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春 作者:山石先生

    第26节

    一枝梅躺回去后道:“感谢前辈救命之恩,一枝梅无以为报,然今生已许,来生必当结草衔环。”

    谈允贤看都不看他道:“别了,既然爱的这么深沉,今生怎么够?你们下辈子继续好了,但别来找我麻烦就行,老身这几年都耗在你身上了。”

    我来也偷偷耳语道:“前辈是不服气,她不愿意有人死在她的手上,只要看到了,求到了,必然要用尽全力。”

    引来的却是一枝梅责问的眼神,我来也低头道:“这几年我追查六扇门的下落,有些进展,但很是麻烦,我不敢回江宁给徐大人带来麻烦,但那边的消息我也有关注,徐大人官声可好了,被誉为青天。”

    他还不敢说徐秀已经被冠带闲住,他怕一枝梅激动起来神情不稳。

    而一枝梅却骄傲的看着他道:“自然,我的秀当然是为民做主的好官。”

    也只能随声附和。

    ☆、第98章 太平春不甘心

    广东之行,最让徐秀深刻的,就是与广东右参政吴廷举大人面谈了几次。

    除此之外,别无所获,可就是这几次面谈,倒让徐秀感慨,还是有大能的。

    这文官集团就算再怎么不堪和被人诟病,也不足以成为国乱岁凶的罪魁祸首,先天性上就被孔夫子给框死了,可有些时候容易好心办坏事儿,或是想当然还打死不承认的可能更多一点,或许不是罪魁祸首,可若造成神州陆沉,他们身上也少不得记上一笔罪孽。

    眼前这位高官是和许进公一个风格,差不多就是嫉恶如仇的人,来在广州,执掌盐法道,算是把刘瑾得罪死了,而他又掌管广东团练,手下又有兵,自然落得一个地方大员的身份,货真价实。

    几次详谈,观于大海,俯察地理,皆为国朝弊病,海陆不强,国怎能强,国朝积习已久,陆上可作的文章着实不多,聚目于海外,才是正道。

    两人虽然一个位高权重,一个冠带闲住,却交谈的很有火药味,吴廷举此人不是什么几个大道理就打发的了的人,他要求徐秀详尽,究尽的说一说所谓的海权,可徐秀也不能在这个时候就全盘的交代了自己的打算,几次机锋下来,吴大人最低要求也是要有逻辑的说法。

    吴廷举道:“峻嶒请名其说。”

    所谓名其说,就是你给我个逻辑严密的说法,我不要言之无物的,所谓嘴炮误国,实干兴邦,如是。

    逻辑自古有之,西方‘亚逻’也好,佛教‘因明’也罢,既然先秦全世界都是思想大爆炸时期,代表性文明都有逻辑,中国自然也没有理由长不出土生土长的逻辑,诸子百家中的名家,就是搞逻辑的达人。

    虽有不同,究其理,倒也殊途同归。

    一次两次,说之不完,古人的智商绝对没有什么差别,有的只是时代的局限性,讲明白,理解了透,那自然就会有更大的问题提出来,也会产生他自己的思考内容,吴廷举十分感慨徐秀对于大海的认知,甚至想要徐秀留下来当他的幕宾,如今你也无有官职,不如跟着我干,当然落到实际,自然言辞诚恳,礼贤下士。

    面对这样的邀请,徐秀也只好客气的婉拒,他是要去找一枝梅的人,怎么能够在广东吊死。

    或许他不用寻找一枝梅可能会答应下来,毕竟这位长官,当得起这个时代拥有远大目光的人了。

    停留月旬,真乃相见恨晚,可惜此人又要踏上寻找良人的路程。

    几年的风尘,使得他放眼看清了大明朝存在的种种弊端,也让他了解了很多民间疾苦,悲天悯人或许还到不了,但徐秀自称一个本心向善之人,恐怕也难以去否定掉他,这看多了人间惨剧,掉些眼泪也就不能说是鳄鱼的眼泪,还是值些钱的。

    凡此种种,也难说不是普通人的通病。

    徐秀这么多年下来,他也有所总结,得出的结论就是他就是一个普通人,冥冥之中的偶然让他回到了大明朝,不过是一个读书读得多点的普通人,他也希望自己能有金手指,能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然而终究只是痴心妄想。

    他在后世,就是一个安贫乐道,享受着静文化,沉迷与戏曲这样一个小圈子文化的读书人,来到几百年前,若想那般容易就有得改变,变成金点子无数,换了一个人似得,就跟苛求别人的智商都下降到平均数以下来衬托着主角的不凡,简直就是天方夜谭,简直就是,一点儿不值钱的玩意罢了。

    一个个现实都告诉他,你在这个时代没有优越的资格,有的只是你那些见识,那些目前来说仅供自己倒腾,偶尔拿出来回忆回忆,免得日子越来越久而淡忘的独享物。

    话又讲回来,再怎样,一个不甘心总还是深深的刺进了他的心上,不然也不会做下那么多的铺垫,说为了将来也好,为了自己也罢,百多年过后的神州易主姑且不去想他,做事情的总是有的,不甘心,才是穿越者最自然也最合理的心态。

    没有经验不要紧,老天爷给他三位恩师,在他每一个关键的地方都推了他一把,帮助着他的前进。

    没有志同道合的伙伴不要紧,老天爷给了他人生路上的亲密战友与伙伴,相持前进。

    没有关系不要紧,老天爷给他送上了一个小小的彩蛋,判的一手好案子,附送一枚未来国公。

    总结经验,气运之说也不全无,可若是徐秀走错一步,这些如今的既成事实恐怕哪一个都不会实现,与其本人,也难说没有关联。

    穿越人士应有的优越感,在最初的八年时间里折腾的干干净净,目前徐秀此人还有的,恐怕就是那一个聪明的脑袋瓜,和天生较为谨慎却又能决断的了的性格了,如果就看这几样,硬性条件倒也不算弱,好好打拼,几十年后当个六部尚书,甚至入内阁也不算是令人不相信的事情。

    可对于他来讲,既有规矩能给他做他想做的事的余地基本没有,如果就这样发展下去,到时候就算击败了一个又一个官场的敌人,最终坐上九卿的位份,也要面对得国之正,莫过于明,和百多年下来早就成为共识的‘朱家坐天下,理所当然’的至高皇权!

    徐秀也明白,若等到他自己位列九卿的时候,肯定就是那个脑袋瓜聪明极了的嘉靖皇帝,就是穿越者他也没有信心去跟这位天生就有不败金牌的皇帝去斗。

    这几年一边寻找一枝梅,一边操心商会,他就在冥思苦想,若按部就班一步步走上官居一品的路,恐怕最终难以实现他所想要的局面,只能尽可能的走盘外招,想尽方法通过后世他所熟知的那一套,只有走政变这一条道路,才是他最有可能成功的路,就算前面是万丈深渊,也要走。

    千言万语,化为三个字就是不甘心。

    秀才造反十年不成,可沈默沈六首告诉他,如果给秀才二十年,甚至三十年去谋划一件事,到时候他还有造反的心的话,成功的可能性,也就大大增强了。

    ……

    华亭小贞村。

    徐秀如今的居所虽然扩建了许多,也不算是太大,面对几位从江宁赶来的掌柜,就显得有点小了。

    他道:“我们需要进一步发展商会,不要在蜗居一隅了,扩张吧,闽南广东,都可以去,特别是去广州府,我与吴廷举大人有了联系,你们只要管好自己,小心谨慎的做人经商,他不会为难你们,可若你们胆敢做出出格的事情,不要说是吴大人,就是我都不会放过你们。”

    终于,在正德五年,耗时多年的市舶司十取其三的政策终于最终成型,作为积极推动的广东右参政吴廷举自然是第一个要求在广州府实施的,让江宁商会走出去,这时候去广州就是准确的时机。

    几位掌柜也在之前的书信中知道了徐秀的经营,闻言也无有多大的情绪变化,这已经是惯例了,每过段时间便会在华亭或是江宁碰头,由徐秀确定接下去的路,而他们去作各种计划在给徐秀和所有掌柜评估,倒也算合作愉快。

    徐秀接着道:“吴淞口的船厂明年就要交付一批千料海船,这些艘船,属于我们江宁商会的,只有一艘。当然说实话你们也知道,我们没有人手,没有出海的经验,所以,仅仅是名义上属于我们,最后实际运营的,还是陆家。”

    接着道:“我这么说什么意思,想必几位也是明白的,那就是既然商会不能放在江宁这一个篮子里,出海同样也不能受制于人,虽然现在我们相处愉快,然在商言商,陆深大人也不管家族产业,我们几次要求陆家帮助培养出海的人手,结果是怎样呢?你们也知道,若是哪一天要闹了别扭闹了矛盾,是我们吃亏大,还是陆家吃亏大?所以我希望各位明白,在去广州府的时候,顺道经营一下泉州,或是整个闽地的海商人家,既然我们可以给陆家出海提供货品,为什么就不能给其他海商提供呢?”

    理就是这个理,生意场上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利益是最关键的也是最核心的事情。

    徐秀道:“现在商会的人很多了,但真正能让我们放心使用的人又能有多少?里面有多少是我们的人,有多少是别人的人,甚至是外人的人?这点你们心中有数吗?说老实话我也心中没数,因为我们根本不懂这些手段,我们没有这方面的经验,所以,现阶段,只有让我们维持住最起码的核心底线,保守住对核心的秘密,才是正确的,好了,今天就到这吧,我等候你们的书信。”

    “请。”

    送走了他们,徐秀靠在椅背上闭眼假寐,他很多时候都在想,要不就这样过下去吧,一辈子都没有什么辛劳苦短,可是就是不行,那三个字的威力实在太大,不是野心,不是利益,而是不甘心。

    想的多的人,一般精神头容易不好,徐秀显得很疲惫,不光是路走的多,脑子动的远比在江宁多,最起码那时候有洪虚先生,有张璁张秉用,如今……

    唉,也只能化做一番叹息。

    华亭的两座恩师坟墓,徐秀时常会去,他有说不完的话想对钱福讲,有说不完的话要对伏圣圭说。

    一捧黄土掩盖,终归是尘归尘土归土,就是徐秀自身,也是这个结局。

    徐秀自语道:功过是非,自有后人评说。究竟是说我乱国元凶,还是成就一番济世伟业?只要太平,春常在,就够了。

    徐扬从外面进来道:“有封信。”

    “谁的?”眼睛也没睁开,徐秀道。

    “不知道。”

    徐秀拆封后,只见里面是一张画着迎霜傲雪的梅花图,底下还写了安陆,瞳孔放不放大,他不知道,心跳的加速,却是实实在在的体会到了。

    强迫自己不要激动,徐秀的声音都有一些走调,压制道:“准备一下,等下马上北上安陆。”

    当徐扬走出去的时候,眼泪的留下是多么的自然。

    无需去刻意煽情,从正德二年,一直到现在,三年多的时间,朝思暮想,害怕就此分别,甚至怀疑是自己的一场梦,为了他,走遍了大大小小的地方,叩开了一个个荒村寺庙的大门,乃至万里路,早就是一个普通的数字。

    更难的是如何掩藏住心中的思念,才能让他不流露在表面。

    谈笑风生,指点江山,甚至激昂文字。

    总归,是一个面具。

    每到夜深人静,不合时宜,不合年岁,不合外貌的叹息,总会响在他的床前。

    我朝思暮想的人。

    你终于有了音讯。

    ☆、第99章 太平春吹灯吧

    还来不及细瞧床上躺着的那位,徐秀回身轻轻的躬身向谈允贤致谢,当懒虎告之于他一枝梅的情况后,什么话都不用说了,千言万语都在这一拜当中,迎来了她摆摆手便退出去的行为,顺手还将门给带上。

    嘎吱响的老旧木门被带上,震下了一些灰尘,过后,屋内又显得十分安静。

    徐秀来在床前,双手无助的比划着,当确认床上的那位就是自己的良人后,心下的感觉十分的诡异。

    喜吗?

    若是欣喜若狂,似乎也无不可。

    悲吗?

    若是哭哭啼啼的抱着他一顿哭泣,倾倒满腹的牢骚,倒也没什么不可以。

    可是现在的身体,像是被什么东西抽空了力量一样,只剩下了跪坐床沿的地上,不悲不喜,更多一些。

    下意识的双手攀上,握住了对方的手掌。

    徐秀的视线停留在他的脸上很久,才深吸一口气道:“一边是许公的安危,一边是你的逢难。再来一次的话,我只能陪你一起去了。”

    早先时候懒虎和谈允贤便将全部的事情都交代了清楚,徐秀哪能还不知道这一路的凶险与困难,如今看到他还在昏睡,扪心自问,如果再来一次选择,似乎只能够与他一起送许公回去,可又有什么用呢,没有再来一次的可能。

    眨了眨泛酸的眼睛,徐秀注视着床前的他,面色还是病态的苍白,血色毫无,模样比三年前似乎更成熟硬朗,好似一个真正的男儿汉。

    这才回想起来,这个家伙比自己还小了好几岁。

    摸了摸他的脸,摸了摸他的鼻子,摸了摸他的眼睛,摸了摸他的耳朵,摸了摸他的嘴唇,这班真实。

    喃喃道:“古有余桃口齿、断袖分挑,虽说是佳话,可却难得世人理解,今世有幸得君真情,是徐秀的荣幸。待到将来日月清明,我们就去海外隐居,从此青山绿水,快活逍遥,远离这个是非地。”

    满腹的话语倾倒而出,他无法在压抑自己的感情,一别三年,音讯全无,不知身死,回望过去,这一路坚持,若非心思刚毅之人都不知道是如何坚持下来的。

    说着说着,徐秀的额头就靠在了他的手背上,带着恳求的意味道:“醒来,醒来。”

    床上的人似乎也难以再继续睡下去,道:“不管是天堂,还是地狱,我都陪你走。”

    一枝梅轻轻的吻上了他略带水汽的眼睛,道:“我们又在一起了。”

    “装什么睡。”

    “来,一起睡。”

    “外面……”

    “别管了。”

    ……

    久别的情人最好见面形式,无外乎一床被子大被同眠一番,纵使身体还不算好透彻了,可这积攒许久的弹药碰上积压了许久的需求,就像口干舌燥之人在三伏天喝了一杯冰镇葡萄酿,爽透了心扉,即消暑,又解渴。

    当然,落在谈允贤大神医的嘴里,那就是不要命的事情,可事到临头,哪还顾得了将来,,烧的好大一场火。

    这边闹得火热,其余人等只好退出了内院,落在外头院子里,才好避开那些惹人不爽的声音,显然,几个人兴致不是很高。

    徐扬一直在默念:色不即空,空不即色。

    谈允贤淡定的研磨着草药。

    我来也舞着关刀虎虎生风。

    眼瞅着太阳都快下山了,众人的耐心都快透支光了,他俩才姗姗来迟,自然少不得一阵语言上的奚落,饶是徐秀心思锻炼到如今这个境界,也难以抵挡,只得道一声失陪匆匆回身,而徐扬也一个箭步的跟上。

    我来也见着他走远,上前一步不怀好意的道:“爽了?”

    俗话说人逢喜事精神爽,这人一遭喜事,精神头想不好也难,一枝梅一扫之前病怏怏的模样道:“关你什么事?”

    得,话不投机就没了说话的兴致,我来也继续舞着大刀,谈允贤擦身而过道:“注意身体,三个月内最好少一点。”

    她说话,一枝梅自然得听,这条命都是人家救的,连连道:“记住了。”

    到底记住不记住,恐怕听的人不信,说的人也不太相信。

    ……

    “是,千错万错是我的错,请原谅在下的过错,小羊你别生气了。”

    见着徐扬明显的不开心,徐秀也知道是怎么回事儿,好一番隐瞒,好一番惹得他人担忧,当下,也只能好言好语好说好话,通通的丢出来。

    可徐扬的伤心并不是自家阿牛不告之于他,而是那一个固有的传统,一联想到老太爷就要绝了后根,浑身上下的汗毛孔都冒着寒气,一下子就朝着东南面跪下哭道:“老太爷老夫人,都是徐扬没看好老爷,都是小人的错,不怪老爷,不怪老爷。”

    ‘咚’

    头磕在地上,徐秀一把将他拉起,道:“这里面没你的事情,是徐秀不孝。”

    徐扬不客气,反手就是挣脱,就在那里一个劲儿的默念自己的错误,承担着责任。

    让徐秀又是感动又是生气,感动的自然是全心全意为自己着想的好伙伴,生气的原因也很是明显,也顾不得下肢酸痛,一脚就踹上了他的屁股,狠狠道:“不许再说了,你以为就靠你自己说,我爹娘就不知道了吗,在天之灵什么都看的明白的,都是徐秀不孝,不关你事。”

    好一顿说辞,总算把徐扬那根经给摆正了回来,入了秋,都是一脑门子汗。

    徐秀揉着腰喘气道:“这件事谁都别说,你就烂肚子里就行了,到时候你努力多生几个孩子我领养一个不就完了?”

    而徐扬却脸蛋一红闻言也不说话。

    徐秀正说到兴头上,见他如此,一愣道:“你……”

    “啊。”

    徐秀怒道:“啊什么啊?”

    见他继续支支吾吾,徐秀脑经一转就知道坏事儿了,道:“白飞?”

    “我…我去打水给你洗漱。”

    徐扬麻溜的窜了出去,徐秀一口气憋在胸膛上上不是,下下也不是,只好嚎了一声,“爹娘啊。我们老徐家家门不幸啊!”

    “好了好了,你自己不也是这样,怎么在小羊身上就这般苛刻了?”一枝梅上手就是搂住他的腰,蹭了蹭脸颊道。

    拍开他的脸,徐秀道:“我也不是那般的人,只是现在才什么时候,就洗漱?我生气的是就在我眼皮子底下!这俩个家伙就勾搭在了一起了。”

    一枝梅抱着徐秀坐在床上道:“怪你自己咯。”

    徐秀见挣脱不开也就算了,指着自己道:“怪我?”

    “谁让你当时让他俩住一个房间。”

    “那不是县衙里当时候没地方吗。”

    “好了不管了,来,睡觉吧。”

    “刚睡过,不能再睡了。”

    “你累了,再睡一次,不要紧的。”

    “你也知道我累了,就更别让我睡。”

    “不,真心的,你累了。我就抱着你,看着你睡觉。”

    “真的?”

    “真的。”

    “虽然我并不信,但我是真累了。”

    “好的。睡吧。”

    一炷香过后。

    “不是就抱着睡觉吗?”

    “这你也信?”

    ……

    ‘咣’

    门口连续多次的铜锣砸的非常的响亮,我来也在外面喝道:“都热了三回了,你们还吃不吃了?”

    “吃吃吃,来了。”

    众人落座,我来也左瞅瞅右瞅瞅,见徐秀并没有什么异样,才佩服的道:“徐大人身体真好。”

    徐秀闻言手一顿,又继续吃饭,轻声道:“还好。”

    天地良心,这种事情只能是自家事自己知道,徐秀斜了一眼安逸吃饭的一枝梅,只能摇头苦笑。

    谈允贤道:“小年轻们,该注意还是要注意的,不要贪图一时的愉悦。”

    这时候还能说什么?

    徐秀和一枝梅异口同声道:“先生说的是。”

    ……

    “所以,你这就忘了谈神医是怎么说的了吗?”

    “没忘。”

    “可你为什么口不由衷?你把我衣服脱掉也就算了,你现在为什么要脱我的中衣?”

    “这是手不听话的表现,我很生气。”

    “可我没看出来你有生气的迹象。”

    “是吗,那你现在看看?”

    “打自己一下手,你到真是无耻,好吧,三年前强迫我的时候我就知道你是这般无耻的人了。”

    “我不无耻。”

    “哪里不无耻?你都把我亵裤脱下来了。”

    “我看看你的伤口,来,背转过去。”

    “桌子上有谈神医给的药膏。”

    “嗯,舒服吗?”

    “嘶,挺凉的,蛮好。”

    “现在呢?”

    “赶紧让你的手指退出去。”

    “里面也要擦擦的,不然好的不透彻。”

    “……”

    “现在呢?”

    “嗯哼…吹灯吧,记得等下再给我擦一次药膏,可惜了,这次白费掉了。”

    “好的。”

    一盏孤灯熄灭,这一个夜晚注定有一些不合时宜的画面。

    ☆、第100章 太平春使无君

    玩耍嬉闹,感情培养,注定在徐秀这里只能是生活的调剂品,而不是全部。

    生活的重心自然在那一个大方向上,要想改变国朝,甚至神州的未来,一刻都安歇不得。

    徐秀道:“也就是说,六扇门是一个庞然大物,甚至足以威胁皇权?”

    如果单单真的从阴谋论的角度去看,明代好些皇帝死的,那就是一句不明不白。不说现在的这位武宗皇帝以后死因蹊跷,也不说以后的一月天子。

    就是他的父亲弘治皇帝,甚至往前的几位皇帝,都有些不明不白,很多都有些不明不白的因素。

    但要让徐秀真的就相信,有一种在这个时代能够威胁皇权的组织,还是不怎么信的,朗朗乾坤之下,史书无从稽考。

    我来也道:“九边、关镇、甚至乌斯藏,都是六扇门的重中之重,大人是聪明人,土木堡时期,王振那个宦官真的那么傻吗?英宗北狩真的就如史家所言吗?在这三年里,我查到了太多的不合常理的东西,由不得我不去考虑,而且我得到消息,很多人对当今不满,欲除之后快。”

    徐秀蹭的一下站起来道:“哪里听来的?这种话可不能乱讲。”

    这话讲出来他的汗毛都竖立了起来,难道有人会对这个听大臣话,躲着文人的皇帝不满?那他们还想要什么样的皇帝?喜欢嘉靖吗,开什么玩笑。

    我来也低声道:“大人还记得李嵩李大人吗?”

    “当然记得,他是我的老师。”

    “如今他在刑部内颇得赏识,好多消息都是李大人转交与我的,还有,这一张纸条请您过目。”

    徐秀接过纸条便一言不发,神色很难看的样子。

    一枝梅接过,只见上面写道:向使无君。

    已经不需要再去说些什么了,事情摆在了面前,有些人看不惯这个皇帝,或者说看不惯一些事情,就要用他们的力量去做个改变,而有这些力量的一个前提就是权利和资本,而获得的一定是利益,惊人的利益。

    权,文人士大夫有,钱,文人士大夫还有,他们要的利益大到有皇帝的存在,太扎眼。

    这可不是以后钱权分离的时代,这些人野心太大,如果任由他们下去,就如同历史那般发展一样了。

    徐秀道:“必须要做出改变,六扇门也好,皇帝也好,他们都不是现在的我能够去硬碰硬的,唯一的做法就是主动去挑起纷争。这个官场,看来我再也进不去了,这个骂名,看来也要背起来了。”

    一枝梅忧心道:“计将安出?”

    徐秀听了六扇门,接受也就接受了,日子还是这样过,办法还是要去想,张嘴就道:“还是比较容易操作的,六扇门不要君王,或者说是不要不听话的君王,而皇帝什么还都不知道,或者说东厂锦衣卫有人知道,却不想让皇帝知道,那我要做的,就是做一个狂生,告诉皇帝,你的皇帝位置不是那么稳固的,我不想你好就够了,剩下的事情,就让皇帝去干吧,皇帝如果掌控不了自己的厂卫,也就难说不是个糊涂皇帝。六扇门和锦衣卫我想很可能脱了那件衣服是六扇门,穿上那件衣服是锦衣卫吧?”

    除了这个说法,徐秀很难相信一个组织严密的组织竟然不为旁人所知,联想到六扇门是怎么来的,就只能得出这个结论。

    心道:与其等疮口流脓坏死,落得个动刀是死,不动刀也是死,那就让我提前百年来引掉这个小脓包,朗朗乾坤,靠阴谋诡计终究不是正道。

    有一些事情徐秀没有明说,也没有必要去明说,他知道就算强如嘉靖皇帝,也没有真正的赢了文官阶级,除了将风气弄的一团糟外,就是在生命的最后关头被严嵩徐阶相继给反过来玩了,到最后,一道嘉靖遗诏,就将他一辈子所干的事情给否定的干干净净。

    隆庆皇帝又是个耳朵根子软的,国家的事情自然都是文人掌控,一直到万历重新掌管朝政,再一次确立皇权和文人士大夫们的争权形式,国家又闹的非常不堪,到处缺官少人,政治不通,而万历帝又少了点权谋,空有嘉靖皇帝的野心和抱负又没有嘉靖皇帝的手腕,只能倚靠宦官用蛮力,民间的舆论也将他骂成了猪头,斗了一辈子也没能真正的搞定朝政。

    万历和嘉靖一个很大的不同就是,嘉靖年间朝政还在平稳的进行,别看和大臣们斗的不亦乐乎,该有的政治通畅还是能够保证,可万历时期反而使得文官集团在缺少皇帝的情况下能够维持国家的能力消失殆尽,又因为他与文官斗气,造成缺官不补,内阁不招人,到处弄的手忙脚乱。

    人手不足,国家在事实上,已经彻底滑落到了谷底,虽说有万历三大征和民间手工业经济的高速发展,那是依赖于海外白银大量流入,需求太大,事实上也是最后的回光返照,从此一年不如一年,是既定事实。

    皇帝对国家完全的失去了控制力,文人士大夫阶级与商人合流,事实上控制了国家,再也没有小民翻身的日子,明晚期平民出生的进士比例已经大幅度降低,商人们大肆修建学堂,出资,捆绑了无数的读书人,也让大明朝空有资本主义萌芽,而又不能像西方那样产生资本主义革命,进一步诞生工业革命。

    里面最主要的一点,就是西方的资本没有控制政治,被大贵族各种剥削所以才有资本主义革命的需求,而东方,资本已经控制了朝堂,任何想要动资本利益的对手通通被打倒在了地上,也就没有了这个需求,太轻松从而缺少外部压力,结果换了一个朝代统治,通通傻眼,你怎么不按常理出牌?

    从这一点来看,明亡于万历,有正确的地方,不是非得将明朝的灭亡的责任归到万历头上,徐秀也不是这么想的,在徐秀看来,明朝亡的原因很大一部分就是官僚集团和资本结合的太深了,又太过庞大,各个山头林立,内耗严重,拖累了国家。

    而那个时候,皇帝已经使不上力气了,所以不合作的皇帝就进一步加深了明朝灭亡的速度。

    历史结果从来不会是一个简简单单的原因,甚至将亡国直接推到女人的身上了事,不可理喻。

    而是多种原因汇聚成一个结果才会造成的,有气候上的全球等降水南移造成北方游牧民族没草了,所以只能南下,造成边关吃紧。

    有小冰河时期天灾严重,有土地兼并,有宗室负担承重,化为一句话,那就是要钱,而钱又不能从既得利益集团的文人士大夫那里收商税,只能进一步增加农税,造成百姓难以为继,流民一多,揭竿而起也就不远,最终拖累了整个国家,一个当世第一帝国,轰然倒塌。

    明亡于万历等同于把亡国推到女人身上,听过算过,笑笑就好。

    文人士大夫做大,随后商人以义制利,又由于科举的不确定性,造成大肆兴建学堂,赞助学生,捆绑为利益共同体,这些学生拿的是商人的钱,吃的是商人的饭,真是一丝一毫皇家的恩惠都没有感受到,靠孔夫子几句话显然不能够,而且那时候社会学术气氛都不对劲,无君思想都有了,随后入朝为官自然要为商人的利益服务,他自己也成为既得利益体,国家遇上各种天灾兵灾要钱花了,钱又因为这些官僚资本阶级的势力太过庞大商税上搞不到,只能往土地农户头上去要,老百姓日子难过,卖田卖地变成流民,土地进一步兼并,最终朝廷从农民头上也拿不到足够的钱了,各种机构开始削减人员,李自成就下岗了,各种农民起义开始了,进一步摊到老百姓头上,更多的老百姓又难以为继,继续加入被剿灭的差不多的起义队伍里,多次死灰复燃,然后崇祯就向满朝文武劝捐,除了勋贵外少有掏钱的,结果没钱给大头兵,一百万两都不给我,不久,李自成进京……

    整个逻辑推导过去,大致上也差不离,从来没有一个结果是一个人一个原因就可以造成。

    有人拿万历二十年不上朝国家照旧无事说事,可惜事实上不是,缺官不补,内阁人手不足,宋代是冗官多,在万历朝是官员太少,还要和皇帝搞斗争,可想而知,真正干实事的能有多少。

    等他一闭眼,这个国家事实上,就落入了文官的手里,再没有哪个皇帝能够真正的操控朝堂,天启帝任用魏忠贤好歹给文官集团确立了一个超强的对手,才使得自己的皇位稳固,可他死的,也是不明不白,疑点重重。

    最后……是个了解明史的人都知道了,崇祯皇帝吊死煤山,君王死国,一句豪迈之下,更多的是遗憾。

    文官士大夫阶级,不,现在该说官僚资本阶级战胜皇权后,必不可少的就是少去了强敌,沦落到了内斗之上,党同伐异,政争,充斥在了晚明的朝堂上,别说崇祯帝换了几十个内阁首辅是出于他的本心,若说是他自己想换就换,也太看得起他的手腕了。

    徐秀深深吸了一口道:“接下去,我要做的一是进一步发展商会,二是不掩盖自身,六扇门不是说向使无君吗,我也说无君,我要让世人知道,不光有阳明先生的心学,还有我这个狂生。”

    不是没想过走科技树,引进西学,事实上徐秀也是这么在操作,让出海的海商们去搜罗一些西方的书籍回来,请几位在印度的传教士,可是这个终究不是大问题,只要国家好好的发展,以中国人的聪明才智,没有理由在科技上面会被世界甩开。

    光辉灿烂的中国科技史就是人类进步的最好明证,没有理由三千年走在第一集团,就赶不上去。

    也并非要去怪那个留辫子的朝代,清朝前期也是不错的,可又能怎样呢,谁让徐秀穿越到了明朝而不是清朝。

    一枝梅邹眉道:“那你很危险的。”

    徐秀道:“有你陪伴身边我又有什么好惧怕的,回去后,我会要求伯父将我扫地出门,不再连累乡里。而我,是在为我们那位陛下着想,等他明白过后不会刻意为难于我的。”

    我来也道:“怎么还要谢你?”

    “走着瞧吧。”徐秀也没有明确回答。

    如果就这么去宣扬非君思想,十足一个无君无父的反贼,可凡事看个表面光,终究显得肤浅,所有行为都是为了最后的那个目的服务的,徐秀要的不是改朝换代,也不是要让国家大乱,平稳过渡是最好的,但没有哪一个革命是平稳的,导师说的好,革命不是请客吃饭,是一个阶级推翻另一个阶级的武装暴动,哪有和风细雨的。

    就算造成了一定程度上的国家混乱,以现在的国际环境,国内环境,还是能够坚持的住,一旦完成蜕变,恢复过来不是个事情,到时候自己的使命也就完成,儿孙自有儿孙福,一代人谋一代事。

    徐秀手无寸铁,势力也不过一个小小商会,就连传统地主阶级的豪富邹家,他都难以匹敌。

    有的,只剩下了他的智慧,以及几百年沉淀下来的见识。

    只道:“习鞑靼语,自名忽必烈。习回回语,自名妙吉敖孄,习番僧语,自名领吉班丹,六月的时候还自号大庆法王。我们这位正德皇帝玩心太重,国事并不是他所看重的,从他这着手,好过对付任何一个皇帝,只要能够让陛下知道,从此再无烦心事,君王寄情于山水,以这位皇帝的秉性,还是可能的。”

    还不要说之后自号朱能大将军亲自领兵,徐秀要做的,就是让皇帝成为后世英国那种象征物就行了,朱元璋再怎么样,一句民族英雄总是使得的,老百姓还是服气的,他的子孙作为明王朝的代表也无不可。

    更何况没了皇帝一时半会儿老百姓还不见得适应的了,在没有绝对枪杆子保证政权,这个天命所归,是最好的政府合法性。

    恐怕六扇门那些家伙也是有这个考虑,不然造反,恐怕也不见得不行吧,随即摇头否决这个想法,按照我来也的说法,六扇门势力庞大,山头必然林立,彼此制约,恐怕也难以为成。

    一枝梅道:“我会保护好你的。”

    我来也道:“那也让我来跟随你们吧。”

    “嗯。”

    谈允贤不知何时进来的,幽幽道:“你就不怕死了被人唾骂?你可就成了一个无君无父的大反贼了。”

    徐秀笑了,等到该做的做了,也就不必去担忧后果。

    道:“我知道,我死后有人会把一大堆垃圾扔到我的坟上,但历史的风会毫不留情地把这堆垃圾刮走。”

    ☆、第101章 太平春无君论

    “缘夫天下之大非一人之所能治,而分治之以群工……”

    “臣之名,从天下而有之者。吾无天下之责,则吾在君为路人。夫父子固不可变者,然君臣可变以非固……”

    陆深平静的注视着徐秀,许久才道:“你这些文章我看了,那么,你现在来,是来说服我的吗?”

    徐秀同样平静的道:“如果不能说服你,我就说服不了天下人,所以,陆兄,我必须要说服你。”

    陆深怒道:“你知道你做的是什么事情吗?诛你九族都无不可。”

    徐秀还是第一次见到他这样生气,可是别无他法,道:“君非君,臣非臣,把天下安危寄托于一人身上,本来就不是一个可能的事情。”

    指着徐秀道:“这就是我们儒生存在的价值,帮助君王理政,还世道了一个朗朗乾坤,峻嶒,不要入了疯魔道,好好安心等着起复,到时候吾等文翰社兄弟一路同行,施展胸中抱负,难道不好吗?”

    徐秀恭敬的行了礼道:“陆兄,你知道我不在开玩笑,所以你才会非常生气,小弟十分的信任你能够成为一名为民请命的好官,我也相信我自己,甚至文翰社的所有人我都相信,可是这个天下不是只有我们这几个读书人,更何况我们这些小官又有什么作为?等到一路攀升,宦海起伏,几十年也就过去了,到时候再有雄心壮志,也难为一事无成两鬓斑白的现实,趁着年轻不去干,到老来再去干,岂不是本末倒置。”

    站起身来大声道:“绝大多数的士大夫们为官一任,即以教戏唱曲为事,官方,民隐置之不讲,这样下去,国会不会亡?身会不会败?”

    这几年四处游历,见过太多的地方官员,这才是徐秀能够说的出这种话的底气所在。

    走起道:“朝廷上充斥着无所事事、消磨岁月的虚浮习气。因循守旧而不思改进。治理国家离不开各种法律规章,但法律规章必须根据客观情况的变化而变化。就拿我那个十取其三疏来说,于国是不是有益?然后呢?拖了多少时间?陆兄你告诉我!将近三年啊!官场上有多少三年可以等?国家的财政收入能够有多少三年可以等?张口祖制,闭口祖训,什么祖宗之法不可为通通都是狗屁,因为因循守旧,可以保全他们的官位,因为行姑且因循之政,才好不得罪人,难道陆兄不懂这个道理吗?你一定懂,我相信也有很多人都能看的明白,所以才有吴廷举大人大力支持。许多弊病已很明显了,为什么不肯加以更改,遂致积弊日重。”

    陆深平复了一下情绪,硬邦邦的道:“复立一法以救之,这才是安稳的办法,也是朝廷有识之士所作的事情。”

    徐秀道:“前人们在立法的时候,有他们独特的时代情况,不能够详究事势,后人们承其已弊,但拘于旧章,不能更革,才会想来复立一法以救,然后呢?陆兄你已经在多个部门做过事了,难道不知道法愈繁而弊愈多,天下之事日至于麻烦,公文往来就会耽搁多少时日?别的我也不说了,陆兄在兵部干过,勾军征兵一事,从国初到现在,是不是一直在立法救法?户部的宝钞是不是?这种东西废纸都比不上,还不是因为祖宗之法?一直立法救法,终究没有用,越来越尾大不掉。”

    “国朝之事自有内阁部堂操心,你发什么疯?”

    徐秀道:“陆兄,徐秀没有发疯,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皇权的至高无上,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士大夫们日渐腐朽,落得个宇内无尺寸净地,把持上官,侵噬百姓,聚党成群,投碟呼噪,汉代有谚云:取官漫谩,怨死者半,如今也相差不离了。”

    陆深摇头道:“你太悲观了,大明春秋鼎盛。”

    徐秀道:“小弟在江宁县时,风土人情了解了透彻,方音也能够听的清辨的明,落到政事上,不管轻重缓急,小弟都要纲举目张,做好一切周详。从上而下无不妥当,然小弟直接管的,不过五人,所以才能够以知县一身,坐理数万户的赋税,色目繁多的公文从而不乱分毫,也能够让地方大户,油吏为我所用,本以为天下皆然,可小弟游历天下之时才发现,很多的官员根本没有那种本事,他们当地的风俗习惯不知道,方音也听不懂,政权所寄多在猾吏,自己干什么呢?每日里寻章摘句,做些笔墨文章,就像先前小弟所讲,不过是唱个曲罢了,逛逛青楼,就算不是贪赃枉法之徒,于民有何益处?吏是青窟穴里虫,虎狼之辈,不走朝廷开支,银钱全是民脂民膏,盘剥剥削,层层叠近,吃人肉,喝人血,父以传之子,兄以传之弟,州县实权尽入其手,这难道不是一个弊病吗?如此下去,就是春秋鼎盛,太平长春,照样堕入无边黑夜,南宋崖山赴死,国朝必定没有,但元之跑马圈地,呵呵,肯定有。”

    这就很容易理解,宋代对士大夫那是真的好,可明就一直有有损士气的做法,让大明当官的士大夫少有有自己的功名是皇家赐的感觉,更多的是觉得是自己的本事,也就不难理解。

    见他不说话,徐秀继续道:“这还是小的,就足以蠢政害民,如果有其大者,至于立党倾轧,取人主太阿之柄而颠倒之,到时候民怎么能不穷困,国怎么能不弱,人人而疑,事事而制,科条文簿日多于一日,最终得以残害其民,生灵涂炭。”

    陆深道:“秀弟,你太过夸张了,你自己跑出去看看,老百姓的脸上穷困不穷困,我大明弱是不弱。”

    徐秀道:“三代以下,世道衰微,弃礼义,捐廉耻,非一朝一夕之故,如今虽无大厦将倾之虞,可是贪风之炽,逐日益烈,徐秀所作也不是为当下,更多的,先前早已经同陆兄言明,不谋百年不可为国,照此下去,必定难逃亡国之祸。”

    “百年后的事情谁又能够知道?”

    我就是知道,可是张口却不能明言。

    徐秀深吸一口道:“官员的俸禄足以取代其耕种,有的田地足以让他祭祀,没有囊中羞涩无法孝敬父母,也没有穷困到需要像别人借钱度日,这才是徐秀想要的官场,而不是如今。”

    道:“现在败军之将可以不死,赃吏巨万仅得罢官,而小小刑名都贪有凝脂美玉。永乐时,赃吏不过充军边关,宣德改为运砖赎罪,到了当今,纳米赎罪,与高皇帝剥皮充草相比,何等宽厚。靠着这样的代价想要让他们不去贪赃枉法,显然是不可能的。自古以来从来仕宦法网严密,没有如今日这般松散,上至京官部堂,下到驿站仓吏,都是虚文应酬,官不留意政事,一切付之银钱酒槽,而银钱酒槽过后,所奉行者,不过是往之历年成规,不做分毫逾越,就是上等考评。”

    徐秀道:“礼义沦亡,盗窃竞作,贪婪和无耻之风弥漫天下,官场如此,再看商贾,水利、碾恺、场渡、市集,无不属之豪绅,而老百姓竟然相沿以为常事,这是何等可怕?”

    陆深道:“秀弟这几年跑了万里路。”

    闻言也是认同,书上得来终觉浅。

    “是见了些世面。”

    “你想做的是什么?所来我听听吧。”

    一听陆深这么说,徐秀心下安定,终于肯听了。

    当下道:“昔年清谈老庄,今日清谈孔孟,没有得到孔孟的精微奥妙,却继承了粗糙的东西,没有究竟其本质,而谈末流,不习六艺,不考百王之典,举夫子论学,其他一切不问,只说‘一贯’只说‘无言’,以明心见性之空言,代修己治人之实学,什么事情都休矣。”

    陆深打断道:“心学?我怎么没听过王守仁有无君思想?”

    徐秀道:“有些地方是相通的,但小弟的本质是无君。”

    “何为无君?”

    “君上只管祭祀,落一个得国之正的明证,其他分治之以群工。”

    陆深道:“呵呵,陛下怎么能够容许?”

    徐秀道:“所以,需要做的事情有很多,但当今圣上的心性是最合适的了……我谓之,君主立宪。”

    “何为宪?”

    “宪,令也,牢不可破,无法逾矩,就是君王,就是天子,也无法逾矩,确立内阁责任制度,三法司独立……”

    两天两夜,徐秀与陆深密闭交谈,旁人不知道说了什么,也不知道徐秀最终是怎么说服陆深的,但当第三天一早徐秀从房内出来,他整个人都是神采奕奕的,可见事情终究还是搞定了。

    一人之力办不成什么事情,徐秀需要帮手,而最好的,就是这一群伙伴,彼此相知相识,又有多年的交情,说服了陆深,其他人他也能够有信心说服。

    只有当这些小伙伴们认同了他的观点,认同了他的想法,才不是一个孤家寡人,他也是有志同道合的伙伴的。

    徐秀看着明媚的阳光,道:“来吧,我已经准备好了。”

    ☆、第102章 太平春风云动

    随着正德皇帝夜半出片纸缚瑾,立地皇帝往日里的威风被打倒在了尘埃,狼狈非凡。

    满打满算,四年多一点的时间让这位刘瑾从云端堕入了地狱。

    三公九卿们面带微笑,自诩风度,百官们就少了些矜持,弹冠相庆,美酒相酬,合适。

    就连京城老百姓们也是笑脸儿挂上了面颊,都有人动上了响器,挂上了炮竹,噼里啪啦。

    至于这个刘瑾到底犯了多少恶事,什么样的恶事,恐怕也说不上来,只要知道那些有学识的老爷们都是这么说的,那就够了。

    相比北京的欢腾,东南地就不太平的多,原先好好的大青天徐秀不知道是吃了什么熊心豹子胆,游学吴中的时候一改平日里吴中士子所认为的散曲大家的印象,不在谈论散曲,反而直指人心,满口狂言。

    言说无君,言说非君,言说盖千百年国朝轮替,罪在一人天下。

    平地响春雷,炸的人晕晕乎乎,更有甚者一屁股坐地,少了士子风度。

    如此大逆不道,无君无父的言论,让人头一回认识到了那个华亭徐秀的真正面目,可是是不是真正的面目,自有后人研究。

    第26节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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