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之有匪君子 作者:谢青黛

    第3节

    贾母笑得合不拢嘴:“你又胡说!你何曾见过他?”林琛忙插嘴道:“许是宝兄弟觉得妹妹面善吧,我今日见宝兄弟也觉得面善呢。”

    贾母笑道:“既是如此,更好,更好。”

    宝玉见林琛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早就痴了,哪里管得了他说些什么,只觉得这林家哥哥怎么能笑得那么好看呢?还有林妹妹,也长得像天仙似的……

    林琛忍了又忍,才将被宝玉那黏腻腻的目光勾起的恶心感忍了下去,为了不让他与自家妹妹搭上话,努力笑道:“不知宝兄弟现读何书?”

    宝玉痴了半晌,才答道:“不过闲时读读诗经罢了,林表哥来的正好,我们不妨一同去我家家学,也好做个伴儿。”

    贾母将宝玉抱到怀里一阵揉搓,笑道:“如今天凉,你身子又弱,去那里做什么?况且你林表哥早已经有了师傅,自是跟着师傅念书的。”

    宝玉听了倒是遗憾的很,又不知想起了什么,对林黛玉笑道:“妹妹叫什么名字,又可有字?”

    黛玉茫然,她不过六岁,连她哥哥都没取字呢,问她的字干什么?只好回道:“小名黛玉,字却是没有的。”

    宝玉立马兴致来了,兴致勃勃道:“我这里又两个字,极配得上妹妹。《古今人物通考》中云‘西方有时为黛,可代画眉之墨’,妹妹不妨以……”

    林琛:来了……卧槽他真的来了……这经典的一幕……卧槽!真的是忍无可忍无需再忍啊!!

    黛玉:哥哥,这个人要干什么?我好怕……

    贾母:【满意的】【微微点头的】这两个孩子果真是有缘的

    林琛做了个深呼吸,狞笑(……)着道:“宝兄弟,这字号乃是男子及冠,女子及笄之日由尊长赐下的。妹妹如今不过六岁,委实早了点。”

    宝玉恍然道:“的确,的确!倒是我唐突了,妹妹勿怪!”一边说着一边向黛玉拱手作揖,黛玉慌得不知如何是好。

    探春笑道:“林姐姐别慌,他惯了的,总是这样。”黛玉还是站起来还了个礼才又坐下了。

    见时间不早林琛便要告辞,宝玉这才知道原来这神仙似的哥哥妹妹居然不与自己住在一起,忙冲到贾母身上撒娇耍赖的不依。

    贾母笑道:“我的儿,你表哥念书最是要清静地方的,哪里能住在这儿?便是你表妹也不能的,她身边十多号人呢,哪里住得下。”

    宝玉不信,林琛只好又叫兰薰她们进来,这是连几个二等丫鬟也被叫了进来,宝玉见了这么多姐姐妹妹,又个个长得不凡,喜得连话都不会说了。

    贾母便道:“这人也见了,你可信了吧。”宝玉无法,只得依了。林琛忙带着黛玉退了出来。

    ☆、第十三章 林黛玉巧言慰贾母 庄师傅严词训琛哥

    贾家给兄妹俩备下的小院名为清源,坐落在荣国府西南角的院落,下人并不常路过,因此极为清幽,更妙的是有一处小门通往府外,关起门来便是单独一座小宅,可见的确是花了一番心思的。

    林琛占了外间,黛玉住进了里面的正房,等兄妹二人安置妥,林琛见天色晚了,也不好去看黛玉,只好吩咐兰薰过去伺候着。

    桂馥见兰薰走后林琛仍是忧心忡忡的样子,打趣道:“这一路来,大爷就没有一时一刻不挂记着姑娘的,兰薰竟不似这房里的,反倒像是姑娘的丫头。”

    林琛叹道:“妹妹是第一次出门,她嘴上不说,心里不知道多伤心呢。我也不好时时刻刻陪着她,兰薰是个沉稳的,与她素来也好,倒也可以替我开导一二。”

    桂馥跟了林琛几年,林琛喜欢她这爽利的性子,早将一屋子的丫头交予她管,故听了这话也不多心,走过去放下镜袱,笑劝道:“姑娘素来有主意,大爷又总是替她想的周周全全的,便是想家,也只是一时的。天色不早了,大爷是早些安置还是……”

    林琛捏了捏眉心,看着手中周瑞家的送来的贾府各主子的喜好忌讳明细,也不答话,挥了挥手,桂馥便带着丫鬟们静悄悄的退了出去。

    第二天一大早林琛便带着妹妹到荣庆堂向贾母请安,只坐了片刻林琛便起身告罪,只说要去给先生问安。贾母笑道:“你这孩子,好歹用了早饭再去。”

    林琛笑道:“回老祖宗,先生昨日便来了信,叫我今日早些过去,也好考校我一番,免得学问生疏了。”贾母见此,也只好让他去了。

    这边王夫人奇道:“竟会有这样的先生?这般也过于严苛了,林姑爷也舍得?”

    黛玉拿帕子掩了嘴吃吃笑道:“二舅母不知道,先生对哥哥素来如此,学问上是不准一点马虎的。父亲也曾道严师出高徒,先生若不严厉,他还不放心呢。”

    宝玉听得有趣,凑到黛玉这边问道:“好妹妹,只听你说先生先生的,林表兄拜的先生究竟如何?你且说来与我们听听吧。”

    黛玉实在尴尬,也不好接话。王夫人一行笑,一行不动声色的将宝玉拉开,对黛玉道:“也是呢,昨日我便奇了,只是不知这位先生究竟学问如何?”

    黛玉微笑道:“在家时父亲哥哥从不对我说外面的事儿,即便半年前侥幸拜了先生为师,也只是玩玩,到底女子无才便是德,针黹女红方是正经。不过偶尔听哥哥说起,也道先生是个了不得的名士呢。先生姓庄讳游,舅舅们也许听说过也未可知啊。”

    贾母听的微微点头,喜得将黛玉搂在怀里:“我的儿,你说的很是,女儿家家的,念书识字不过是玩耍解闷罢了。这针黹女红,我们这样人家,也不过是个解闷耍子的东西,做这个最费眼睛,你身子又弱,可不许胡来。”又对王夫人道:“读书是他们爷们儿的事,这位庄先生既是林姑爷请的,学问定是不差的,林哥儿上进我们瞧着也欢喜不是?”

    凤姐见贾母被黛玉几句话便哄得开怀,更是凑趣道:“老祖宗果真是好福气呢。先有一个带玉的孙子,又来了这么两个再出色不过的外孙儿,也只有他们配给老祖宗当孙子孙女了。我看啊,指不定哪天老祖宗就忘了我们这些个笨嘴拙舌不会说话的,只惦记着他们三儿了!”

    众人皆笑个不住,探春更是指着凤姐笑道:“好你个二嫂子,自己拈酸倒罢了,反编排上了我们!我可不依!”

    贾母更乐,对鸳鸯道:“将我那几支簪子拿来,羊脂玉的给玉儿,镶红宝的是她们姐妹的。”

    鸳鸯应了一声进去了,出来的时候手上多了几个檀木盒子,先递给黛玉最上面的那个,黛玉站起来接了。又依次给了三春的,最后手上还剩一个,转手丢给凤姐,笑道:“这是个最拈酸吃醋小性儿的,若不给她,她定还要闹!”

    众人知道鸳鸯往往和凤姐玩上这么一出,不过是为了哄贾母开心罢了。果然贾母笑呵呵的,黛玉虽然觉得惊讶,也不好说什么。

    早饭摆上来,李纨不在,便是二王婆媳俩服侍贾母用膳。

    等到王夫人和凤姐先后告辞,黛玉想起昨晚兰薰给自己嘀咕了半夜的话,虽然觉得哥哥此举实在过于小心了,仍是硬着头皮悄悄地拉了拉贾母的衣角。

    贾母年老之人,最爱看的便是孙辈娇憨的模样,见她如此,少不得缓和了声音询问何事。

    黛玉扫一眼坐在下手的三春和围着鸳鸯调笑的宝玉,有些难以启齿,又见湘纹在地下朝她悄悄作揖满脸哀求之态,只得扭扭捏捏道:“老祖宗,我这里有一件事,只是怕说了老祖宗生气。”

    贾母笑道:“你先说说,老祖宗定不会生我的玉儿的气。”

    湘纹心里替自己念了声阿弥陀佛,终于不用担心被大爷发落了,手上却不敢耽搁,捧着一个早袖在袖子里的盒子递了上去。

    黛玉接过,起身双手呈给贾母,微微的放大了声音说道:“我与哥哥两人来外祖母家,原是自家亲戚,本不该说这些的。只是我们带了这些个人来,吃穿嚼用,无一不是要府上贴补的。这样一来,我们倒是给外祖母添麻烦了,我与哥哥心中实在过意不去。只是我们年纪轻,家中也从不说银钱这些的,我就随便装了两万两的银票,老祖宗莫笑话我小气。”

    贾母一把将黛玉搂到怀里,不住摩挲她的脸,笑道:“与外祖母哪里要说这些?我倒是知道这不过你一片孝心为我老婆子罢了。你那哥哥昨日见了,也是个好的。”

    顿了顿,看着她手中的两万两银票更是绷不住笑了:“只是这两万两,未免太多些。也难怪你们小孩家家不知道,这两万两啊,尽够我们阖府半年的嚼用了!”

    鸳鸯过来接盒子的时候也是笑,对贾母道:“老祖宗,别说林姑娘不知道,便是宝玉也是不知道这些的,前儿还问:‘一个金瓜子能买几个鸡蛋?’呢。”

    黛玉拉着贾母的手不依道:“老祖宗!不能再编排我了,我不知道,难道姐姐妹妹便知道不成?”

    贾母乐道:“他们那里清楚这些。”又对宝黛及三春道:“好孩子,这些个俗物我们这些人家原是不用理会的,你瞧见哪家公子小姐张口金子闭口银钱的?那是商贾人家的做派。只是到底要知道这物价几何,看的了一二账本,这是当家理事的本事。他日若有人问起,莫要像玉儿今日这般便够了。”说着众人又笑起来。

    林琛出了荣国府便往庄府急匆匆赶过去,庄先生家是座五进的大宅子,在京城这实在是算不了什么。只是甫一进去林琛便忍不住咋舌,自家先生真是有钱人啊。

    不说别的,只说他面前的这座汉白玉小桥,竟是由两大块天然白玉雕砌拼接而成,桥栏精雕瑞兽,桥面细刻仙草,更绝的是桥影倒映水中,浑似一弯新月初成……

    庄先生正在湖心亭里等他,林琛原来还吐槽这么冷的天气先生居然还约在水边果真是装十三,到了才知道原来这么早的时候庄府就已经置好了暖房……林琛第一次仇富了……

    小半年没见,庄先生还是和以前一样,斜倚着一张美人榻捧着一本南华经正装相呢,见林琛来了立马破功,开口骂道:“磨磨蹭蹭了这半晌,你别真是把贾家当亲戚了吧。”完全没有了事先营造的那世外高人的风采……

    林琛坐到他身边的一张榻上,抱怨道:“先生你这里就没有一张椅子吗?总是躺着多难受啊。”

    庄先生眉毛一挑便开始骂人,上至三皇,下延五帝,从盘古开天骂到早膳难吃,从女娲造人骂到你妈贵姓,还顺便问候了远在扬州的林如海。林琛坐着刚刚让人搬来的椅子喝茶吃点心,麻痹这点心都比劳资家里的好!多吃点!没吃早饭饿死爹了(我承认这里崩坏了……)

    终于庄先生骂完了,看到林琛居然在吃东西更是恨铁不成钢的又要开骂。林琛急忙道:“先生,我今日没吃早饭就过来了,现在饿得慌!”

    庄先生一边骂骂咧咧刚刚你吃了半盘子点心还嚷饿,可见是个吃货,一边让人将早就准备好的早膳摆上来。

    等到考校完林琛的学问,庄游总算是有些满意,可脸上仍是一副嫌弃的样子。林琛早就习惯了,反而缠着他要逛逛庄府……对于自己这个弟子的死脸程度,庄游已经不抱期望了……

    林琛在庄府混吃混喝到中午,又用了午膳才向庄先生告辞,庄先生虎着脸道:“滚吧!记得三日后在过来,我这里有几个人给你引见!”林琛嬉皮笑脸的答应了,带着一大食盒点心与从庄先生处顺来的别的好东西圆润而满足的滚了……

    ☆、第十四章 佛口蛇贪心不足笑面虎杀鸡骇猴

    林琛从庄先生这里出来,也不急着回荣国府。而是让谢青领着去看了一遭林家在京城的宅子。

    平常给林家照看宅子的是一户家生子,也是在主子面前有些颜面的,否则哪里揽得到这般清闲优厚的差使。那家男人唤胡二的,远远见谢青骑马拥着一辆马车过来,忙喊了他婆娘跪在大门外迎接。

    林琛下来后两人更是亦步亦趋的跟着,胡二便笑道:“原不知大爷来的这般早,东西也都不齐备,是奴才的罪过。”

    这胡二乃是贾敏的一个心腹胡嬷嬷的儿子,素来在贾敏面前颇有脸面,如今到了林琛面前,说话行事少不得添了几分随便。

    谢青听他这句话便知要遭,小心翼翼的觑了眼林琛,果真见他似笑非笑,心里不由打了个突。

    林琛脚步不停地逛完外府,又往二门那边过去。胡二家的一把将他拉住,笑道:“大爷从未来过的,那里面久未住人,乱糟糟的,又是秋天,着实没甚好看。”

    谢青赶紧过来,也不管男女大防,将胡二家的一把拉开。林琛脸上笑意愈深,也不往里间去了,掉转头便走。

    谢青带人慌忙跟上,小心陪笑道:“大爷不往里间看看?”

    林琛头也不回,径直走到门外马车边上才笑道:“见胡家嫂嫂吓成那样,我又怎好意思进去?谢青你前儿不是还跟我叨咕你那表兄弟无职可领吗?今我看这看屋子是个肥差,不若让他领了照看这宅子的差使。太太在时胡嬷嬷劳苦功高,如今荣养了身边却无儿女陪侍,传了出去岂不是说我林府苛待下人?我做主将罗绮文秀两个给嬷嬷做干女儿,胡二也回去,陪陪嬷嬷,顺道也喝喝干妹子的喜酒。”

    说完,也不管跪在地下的胡二两口子,踩着谢青的背便上了马车往荣国府去了。

    谢青一路上惴惴的,等到眼看着林琛要往荣庆堂去了才反应过来,忙忙的喊了声:“大爷!”林琛在前面远远笑道:“管家先去院子里等我吧。刚从先生哪儿过来,我想着还是去请了老祖宗安才是。”

    给贾母请安时宝黛并三春也坐在一旁与贾母说笑,见林琛过来,黛玉立马喜笑颜开,让一旁与她套了半天近乎也未见佳人笑颜的宝玉登时看呆了眼。

    林琛过去给贾母行了礼,贾母便笑道:“回的这早晚,这里替你留了饭”

    林琛笑答:“先生留了午饭,已经用过了。”贾母便道:“那里粗茶淡饭的,你们小孩子家家的那里受得了这个。让人拿了那炖的烂烂的野鸡来,好歹吃些。”

    黛玉忙笑道:“老太太不用替他想着,我哥哥是头一个吃不得苦头的,哪里会肯委屈自己的?”

    林琛过去要捏她的脸,黛玉笑着躲闪,宝玉又上来添乱,几个人闹成一团。贾母关怀林琛不过是面儿上的事,见他们兄妹和睦,心里倒是觉得安慰——林琛这步棋,她是走对了……

    虽说不过是请安,贾母却又留了两人晚饭,用完膳后又免不了陪着贾母闲话消食……等林琛想起来还有一个谢管家巴巴的等在清源院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

    亲自送了黛玉回房,林琛才慢悠悠的走到房前,霓裳又带着几个小丫鬟替他梳洗一番,换了常服,这才唤了谢青进来。

    谢青被林琛有意无意的晾了半天,心里更是拿不定主意,他原是在林府外院当差,自是没见识过林琛的手段。若不过此次出门大管家林丰实在走不开,林海也不会将他派了来。

    对于林琛这么个走了狗屎运才上位的庶子,谢青心里其实颇有些不屑。就算家里的下人将林琛夸出朵花而来,他也只当是别人阿谀罢了,哪个高门大户里的公子姐儿不是被捧得高高的?

    若说跟在林琛身边后他已对其大有改观,那今日林琛一番言行却实在是让他手心冒汗。要知道胡嬷嬷是林家的老人,便是在林海面前也是极有体面的——可她的儿子,林琛也是说发落就发落,半丝情面不留。那么,自己呢……

    想到一路上自己的诸多言行,谢青只能努力的抑制内心的恐慌……

    杀鸡骇猴这套把戏,在林琛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就看他老爹玩腻了。如今更是使得得心应手,若不是看那谢青是个能办事镇得住场子的,他才懒得玩上这一套,直接把人往庄子上一塞就行了。

    听到林琛传唤,谢青不敢托大,忙忙往这边过来,进来后先给林琛行了个礼,便一声不吭站在堂下,可那垂在衣袍下的手却是捏的死紧。

    林琛哪里看不出来他早已怵了自己,只不过强撑着脸面,不肯服软罢了。也不欲与其计较,笑道:“管家既来了,便坐吧。”又对几个小丫鬟骂道:“还不给管家挪张杌子进来!”

    谢青看着林琛那似笑非笑的模样嘴里发苦,强笑道:“并不敢劳烦,奴才站着回话便是。”

    林琛见他这般模样,笑道:“今日管家倒是拘谨。”

    谢青听了这话,登时觉得站不住,等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跪在堂下了。抬头见林琛那双微微上挑的凤眼正饶有兴致的打量着自己,见他望过去,更是笑吟吟道:“管家今日是撞客了么?我瞧着总与往日不同。”

    谢青咬牙给林琛磕了三个响头,一副豁出去的架势:“昔年大爷虽是主子,恕谢青冒昧——谢青对于大爷,心中却是多有不服。可如今跟随大爷半月有余,亦很是见识了大爷的处世为人,早已叹服不已……谢青不是家生子,能坐到二管家之位不过老爷抬举,如今老爷将我……奴才给了大爷……不管大爷有何差遣,谢青在所不辞!!”

    等的就是你这句话!装了半天逼的林某人终于获得了内心的满足o( ̄v ̄)o ……

    微笑着下去扶起谢青,道:“管家这是作甚?管家的为人,我岂会不清楚?你只管安生做你份内的事儿,我虽住在贾府,一应出门子的事儿还要你打点呢。”

    谢青松了口气,立马问道:“那大爷今日所说让奴才那表兄看房子的事儿?”见林琛脸色微变,忙解释道:“奴才的表兄人是个老实的,可就是太老实了,怕是辜负大爷抬爱了。”

    林琛冷哼道:“就是要老实才好呢!胡二倒是个精明的,好好地房子被看成什么样儿了?怕也就剩外面一个糊弄人的壳子了吧?每年至少拨过去一二千两修缮的银子,都落了谁的荷包?一笔笔的,我都替他们记着呢!”

    又笑着对谢青道:“你且让你那表兄领了职,我也不要他做什么,就帮我把这宅子里里外外修缮了,缺的短的也都添补了,随时能住人就行。另一件,我依稀记得家里原在京城也有些产业,庄子田地什么的大多是卖了的,还有几处铺子却是在的,收益如何?”

    谢青听他的意思倒不是托词,而是真正要用自己那表兄,只是铺子……谢青支吾道:“大爷不知,那铺子……”

    林琛挑眉:“嗯?”

    “那铺子自老爷得了外放的差,原也是我们自己留了些人打理的。后来荣府二太太见老爷太太远在江南,山高水远的,怕下人偷懒耍滑,就替太太管了几年……”

    意料之中……王夫人连宗田都敢贱卖了往怀里搂,帮亲戚“打理”铺子简直毫无压力啊……堂堂王家,又出了王子腾那般人物,怎么他家的女眷就一个比一个爱财呢?

    林琛沉吟半晌,拿定了主意,笑道:“二舅母最是个热心肠的,又为我家辛苦了这好几年。如今我们人都过来了,却是不敢劳动尊长的了。谢青啊,你且带人接管了这几间铺子,我这里自有计较。”

    谢青见他说的笃定,也很是见识过几番林琛的手段,纵然林琛不过十岁,心中也实在不敢小觑。忙应了诺,躬身退出。

    林琛独自在灯下整理了一番思绪,也拥被睡去,一夜无话。

    ☆、第十五章佛口蛇心毒妇人 七窍玲珑慧小子

    谢青得了林琛的令儿,第二日便早早的带了人将铺子拿了回来,又和王夫人派过去的管事赞了一番二太太最是仁义不过,真真的活菩萨云云。弄得那几个管事满脸尴尬,敢怒不敢言,又被谢青一番挤兑。只好急匆匆的交了铺子,转头便找到周瑞家里来。

    周瑞今日不当差,正在家和几个管账的喝酒呢,这一大群人急吼吼的过来,倒是让他吓了一跳。听完几个管事的话后,周瑞确定自己的确是被吓了一跳……

    周瑞最是贪财怕事,他们夫妻俩因为是王夫人的陪房,虽不敢与赖大、来升之流争锋,也是很有些体面的。只是到底不是家生子,根底还是比人薄了一层。

    周瑞两口子那是一心奉承王夫人,王夫人也明白这一层,对周家两口子也很是信任。而荣国府二太太信任一个人的表示就是——让你帮忙替她捞一切能捞到的银子……

    林家在京城的几间铺子王夫人也是交给了周瑞打理,也没有回禀贾母,完完全全把这些地段极佳的旺铺当做自己的私产了。

    所以,当王夫人从周瑞家的那里知道林琛居然一声儿招呼不打就拿回铺子的时候,那脸色,想必是极好看的。

    林琛这一日刚给贾母请完安,正准备到庄先生家蹭饭呢。却听道身后脆生生一句:“林大爷且留步!”

    转身便看见花丛子里闪出一个人来,却是王夫人身边的大丫鬟金钏儿。她忙忙走上来行了个礼,笑道:“林大爷且留步,我们太太叫林大爷说话呢。”

    林琛微微一顿,却没想到王夫人会这样明目张胆的把自己叫过去。据他观察,这位荣国府的当家太太,可不是个莽撞的人。

    等到了荣禧堂,王夫人却不在正房,而是住在东厢。林琛过来的时候她正拿着银拨子拨弄手上一个小小的白玉香炉,见他过来,随手搁在婢女手里,笑道:“林哥儿来了,坐吧。”

    林琛告了座,端坐在东首一张椅子上,方才笑道:“刚才金钏姐姐传话,说二舅母找外甥?”

    王夫人拿了帕子擦手,金钏儿忙上前服侍,这才笑道:“哪里,只是我想着你们兄妹来了这几天,我们娘几个竟没好好说过话呢。又想着玉儿是个体弱的,也不劳她过来。就问哥儿一句,这几日可吃住得惯?你们千里迢迢的过来,若是缺了短了什么,只管找你风姐姐。”

    林琛腼腆一笑:“府里自然是好的,老太太、二位舅舅舅母,还有凤姐姐宝兄弟,都是极好的。我和妹妹过来时家里也打理了多半月呢,如今安置妥帖了,并不短了东西。二舅母费心了。”

    王夫人面上带出两分欣慰,和缓了声音笑道:“这几日我也看见了,你最是个懂事妥帖不过的,宝玉也是亲近你这个哥哥的。只是一点,小小年纪,万不可过于劳神劳力,亏了身子就不美了。”

    林琛一脸动容,站起身来听了。

    王夫人满意的点点头,起身拉林琛到炕上坐下,又将摸了摸他的肩膀,疼惜道:“你这孩子,既来了外祖母家,就只管当自家住着。瞧你如今又要进学,又有那一院子人、一大堆事儿要管,还要照看玉儿。好好儿的瘦了多少!”

    林琛听得眼含热泪,嘴唇蠕动了几下,却没再说话。

    王夫人便道:“你如今还小,正经的跟着先生念书,将来考个功名,比什么都强呢!这内宅之事,本就是我们这些个妇人份内的,只是玉儿可怜见的,能管个什么呢?我叫你来,也是怕你多心,我看你那院子里小子丫鬟乌压压近三十号人呢。凤丫头如今管着府里的事,我叫她帮衬着,你也好松散些。”

    林琛自然感激不尽,只是仍面带为难之色,嗫嚅道:“回二舅母的话,琛并不敢劳烦二舅母。”

    王夫人笑的愈发慈和:“这是你娘舅家,比不得外人。你这孩子,就是太拘谨守礼了。”

    林琛却仍然坚持,王夫人几番苦劝,仍不肯松口。最后才道:“二舅母不知道,我和妹妹出门的时候,父亲便将谢管家给了我,说是帮忙打理外务。又给妹妹襄请了教养嬷嬷,皆是宫里的嬷嬷,定好了年后就来的,说是妹妹年纪小,正好跟着嬷嬷学些内帏之事呢。二舅母疼爱晚辈之心,琛铭感五内,只是父亲教诲,亦不敢违。琛着实愧疚,不敢多言,全凭舅母做主。”

    王夫人越听心里越凉,就说林琛小小年纪哪里就知道自己家的产业呢,却原来林海居然派了个管家过来!林琛不懂没告诉人也就罢了,周瑞两口子竟是个死的!去接了一回人,就接出个这么个结果来!

    又听到林琛说起教养嬷嬷之事,更是恨恨的,林家的姑娘倒是好大排场,他老子把宫里的嬷嬷也送了过来!只是这毕竟是林家家事,又是林海一手安排的,便是贾政也不好插嘴的,她一个做舅母的,哪里能说什么?

    早知如此,当初就该将那几间铺子的事告诉老太太——她老人家倒是能驳了林海的回,这样多少自己也能落下点子呢。想到林家那几间地段极佳的铺子,王夫人一阵阵的肉痛。

    又见林琛一脸忐忑的看着自己,心里愈发不自在,面上仍是笑道:“好孩子,这样就很好。如今既有人帮你打理这些琐事,你虽松散了,却也万万不可辜负你父亲的心意,正经的念书求个功名,这也是孝顺父母的意思。”

    林琛站起来一一听了,又略坐了一坐,王夫人便说身上乏了,这才告辞出了荣禧堂。

    王夫人待他出去了,又细细的吃了一回茶,平息了些火气,这才使了个小丫鬟叫周瑞家的进来……

    林琛轻描淡写的搞定了王夫人,刚出了二门,便看到谢青领着几个小厮愁眉苦脸的站在巷子里张望,见他出来,忙上前来支支吾吾的问道:“大爷,今日……”

    林琛忙打断他,笑道:“还不快些打点,我还急着上学呢。”这个谢青什么都好,只是一点,未免太沉不住气了。这穿堂里人来人往的,他倒好,什么都敢往外掏。

    谢青自悔失言,止住话头,只道样样打点齐备,大爷现下便可出门子了。当着人林琛也不好说什么,由着一行人拥着往庄府过去不提。

    ☆、第十六章 懵懂小儿不知世事璇玑公子妙语点拨

    林琛盘算良久,就等着王夫人过来自找没趣呢。只是这般打算却是落空了,原因无他,年节将至,便是已经不大管事的二太太也少不得站出来指点凤姐一二。荣国府的这两位主子忙的是脚不沾地,又哪里想得起这茬?

    同样的,年节将至,庄先生早早的回家与父母妻儿团聚了,黛玉又被贾母整日拘在身边,徒留林琛一个在荣国府里好不寂寞。其实一点也不寂寞啊,林琛愉快的看着天边一个越来越近的小黑点向自己飞过来……

    信鸽能带来的纸条很小,却被人用小楷密密麻麻的挤上了许多字。姬汶与林琛互通消息已久,虽然他有自己的渠道,可林琛总会附上自己的见解和一些从庄先生处套来的消息,这让姬汶十分心动,每每主动来信“互通有无”。

    意料之中的,姬汶带来的不是什么乐观的消息——体仁院总裁甄玺与江南巡抚施沐德联手把持了江南省大小事宜,在江南省的范围内基本上架空了陈季。

    江西省也不容乐观,官大一级压死人,两江巡抚不过是从一品,甄玺明火执仗的要和他对着干,又有义忠老千岁为他撑腰,陈季能奈他何?

    或许是这些日子的鸿雁传书让两人距离拉近不少——姬汶这封信言辞极为激烈和气愤,甚至有些说不上来的委屈……

    林晨暗暗叹气,若是这般便觉得难以忍受,那以后的日子只会更加难熬。提笔打算劝慰,沉吟半晌,却是只写了近些日子京师动向和一些身边趣事,只字不提江南的那些糟心事。文末笔锋一转,似是玩笑道:“近日京城殊无大事,唯有一事不可不表。昔年读史,见易牙、开方、竖刁三子,竖刁自残身肢,开方弃家背国,易牙烹杀其子。愚一笑而过,言其不过古人愚昧,只见权柄。却不想开方未见,竖刁难寻,却闻易牙早已现世。可悲可叹!可悲可叹!”

    写罢再细细读了一遍,待墨迹干了,方卷成纸筒放进信鸽腿上绑着的小竹筒子里。看着越飞越远的信鸽,林琛唇边笑意愈深——甄玺算计了一辈子,连自个女儿的命都搭进去了,怎么就算不到有人会拿他女儿的命来断他自己的活路呢?

    说到体仁院总裁甄玺,这真是一位了不得人物。当今七下江南,独他家接驾四次,甄家四个女儿,前两个女儿皆是嫁入皇家,三女儿亦有圣上恩旨,早早的赐婚给了忠裕亲王世子。其圣眷之隆,可见一斑。

    甄玺败就败在他那几个争气的女儿身上——甄家长女的夫君自不必说,在咸安宫圈着呢。次女也好不到哪里去,五皇子忠恒亲王与太子成了连襟,这些年两人没少沆瀣一气,早就搅成了一股绳了。现在忠恒亲王的日子可不好过。

    甄家这般板上钉钉的太子党临了居然能把自己给摘出去,要不怎么说甄玺是个了不得的人物呢……

    只是手段实在算不上光彩,林琛看着面前写着太子妃前日暴毙,太子却秘不发丧的消息微笑。有道是虎毒不食子,这人的心肠要是毒辣起来,可比大虫狠毒的多啊……

    林琛给了姬汶信息,却不会指点他该如何行动。若是拿着刀的人反被刀划了手,那对于姬汶的价值他可就得重新衡量了。

    江南一派腥风血雨,京师也不遑多让。可到底是天子脚下,面上仍是一派祥和,又到了年节,更是喜气洋洋的。

    荣国府的下人们更不会管朝廷的风云变幻,更何况如今还有一件了不得的大事供他们嚼舌根子呢。这二太太的妹妹,金陵薛家的太太年后便要带着儿女上京,听人说还得住在他们府上一阵子呢。这样的“大事”,实在是这群目不识丁的下人茶余饭后消遣最好的谈资。

    今日趁着贾母高兴,王夫人站起身来笑道:“媳妇儿前些日子收到薛家的信,薛家夫人说是年后要带着侄子侄女儿上京呢。他们远路过来,家里的宅邸也来不及打理,不巧我那哥哥又升了九省统制并不在京。只是我想着都是自家亲戚,我那侄女儿又是要小选的,倒不妨收拾一间院落出来,清清静静的给他们娘几个住着。年前年后实在事多,少不得先请教了老祖宗。”

    贾母听了这话微微一笑:“你是个知礼的。都是亲戚,原就没有恁多讲究,听你那侄女儿要小选,想必品性是个好的。”又拍了拍身边黛玉的手道,“倒是可以陪陪我家玉儿,这孩子可怜见的,镇日闷着。我看啊,咱府里就是女孩儿少了些,哪像我那时候,能有一屋子的姐姐妹妹一起作伴玩耍。”浑不提给薛家人安排院落一事。

    王夫人心里恨恨的,笑着应了是回身坐了。贾母见她还是那副慈眉善目的模样,暗自冷笑,她这个儿媳妇若不说别的,装腔作势的本事倒是一年比一年强了。

    宝玉浑不知晓刚才母亲与祖母之间的龃龉,倒是听到了自家里很快又要来一个姐妹。忙凑到贾母面前撒娇道:“老祖宗,姨妈家的姐姐是要住在我们家里?跟林妹妹一样么?”

    贾母笑道:“傻孩子,说话最是个没规没矩的。你林姑父公务繁忙,琛儿玉儿两个自然是要长长久久的住在咱家的。你薛姨妈家的姐姐是要小选做公主侍读,那是要入宫的,哪里就和你林妹妹一样了?”

    宝玉懵懵懂懂的,听了这话便叫了起来:“原来薛家的姐姐是跟大姐姐一样,要进宫的啊。”

    这话别人听倒还罢了,王夫人却是断断听不下去的,忙喝道:“小孩子家家的胡说甚么?你大姐姐乃官家之女,应选入宫是本分,哪里就和别个一样了?”

    说完抬头看着贾母似笑非笑的样子,王夫人也自觉脸热。只是到底薛家是自家亲戚,就算门第差点,也算得上是大富之家,贾母这般不讲情面,可谓彻彻底底的惹恼了王夫人。

    林琛瞥了一眼仍是懵懂不知的贾宝玉,暗叹一声,走到宝玉面前笑道:“我这些日子不用上学,宝兄弟若是不弃,你我二人倒不妨相伴读书,一同进益。”

    宝玉早就仰慕这位表兄人品风姿,此时得蒙相邀,自然喜之不尽。忙不迭的答应一声,就要拉着林琛去他的书房看看。林琛匆忙向贾母王夫人告了罪,也急匆匆的赶过去了。

    ☆、番外之小鸡在扬州(一)

    两江地区从来便是皇帝的钱袋子,江南一带更是占了全国赋税的三分之一,其富庶自不必说。更何况当朝太祖便是金陵出身,武功起家,反了前朝昏君夺得天下。金陵一下子成了龙潜之地——这江南在朝廷的地位,那可就不仅仅是个钱袋子、谷粮仓了。

    也因此,江南官场鱼龙混杂,派系林立亦毫不逊于京师。便是两江总督,行事号令也是诸多制肘,处处小心。

    不过凡事皆有例外,如今的两江总督姓陈讳季,也曾是一甲传胪的状元郎,因不是出身大族,原只是翰林院一个苦苦熬资历的小小修撰。

    幸而他嘴巧心细,惯会投机,侥幸得了废太子的青眼一步登天,短短十三年便官居从一品坐拥一方,成了堂堂封疆大吏。

    乘着太子爷的东风,陈总督这两江总督一路是顺风顺水。他也是个有本事的,替太子将江南整治地是铁桶似的密不透风。外放的京官倒罢了,其他的从官属吏若非太子门人,横竖只有一个死字。

    可惜,太子兵败如山倒,太子一党也树倒猢狲散,陈季这些年借着太子的势没少作威作福,太子一倒,他的日子可想而知。

    陈季是个手辣心黑的,当年被他拉扯下去的大千岁党的官员不知凡几,义忠老千岁恨得直咬牙,却那这么个滑不溜手的官油子毫无办法。

    如今情势颠倒,便是陈季有心做大千岁门下的一条狗,也要看他老人家乐不乐意使唤!

    可这大千岁完全是武人的秉性,浑不在意这官场里利字当头的门门道道,陈季的好几块敲门砖都被不留情面的打了回来,他焉能不愁?

    眼看着施家、胡家,甚至是同是铁杆太子党的甄家都先后投了义忠千岁的门庭,陈总督胡子都揪掉了一大把。

    这一日陈季休沐,正与几个幕僚在外书房筹划呢,却见府里的管家亲自进来添了一回茶水。早早的让幕僚们散了,转头便叫管家进来问话。

    那管家悄悄地将一张卷成筒字条儿递道他手里便悄悄下去了。陈季展开看时,纵是浸淫官场多年早已练就了不动声色的功夫,却也露出一二分惊愕来。

    原因无他,这张由信鸽带来的纸条分明是张白纸,唯有正中央端端正正的印了“敦郡王印”四个芝英篆文——错不了的是麒麟钮式银镀金郡王印信印下的。敦郡王——他居然活着?

    这真是,真是让人不知是好是坏……若是敦郡王干干脆脆的死在赴任的路上,就算投不了义忠亲王的门路,凭着这些年的人脉,陈季自然可以保自己一个周全。

    可是敦郡王不但没死,还安然无恙的到了扬州——不管陈季到底怎么想,他这个“忠心耿耿”的太子门生,都会被划到敦郡王一脉。全身而退,已无可能……

    姬汶在林甲的护送下一路有惊无险的到了扬州,待他联系上早到了自个儿的门人后,林甲便极有眼色告辞离开了。

    姬汶便住进了手下置办的一处三进宅子里,也不出门,着实闷了好几天,才给陈季去了这么个信儿。

    在陈季接到信儿的第二天,敦郡王的帖子便下到了两江总督府——但凡有点耳目的,是绝不会错过这样的消息的。当然,顺带的还有敦郡王早就与总督大人联系上的消息。

    若不是受害人是自己,陈季简直要为姬汶这招叫上一声好。可当被算计的人成了自己的时候,陈总督只能苦笑一声,这下,他与敦郡王可算是扎扎实实的同一条船上的了……

    姬汶此次外放,个中究竟大家早已是心知肚明。可毕竟他是龙子,就算再不得志,这敦郡王的接风宴,却也是头一个马虎不得的。

    故此,姬汶的帖子刚下,陈季就不得不带着大小官员往驿馆了过去。

    又因为姬汶此次虽背了个“外放”的名儿,却是“流放”的实,没有职务在身那自然也是没有官邸的,可也总不能让堂堂皇子住民房吧?无法,陈季只好亲自将这尊大佛请到总督府上安置。

    待姬汶一行人安置妥当了,晚上便是由两江总督亲设、江南诸多官员作陪的接风宴。陈季领着僚属早早便候着了,姬汶到时,诸人皆侍立。待姬汶入席,众人方才依次坐了。

    中国人的宴席,酒菜从来不是重点,重点永远是那觥筹交错间的刀光剑影,机锋暗藏。

    席间姬汶少不得与人寒暄,陈季作为两江总督,自然要向姬汶一一引见大小官员,众人推杯换盏,端的是其乐融融。

    姬汶一边搪塞着那些个暗怀鬼胎的官员,一边暗自打量着坐在左下首第一位的林海。若非他此行遇到了林琛,单看今日林海的言行,端的是不党不群,孤臣纯臣啊!又有谁知道这位简在帝心的巡盐御史,会有那般大胆的心思?

    敦郡王暗自腹诽着老狐狸,却不知“老狐狸”亦在打量着自己。林海对这个被“流放”的皇子,原本的态度自然是离得越远越好,虽然不能得罪,却实在没必要去交好这么个有爵无职的皇子。

    可是林琛的一番话却让他注意起这个敦郡王来。林海在京师虽然有耳目,但实在是路途遥远,传达不便,更何况姬汶在京师实在不是什么起眼的人物,林海对他实在是了解甚少。不过,这个敦郡王能在太子兵败如山倒的时候把自个儿摘出去,可见是个本事的……

    林海看着上首正与江南巡抚施沐德谈笑风生浑不见落魄失意的姬汶,微微露出一点笑意来——看来自家儿子,真真的目光如炬。

    ☆、第十七章玫瑰花弄巧反成拙 绛珠草心惊内宅事

    对于黛玉三春来说,正月实在是最最闲暇的时候,既不用上学,也不能动针线,府里的大小事务也轮不到她们插手,往往姐妹几个凑到一处说笑解闷。

    今日黛玉给长辈请完安后,便被惜春拉着下棋,迎春探春两人在一旁观战。迎春是个温柔的品性,便是到了精彩之处,也只是笑笑,并不出声。探春却最爱出头的,见到惜春节节败退,少不得在一旁支招。黛玉又往往不依,下到后来,两人又是一番打闹。

    几个姑娘花骨朵般的年纪,又都是神仙般的容貌,此时虽是打闹却不显得刁蛮,倒是有点动如脱兔的味道。

    宝玉本是与林琛在一处念书的,偏偏袭人掀帘子进来笑道:“我从那边过来,四姑娘与林姑娘原是下棋呢,三姑娘见四姑娘输的厉害,又要给四姑娘当军师,惹恼了林姑娘,打打闹闹的热闹的不行。你不过去瞧瞧?”

    说罢,却发现林琛也在屋里呢,脸红了一红,方才细声细气道:“着实是有趣的紧,林大爷不过去?”

    林琛懒得搭理这么个丫鬟,只不过见宝玉在一旁巴巴的瞅着,只好问道:“我倒想去看看妹妹,宝兄弟若是得闲,同去如何?”

    宝玉巴不得一声跟了过去,袭人忙转身拿了一件大红织锦羽缎斗篷给他披上。这边林琛也打点妥当了,待两人袖了手炉,袭人方上前打了帘子。

    林琛宝玉两个到时,众丫鬟皆围着她们姐妹笑闹,探春笑着嚷道:“林姐姐欺负人,我定是不依的!”黛玉笑骂:“二姐姐你评评理,好好地下着棋呢,她偏插上一脚,反倒还说起别人的不是来。”

    迎春只是笑,并不说话。倒是惜春头一个瞧见两人过来了,忙站起来笑道:“林大哥哥,二哥哥来了,快请坐。”

    一时黛玉探春俱羞红了脸,两人站起来见了个礼,便垂着头拿帕子捂了脸。林琛因调侃黛玉道:“妹妹倒是比在家里爱笑些。”黛玉不依道:“哥哥……”

    宝玉最是个怜香惜玉的,此时见两位妹妹尴尬,忙插嘴道:“我听袭人说,妹妹们在下棋呢。怎么,难不成是有谁输了赖账不成?”

    探春今日这番言行却是有意为之——黛玉自来了荣国府,吃穿用度压了她们一头不说,得贾母宠爱也在她们之上,探春心中不平多时。

    本想着趁机煞一煞黛玉的威风,也是讨好王夫人的意思。哪里想得林琛与宝玉此时过来了,倒是不敢再过分挤兑,却仍是笑道:“二哥哥这是哪里的话!明明是林姐姐欺负我们年纪小,又是没有好师傅教导的,还与我们较起真来。”

    黛玉正欲反驳,却见哥哥使了个眼色,只好不情不愿的住了嘴。只是眉头仍是皱着,很是有点“眉笼烟纱”清高的味道。

    林琛从一开始就不怎么瞧得上探春这么个不让人的性子,更何况她要拿自家妹妹做笺子讨好王夫人,心里对她更是不喜。

    不过探春到底只是一个小女孩儿,便是黛玉也比她年长。若是他们兄妹和她闹将起来,讨不到便宜倒罢了,说出去实在是不好听。林琛大度的决定——这个小性儿爱吃醋的名声,便由她“玫瑰花”三姑娘背着吧。

    果真,黛玉红着眼委委屈屈缩在椅子上的模样实在可人怜的很,便是“二木头”都有些谴责的看了探春一眼,惜春更是嚷开了:“本就是我和林姐姐下棋呢,三姐姐过来帮我我自是乐意的。只是林姐姐是姐姐,愿意陪我这么个学着下的人对弈是她人好,三姐姐说的欺负,那是断断没有的。”

    探春原本是想用话激的黛玉回嘴,也好在下人面前落一回她的面子。哪里想到黛玉竟然坐得住不反击,反倒是惜春这个没脑子的嚷嚷起来,弄得她倒里外不是人了。

    宝玉见不得姐妹委屈,忙拿话岔开了,又道要与林琛手谈一局,分个高低上下。

    林琛听说,却是温文一笑道:“宝兄弟若是输了,可不准往年纪上赖。她们姐妹几个的玩话,咱们兄弟可不兴那个。”一席话说的人都笑了,算是给探春解了围。她们姐妹几个倒是一起笑起宝玉来。

    宝玉感激的看了一眼林琛,两人便坐上薰笼下起棋来,四钗在一旁观战不提。

    待兄妹两个回了清源院,黛玉辞了哥哥便往里间走,林琛在后面笑道:“玉儿且慢,坐上一坐再走。”

    黛玉知道今日自己出了岔子,哥哥定是要教训的,忙回身告饶,央道:“好哥哥,玉儿早知道错了,哥哥且饶了妹子这一回吧。”

    林琛却不松口,径自往房里走去,黛玉只得怏怏的跟了进来。林琛见她那幅不情不愿的样子就知道某人认错也不过是嘴上说说,心里指不定多恼呢。

    忍不住屈指弹向小鬼灵精的脑门儿,笑道:“你说知错了,且说说错在何处?”

    黛玉歪着脑袋想了一想,还真不知道自己哪儿错了,只好撇撇嘴嘟囔道:“今日三妹妹不过说笑,我却要与她计较,她是妹妹,我这样不好。”

    林琛笑着拉着小姑娘的手让她坐好,方才正色道:“你今日的确有错,却错不在此。”见黛玉仍是一副懵懂的样子,缓和了语气道,“你只知道今日三姑娘刁难你,却不想想为什么她不发难二姑娘、四姑娘,偏偏是你呢?”

    黛玉犟嘴道:“分明是见我棋下的比她们都好,她自然是气不过。”

    林琛叹道:“就你说的这番话,可见你到现在还是个糊涂的。三姑娘虽小你几个月,却比你看得分明。”

    又见黛玉一幅气鼓鼓的样子,忍不住伸手过去捏一捏她白嫩嫩的脸颊,嘴里的话却实在不太好听:“前日二太太说起自家侄女儿品行大方,老太君偏说她只配陪你玩笑解闷。虽然不过是个商贾人家,好歹也是皇家买办,老太君拿她当个丫鬟,实在是打了二太太的脸面。二太太哪能不恨?”

    “三姑娘是宝玉的妹妹,却是个庶的。今日她与你口角,嫉妒攀比也是有的,更多的,却是存了打了你的脸,好去讨二太太的喜欢的心思。”语罢又似十分不屑道,“听说她与自个儿姨娘也不怎么好的样子,恐怕也是应在这上头。”

    黛玉被哥哥一番话惊得瞪大了眼,呆呆道:“哥哥你说的是真的?三妹妹竟是那么坏么?二舅母也不喜欢我?”

    自家妹子自幼聪明伶俐,人事上却还如此单纯,林琛真是哭笑不得,只得耐心解释道:“这世上的人哪,皆有自己的苦楚。三姑娘是庶出,她的终身都捏在二太太的手里,若不讨好了二太太,她哪里有什么将来?二太太是你的舅母,对你自然是有几分喜欢的。可老太君偏要拿你来作践她的亲侄女儿,那边到底是沾着血亲的,二太太自然就顾不得对你的喜欢,要去帮衬她的亲侄女儿了。”

    黛玉听得呆住了,半晌才抬起头道:“原来这人与人,事与事之间还有这般讲究。若非哥哥说起,我却不知道自己要做多久的糊涂人了。”顿了一顿又道,“只是还有些事,我却想不清楚,三姑娘她奉承二太太,为何要远了自己的亲娘?二太太既然不怎么喜欢我,为何平日里却是极为慈爱可亲呢?”

    许是自家妹子这辈子被林海和自己护得太好,导致现在人情世故上还是白纸一张,明明原着里面的林妹妹看的十分通透的啊。

    林琛现在深觉给自家妹子配几个教导嬷嬷的重要性了:“傻丫头,刚还觉得一点就透呢,原来却是个呆子。你想想,三姑娘亲娘不过个家生子,她若是去亲近自个儿的姨娘,你叫二太太怎么想?二太太是老太君的媳妇儿,你是老太君的心肝肝儿,她要是对你不好,叫老太君怎么看?”

    黛玉恍然道:“三姑娘对自己姨娘不好,是为了讨好二太太。二太太对我好,却是为了讨好外祖母。”顿了一顿,才迟疑道,“原不知道这些的时候,只是有些气不过。如今哥哥说了这些,我也晓得了原委,心里却有些难受。”

    林琛虽然呵护黛玉,却不想自己妹子长成浇花似的人物。他林大公子的妹妹,若是一点权谋机变也无,那才真是他这做哥哥的不称职了。

    叹了口气,对上小姑娘有些迷茫的双眼,温言道:“你且看这世上,便是贩夫走卒,也有自己的心思打算呢。何况咱们这般人家?那更是免不了的内宅阴私。你如今年纪小,又有父兄护着,自是觉察不到。可总有父亲与我护不到的时候,若那时玉儿还同今日一般懵懂,岂不是让父亲和哥哥日夜悬心?今日哥哥与你说这番话,也是存了让你警醒的心思。”

    黛玉听得哥哥历历等语,无一不是为自己筹谋,心中感动无以复加,只能哽咽的扑到哥哥怀里,抽抽嗒嗒的喊道:“哥哥……”

    林琛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嘴里调笑道:“好好地怎么就哭了起来?要是变成了个小哭包,当心嫁不出去!”又在黛玉生气前飞快道,“年后会有宫里来的嬷嬷过来教导你言行礼仪,到时候好好地跟着嬷嬷们学学。那些个嬷嬷们原也是官家女子,规矩世故都是精通的,玉儿这般聪明,定会出落得水水灵灵,大大方方的。”

    黛玉茫然道:“教养嬷嬷?”

    ☆、第十八章雪里钗温言慰慈母呆霸王暴行夺香菱

    金陵原是太祖的发迹之地,自然也是许多望族的根基,贾史王薛四家也不例外。只是其他三家陆陆续续的都搬迁到了京师,只有薛家留了下来。虽然是商贾人家,到底背着皇商的名儿,又借着那三家的势儿,薛家赫然是金陵一霸,煊赫非常。

    只是自薛父去了后,薛家只有薛夫人一个妇人撑着,旗下的掌柜主事免不了欺上瞒下中饱私囊。

    眼看着府里进项是愈发少了,薛夫人是个柔弱的,做不出那起子赶走家中老人的事,只好一咬牙,打算进京投奔姐姐,也是希望借着荣国府的势,弹压一番手下人的意思。又因自家女儿也到了应选的年纪,正好打着待选的名义进京,即达成了目的,也是全了体面。

    薛夫人已年近不惑,膝下却只有一子一女。儿子薛蟠因幼时丧父,薛夫人虽有心管教,却实在是慈母心肠,狠不下心来教导。养成了性情奢侈,言语傲慢的脾性,虽也上过学,不过略识几字,终日惟有斗鸡走马,游山玩水而已。虽是皇商,一应经济世事,全然不知。骄纵跋扈却是在整个金陵都排得上号。

    薛夫人不知为这么个不成器的儿子操了多少心,流了多少泪。幸而女儿宝钗是个懂事的,且其自幼便聪明伶俐,读书识字,针线女红皆是上上等。薛父在时视为掌上明珠,又心痛儿子不成器,反倒将她当做男子教养来。

    如今父亲过世,宝钗心疼母亲操劳,又忧心兄长不通俗务,倒是将家里的事务接手了过来,小小年纪,着实堪怜。

    这一日,薛宝钗刚放下手里的账本子,便上来给母亲捏肩,薛夫人拍了拍她的手笑道:“我的儿,你也看了半日的账本子,不若带着莺儿几个到外面园子里逛逛,也好松散松散。”

    宝钗一面轻轻地捶着,一面笑道:“外面冷飕飕的,也无甚好看的。妈若是闷了,不妨让小子们折几枝梅花养在房子里,咱家的梅花开的可好呢。”

    薛夫人拉着宝钗的手让其坐下,摩挲着女儿细嫩的颈项叹道:“自你父亲去了,你哥哥又是个不中用的,反倒是苦了我儿了。”

    宝钗眼圈儿一红,却恐母亲担忧,仍是笑道:“妈这是哪里话。前日妈不是还说咱要上京去姨妈家吗?到时候有了姨妈帮衬,哥哥也有姨父管教着,自会慢慢好起来的。”

    听到她提起姐姐,薛夫人也是舒了口气,笑道:“你姨妈家与咱家不同,那是真正的公府门第,高门大户。”见宝钗似面有忧色,又劝道,“不过横竖咱家也不差,好歹也是皇商之家,又有你舅舅在后面撑着,哪个敢看轻了咱们!”

    宝钗心知自家门第着实有限,虽在金陵呼风唤雨,也有大半是借了娘舅家的威风。母亲如今也不过是宽慰自己罢了。心中深恨门第之限,更是暗暗发誓,待小选时定要好好展示一番才干,最好是争个青云直上,定不叫人看轻了自己去!

    心里正想着小选的事儿呢,却有一个婆子冒冒失失的闯了进来,嘴里还叫嚷着:“太太姑娘不好了!大爷在外面打死了人了!”

    宝钗被唬了一跳,抬头却见母亲面色苍白,手指着那婆子不住发颤,嘴里却发不出声

    来。此时屋内丫鬟皆是被吓得两股战战,竟无一看到。忙上前到了茶水,又给母亲拍背顺气。

    薛夫人好容易缓过气来,忙厉声喝问道:“哪里来的这些话?大爷究竟如何了?你且仔细说清了!”

    那婆子吓得乱颤,在下面回道:“今日原是奴才当门上的差,大爷身边的招财从外面跑了进来,见奴才在,拉着便要奴才给太太回话:‘大爷在外面看上了个丫头,原也是给了牙子钱的,却来了个穷酸要与大爷抢人。大爷气不过,下手重了些,谁知那人竟死了!’奴才一听出了人命,吓得顶梁骨上走了真魂,忙忙的就跑来报信了。”

    薛夫人一听儿子打死的不是什么紧要任务,心先放下大半,骂道:“多大的事,值得你七首八脚的跑进来咒自家主子么?大爷现在何处,去几个人,把他给我绑回来!”

    宝钗乍听闻是倒是唬了一跳,现下早已缓过神来,笑劝母亲道:“妈先别着急,他们嘴里常跑马的,说话也没个定准。待哥哥回来了,妈好生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还没理清呢。”

    薛夫人得了女儿安抚,心中安定不少。只是虽知儿子平时跋扈,当街打人也有不少,从前她也不以为意。如今出了人命,到底是妇道人家,事还没理清,心先慌了大半。

    薛蟠大咧咧的带着刚抢下来的小丫头子回了家,见她眉间一点胭脂红,面容精致,举止温柔,恨不得立时便亲香一番……可惜母亲传唤的急,只好先带了人往正房过去。

    薛夫人本就是个溺爱儿子的,素来狠不下心管教这个独子,不然薛蟠也不至于是现在这幅德性。如今见薛蟠从外面进来,大冬天的倒是除了满头的汗,反倒是立时心疼起儿子来,赶紧的让他先回去换了衣裳,半点没提打人的事。

    毕竟是人命关天,就算是金陵一霸的薛家,人命官司也不是那么好撇开的。

    薛夫人赶紧的给兄长去了信,又使人往荣国府带了消息,期望两家能助一臂之力。

    幸而现如今的金陵知府贾雨村是个知道关窍的,且他当官本就是承了贾府的人情,自会从中周旋一二。

    这贾雨村先不审案子,反倒是拿一个扶乩出来的乩文说事儿,只说死者冯渊与薛蟠原系夙孽,今狭路相遇,原因了结,今薛蟠已得了无名之病,被冯渊的魂魄追索而死。硬生生的给大活人薛蟠报了个暴毙,堵了那冯家老奴的口。

    “暴毙”了的薛蟠便喜气洋洋的陪着母亲妹妹一同上京了。其间仍是拈花弄草,招惹是非,浑不知收敛为何物。

    要说这薛家行事的确奇葩,就是那高官显赫之家,若是家中子侄闹出了人命官司,即便要回护包庇,多少也找一两个替罪羔羊,再多多的赔上些银子,面上的事儿做得一分不差,也好不落人口舌。

    可他家出了这档子事儿,薛夫人想到的却是要早些进京,远离了这金陵“是非”地。

    堪叹内宅妇人目光短浅,虽精齐家理事,到底不通外务。对儿女只知一味溺爱,弄得子嗣不肖,家风败坏,堂堂紫薇舍人薛公之后的皇商薛家,竟沦落到如今这般田地!堪怜堪叹!堪怜堪叹!

    ☆、第十九章薛宝钗进荣国府 庄少游叹咸安宫

    这一日王夫人正与凤姐两个翻看年下的礼单好清点了入库呢,正忙乱着,偏金钏儿从外面打了帘子进来笑报:“给太太道喜,姨太太带了哥儿姐儿来,合家进京,正在二门外下车。”喜的王夫人忙带了女媳人等,接出大厅,将薛姨妈等接了进去。

    姊妹们暮年相会,自不必说,悲喜交集,泣笑叙阔一番。王夫人忙又引了拜见贾母,将人情土物各种一一酬献了。待合家俱厮见过了,忙又治席接风。

    贾政便使人上来对王夫人说:“姨太太已有了春秋,外甥年轻不知世路在外住着恐有人生事。咱们东北角上梨香院一所十来间房,白空闲着,打扫了请姨太太和姐儿哥儿住了甚好。”

    王夫人还未及留,贾母处也来个婆子传话道:“请姨太太就在这里住下大家亲密些"等语。

    薛姨妈本就是投亲来的,又有了贾母的话,王夫人更是在一旁苦留,自是喜之不尽。不过假意推脱一番,又私与王夫人道:“一应日费供给一概免却,方是处常之法。”王夫人知他家银钱富裕,不难于此,即从其愿。如此,薛家三口便在梨香院住下了。

    第二日薛姨妈带着女儿早早的便给老太君请安,王夫人陪同。贾母见堂下一个小女孩儿肌肤微丰骨肉莹润,难得的是面容娴静举止有礼,心中倒是生出了两分喜欢,笑道:“姑娘前面来些,容我细看看。”

    宝钗微微低着头,往前走了两步,贾母一把携了她的手,上下打量个不住,半晌才对薛姨妈道:“果然是个好的,倒是把我家的几个都给比下去了。姨太太有福了。”

    薛宝钗早就羞红了脸,薛姨妈忙在下面笑道:“老太君莫打趣我们!昨日见了贵府的姑娘们,虽没细看,也知道是个顶个的出挑呢!”

    贾母笑道:“她们姊妹几个一会子就过来了,我这里有个外孙女儿,与她哥哥一起,也是住在这里的。昨日她身上不好,未曾见客。到时姨太太一同见见。”又对宝钗笑道,“好孩子,我家里的这几个女孩儿,才智未见精通,性子倒是极好的。你若见了,定有话说。”

    一语未必,便有小丫头来报:“宝玉并林大爷林姑娘还有姑娘们过来了。”

    见他们几个进来,贾母好笑道:“今日怎么这般齐全?”宝玉最是喜欢撒娇卖痴的,早就赖到贾母身上了,此时便回道:“我与二姐姐她们遇到了,三妹妹便说不妨人齐了同去,也好让老祖宗高兴。遂又等了林表兄和林妹妹,大家一同过来请安了。”

    第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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