人起疑心。”

    五公主顿了顿,才道:“也好。药呢?”

    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夏荷就把药端去了产房。

    只是在产房门口被宫人拦了下来。

    夏荷着急,道:“姐姐不识得我了?我原是五公主身边的,现下就在皇后身边伺候着。我给娘娘熬的药,娘娘有甚不放心的?”

    那宫人是天元帝派来的,闻言道:“我记得你。娘娘不是让你在五公主身边伺候?那你便去好好守着五公主罢。这药,我端进去就好。”

    那宫人却是转身关了门,进了产房的耳房里,亲自试了药,试药之后,微微惊讶,然后就把汤药原封不动的端到了产房,喂给了皇后。

    只是这药只喂了一半。

    皇后知晓这是让她能快些生下孩子的,大汗淋漓道:“不是还有么?”

    宫人道:“这些就足够了。”足够让皇后腹中孩子出生,足够保住皇后性命,也足够让皇后身子虚弱。

    然后就把剩下的一半,端出去给还在门口的夏荷。

    夏荷看到药还剩一半,面色微微一变。

    宫人道:“边境传来捷报,大棠大败突厥。宁将军生擒突厥大王子,杀死突厥二王子,右腿膝盖以下被砍断,面上被砍一刀。”

    夏荷听着这些,怔了一会,屈膝拜道:“多谢姐姐,妹妹明白了,想来殿下,也明白了。”

    宫人点头离开。

    夏荷发了会呆,才找到太子身边的人,将消息传了过去。

    那人却道:“殿下已经知道这件事了。你把剩下的药都倒了,再去回复五公主。殿下说了,等皇后生产完,会让五公主进去瞧瞧皇后,跟皇后告别的。”

    夏荷自是答应不提。

    一个时辰后,九月二十三日子时,十二皇子出生,皇后宁氏产后大出血,险险保住性命。

    两柱香后,天元帝口谕道,言道皇后宁氏身子虚弱,不宜抚养十二皇子,擢升阮昭容为妃位,赐封号容,擢升玥婕妤为玥充媛,居嫔位。二人不日迁居养德宫,共同抚养十二皇子。

    且不提容妃和玥充媛如何高兴,二人抱着十二皇子,带着皇上赐下的十二皇子的四个乳母、两个一等宫女、四个二等宫女、四个太监,在皇后产房外盈盈一拜,抱着孩子就走了。

    其余妃嫔神色复杂。她们还以为这个已经有了王位的十二皇子,会被太后抚养或者其他没有子嗣的妃嫔帮忙照看。却没想到皇上如此狠心又细心,容妃虽出身低,为人懦弱,但却极其喜欢孩子,将不是她所出的四皇子和三公主照料的极好。如今两个孩子年有十五,容妃也的确有时间和精力照看十二皇子。而玥充媛虽年轻无子嗣,但她却是宁家人。

    如果单单让其中一个抚养十二皇子,或许会疏于照顾,但皇上偏偏指了她们两个共同抚养。二人之中,容妃位分高,膝下有抚养长大的四皇子和三公主;玥充媛位分低,但身份上却既是十二皇子的庶母又是姨母。如此一来,十二皇子虽身份不如太子尊贵,但顺顺利利长大,这却不成问题了。

    皇后是在众妃嫔和她刚刚出生的儿子被抱走之后,才慢慢醒来的。

    她醒来的时候,身边没有一个宫人。

    “水……”

    “水?”五公主正静静的坐在一旁,幽幽道,“母后竟醒过来了?女儿还以为,母后会一直睡过去。不过,这也无妨,女儿仔细问过了,女儿给母后下的那药厉害的紧,母后虽现下醒来了,但是决计看不到今晨的朝阳。至于水……既都要死了,母后还要喝水作甚?”

    皇后没想到五公主会在这里,更没想到这屋子里只剩下了她和五公主。

    想到之前春杏和夏荷所说的话,皇后只觉心头一阵悲愤和痛楚。

    “为什么?”皇后刚刚生产完,根本连坐都坐不起来,道,“我待你如珠如宝,甚么好的东西都紧着你,你为何还要杀了十二公主?那是我的小女儿啊!她死的时候,才两岁而已!两岁的孩子啊!你怎能狠得下心,杀死你的亲妹妹!杀死这般小的孩子!”

    五公主嗤笑道:“亲妹妹?母后说错了,我的亲妹妹,可不是十二公主,而是小九。母后的确是待我如珠如宝,可也就是如此了。那些珠宝再漂亮,母后也不是时时刻刻戴着的。需要的时候,拿出来把玩一番,再戴在头上炫耀一番。不需要的时候,就搁在匣子里,任其孤寂无人问津。如今想来,母后待我,可不正是如珠如宝?母后身边无贴心儿女伺候时,我便是好的;母后身边一旦有了自己的贴心儿女,我又算是甚么东西?母后莫非忘了,没有十二公主前,我过的是甚么日子,有了十二公主后,我过得又是甚么日子?十二皇妹若不死,你今日还能瞧得上我这个被你特特养废了的庶女么?”

    皇后面色登时一变:“你说甚么?”

    “我说甚么?”五公主倏然站起身来,神色间也没有了往日的乖巧懦弱,而是一派清醒,“我从前年纪小,母后特特派了人去,让人日日告诉我,嫡庶尊卑,嫡母和庶母的不同,让我牢牢记着,无论是世家之中,还是这宫里,嫡庶尊卑,是我永远都越不去的槛。让我明白,一旦回了宫里,不要去管甚没地位没本事只会邀宠的庶母,而是只认你一个嫡母。我从前不懂,只将那些话奉若圣旨。可是,日子久了,在这宫里看得多见得多了,我又如何能依旧不懂母后当年的用、心、良、苦?”

    “甚么嫡庶尊卑?于皇家而言,即便是庶出公主,其实也是尊贵无比的。更何况,我的生母馨妃,本就居从一品妃位,位分极高;母族沈家,更是清贵上进,于我而言,这样的身份,已然足够我过得比三公主、八公主要好。可是,”五公主眼睛里恨意险些要溢出来,“可是,你却让人那般教导我,让我七岁进宫,尚且懵懂时,自以为聪明的选择了你,住进了清宁宫,从此就只能做你的贴身丫头!我明明和三公主、八公主、小九一样都是公主,哪怕我们都是庶出,本也是尊贵无比!可是,就因为你!就因为你恨我的母妃,所以将我教成那样,让我一而再再而三的在不够懂事的时候做出那样的决定,让我再也不能回到母妃身边,做一个真正的庶出公主!只能勉强自己留在你身边,勉强自己依旧糊涂懵懂,不曾清醒。

    我原以为,这样也就罢了。能做被你养大的公主,无论里子如何,面子上,外人总要高看一眼。可是,可是自从十二皇妹出生,你可还曾像从前那般待我?一开口,就是让我要如何如何照看十二皇妹,如何如何对着十二皇妹念诗弹琴唱曲儿!我是庶出,可是,我并非是十二皇妹的丫鬟啊!你为了十二皇妹如此待我,我又如何不能对她下手?更何况,我的本意,也只是想把她变成一个和太子当年那样的傻子而已。我即便是有错,那也是你逼的我!是你!”

    皇后直接吐出一口血来,双目一片哀戚。

    她从来不知,她这样千方百计带到身边养着护着看着的女儿,心中竟是这样的恨她。

    甚至她的用心良苦,在五公主看来,竟是满满的算计。就连她自己,也被五公主算计的就要死了。

    皇后微微闭了闭眼,心中一派绝望。

    “芜儿,你错了。”皇后缓缓开口,“母后从一开始,就是把你当成自己的亲生女儿的。正因为是亲生女儿,所以才会让你那样照看自己的亲妹妹,并非是有意折辱你……”

    “亲、生、女、儿?”五公主嗤笑道,“母后你与馨妃素有仇怨,宁家和沈家不和,现下你却告诉我,你会把素有仇怨的馨妃的女儿当成自己的亲生女儿?母后你再与我玩笑么?这样的玩笑,我肯装傻时,或许还能让我笑得出来。如今母后眼见着要死了,我为何还要装傻?为何还要笑?母后啊母后,你就要死了,你的太子,你的小儿子,都不在你的身边,你可欢喜?”

    皇后不禁道:“小十二……”

    “小十二?十二皇妹还是十二皇弟?十二皇妹已经在黄泉路上等着母后了,至于十二皇弟……他刚刚被抱出产房,就被父皇下旨,交给容妃和玥充媛共同抚养。母后,你,可高兴自己的小儿子,交由你素日看不起的宫婢和庶妹抚养?”

    皇后怔怔然看着她自己的女儿,竟不知自己是对是错,若是错了,又做错了多少事情?

    以及,她,真的要死了么?

    皇后自然没有死。

    五公主自以为皇后即将死,她杀十二公主的秘密无人能知,可惜她的这番话,俱都落在了天元帝耳中。

    天元帝当即要五公主“病逝”,被皇后拦住,天元帝这才改口,令五公主即日剃度,就在长安城外的庵堂开始修行,一辈子不得踏足长安城内。

    而皇后……天元帝不知与她说了甚么,皇后竟真的安安分分的在清宁宫里休养起来。

    作为皇后安分的回报,天元帝在一个月后,令容妃和玥充媛,每隔三日将十二皇子抱去给皇后瞧上一眼。

    宁君迟原本对此事疑惑,可是在询问了女子生产的危险后,又亲自见了皇后几面,便将这件事搁置了下来——二姐的身子的确是太差了,别说养育十二皇子,就是单纯的日常行走,二姐的身子都受不住。宁君迟见了,又得了长姐的劝慰,也只得暂时放弃对这件事情的怀疑。

    至于父亲的来信,宁君迟自然明白父亲的意思。

    对父亲来说,子嗣异常重要,甚至以此来诱惑他们去疆场上一展身手都在所不惜。

    可是宁君榆能答应立刻娶妻纳妾生子,但宁君迟却不行。

    “为何不行?”天元二十年的正月,宁君榆妻子小妾都娶回了家,妻子还怀了一个月的身孕,宁君迟这边还迟迟没有动静,棠落瑾不禁疑惑道,“舅舅不是早就想去战场上了么?现下多生几个孩子,得了去战场的机会,有何不可?”

    不过是为此多睡几个女人而已……棠落瑾不知道自己做不做得到这件事情,但是,宁君迟不是本土古人么?想来这件事,对宁君迟而言,大约也不算是太难的事情。

    宁君迟微微摇头,将棠落瑾冰凉的手拉了过来,捂在自己手里:“四弟能为去疆场,舍弃情爱,娶妻纳妾生子,那就让他去做。舅舅所求,乃是一心人。为了这一心人,舅舅愿意舍弃去疆场一事,继续留在长安。舍与得,本就是一念之间的事情。舅舅有不能舍弃的东西,就只得放弃去父亲的诱惑。”

    棠落瑾皱眉点了点头,似懂非懂。

    宁君迟瞧了他一眼,就笑了。两只大手继续捂着棠落瑾的小手——上次晚宴之事,棠落瑾也喝了那特制的滑胎药,虽然因棠落瑾自小打拳,那药对棠落瑾身体没有大碍,将来子嗣也无碍,但是那药毕竟寒凉,棠落瑾只怕这几年里,冬日里都要受这手脚冰凉之苦了。

    舅甥二人又说了些话,就往养德宫去。

    今日正是十二皇子的百天礼。

    棠落瑾一面走着,一面皱眉。

    他觉得这个小皇弟颇有些奇怪。他这辈子长得好,寻常孩子见了他,都会移不开步子,想让他抱。可是这个小皇弟每每见了他,都会大声哭嚎,仿佛他私下里对他做了甚么似的。一次两次便也罢了,次次都是如此,现下就连老实懦弱的容妃,如今都不肯让他单独和十二皇子待在一起了。

    这么不对劲。

    棠落瑾心中有了想法,眉心越皱越紧。

    第57章 沈家

    十二皇子的百日宴上,棠落瑾没有再试图和十二皇子亲近。

    如果说试探,那么之前那些日子的试探,如今也足够了。

    既是自己“同胞弟弟”的百日宴,棠落瑾自是送了重礼——一匣子长命百岁的金锁,还有两座半人高的白玉观音像。

    十二皇子虽是嫡皇子,但毕竟不是太子,因此他的百日宴,天元帝下令,只请了皇亲国戚前来参加。

    众人瞧了太子的礼物,俱是笑。

    “太子殿下可真是心疼弟弟,弟弟还小着呢,就给送了一匣子的金子,给弟弟当私房钱。”

    第1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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