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l]银锁金铃记 作者:黄连苦寒

    第121节

    金铃见向碎玉言之切切,大有金铃不做保证就不走的趋势,只得与“要派人去义阳道谢”这件事一道应了。

    这人明明每次出现之时都让人恨得牙痒痒的,何以不出现时,又让人如此挂念,挂念到似乎叫人感觉到她就在床前坐着?

    金铃愣了一愣,直到听到流风因为有异物而改变方向,方能确定实实在在是这小混蛋就在那里。

    银锁却受那浅笑的蛊惑,从床边起身,猛地扑了过来。

    “受欺负了?”金铃摸了摸银锁的头,微卷的头发翘起一点点,刺着她的手,“怎地忽然扑过来?”

    银锁闷声摇头,道:“想你想得紧了,来不及慢慢走。”

    金铃牵着她一同坐下,道:“这回没有带羊腿来吧?”

    “怎么,大师姐嘴馋了?”

    金铃笑着摇头,“就是你那些羊腿,害得我在师父面前流鼻血。”

    银锁哈哈大笑,“他没说你肾水亏吗?”

    “他倒是问我为何你头上那一串会在我床上。”

    银锁捂着自己的头,“肯定是你,随手弄下来就不知道扔哪里去了。”

    “是是是,是我。”

    “瞧你双腿健在,你是怎么圆过去的?”

    金铃道:“我说是从你那抢的。赢了你,丢了汝南……”

    向碎玉虽然没因为汝南被占而对她有半点责怪,可她刚在大格局上动手,就遭银锁横加阻拦,现在想起来,心里仍是不快。

    银锁当然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自然也是不快,两人面对面各自沉默,银锁悄悄拉了拉金铃的衣角,然后被她捏住了手腕。

    “唉……小混蛋。”

    银锁得她一个拥抱,知她这一次又原谅了自己,心里渐渐又被愧疚占满。

    “这次来,又是过路?”

    银锁暼了她一眼,道:“我来当然是为了找你,你莫忘了我俩当初在九凝峰说好的。”

    “……这回是从哪过来?你跑得一点影子也没,害我只得睹物思人。”她从怀中摸出给体温暖得温热的黄金璎珞,替银锁别在头上。

    银锁看着她专注的神情,一时又没了话。

    “我从……南边回来。”

    金铃心中一沉。乌山周遭四座城已尽为敌土,东北是齐国领地,东边与南边勉强与梁国相连,银锁从东边回来,代表明教会在南边有所动作,到时,乌山的处境将更加艰难。

    “大师姐莫要误会!这次是我自己要去,没有告诉别人……”

    “你去南边做什么?”

    “去看看打得怎么样了。”银锁倒也没有全说谎。明教的间谍当然早已渗透各地,获取第一手的消息,银锁此去并无预谋,故而不能算到明教头上。

    “打得怎么样了?”

    银锁忽而皱眉,道:“大师姐应当去看一看。”

    “我?可我不能离开乌山啊。”

    银锁道:“我只说事情给你,到底走不走,你自己定夺。”

    金铃见她的表情少有的严肃,也跟着严肃起来:“什么事?”

    银锁清了清嗓子。

    “大师伯前日忽然回来,不是为了看看那批武器吗?”

    “对。”

    “有一部分并没有运到现在鄂州东边的战场。”

    “去哪了?”

    “去哪了?”

    “……过江了。”

    金铃皱眉道:“过江?做什么?”

    “准确的说是过湖了,去了巴陵,我教在巴陵没有分舵,半点消息也探不到,我觉得此事蹊跷,线索定然还在大师伯身上,又回了鄂州东,但——但有人来找大师伯。”

    “有人来找他,不是很平常的一件事吗?”

    银锁却摇摇头,道:“你义兄找他。”

    金铃道:“那你定然是偷听到了什么,才急匆匆地回来找我,对不对?”

    银锁笑道:“你又知道!”

    金铃亦跟着她笑起来:“我当然知道。”

    银锁凑到她身边来,小心翼翼地嗅着她身上的气息,亦细声细气地说:“大师姐以前也教过我,用兵之法,敌若倍于我,必当分而击之。可侯景手下两名大将,宋子仙与任约,哪个都不好相与,是以萧荀动了心思,要去刺杀侯景的军师……”

    金铃皱起了眉头,“军师?是那个……那个……王伟?”

    这人的名字并不常出现,然则侯景做下的所有大事之中,似乎总脱不出他的影子,不论是叛出东魏,又或是叛出西魏,他的名字总是跟着各路檄文一道出现。

    “是,是这个名字。”

    “这人的名字太过稀松平常,让人过目便忘。”

    银锁笑道:“大约是因为如此便吃了亏。听说高欢收到他的檄文之后,还问左右这是出自何人之手,人答出自王伟之手,高欢便叹没有早早发现此人,乃至让他与侯景一道叛了出去。”

    “他是什么地方的人?”

    银锁道:“不清楚,听说是陇西人。”

    “陇西……陇西人去了东魏,永世无法回到故乡,此番又到了江南……”

    银锁哂道:“大师姐在想什么?若是天下统一,自然想去哪就去哪。”

    金铃低声道:“义兄想杀他,师父怎么说?”

    银锁皱眉道:“大师伯颇为动心。”

    金铃有一瞬疑惑地眯起了眼睛。向碎玉会表现出好恶,但绝不会让人觉得“颇为动心”,“他说了什么吗?”

    “他说,他要去。”

    金铃的眉头深深地锁了起来,轻声道:“他……要丢下正面战场,去参加……?萧留夷在的行动,多半不怎么能成功。”

    银锁慧黠地盯着她笑起来,“你这样看不起萧荀吗?”

    金铃正色道:“实话实说。”

    银锁又不知为了什么笑得打跌,金铃则安静地躺在旁边,时而替银锁顺顺气。

    “银锁……”

    “什么?”

    金铃的声音略显迷离,“……有时候,我觉得我小时候……的妄想里,也有个你这样淘气的小朋友。”

    “妄想?”

    “嗯……淘气,总拉着我出去玩。但是不可能的,师父不知道有一个这样的小童,还说是我心中的心魔,不爱做功课的那个。”

    银锁扑哧一笑,道:“很像是师父说我的话。没料到你们冰心凝神,也有心魔。”

    金铃的声音颇显沮丧:“操琴叔叔也不记得。可是除了他们两个,也没可能还有人见过她了。”

    银锁倒是饶有兴致:“她是……她是怎样的人?”

    金铃认真道:“顽皮,同你一样,成日惹事,师父那时总是下山,山上只得我和她二人。她总是惹上猛兽,我便得时常分心去救她。”

    “后来呢?她怎么会不见了呢?”

    金铃歪开头,疲倦地闭上眼睛,“像是师父说的那样,我小时候贪玩,后来收敛心性,那心魔自然不见了。”

    银锁倒是悠然神往:“我也想有个小朋友……”

    “你们明教里,不是有许多与你同龄的孩子吗?”

    “可六七岁、七八岁的时候便谁也没有,凭什么大师姐有我却没有?”

    金铃摇摇头:“我那个小朋友,说不定也是假的。我记不得她的长相,记不得她的声音,也记不得她的名字。”

    银锁本是很羡慕的,听到她这么说,心里居然稍稍开心,做了个鬼脸,笑道:“没有才好。”

    金铃翻了个身,笑着捏了捏她的脸。

    银锁任由她捏着,陷入一种“今日永不消逝”的错觉之中。

    她甚至伸出手去,只为了摸一摸金铃那看起来冰冰冷冷的面颊。它并没有看上去那么冷,不但如此,还温软滑腻,就像吻上去的一样。

    银锁不由得沉溺其中,但心中却知晓自己不能如此沉沦。

    “大师姐……”

    金铃陡然间醒了过来,稍稍向后挪了一些,问道:“怎么了?”

    银锁道:“走,还是不走,你决定了吗?”

    金铃咬着下唇,道:“你……你呢?”

    银锁笑道:“为何要问我?那是你师父。”

    金铃抬起头,淡然道:“黄金百两能换你陪我一来一回吗?”

    银锁讶然道:“当然可以。为何这么问?”

    那洁白如玉的脸上瞧不出一丝波澜,简直让人无法相信她方才还在与人谈笑。那清灵如玉石相碰,淡淡说道:“我若是离开了乌山,你立刻就对乌山下手……若你只是为了把我骗走……”

    银锁欣然点头:“嗯,你倒是很明白。”

    岂知金铃忽然摇了摇头,“不是,不是。我想你和我一起去。”

    银锁仔细端详着金铃的连,正琢磨着如何回答,金铃却续道:“别的只是借口。”

    “大师姐,”银锁笑弯了眼睛,凑近那毫无表情的脸旁边,“我当然和你去。你放心好啦,柔然大举入侵,若没有我们……我们这些影子们在暗中活动,西魏是没有多余的力气再下一城的。”

    “但愿如此……但愿如此。”她一边说着,一边从床上爬起来,一件一件地收拾东西。夜明珠匕首、通关文书、火石火刀、换洗衣裳……诸如此类,银锁在一旁看着,忽地按下她的手,道:“大师姐,你知道现在几月了吗?”

    金铃一愣,道:“几月?三月?”

    银锁叹道:“闰三月了,你拿你那羊皮袄做什么?”

    “天冷。”

    ☆、第467章 皮里阳秋十一

    银锁见她说得如此理直气壮,只得道:“那只是因为乌山在深山之中,地势又高,是以才格外的冷,外面已经草长莺飞了,只是背阴处稍稍冷些,你穿成这样,走两步定要生痱子。”

    金铃将信将疑地放下手中的衣服,银锁安抚道:“我带了,我都带了。”

    “你都带好东西了?看来你是铁了心要把我拐出去,嗯,多半是想将我骗出乌山,等到乌山六神无主……”

    银锁一把捂住她的嘴,“大师姐。”

    金铃微微一笑:“我得交代一下手下人。你等我。”

    她将手下人叫上楼来,挨个吩咐过后,告诉寒儿莲儿她要亲自去找向碎玉。二人十分不舍,但见她已将工作交代了出去,只得抽噎着替她准备外出的东西。

    第二日清晨,金铃万般不情愿地自银锁怀中醒来,整理行装,往东南方向疾驰而去。

    金铃深深地吸了口气,忽道:“真的……不冷了?”

    银锁笑道:“是啊,风是从南边吹来的,怎么会冷?”

    “天还是阴的……”

    “阴不阴,都已是春天了。”

    金铃皱眉道:“不……每年这个时候,风都应该把云吹散了才是。”

    银锁抱紧了她,笑道:“大师姐,专心赶路。”

    “马镫在你那,缰绳也在你那,赶路与我专不专心何干?”

    银锁嘻嘻一笑,道:“大师姐,你打算什么时候把黄金百两结清?”

    金铃道:“我已派阿七送去你们义阳分舵了。”

    银锁鼓着脸问道:“怎么,不是给我的吗?”

    金铃奇道:“你有自己的私房钱吗?”

    银锁怫然道:“没有。”

    “你要存吗?”

    银锁做了个鬼脸,咬了咬金铃的耳朵,忽地笑道:“总要存点老婆本。”

    金铃正色道:“须知轮不到你来娶我,最多是嫁我,乌山的地,有四分之一在我名下,你不用担心会受穷。”

    银锁睁大了眼睛,讶然道:“真的有?大师伯怕有人图谋乌山的地产,把乌山的地放在你名下?这是真的?”

    金铃无论如何想不到银锁为何会如此惊讶,只得虚心问道:“你在奇怪什么?”

    银锁摇摇头,想起了那个荒唐的梦境。

    向碎玉的动向金铃最是清楚,鄂州在反复争夺中陷落,向碎玉等人已撤出鄂州地界,从陆路回到了江陵。金铃带着银锁入了江陵城,直奔王府面见向碎玉。

    好在千钧一发之时,银锁扯住了金铃,问道:“大师姐打算带着我去?”

    金铃一愣:“就说你是我雇来的,有何不可?”

    银锁笑道:“大师姐又犯楞,我在屋顶上等你。”

    金铃心底还是明白向碎玉危险,没再坚持带银锁进王府的大门,不但如此,自己也是翻墙进去的。

    向碎玉正抱着黑猫坐在背风的地方,天色阴得可以,像是马上就要下下雪来,风倒是不冷。

    他竟似没听见金铃落在院中,直到膝头那黑猫喵了一声,他才睁开眼睛,见是金铃,似还不信,犹疑道:“金铃?”

    “师父。”

    “你怎么来了?乌山怎么了?”

    “……乌山没事。”金铃本张口就想问他为何打算冒险去建业,忽觉这消息来路不正,还一时问不出口。

    “若非要事,你出来作甚?”

    金铃咬咬牙,道:“我听闻师父要参与义兄的……?”

    向碎玉皱眉道:“你如何得知?”

    金铃道:“义兄那里我有耳目,自然得知。师父以往从不参与这档子事,为何这次如此上心?弟子想不明白,定要当面问清楚。”

    向碎玉向她招了招手,道:“你过来。”

    金铃走了过去。

    向碎玉压低了声音,用含混不清的嗓音道:“此事本不当议论。但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弟子想问,参与者何人,策划者何人。”

    向碎玉道:“莲花渡,金大帅的两个兄弟,许笑寒,还有……柳敬礼。”

    金铃奇道:“柳敬礼……不是被杨开府抓走了吗?”

    向碎玉咳了一下,“那是他兄长,不太一样。”

    “师父打算怎么去?”

    “过长江,从江州去建业。”

    “去了住何处?”

    “许笑寒负责。”

    “师父想过面对的是怎么样一群人吗?”

    “漫天蝗虫,皆持刀剑。”

    “师父能杀否?”

    向碎玉摸着猫的手忽地停了下来。他举起来对着光,白瓷般的手隐隐透明,掌中有一条细细的血线,像是一条永不愈合的伤口。

    向碎玉摇了摇头。

    金铃沉声道:“那师父只有跑了。”

    向碎玉缓缓点头。

    “师父用什么跑?轮椅吗?还是用拐杖跑?还是让操琴叔叔扛着你跑?”金铃说到这里,已有点咄咄逼人了。

    向碎玉皱了皱眉头,“金铃。”

    “师父想过吗?”

    向碎玉默然不语。

    “师父既然腿脚不便,理当在后方主持一切,忽地跑到前线去打仗,还可说有操琴叔叔和三师叔帮助。可一个人想去建业……弟子委实想不通,是什么样的东西值得师父去冒险……”

    向碎玉叹气道:“金铃原是来兴师问罪的。”

    金铃一愣,退后一步,拱手道:“……弟子不敢。”

    向碎玉淡淡道:“敢是不敢,你都已问了。”

    金铃紧抿嘴唇,立在向碎玉面前。他拍了拍膝头那只老猫,缓缓道:“我倒是想知道,金铃为何偏不要我去?”

    金铃道:“师父若丢不下乌山,就该爱惜自己的性命。”

    不料向碎玉忽地笑了一下,面色也柔和了许多,“金铃自己这么拼命,怎么反倒拦起我来了?”

    金铃咬了咬下唇,道:“师父不正是自己不便做这些事,才叫我接替的吗?”

    “我们对这群异族人知之甚少。我们的斥候派出去,常常还没摸进人家营帐,就给打死丢出来了。手头现有的消息,都是你喻师叔亲自去弄来的。”

    他抬了一下眼睛,重又闭上,低声道:“我们伤不得武将,杀文官总还是可以的吧?”

    “这王伟既然是如此肱骨之臣,那必然有重兵护卫,如此又回到我方才问的那些……”

    向碎玉似是反复在思量,缓缓道:“许笑寒出手,我不出手。”

    金铃疑惑地看着他。

    “我自己不能杀人,”他又摊开了自己的手掌,他的手指纤细修长,指节分明,指甲修剪得圆润整齐,指尖一点淡红,

    他揉了揉猫头,“成功不成功,我都不出手。”

    金铃愣了一下,“师父是说……这些人死活你都不管吗?”

    她陷入了沉思,最终摇摇头:“我在建业城中见过乱兵杀人。我和银锁只是路过,也卷入其中,险些无法幸免。太过冒险,师父,你莫去。”

    “可只是在外围作战,反反复复,毫无进展,只是徒耗士兵性命,我总得想个法子……”

    金铃道:“师父执意前往?”

    向碎玉点了点头。

    “我方才已说了,这些事,师父做不得,才叫我来接替的,”她握住了腰间的剑柄,“我去。”

    见向碎玉并未马上反对,金铃立刻跪了下来,“师父,我去。”

    “小孩子瞎胡闹。你从未与这些人交锋,怎么看得出其中有什么端倪?”

    金铃心知若是不交底牌,势必无法阻止向碎玉铤而走险,遂咬了咬牙,道:“师父可知明教拜谁为尊?”

    向碎玉奇怪地看了她一眼,答道:“明尊。”

    金铃点头,道:“那师父可知明尊是什么由来?”

    向碎玉知她从无赘言,有此一问,必有深意,便追问道:“我不知,这其中有什么关联?”

    “光明之主为明尊,黑暗之主为暗尊。西域以西曾有许多人信奉明尊,羯人亦来自此地,羯人所谓‘胡天’,便是指的明教之‘明尊’。”

    向碎玉皱眉道:“那侯景岂非和陆亢龙一伙?”

    金铃摇头道:“非也。”

    “你继续说。”

    “我曾与师父说过统万地宫下的事情。明教的咒文,乃是克制黑暗血肉的法宝。可黑暗血肉又与叱干阿利这等黑萨满脱不开干系。明教与黑萨满,本就是两种不能共存之物。”

    她摊开手掌,随手画了两下,大概形状正是向碎玉传回来的那个咒文,“这个东西,正是用来对付黑暗血肉的法宝,毫厘不差。”

    向碎玉皱眉道:“他们使的是萨满的巫术,这与明尊又有何关联?”

    “有人信奉明尊,自然有人信奉暗尊。黑萨满与暗尊的信徒都被人驱逐到极北苦寒之地流放,因而相互勾结。只怕这才是种种异象的起因。”

    向碎玉眉头深锁,迟疑道:“如此说来,陆亢龙与侯景,岂非该算是天生的敌人?”

    金铃本意只是想告诉向碎玉自己知道的不比他少,谁知他竟然得出个不甚紧要的结论来,不由得有点绵不着力的感觉,只得顺着他的话头,道:“不错,故而师父不必担心这两人会勾结起来……此乃我所知之事,只怕师父并不知晓。”

    向碎玉思考片刻,抬眼盯着她,沉声问道:“那你又是如何得知?”

    ☆、第468章 皮里阳秋十二

    金铃心知自己这招险得像是走在九凝峰的锁链上一样,一旦表现得太过热心,不免会让向碎玉怀疑她和明教的关系,继而怀疑她和银锁的关系,而若是无法切中肯綮,又恐无法说服向碎玉。

    “我上次深入西域,种种传说掌故都听了一些。”她轻飘飘地开头。

    “唔,让你出去一趟,倒还大有用处。”

    他脸上的表情不辨喜怒,金铃却知有戏,便续道:“暗尊野心勃勃,进攻光明之国,明尊所召唤的勇士披着由五明子化成的铠甲作战,却不幸被擒。后来虽为人所救,身上的盔甲却因为贪婪与的侵蚀,而无法与黑暗分离。为净化五明子,有一位神明造了整个世界,其中所有事物,都是由五种明子与光明和黑暗组成……黑暗不断侵蚀,明子若不反击,就只能永堕轮回之苦。”

    “有点意思……怎么反击?”

    “持戒,除魔,传道。明教教众自诩为明尊信徒,每日念经持戒,不料这经文对那些邪门东西还很有用处。”

    向碎玉冷笑一声,“除魔?怎地没见陆亢龙把侯景除了?”

    金铃道:“攻打侯景一事,集合众人之力尚且困难,更莫说二师叔一人。”

    “这些都是银锁跟你讲的?”

    “是,”她唯恐向碎玉听出端倪,加了一句,“多数是她回来的路上跟我讲的。”

    可向碎玉似乎并没有表现出“颇有兴趣”的样子,金铃知晓火候差些,只得表态道:“我想若有明教中人在,说不定比我们更能发现其中要害。”

    “倘使明教的力量可以利用……”

    金铃拱手道:“恐怕二师叔也鞭长莫及。三吴遭战火摧残,明教已撤出了建业。除非……除非如二师叔所说,花钱。”

    向碎玉啧了一声,忆起几年前陆亢龙说过,只要有钱,就乐意效劳。如果钱多,则不但乐意效劳,还乐意之至。

    他迅速地摇了摇头,“不可,陆亢龙这人你也清楚。他若是肯帮忙,其中必有天大的好处,他狡猾赛狐狸,谁也不知他的好处到底是什么,倘使对我们有害怎么办?”

    金铃见向碎玉有所抵触,只得再加一把火,“明教撒网极广,消息灵通,又可算是暗尊与黑萨满的死对头。师父,这样千载难逢的机会只有一次,胜算自然越大越好。”

    向碎玉低头沉思,久到金铃亦忍不住抬眼欲从他的脸上寻找一些痕迹时,才见他皱了一皱眉头。

    他缓缓道:“左右侯景还被拖在鄂州,你先住下,我们从长计议。”

    金铃放在胸腔里的那颗心忍不住砰砰直跳,觉得这次说不定能光明正大带着银锁,暗中盘算着等会儿要与银锁一并商量着。

    向碎玉忽道:“你见了你义父义母吗?”

    金铃摇摇头。

    向碎玉道:“怨不得你悄无声息地就进来了,快去问安吧。”

    金铃点头告退,从院门口走出去,估摸着向碎玉已注意不到她的动静,又爬上了房顶,可是回到墙外银锁等候的地方,那里也只有两匹,没有小胡儿。

    这小混蛋到底跑去了何处?金铃心中一动,重新跳回屋顶上,循着气味进了厨房。

    厨房里安静异常,仆人三三两两聚在一处,半点不像是有人来偷过东西的样子。她亦悄悄地在厨房里走了一圈,感觉不到银锁在附近,想来真是不在此处偷。

    她一边默默算着偌大宅院之中到底有多少地方能藏住糖,一边慢慢走了过去。

    屋脊之上风景独好,亦有家将在此放哨,见是金铃,沉默地在低头致意。她低头下望,望向南平王夫妇居住的院子里,正见王妃探出半个身子在窗外,环视一周之后,关上了窗子。

    她心想此时也许不便打扰,但须臾之后便听到一声轻笑。

    轻轻的,像是一团柳絮随风撞在了树梢上。

    这声音她自觉已听过千百次,可从未觉得自己会有听腻烦的一天。

    她跃入院中,亦听见王妃似是在笑,她更觉自己没有猜错,遂伸手敲了敲门。屋中的喧闹一下子停了,王妃警觉地问道:“是谁?”

    便听屋里溢出一串娇笑,俄而有人道:“走路像猫儿一样没声音,定然是……嘻嘻,定然是我大师姐。”

    王妃松了口气,起身走到门口,去了门闩,把门打开了一条缝,见到金铃,大大松了口气,抓住她的手腕,把她牵了进来。

    “金铃……是金铃……金铃来了,怎地没人告诉我?”王妃的声音都颤了起来,俄而拍了拍自己的脑门,“你瞧我,我都傻了,她来了,你怎么会不来?”

    金铃本想点头,又觉得似乎不是那么回事,只得澄清,“娘,说不定她是嘴馋,独自一个来偷糖吃的。”

    银锁听了便不依,做了个鬼脸,道:“想要吃糖,我去偷你便是,跑这里来做什么?”

    “许是你嫌弃我手艺不如王府正宗,也未可知。”

    “我偏是要去偷你,偏是要喜欢你做的多一些。”

    金铃笑了一笑,道:“我叫你在外面等我,你却腆着脸进来这里,不是馋糖了是什么?”

    银锁撅嘴道:“王妃与我们同生共死一遭,我瞧她自然亲切,抽空进来偷偷说句话怎么了,与大师姐何干?”

    金铃笑而不语,对着南平王妃道:“娘,我两手空空,甚是失礼……”

    “说什么失礼,人来了就行。金铃也吃糖。”

    她塞了一颗糖给金铃,不料半路被银锁顺了去,这小混蛋笑嘻嘻地说:“王妃,给她她还觉得为难,与其暴殄天物,不如叫我来做它的知音。”

    金铃忍不住笑道:“淘气。”

    她不笑则以,一笑起来,银锁的三魂六魄又给勾走了,两个貌美如花的小娘子,相对而笑,笑得旁若无人,王妃不免觉得有点尴尬,藏在心底多时的担心又涌上心头,咳了两声。

    银锁头一个惊醒过来,起身道:“我还有点事,大师姐陪你娘说说话,她想你想坏了。”

    金铃错愕:“你能有什么事?在这里干坏事可要当心惊动师父。”

    “其中厉害我当然明白。这里有我……我们的分舵,我自然有事要做,晚些回来找你,莫要太想我,惊动了你师父。”

    金铃觉得这话不太收敛,瞟了她一眼。

    银锁轻轻一笑,笑得皱起了鼻子,忽地向后跃了一步,打开窗子,风一样飘了出去,金铃微微叹气,起身将那窗子关好。

    南平王妃拉过金铃的手,握在自己手中,细细将她看过一遍,最后点了点头,道:“比五月时……胖了些了。后来如何?身体养好了吗?”

    “娘,那些都是外伤,哪有不好的呢?”

    “唉,”王妃打了一下她的手,“你也是,荀儿也是,总是外伤就不在意。仲声以前胳膊中过一剑,年轻时不觉得,等到年纪渐大,一遇到风雨天,胳膊就疼痛乏力,这怎么不是外伤?”

    金铃心知讲道理是绝对不行的,只得道:“师父与我都是大夫,真的好了。”

    “你师父成日在外面打仗,哪里有空管你?不若搬来王府,王府什么都有,娘还可亲自照顾你。”

    “不成的,乌山强敌环伺,没有师父已让人十分不放心。要是没有我在,更无人坐镇。”

    王妃偏偏不信,取笑道:“你这不是跑出来了?”

    “……是以我是偷偷跑出来的,娘可千万别告诉别人我在江陵。”

    王妃见她表情严肃,委实分不出真假轻重,也有点笑不出来了,“真的?”

    “真的。”

    王妃斜暼她一眼,问道:“只怕你呆在乌山不肯走,是因为……”

    她往窗外挑了一眼。

    金铃心中微微一惊,不知王妃何出此言,只得先行应到:“怎会和她有关?她又不住在乌山……娘,我并不是贪玩之人,只怕你将我和义兄弄混了。”

    王妃忽地全然收起玩笑的表情,看了金铃一阵子,偏开眼睛,低声道:“我有个小姑姑……”

    “唔,我们从建业逃出去的时候,娘说起过。这个小姑姑怎么了?”

    王妃的眼神飘得很远,像是陷入了久远的回忆,“从哪里开始说呢……”

    “小姑姑比我大不了多少,如若还活着,也不过五十出头。她小时候调皮捣蛋,是个有名的小魔头,上门告状的人络绎不绝,可我爷爷怎么打她,她都还是老样子……

    不过她是家里最小的女儿,又生得明眸皓齿,就算调皮一些,大家也还是宠她。”

    金铃听到这里,不禁想起了银锁。

    王妃见她笑得温柔,心想她又多半想起了那个避走的小情人来,不由得用肘捅捅她,问道:“怎么,银锁小时候也这么调皮吗?她这个样子,我看多半是的。”

    金铃摇头笑道:“她小时候过得很苦,没机会调皮,长大了才加倍调皮回来。”

    王妃略觉奇怪,“她不是和你从小一同长大的吗?”

    金铃摇头道:“不是。她是二师叔的弟子,我们一年才能见一次。”

    她说的全是真话,王妃却暗暗心疼,诗经云“女之耽兮,不可说也”,女儿家陷入情网,恨不得日日夜夜同情人在一起,一年见一次,又是多么煎熬的一件事。

    ☆、第469章 皮里阳秋十三

    她轻轻地抚着金铃的头发,续道:“我爷爷听了人家的话,给小姑姑找了个师父,教她读书习字,谁知道几个先生都给她气走了,后来终于有个师父留下了,小姑姑非常服气,终于肯老老实实待在家里念书,家里人放心了一阵子,孰知就此埋下了祸根……”

    “怎么,这个师父不是好人吗?”

    王妃轻轻摇头,“师父是好师父,教的很好,不几年,就有人夸小姑姑文采出众,爷爷十分满意。”

    “祸事又从何说起?”

    “这位师父,不止小姑姑一个弟子,小姑姑还有几个师兄师姐……几人在山上结了个草庐,倒是住得很逍遥自在。”

    金铃心里突突一跳。说到祸事和师姐,她一下想起两个为祸的师姐来。

    “可是这师兄师姐里有坏人吗?”

    王妃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后来小姑姑说要出去游学,爷爷不肯,她自己偷跑了,我们才知道,这师父除了教学问,还教了她武功。”

    “唔。”

    “小姑姑凭着武功逃出了家门,跑去闯荡江湖。她倒是开心了,可急坏了我爷爷和我爹,他二人急忙命人去找,结果听说她玩得不错,她有个师姐,在江湖上名头挺响,很多人卖她的面子,没有多为难小姑姑。她自己小时候是个小淘气,却被家里人宠坏了,长大了又有师兄师姐来宠,放出去没人管,更加无法无天了。不过倒还好,她虽然调皮,到底还有人撑腰,没有闯出大祸来。

    她出去跑了几年,性子变了许多,比以前温顺多了,最后还听了爷爷的话,回来准备嫁人结婚了。”

    “她不出去了吗?”金铃略觉可惜,她自己从小着意克制情绪心性,却十分羡慕这等率性张扬的人,听说这小姑姑从此给人关了起来,心中竟然分外遗憾。

    王妃笑着摇头,道:“若是如此,还算是什么祸事?她新婚夜里打晕了新郎官,又跑了出去,我还亲眼看见,给她打了个掩护。”

    “哦……”金铃微微松了口气。

    王妃摸着她的头,轻声道:“若只是出去玩,不愿意被关着,倒也罢了。小姑姑这回……是与人私奔了。这是个丑事,家里人都不愿意多说。不过这也实在不算个稀奇事,最多算是人家茶余饭后的谈资,流传一阵子之后就会给人家忘得干干净净。”

    金铃默然不语,心道世上之事莫不如此。

    “可过了一阵子,我偷听我爹娘说话,却说起江湖上的纷争来。我心想我们殷家和江湖草莽还有什么关系?要说有关,也是小姑姑还没跑出去时候的事了。莫非爹有小姑姑的消息了?

    第12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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