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春 作者:山石先生

    第27节

    首先作出反应的,只能是华亭小贞村,徐秀的伯父一路跪到县衙,言说族里出了大逆不道之人,阖村老少都为出了这么一号人物羞愧难当,跪在尘埃,愧对列祖列宗,族谱除名,祖宅被烧,全为保全乡里。

    看着火光冲天,这一辈的家就在那里面,徐秀平静的一点波澜都无有,转身离去,下半辈子注定飘摇无根。

    我来也入住江宁商会,各种暗地里的探子被他一点点揪出消灭,建立起自己的情报系统,走向海外是商会的必经之路,为了这一切必须要将商会牢牢控制在自己人的手中,我来也是个合适的人选,也没有让徐秀感到失望,更有徐扬白飞从中为徐秀看管,总算滤清了错综复杂的内在小团体。

    多年下来,江宁商会已经有自己的网络,与陆家各种扯皮,与闽南地海商各种谈判,终于有了属于自己的船队,虽然不过几艘海船,只敢走走大小琉球的航路,可也是一个大大的突破,从此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这一条退路,让徐秀的胆气足了许多。

    大明因言获罪自国朝建立初期就有之,徐秀逃也不过,但有一枝梅帮衬着,一路乔装隐行,无得碍处,两人游戏山河四处讲学,自然是笔家为尊者讳的春秋笔法,正史写一句四处流窜蛊惑人心,好像也无不可。

    走在各处文社,之乎者也,言辞犀利,直指盘古开天辟地以降这君君臣臣实乃万世毒瘤。

    总有些小年轻们眼冒金星,闪闪发亮的盯着台上的那位先生,风姿卓仪,言说之物真乃世间真理,美哉。

    也有白发高士怒目圆睁,直斥妖言惑众,蛊惑人心,言之无物,言之无礼,辩上一辨,斗上一斗,厌哉。

    这在乡间小道,白话连篇,你为什么这么苦,你为什么这么累,好好想一想,不是天生低人一等,而是这人吃人的社会本就肮脏。

    “你和你的祖祖辈辈辛勤劳作创造财富,不是在田地里面朝黄土背朝天,就是在作坊里一天劳苦五六个时辰以上。这样也才仅得温饱,而那些王八蛋掌握的财富是你的几万倍,一辈子都衣食无忧,难道是因为他们比你勤劳几万倍的缘故吗?他们这样欺压你,你就不想报复吗?只要推翻他们,你就可以获得自由,免于压迫并夺回自己的财富,那么一切的根源是什么?我不会让你们去造反,只要你明白这个道理就好了,好好记在心里吧。”

    所说之话的确是挑动神经,敏感非常,说一句贼子狼心,真是便宜了此人,好好的世界非要去给百姓种下一颗混乱的萌芽,若是一颗毒种子,就不好收拾。

    然徐秀有苦说不出,现在社会环境还远不是乱世,这天虽然偶有乌云,但蓝的天总是常数,若按常规手法,慢慢经营时间不等人,恐怕活上一百岁都来不及,可惜等不得啊等不得,这种话后世不论左派右派,就是伟光正的某组织都要这么说,如今我说上一说,又有何妨。

    慢慢的,身边有了跟随的人,徐秀每到一地,总有无数学子不辞辛劳来听他的讲学论道,无君之学就在读书人之中形成了认知,慢慢的,徐秀的名声举国皆知,甚至传到了朝鲜越南。

    而署名徐秀的那些查禁的反书夹杂在各种圣贤书籍,朱子集注中趁乱销售,就连一些达官贵人的床边,都有一本记载着徐秀各种反论的书籍,只说此人开了天下无君的风气,就是六扇门中人,都对他刮目相看,很是看好此人。

    可他们不知道,就因为徐秀的这种被他们称赞的行为,使得他们自己,也将会面临很大的麻烦,甚至严重一些,从此组织消散,都是可能的。

    个中道理,不难理解。

    只因先前无有人做这种事,六扇门虽然有此心,却没有形成自己的组织纲领,只是原始的一种组织形态,隐秘性做的很好,皇帝也没有想到会有人威胁他的皇权,所以隐藏的好好的,而一旦发现有这种思想的人出现了,自然要警惕非常,这不等同于起兵造反,而是蛊惑人心。

    人心最是难测。

    任何一个皇帝天生都是敏感无比,就算他再贪玩,再胡闹,再孩子心性。

    那只是没有威胁他宝座的事情或是人,一旦出现了,他的嗜血獠牙终究会露了出来,撕碎面前一切的敌人。

    锦衣卫的大清洗在进行,东厂的重组在进行,皇帝陛下,为了朱家天下,只好无奈的少玩一会儿,对,就少玩一点点。

    早先就被徐秀剥离商会的江宁杂文已经成长为他的喉舌,也成为了各种无君思想的大本营,就连印刷的地方都放在了浙江外海的一个小岛上,每次都是很小心的登陆散播,这一日,江宁杂文上一连出现了三十几篇《与徐峻嶒绝交书》。

    震撼了所有的人,如此清一色与一个人割袍断义,毫不留情面十分少见,上一个例子就是大名鼎鼎的李东阳李阁老,而这一次变成了近来很火热的徐秀徐峻嶒,署名的,有文翰社的伙伴,也有他较为熟悉的同年,通通与他诀别,从此路人。

    而另一个当事人徐秀只能将这一份江宁杂文撕成了碎片,洒在了长江。

    他知道,里面有几人是假装的,但更多的,恐怕都是真的与他绝交。

    志同道合的伙伴不是那般容易获得,更多的是有各自的利益,更多的是为了家族的利益,从说服陆深过后陆续见了几位文翰社众人,他就明白了这个道理。

    那又能怎样,徐秀轻轻的凑近了一枝梅嘴唇,蹭了一下笑道:“就算全天下没有一个人懂我,可我还有你。”

    得来的回应,美妙无比,自是不需细表。

    ……

    皇帝一旦重视,一旦将锦衣卫东厂当成回事儿,甭管你六扇门能够有多大的组织严密度,终究还不是真正控制锦衣卫,被反扑,被清洗是正常的。

    而徐秀,也被查了个底朝天。

    可是徐秀的所有行为通通有迹可循,除了他那颗无君思想的脑袋肮脏不堪,当然,这是皇帝的看法。

    以外,通通一干二净。

    万幸徐秀先前大胆操作,将江宁商会隐藏在两位国公的名下,调查来调查去,见查到了两位国公头上,也就不在进行下去,这个天下谁都可以反朱家,就是这些勋贵不会。

    可怜的徐秀就连小时候尿了几次床,都在被锦衣卫恐吓吓的语无伦次的乡里人的瞎编中出现在了密报里。

    江宁县官当的又很好,搞出来的南门又很赚钱,如果就这么看,的确是奔着位列九卿的路子走的,可他千不该万不该脑子搭错经了呀,好好当官不好吗,等着起复,你这种能够干实事的官我可喜欢了,可惜,正德帝百思不得其解。

    探究的心思一日重过一日,而在徐秀有心之下,所谓六扇门,也映入了调查人的眼帘。

    这一下徐秀的谋划初步也就达成了,浑水才好摸鱼,但池子里的水清清楚楚,水至清则无鱼,只好先想尽办法将这个池子搅混,去搞出来一潭浑水,如今,这一潭浑水也就形成了,那么这条鱼,还能跑的远了吗。

    作为毫无硬实力的徐秀,想要搅动整个国家的走向,甚至改变整个民族的未来,只能是借势,而不是蛮干。

    很多人以为实力决定一切,所谓实力才是唯一,在实力面前所有的阴谋诡计毫无作用,一路碾压过去就可以,固然有一定的道理,但只能在战术层面上发挥一定的作用,可若看起来还不是对手,还是好朋友好伙伴的对方,所有动作不是处处指向你,可当所有的谋划最终形成,到时候才发现是指向你的时候,所有的一切就都晚了,届时,就是大罗金仙,亦是难救。

    这就是战略层面上的道理。

    实力,只能左右战术,战略上,还是要靠脑子。

    徐秀的所有行为不是指向六扇门或是皇帝,可最终造成的结果,确实让他们相斗。

    饶是他自己也难以不能够得意。

    徐秀同一枝梅道:“风云动,好戏不远。”

    ☆、第103章 太平春妖孽也

    “不要推搡,恒秀先生就在那里,你们谁都可以见到……我说,别再推搡了!听到没有。”

    掀起门帘,徐秀微微往外张望,见着人潮汹汹,明显是崇拜自己高过敌视自己,心情好上不少。

    这些学生们都是思想的种子,未来的希望,见他们乱乱哄哄也不像回事,徐秀示意一下便上前几步,走了出去。

    学生们一见徐秀走了出来,音量瞬间上升了一个台阶,徐秀不受影响,只是双手举起往下压了压,就见满堂静寂。

    当下拱手道:“今日里来在此地,在下亦是荣幸。见过诸位学子,见过诸位先生。”

    英姿飒爽,颇有点江湖豪气。

    只见台上那位年不过三十,虽然略显赶路的风尘,却也难掩风采,脊梁挺的很直,得见先生真容,学子们好是激动。

    几年来,举国上下谈论的最多的,就是恒秀先生的无君学与阳明先生的心学。

    风头可谓无人出其右者,当然得来的待遇也不尽相同,前者看似人人喊打,后者看似人人钦佩,可是难说不是一样的窘境。

    前者虽人人喊打,但私下里都有好多人在偷偷的研读,后者虽是人人钦佩,可也不敢多去饶舌。

    徐秀面前有皇权,阳明公面前有朱熹,都是一道目前来看还难以越过的坎儿。

    虽说朝廷大肆封禁,然各种集会也不是说禁就能禁绝,这不,四处讲学的大先生,就来在了我们的面前。

    一碗清水奉上,三尺讲台铺开,上坐先生,下坐书生,开坛讲学,学子们听的用心,徐秀讲的用心。

    一个时辰,两个时辰。

    所谓无君,非是反君。

    徐秀不厌其烦的强调这个概念,由于当时力量用的过猛,造成了很多有反心之人拿着他的学说当成纲领,这可不是他的本意,故而就要强调清楚,也到了阐释他的无君学说之后,该如何建设问题的时候。

    学问,分为了义与不了义,所谓不了义,就是提出各种问题,告诉你问题出在哪里,在跟你分析为什么会出现这种问题,这一种学问或者书,看多了容易悲观,只因为没有告诉你这个问题该怎么办,怎么去解决。

    了义就高了,问题给你提出来,也告诉你为什么会这样,更告诉你之后该怎么办。

    徐秀很明确的一再强调,君上的职责,臣工的职责,是一种形式的转变,而非家国天下,改朝换代的转变。

    “我大明立于寰宇,当世无双,改朝换代造成生灵涂炭,届时,亦不过换了一家天下,又是罪在一人,对我等普罗大众,没有任何本质区别。”

    “君主养望,国之精神,政工全在群僚。”

    徐秀没有说明的一点,就是更多的政改方向在于税收与体制的转变,大明朝的税收如果从账面上来看,每年三千万两都不是什么问题,听及此处,或许有人疑惑,怎得每年三千多万两税收都不够花呢,最主要的一个问题就出在,这不是中央统收统支,类似于后世九十年代中央税收改革前,中央没钱,地方却很富裕的差别,大明也是这个问题,账面上可以有几千万,然而最终落到朝廷手上,就只有几百万两了。

    各种用兵,救灾,或是建设,都是中央在花钱,这钱也就不可能够用,像之后的嘉靖年间,一度税收往后多收了几十年。

    老百姓还怎么能活呢,只能是苦了百姓,也不外乎海青天会说:嘉靖嘉靖家家皆尽!

    只要能够理清税收,在徐秀看来,大明朝的财政危机就足以改变,但又何其困难。

    官僚集团,地方士绅,商人阶级,就是三座大山,他们都是依附于这个体制,并成为这个体制的既得利益者。

    要想搬走这三座大山,只能依靠至高无上的皇权,思及此处,徐秀微微摇了摇头暗道:大肆传播所谓反学,最终却要依靠皇帝来完成最终的体制转变。这种事儿也只能是在正德皇帝身上,才有那么一些可能发生。

    ……

    正德八年春,皇帝下中旨,命全国搜捕徐秀等一干反学分子,自上而下清查。

    兵部、吏部、礼部等多个中央部门被查出有徐秀一党,暗自集会。

    天子之怒,血染江海。

    人头滚滚之下,民间舆论更是风声鹤唳。

    东南地更是不堪,民间文社被禁止,书院被查封,大儒斯文扫地,书生投入监狱。

    更遑论各式署名书籍,焚烧起来浓烟滚滚,大有遮天蔽日之感。

    有思想激进之人怒道:“焚恒秀先生之学,大明再无朗朗乾坤,这浓烟就是最好的明证。”

    自刎以阻,然而并无他用。

    更有改名为共和新闻的江宁杂文也被搜集销毁,谁人胆敢收藏,以反贼论。

    街旁,道旁,人一集聚,便有巡游差役上前驱散。

    所谓反党,反贼,大明在正德八年,设下无边大狱。

    时有内阁大臣跪在紫金河,跪请陛下收回成命,言说,不过一孺子狂生,何必兴起大狱。

    哪一朝哪一代擅兴大狱,都非国朝百姓之福,恐有累卵之危。

    然天子不准,只得黯然离去。

    两京一十三省,各式路卡,水网钞关无数。

    盘查之严五十年未有之。

    举国上下皆被徐秀搅动的不堪。

    有道学先生言说,此子祸乱天下,国之大贼。

    有出家人言说,汉高祖斩白蛇起义,头转王莽,祸乱大汉,尾转徐秀,乱我大明,此子乃白蛇转世,妖孽也。

    有传教士言说,此人乃东方先知,其学说照耀星空。

    然而说完就被打入了大牢。

    有书生言说,恒秀先生天人之学,道尽三千年之玄妙,圣人也。

    然而说完也跟着入了大牢。

    有学生言说,徐峻嶒挑动天下,罪当凌迟。

    至于朝廷的态度更是明确无误,捉拿徐秀者,赏银万两,连升三级。

    由此可见,徐秀的影响究竟到了什么地步。

    可是更多的老百姓,却少有激动。

    只因事情离着他们还太远,但是,心中已经有了计较,谁都知道那位时常走在乡里教大家农桑知识,并给乡亲们讲学文的大青天。

    至于皇帝?他是谁?不要以为天朝老百姓能有多待见皇帝老官儿,几千年前就有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了,论起不惧权威,国朝子民当为第一,现在也有皇帝轮流做,今年到我家的说法,离着太远,总归少了亲近。

    徐秀明白,自上而下的革命,难有成功的,清朝的几次改革,都是自上而下,结果是怎样,也就不必多言,至于自下而上,让最广大人民群众的利益等同于他的利益,那么他将无往不胜,任何人都无法阻挡他。

    后世伟光正的某组织在初期,就是靠着这一个法宝,完成了星火燎原的壮举。

    熟读书籍,自然也读过被誉为穿越屠龙术,造反宝典的某文选,虽然时代有些不同,可一句话就道尽了百姓的利益:改制后,均田免赋。

    老百姓不需要懂得什么叫改制后,也不知道改制后的世界是什么样的,但均田免赋,最是打动人心,甚至几千年的造反口号,少有出其的。

    虽然很多的造反者都打着均田免赋的口号,然而并没有什么卵用,李自成的口号最是响亮,闯王来了不纳粮。

    是的,可是还是没用,但徐秀说的话,确是有用,至于为什么,因为他们不知道不收农税收什么,徐秀却是知道,如今是大航海时期离海外白银大规模流入大明已经不远,高度发展的工商业,畅通的道路,以及……传说中的盐税。

    只要在商税上搞定,那么土地里的吃食,就可以不再收取。

    一个很明确的数字,宋代盐税六千万两左右,大明目前一百万不到。

    而如今的人口远多于大宋,这么不合理的情况先人猫腻重重。

    只要改制后扭转过来,提前六百年结束农民的赋税,不是不可能,届时,兜里有钱,心里才好不慌。

    天朝的物资是西方人梦寐以求,他们用着中国的瓷器,喝着中国的茶叶,穿着中国的丝绸,这外贸三宝,徐秀必须要搞定。

    头一个就是茶叶,茶叶的贸易顺差太过巨大,甚至是西方人不可取代的,这个道理很好理解,他们的饮食习惯本质上与游牧民族没什么区别,而游牧民族吃肉离不开中原的茶叶,不然就会死人。

    西方人也是如此,不要以为喝茶对他们来说是雅致,在最初的时候他们也是靠茶叶生活,后来大航海时期的奴隶贸易为他们带来了资本,日子才改善,逐渐的成为习惯。

    很多人以为后世西方列强攻打清朝是因为我们不开化,我们相处的好好的,你们为什么打我咧?

    其实就是贸易顺差太过巨大,让他们难以忍受。

    英国人是怎么做的?

    他们在斯里兰卡种起了茶叶,他们在印度种起了罂粟。

    然后强迫打开了我们的国门,将鸦片强迫的卖给了我们,然后自己的茶叶就用斯里兰卡的茶叶,这样,才扭转了西方世界,长达上千年的对中国的贸易逆差。

    什么鸦片战争,什么我们不开化,什么我们落后。

    都是虚的,那么什么是实实在在的,实实在在的就是我们钱赚的太多,而我们又没能力保护自身,我们的贸易顺差太过巨大,让西方人在确立资本主义社会后,难以承受的巨额贸易逆差,归根结底,那是一场资本主义的贸易逆差的战争,结果就是中国从贸易顺差国,变成了逆差国,他们变成了贸易顺差。

    清朝在此之后,也就没了能力再支付高额赔款,也没了海外收入,初期还是顺差的时候,大清朝财大气粗,赔就赔咯,反正我们有的是钱,而之后则是四万万人民每人赔付一两,连关税也只能让西方人收取,自己只能压榨农民,但农民是国家的基石,农民一乱,这个朝代,离灭亡还能远了吗?

    知道了英国人是怎么做的,徐秀就有目的性的安排商会去怎么做,斯里兰卡这个好地方绝对不能让他们拿走,可是国朝子民安土重迁,目前还不好搞,万幸,时间还早,徐秀还有时间去安排,只要政治体制,国家充满了竞争力,就是吃几场败仗,也不会出现后世黑暗绝望的一百年。

    至于印度,这个实际上大陆概念的几百个小邦的地方还是让西方人去折腾吧,只要我们有保护自身的能力,谁敢强迫我们吸毒呢。

    第二宝则是瓷器,这个徐秀也不担心,只要西方人累死累活搞出来白银,他们就会屁颠屁颠的直接开到大明来,什么问题都不会有,他们还处在拿贝壳粉捣碎尝试制作瓷器的年代,只要保护好我们自己的工艺,几百年都不用急。

    瓷器不用急,丝绸就更不用怕,中国伴生的宝物谁都拿不走。

    大明朝的问题很多,但集中起来,一个钱字,就足以解决。

    但解决这个问题,确实难上加难,徐秀选择了他的路,那就是改制,拭目以待。

    ☆、第104章 太平春坐囚车

    时间来到正德十年。

    去年,四川、江西、广东,爆发了多起农民起义,打出的旗号,便是徐秀的无君,让他也苦不堪言,近几年的所有造反,通通都被人为的引到了徐秀的头上,就算他不厌其烦的再三强调,也无多大用处。

    野心家毕竟是野心家,指望他们,显然不靠谱。

    徐秀只好讲学讲学再讲学,而对于整个海外的安排,呈现的结果也让他欣慰。

    古之夷州,今之琉求,来之台湾。

    已经牢牢的掌控在江宁商会的手中,而商会也联合诸多海商,将葡萄牙人挡在了马六甲以外,事实上东西方交易的终点,被放在了斯里兰卡,彻底成为货通天下,链接东西贸易岛。

    国内的基本盘则是江宁南门埔,历经许久,谁都能看到南门埔的好处,有好事之人想要伸手,但身后站着的是两位国公,没有给任何人插手的就会,他们才不会放弃这个下着金蛋的母鸡,就算这个母鸡似乎姓徐,可现在,诸多方向被重新分割独立,徐秀的影响已经越来越小。

    自然,这是明面,暗地里由于我来也的存在,整个商会还是牢牢掌控在徐秀的手中,钱财,徐秀看重的不多,既然钱能够保护商户,那么,两位国公多给些也就多给些,重要的是听起号令,才是徐秀所看重的。

    在这里,诞生了商业联合会,主导商务纠纷的仲裁,诞生了各种服务的机构,帮助南来北往的伤人调剂各种地域方音不同所造成的误会,而商人们也不再去寻去官老爷们的裁决,在这种转型时代,有人跟上,也有人固步自封,迎接他们的,便是被时代淘汰。

    至于后是那种股票期货,还是处于最原始的时代,徐秀怕冒然放出来,会造成不可收拾的后果,所以死死的压制着,只有当未来有条件了,才会去考虑。

    南门的便捷让所有人都明白了这里面的好处,也有其他地方想要模仿,可惜这边各式规章的完备,信誉的良好,背景的雄厚,注定是别人所赶不上的。

    国内国外一片红,徐秀还能有什么不可放心的呢。

    回想过去,从离开江宁县,一直到如今,已经过去了整整七年,徐秀也从一个未脱稚气的少年,变为了充满自信,稳重的青年,二十五岁的风华更让人难以移去注视的目光。

    结束一地讲学,来在此地已经过久。

    三个时辰已经是很危险的情况,徐秀匆匆告别了这些学子与一枝梅再一次启程。

    他可不是走到哪里算哪里,他有严格的路线规划,从吴中,下到闽粤,走到云贵,入了天府,再去湖广。

    长江以南绕了一大圈,而北边也不是放弃,先用书籍,再靠被他影响的学生,现在,呼唤恒秀先生北上的呼声已经很高。

    如果不出意外,北上的时间已经不远。

    北边学术多为朴实,官府耳目又是众多,若冒然前去,于己不是有利,只有做好万全准备,才行。

    南边则好的多,东南对皇帝不满是从朱元璋时期就有的老传统,而岭南则民风剽悍,浑不怕。

    云贵天府之国都是传统儒学重地,但难度又较北方容易,一路走来,顺利前进有之,磕磕绊绊有之,举步维艰也有之,好歹行走了下来。

    每一次结束都要总结,每一次讲学都要出新,甚至每一次与他人辩论的过程,都是强迫着他去将脑袋里所有的东西凝练成一个思想的过程。

    哲学思想必须要一而无穷,而不是无穷而一。

    孔曰成仁,孟曰取义,道家无为,而朱熹之格物,王守仁之致良知,皆为一而无穷。

    徐秀也得走这么一步。

    两人行船,离赤壁不远,江面开阔无比,千舟杨帆,碧波逐流,虽无黄河凶猛之势,也有其自身婉转之妩媚,可若小瞧长江,暗流翻转之下,可是晓得水龙王的厉害。

    所谓隔岸观火火焰红,举国风声鹤唳,对徐秀而言,就好比隔岸观火,这火烧不到自身,却又因他而起,因他而造下因果,徐秀亦是黯然,不知道多少人因他而死,虽不迷信,但想必冥冥中自有命数,如果果报焚身,那就下辈子来还吧,今生我要与他在一起。

    “原来你和王莽有关系?”一枝梅笑道。

    他们也听说了有出家人将他比作那条被刘邦斩杀的白蛇,好笑之下刚想否认,可一想到那位王莽君的所作所为,似乎,大家都是穿越者?那就可能有关系了。

    摇头道:“那条白蛇头转王莽,尾变苏献,祸害的是他大汉天下。”

    流波一转,对身边的良人眨眼道:“我是不是妖孽,你还不知道吗?”

    被抱入怀里,只听道:“嗯,我觉得你是妖孽,所以我要拿住了你,不让你去祸害别人。”

    徐秀斜眼道:“可已经祸害了大明了。”

    “千秋功过自有后人评说。”一枝梅直视他的眼睛,看的他都有些不好意思才道:“你要对自己有信心,你的信念不动摇,才是最重要的。”

    拍了拍他扎实的胸膛,徐秀点头道:“对,我必须对自己有信心。”

    “差不多可以考虑北上了。”

    徐秀也是点头,可话音未落,就听后面的脚步身临近。

    不祥的预感让一枝梅汗毛一竖,顺手就将徐秀拉到自己的身后,注目,只见飞鱼服公干之人。

    对面之人手握绣春刀冷冷道:“钦犯徐秀,奉吾主之命捉拿归案,若胆敢违命,格杀勿论。”

    船身周边慢慢聚拢的船只上也站着许多锦衣卫公干之人,亮着银光的配刀很引人注目。

    可谓上天入地都已经难以逃脱。

    徐秀与一枝梅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睛里读懂了什么叫做深刻进眼底的担忧,徐秀咬着牙用出了所有的力气,将一枝梅推下船去,并吼道:“快走!”

    落水声过后,一些火铳就对着江面开枪,许久也不曾出现冒头之人,徐秀心下一定,以一枝梅的本事,必定能够逃脱,而他自己,想必也不会就此殒命。

    对面之人一拳就送到了徐秀的面颊,吃痛之下,只有闷哼一声,唾出一口血沫。

    水下之人恨不能回身拼命,然而徐秀所为让他难以拒绝,泪眼混着江水,彼此分不清彼此。

    徐秀擦了一下嘴角道:“这么多年了,难为你们终于找到了我。”

    那位锦衣卫似乎很是不满,听得徐秀略带嘲弄的话语,直接刀鞘就砸在了他的肚子上,拽住头发就摁在甲班,对船家道:“靠北岸停船。”

    早被吓坏的船家只能哆嗦领命。

    徐秀见他松开,撑起了身子,他不知道这次是否能够化险为夷,这几年他一直有在暗中安排,其中一个,就是在当他被捉拿的时候应对的办法。

    而为了这个安排,一枝梅必须走,必须离开他,虽然当时在说的时候,他是极力反对,可是,若没有他,那就真是完了。

    被十几艘船围在中间,徐秀安稳的坐在甲板上,江风很烈,刮在脸上有些生疼,身上也戴上了木枷,手腕,脚腕,都套上了枷锁,一上岸,明显就会被装入囚车拉到北京。

    徐秀道:“差爷,不知怎么称呼?”

    那人听得徐秀的话,也不做回复,直接刀柄撞在他的小腹,徐秀吃痛道:“我杀你全家了?”

    自然,落得的结果只能是一顿胖揍。

    徐秀嘴角一勾,暗藏笑意,继续讽刺道:“我上了你老母?才生下你个不孝子?”

    ‘噌’

    绣春刀出鞘的声音很美,徐秀眉毛一挑,还来不及听听这金铁皆鸣,就被划伤了胳膊。

    公干之人平静的道:“嘴再欠,我不介意在你脸上划几刀。”

    暗骂一声,就被那人摸上了侧脸,听他道:“这么细皮嫩肉的,我都不好意思动粗。”

    话音刚落,一记响亮的大耳刮子便砸在了徐秀的脸上,身体站立不稳,重重的摔了下去。

    徐秀呸了一口道:“没见你不好意思过,不过你母亲又老又丑,爷我可看不上。”

    “啪。”

    一个又一个的耳光又沉又重,徐秀的脑袋都有一些发晕,但他知道,必须要让自己惨一点,才好做些文章。

    此人性情之中颇有些嗜血的意味,却好像有所克制,不拿走自己的性命,所谓锣鼓听音,徐秀明白只要自己掌握好分寸,最起码进北京前是没什么大事。

    至于皮肉之苦,还能叫苦吗?

    徐秀说话都带着漏风,明显的肿了起来,讲话都有些不便。

    道:“卧只道,尼石嫉妒我的英姿,才会打窝脸。”

    那人似乎也受不了徐秀孜孜不倦的找虐行为,背身一个手刀就砸在了他的脖子,昏倒在地,皆大欢喜。

    可是这个动作,若不是千锤百炼,贸然使出去很有可能会伤人,而此人显然没有那么到家的功力,不可避免的,徐秀伤了。

    消息不胫而走,徐秀被锦衣卫拿下的消息传遍海内,原本就火热的话题,瞬间犹如火上浇油,燃烧的浓烟滚滚,人们不知道从哪里有的消息,徐秀的囚车每走到一地,便有人跟上,锦衣卫毕竟人手不是很多,学子哭喊着要求见一面,碍于对方人多,也只能退后一步。

    任谁见了如今徐秀的模样,都难以置信,他一路上神情萎靡,煞白的脸,发青的眼角,发黑的血渍,乱糟糟的头发,脏兮兮的袍子,都十分明确的表明了受到了锦衣卫的不公正待遇。

    学子们愤怒了,不知道谁率先举起了石子丢向了锦衣卫,面对这样的情况,锦衣卫也是毫不客气,明亮亮的刀就对向了学子。

    “若有人胆敢上前一步!定斩不饶。”

    徐秀攀着囚车吼道:“退后!尔等切莫冲动,徐秀无罪,陛下圣明,定不会为难于我!”

    听了徐秀的话,书生们的情绪总算被压下了许多,谁都知道,徐秀肯定没有什么大罪,然而因言定罪就不是罪?照样是罪!

    恒秀先生此一去必然凶多吉少。

    前面囚车前行,后面学子亦步亦趋的跟随,场面很大,徐秀虽然连站起来的力气都不见的有了,但心中的那一口气十分的豪迈,不吐不快。

    看啊,这就是我这七年里孜孜不倦,马不停歇,所传达给天下人的目的,他们来了。

    看啊,这就是我改制变革的底气啊。

    徐秀眼望苍天,高呼道:“陛下,草民是为我大明长治久安着想,无君实乃有君,无为而无不为!”

    一声声,白天而到黑夜,徐秀那一个用气发声的戏曲习惯,终于在这里派上了用场。

    没有嘶哑,没有干涩,没有哑掉。

    他尽了他的全力,在外面,自然有人去帮他转达给更多人的。

    所谓无君,真正的有君。

    举国瞠目。

    似乎大家都被徐秀给玩了。

    ☆、第105章 太平春狼烟起

    山西大同,好山好水好风光。

    这里自古以来便是天下名城,此时,更是作为六扇门的总部而熟知于知晓内幕的人们的心中。

    此时六位提督集聚一起商讨对策。

    盖因皇帝对锦衣卫东厂等清查,使得六扇门不再神秘,几年下来,钱宁似乎为了显示其独特的存在,将锦衣卫从上到下几乎都捋了一遍,不知多少门中好汉被驱逐杀头,就连诸多大臣都难以幸免。

    就是刑部尚书也罢官多任,已经难以再做隐藏,照理说如今就该夹着尾巴做人,可是天下风声以经起来,大好的舆论环境下不做些事情,就显得很是浪费。

    徐秀被锦衣卫拿住,消息的传递出乎了所有的人意料,前脚踏上北岸走陆路,后脚就有学子跟随。

    这样的结果让六扇门欣喜若狂,说明什么?说明徐秀大有人心,说明无君大有人心,说明六扇门掌控朝廷不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几次详谈,速度快的惊人,提督们掌握的资源让他们在商议事情的时候不需要考虑其他的因素,直接决定,要保下徐秀。

    鉴于对当今圣上的了解,他们有十足的把握,只要能够煽动群僚,让陛下吞下那只苍蝇都无不可。

    就要有赖内阁重臣李东阳与杨廷和。

    李东阳得信,只得暗叹一声,怕是自取火烧。

    杨廷和则难以平静,徐秀闹出天大的祸灾,六扇门却要相保,就不怕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也只能做一些暗手安排,安陆那位就挺好。

    事实上,当徐秀还没踏进北京城的时候,又有一则消息震动海内,宁王在江西举兵十万,杀巡抚孙燧、江西按察副使许逵正式造反,革去正德年号,以李士实、刘养正为左、右丞相,以王纶为兵部尚书,传檄各地,指斥朝廷,谋朝篡位之心暴露无遗。

    许久不曾早朝的正德皇帝得来消息,不得不移驾太和殿,下令群臣商讨对策。

    然群臣上下多是宁王十余年如一日的钱财疏通,问询多为解难,似乎对消息的准确性有所迟疑,正德帝难以置信,这些平时得他信赖的群臣在铁一般的事实面前都能够有所保留,他这个皇帝当的是有多失败呢?

    不由一阵失望。

    雪上加霜的是,东南出现罢市浪潮,大有席卷全国之势,其中有江宁商会多年下来入股控制得来的商家,也有六扇门控制下的晋商盐商,边关重镇,甚至乌斯藏活佛手握永乐帝赏赐的大剑,传讯天下,直斥天子冤枉好人,恒秀先生乃当世奇才,所谓无君,实乃有君,天子不分臭和香,糊涂也。

    不日,小王子扣关,兵部火速调集多路兵马稳固九边,然而连连败退之下,让正德皇帝恨不能御驾亲征,转眼间,看似金汤稳固的大明王朝就变得风雨飘摇,就连不少不知情的人都有点难以置信,大明什么时候变得如此脆弱,怎么抓了徐秀,天下狼烟四起?

    见群臣吵闹不休,一个靠谱的法子都没有,朱厚照愤而卷帘退朝,你们那不出主意,就不要阻拦朕之决议。

    奉天命、举貔貅、问罪遐荒、大剿八方、扫荡边疆。

    正德皇帝于九月初三祭祀郊外,自封大将军,领京营二十万人马,西出王平口、怀来卫、来到宣府重镇,一行人人吃马嚼,加上农夫整整五十万大军在二十天来到边关,此时已经飞雪降临。

    照以往小王子的习性,这种天气也该退兵,然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死命不退,正德帝见其不退,急调周遭三镇兵马听命,暗做谋划,命小队人马诈败返回,引小王子接近长城,旌旗指处大军出动,三面围剿大破小王子于宣府外,并亲手斩杀一名贼子。

    此时南边宁王攻略九江、大破南康,出兵江西,率舟师下江,攻安庆,眼瞅着就要直去南京,谁知碰上了圣人,成为其成圣的一枚垫脚石,二十天后被王守仁活捉,押送南京。

    过足了瘾的正德皇帝立马掉头南下,命张勇放掉宁王,在亲手将他活捉,玩弄于鼓掌之中,虽说颇有点玩笑的心思,可谁也不知道,皇帝是否受了什么刺激,最后在宁王要杀要剐悉听尊便的话语中,废为庶人,斩首,除其封国。

    宁王之乱就此平息,前后四十三天。

    所谓十年谋划成了一个笑话。

    塞北江南,狼烟起的快,灭的也快,出了许多人的意料,却也在许多人的意料之中。

    可是市面照旧不稳。

    所谓货通天下,在于流通,如今难以流通,价格自然高居不下。

    商户罢行罢市,流民日渐增多,土地兼并进一步引发,徐秀所言,直斥土地兼并之弊端,再无有高度发达的手工业甚至工业的情况下,土地兼并就是一个王朝走向末路的直接原因。

    在这种徐秀营造的风气下,老百姓们看向劣绅地主的眼睛都跟有杀父之仇一样,此时山西、陕西、多个九边之地逐渐又起了民变,眼看消散掉的狼烟又起,极坏了很多人,闷坏了很多人,愁坏了很多人,也让那一位天子,失望透顶。

    正德刚入北京,边关又闻硝烟。

    盐商推说南北路途遥远,世道不安,难以提供盐粮来到边塞。

    边关在有心人的纵容下,兵变已经渐渐有了苗头,而在外头舔着伤口的小王子时时刻刻都将眼睛紧紧的盯着大明,少于风吹草动,饿着肚子的小王子不介意一年里再行刀兵。

    朱厚照坐在豹房,面前演着南戏,连一向偏爱的南戏都看不进去,身为天子,或许他是个爱玩,爱闹,不爱承担责任的昏君,并不代表他智商有问题,智商有问题是领不了兵的,而他掌控几十万大军潇洒自如,显然不是智商有问题。

    可智商没问题,自然看的明,分的清,以前或许是不在乎,不关心,可关心起来,谁也瞒不过他,有人不想他好,总有些坏人想要弄死他!

    颇有些心灰意冷的调调,同江彬道:“朕自晓事的时候,父皇母后便对朕说,大明若想长治久安,离不开这些文臣。朕呢,虽然比较喜欢玩乐,可也不是什么都不懂,对这些大臣也多有恭谨,谦和。如今,他们为朕做了些什么?这个天下到底发生了什么?任用刘瑾是朕的罪,可同样亲信于群僚,他们又有做了些什么。”

    天地可鉴,正德皇帝虽然颇有点宠幸奸佞,但对文臣群僚,同样任用有加,对待老师他是个谦虚的孩子,对待大臣他是个温和的帝王,他爱玩,群臣不让他玩,他就死命的多着大臣,被抓住却也是嘻嘻哈哈,低头认错。

    这样的天子,只能说一句孩子心性。

    江彬听了皇帝的话急忙跪下道:“陛下,何不外出散散心思。”

    朱厚照乏了,挥挥手驱散了戏子,对江彬道:“散散心思,也好,你去宣府吧,替朕管好。”

    正欲再行劝说,见朱厚照闭上了眼睛,也只好无奈道:“……是。”

    而此时,徐秀才姗姗来迟。

    临到北京城门下,足足走了两个多月,如今离过年,都已经不远。

    一别十年,初来的意气风发,初走的踌躇满志。

    再一次来到,却身坐囚车,命运啊,谁都难以捉摸。

    双手攀上木桩,徐秀的指尖都再用力,显得泛白。

    发青肿起的眼角努力的睁开,或许是许久不曾进水,徐秀张了张嘴巴,却发不出什么声音。

    徐秀呵呵干笑,只因他的聒噪,这些锦衣卫便不怎么给他水喝。

    闷声闷气的道:“快点结束这一切吧,求求你了。”

    谁也听不见,徐秀更像是说给自己听,求的是谁,他也不知道。

    可他乏了,累了。

    两个月的囚车生涯,让他什么消息都得不到,更不知道各种计划到底还有没有进行下去,心里没底,又饥又渴,又是体况不佳,不是靠着精神的力量,空都坚持不下来,可是那又怎样,三年不见一枝梅,照旧挺过来,四年浪迹天涯,照旧知足常乐。

    盯着那高高在上的箭楼,徐秀道:“完成这一桩子事,是生,再干十年,殚精竭虑,为我所求的世界扶上马送一程,是死,身首异处,若有回家的日子,就要与一枝梅杨帆海外,从此不在踏入大明地界。”

    讲不出口,不代表他看不见,听不见。

    不知道有多少老百姓,书生围着他的囚车慢慢行进,有些人对他顶礼膜拜,有些人对他哭喊嚎啕,让徐秀感动之余,心中也有不解之感。

    自问没有做出什么大事情,为什么会有这些人对他如此推崇,细细想来,倒也猜到了几分。

    人靠衣装马靠鞍,名声的道理同样如此,若无有七十二贤三千门达替孔夫子传播,恐怕他也没有什么大名声,虽然不敢和至圣先师相提并论,用作一个比拟倒也合适,自问没有干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情,可那些听闻他学说,从而决心跟随的人们会替他做宣传。

    什么小时候双亲永感下刻苦研读,拜入鹤滩公名下觉醒无君之思想。

    是,在世人的眼里,徐秀的无君之学,想必就是来自于鹤滩公的影响,毕竟在二十多岁的年纪就能够提出这种东西,十分的大胆,神童都不止。

    其后当街与刘瑾斗殴扬善,来在江宁为官,一桩桩,一件件,通过有心人的口,传播进了寻常百姓家,也造成了这一个既成事实。

    徐秀艰难的平举双手往上抬,跪我何来,使不得。

    长街之上,前有百姓扫地净街道,后有书生相伴左右,口诵徐秀文章。

    锦衣卫、五成兵马司、顺天府衙门,诸多差役站立两旁。

    刀出鞘,弓上弦,他们的神经,十分紧张。

    ☆、第106章 太平春陷囹圄

    暂且不提外头闹的有多大,顺天府尹的脑袋有多疼,徐秀却进入了一个号称人间地狱的地方,是为锦衣卫大狱,这里没有四十八道鬼门关,没有阴阳河与滑油山道,却也当之无愧。

    或许是外头的百姓给了他莫大的胆识,徐秀任由锦衣卫押送,一路冷眼观瞧,览一览“地府”风光,所谓阴风阵阵,游魂遍布,又怎么伤得了君子之身。

    “走!”

    差役可不管徐秀是否跪坐囚车太久,双脚不听使唤,一人一手架起就走。

    “舍不得外面的花花世界吗?”

    “呵呵。”面对讽刺,自然要冷笑回应。

    “哈哈,来在锦衣卫大狱,你这样的某见了可太多,到时候看你还笑不笑得出。”

    空旷,暗无天日,一丝阴风,吹的人身子一冷,面前的血路也让徐秀皱起了眉头。

    第2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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