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龙[四八强制爱] 作者:焦糖布丁

    内关外闲住,倒是比朕与众爱卿还会享福,这一次外派,大臣等即行保奏不及者,即行参劾,绝不姑息!

    说到这里已经过了近两个时辰,张廷玉年纪大了,额头虚汗直冒,他不敢胡乱抬头,只在皇帝询问时略微侧目,果然看见周遭几人也都面如土色。廉亲王身体未愈,早已头晕耳鸣背心湿透胸闷气短,眼看就要撑不住告退。

    幸而皇帝说了半响也觉得渴了,端起茶杯一看已经见底。苏大总管机灵行事,忙招来太监入殿给万岁及各位大人上水续茶。

    隆科多端起杯子一闻,是雪顶贡茶,一年不过七八两的产量,便是宫里皇上也不能敞开了喝,能得皇帝下赐此茶实在是顶顶荣耀。隆科多抬头觑了周遭几人反应,几人都先闻香进而浅浅细品一口,眉目松缓上扬,唯有坐在皇帝下手方的廉亲王对着茶碗发愣,眉头渐拢。

    胤t手里分得的连半颗茶叶末子都没有,只有甜甜蜜蜜一盅红糖水,漂浮着一粒蜜枣。

    21、北风其凉

    胤t对着一盅蜜枣红糖水发怔,这盏茶水无疑有人特意为他备下,他尚不认为能劳动苏大总管弃暗投明,那么这茶水便是出自上意了――会不会有毒?

    身下的软垫与手中的红糖水无一不在提醒胤t一件他极力忘却的惨痛记忆,可有人却偏偏不想让他如愿。皇帝借着喝茶的机会扫视议政大臣,看见胤t最终低头轻啄茶盅神情古怪一笑,开口道:“都这个点儿了,朕也乏了,你们各自散了办差。朕用的膳只怕你们也不爱吃,便不留你们了。”

    允俄的折子还未提及,胤t率众人躬身退出御书房之后不禁踌躇起来。皇帝意图太过明显,要么是不想他插手此事,要么是等着他亲自矮身祈求,或者两者兼而有之。

    张廷玉等人各自离去,胤t掏出怀表查看时间,却见那怀表长针断落,已然坏了。他心中更是烦乱,不祥之感挥之不去。弟弟在张家口被慢待无礼,行如拘囚,没得一点体面,他只要想起便一口气梗在胸口呼之不出,亲自去求老四于他而言无异于刀斧劈身一般,可是他不能不去……他毫无作为,老十母族一脉、跟随他不离不弃的八王一党会寒心,哪怕是有十个人离心也会称了老四的意!

    十二月的天气阴沉无常,像一顶厚重的帐顶,随时都会被骤风吹倒,倾轧下来。

    冷是彻骨的冷,纵使裹在厚重的熊皮袍子里也手足冰凉。太庙那次过后,胤t的身子亏得厉害,几乎成了一个空壳子,十月时光是坐着也是一身的汗,过了两个月头晕耳鸣胸闷气短得厉害,膝腿上缠了狼皮做的暖腿子也暖不起来。

    胤t拖着麻木的双腿缓缓往东华门走,一直快到正门了才听见后面有人尖着嗓子唤他。

    “王爷走得好急,奴才从天街儿就一直唤都没能唤住王爷。”苏培盛年纪不小了,这一段路的碎跑也让他不住喘气。皇上最是厌恶宫中有人大声喧哗,他不敢扯开嗓子乱喊,又怕小太监不会说话不得力,只能拖着一身肉拼命追。

    胤t自嗡嗡的杂音中分辨出苏大总管说了什么,才勉强笑着道了声有劳。

    ……

    御书房里地龙烧的旺,连墙壁金砖都是温热的。胤t裹在最厚重的冬衣里奇迹般的不觉得热,皇帝传他进来之后就把他晾在一旁他也自得其乐,欣赏完内殿新换的梅瓶笔砚陈色,又在心里将瓶里腊梅枝上的花苞骨朵数了一遍。

    正当他数到第三枝时,皇帝才开了金口:“没有颜色的奴才,还不给廉亲王上茶。”说罢对胤t笑道:“新进的奴才,用来总是不够趁手,也没个眼力见儿,不知道主子是谁。”

    胤t以为皇帝这话颇有深意,他忽略胤g话里的含沙射影,将目光转向低头上茶的宫女,心头奇怪,没有大选小选,哪儿来的新进奴才。

    等那青色薄袄梳着小把头的宫女走近跟前,胤t脸色难以克制地僵硬起来。

    “这本是老十四府里的奴才,他去遵化守陵用不着了,才送进宫里。你看看长得像谁?”皇帝本想说长得可像良太妃,后来觉得品评庶母容貌实在显得朕不够庄重才临时改了口。他是阿哥是皇子,良妃晋嫔升妃时他都离宫建府了,哪能没事见着这个老实到足不出宫的庶母?

    其实皇帝真多虑了,他连仗势强抢亲弟府里侍婢这样的事都做得出来,哪里还能在奴才眼里落下‘庄重威严’的名声?那女婢子眼里惶惑惊恐毫无掩饰摊开放在兄弟跟前。胤t眼中杀意一闪即逝,绝不仅仅是针对面前这个面目眉眼与自己有六分相似的宫女!

    胤t一瞬闪神失控落在皇帝眼里化成甘甜琼浆,饮下顿觉身心舒畅茅塞顿开。当日他让老八隐于幕后当着他的面揭穿十四对他见不得人的心思,事后却不见他分毫动作。老十四去遵化之前还能得他一纸情意殷殷爱意拳拳的家信相送――难道你就分辨不出好坏来!这事解决起来也简单,只要把老十四龌蹉的心思实实在在往老八面前一搁,朕看你还能如何笑得出来?

    片刻功夫胤t已经回神,那日之后他也曾将陈年旧事过塞子般反复回放,老十四的心思他真不明白,就像他弄不明白为何皇帝为了羞辱政敌连自己的脸面都不顾了一样。宫里长大的孩子大多没爹疼没娘爱,还比不得寻常百姓家的娃,比如他自己、比如老四。

    老四折辱他,除了皇权之争,他尚能安慰自己老四这是嫉妒自己有亲额娘惦记疼爱、为自己操心牵挂,最后殒命去搏无情帝王最后一丝怜悯心软。虽然她赌输了,但输得可悲可叹可追忆,为了儿子她不悔――这些都是老四嫉妒他的理由!可十四不一样,皇考的几个儿子中,除了太子得宠无人能及,剩下能真被老头子当儿子的怕是只有十四了。胤t百思而不得其解,但他也绝不会让老四如意。

    “人有相似,臣瞧着倒一时想不起来与谁相似。”胤t对着盛了红糖水的盅子流露厌恶之色,只有他自己能瞧见浮光微动的汤面上荡漾出的皇帝笑脸。

    真可笑,就算十四有什么不对也是一时糊涂,与你这黑了五脏六腑弑父屠弟的全然不是一类人。

    皇帝饶有兴致继续逗他:“八弟太忙,总不记得照照镜子。朕瞧着她与你倒是有几分挂像,又是老十四府上出来的,难得有缘,赐给你如何?”

    胤t一张清瘦平静的脸由白转青,连虚以委蛇也懒得做了,直言道:“皇上用奴才比臣弟,是想说臣弟与奴才是一家,或是皇上与奴才素有渊源?”与年家老二称兄道弟的人是你自己,别胡乱攀咬。

    皇帝被他顶回来,难得没有生气,自顾自道:“八弟何必顾左右而言他物?想必是府中八弟妹把关太严,不敢往府里带人。”他故意提起当年圣祖时给儿子赐下格格反被儿媳妇顶撞贻笑大方的典故,臊一臊老八的面皮。

    胤t果然脸红,气得。爷媳妇的好岂是你这外人能体会的?你只配同年家老二的妹子一个被窝,四嫂配你真是糟蹋了乌拉那拉家的嫡女。当然这些话他不会真说出口。

    皇帝乐看老八变脸,最后看他难得脸色红润目中流光溢彩,心下就是一荡。自从老八病了这两三个月来,除了年妃处,他连后宫一步都没近过,日日独宿空枕劳心劳力看折子批折子,累得想睡都睡不着。自己如此不好过,断没有让老八继续偷懒的道理。

    “人朕先留着让苏培盛□一二,日后让她专门侍候你。”皇帝说完撵人:“都下去,朕要同廉亲王议事,苏培盛在殿外候着。”

    胤t闻言惊愕僵硬,皇帝话中的意思太过露骨,放个宫女在宫中养心殿里专程伺候自己,是什么意思?老四你还要不要脸了!

    抬眼果见皇帝眼中流露熟悉火光,胤t脱口刺他:“皇上忘了臣是什么人?想要臣的命请想别的折子,如此大费周章不符皇上雷厉风行的作风。”你金口玉言说我是怪物,就别自打自脸对着一个怪物起心动意。

    皇帝已然起身朝他过来,面含讥诮:“你是什么人当问皇考与良太妃,何必问朕。朕的天子做派无需你来置喙――该干什么你自清楚,可要朕来动手?”劳动朕亲手为你宽衣,今儿你可就没有囫囵衣服能让你穿着出宫了。

    胤t没有动。自行宽衣他不会,想走却也不能,只能激怒皇帝,惹他怒火中烧只剩折磨。

    “十弟在张家口因福晋病重而使行程滞留,许国桂身为宣化总兵肆意慢待皇子,致使十弟要亲自煎药,采买接受限制,臣请问皇上打算如何处置?”胤t破罐子破摔,横竖都是死,索性让谁都不痛快。

    皇帝果然一把抓过他四目相对,呼出热气直接喷在脸上:“八弟难道不知,是朕亲自密谕许国桂“不可给他一点体面”,如此忠心臣子定要嘉奖。倒是八弟对张家口事物知之甚详,连十弟每日所行都一清二楚,想来耳聪目明更胜于朕。”

    胤t一振肩头抖开皇帝的龙爪,面露嘲讽:“皇上亲命外臣不留半分体面予皇族亲弟,比之先帝更胜一筹,果真是虎父无犬子。张家口谁是臣的耳目,皇上不妨猜猜看?”最好皇帝残暴多疑心性发作,撤换半数官吏,让姓许的损兵折将,为老十赔罪。

    “八弟忘了,那亦是你的阿玛,如此背后诋毁先严恩慈,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当真是‘柔性成奸’”。胤t的拒绝激起皇帝暗藏已久的心火,他口吐先帝考语,欺身而上将人压在金殿的金丝楠木四人合抱大立柱上。

    胤t面无表情:“先帝也说过‘父子之恩绝矣’,臣不过是尊了先帝上谕。倒是皇上登基,臣瞅着传位遗诏上的字迹仿佛不是先帝亲笔。”

    22、知我者妻

    回应胤t的是颈脖处猛地勒紧,皇帝冷厉的双眼眯成一线,透着几乎见血的杀意:“你敢再说一遍?”

    胤t勉强勾起嘴角:“再说几次也一样,只是皇上当真确定你想听?”今日大有收获,出乎意料。原本只是言语试探,想用激将之法让老四怒极之下忘了眼前的事,但老四的反应却让他有了新的盘算。拼得一死也值了。

    皇帝忽然嗤笑一声:“伶牙俐齿,与你争论神仙难赢。朕何苦同你一般见识。”他说完松开扼紧胤t脖子的手,转而撕扯他厚重的冬衣:“内务府的冬衣你都披身上了?嫌弃给的皮子不保暖,朕亏待你不成?”解开一层熊皮袍子,发觉里面还有两层夹袄,老八你到底有多怕冷?朕统共才穿三层。

    胤t没功夫再说话,熊皮袍子被扔在地上,身子暴露在微凉空气中绷不住瑟瑟发抖上牙打下牙,看上去分外脆弱不堪一击。

    皇帝几乎听见他牙齿击打的声音,怜心冒头,将熊皮袍子摊开在地,将老八囫囵推到在上面:“地毯不够暖,朕赏你恩典,病了歇三日不必上朝。”

    原来不要脸面执意孤行不过是想弄伤他让他没工夫管老十的事情,或许还有旁的原因?皇帝的动作越发不像话,让他难以在理清思路剥析下去。

    “捂不热的人。”皇帝一语双关,解下他的狼皮护膝扔开了去,分开他的腿高高架起。

    惨痛记忆涌上,胤t脸色刷白了去,半响觉得一语不发皇帝事后想起难保不说他怨愤以对,于是咬着嘴唇吐出一个字来:“冷。”

    皇帝果然笑了,手下动作加快:“一会儿让你暖起来。”

    皇帝没有食言,在他强势顶入的时候胤t额头有汗珠滚落,他用力撰紧了身下熊皮,不肯吐露半个喘息。

    “准你喊出来,不许咬嘴唇。”皇帝认为老八装死不吭声颇为无趣,只有自己一个人卖力无法彰显朕的能力!

    胤t嘴唇微微翕动,他很想问,皇上打算如何对应万一可能会出现的孽种。但他很快自嘲,不过是一把红花一g落胎苦汤,还有什么好问的?再多也就是一条命罢了。

    皇帝却把他轻启微闭的嘴唇当做是情动的邀欢,轻笑一声俯身衔吻,卷席了胤t的舌头激烈缠绵,末了一一扫过他牙齿,逼他咽下彼此口腔中泛滥的甘甜汁液。自从太庙那次之后,皇帝就喜欢上了这个游戏,并且乐此不疲。可惜老八没过几日就出宫龟缩府中不肯露面,今日难得他自动送上门来,定要尽兴。

    热,很热,几乎是让人觉得可以焚烧起来的热度灼伤了彼此。

    皇帝除了对老八硬邦邦瘦骨嶙峋的身体感到厌弃之外,对老八的柔顺应承显然十分满意。趁着胤t昏睡无力维持神智清醒,皇帝鬼使神差再次用手覆上政敌平板干瘪的小腹,轻柔摩挲揉按,心头所思所想无人能窥。

    半昏半睡的人褪了惯常防范,居然朝他肩侧蹭了蹭、挪了挪。皇帝被蛊惑了,低头轻碰胤t额头,心头确是血色浸染的冷笑:老八,若你早知今日,还会不会与朕作对。可惜你一身本领成了笑话,行至今日,朕便是想留也不能留你了。

    ……

    胤t是被冻醒的,他闭着眼睛腹诽皇帝吝啬刻薄,舍不得褥子至少拿他自己的袍子盖一盖也好啊,想让他告病也不必这般活活冻死他。他努力活动僵硬的腰身企图找回知觉,这时听见头顶有人说:“既然醒了就赶快起来,别赖着不动。”

    胤t睁开眼才发觉自己错怪了皇帝,原来老四不是想要冻死自己,而是想给他扣上一顶拉上皇帝一起冻死的帽子――难道老四做到最后也晕倒在地搂着他睡到现在?胤t愁肠纠结艰难起身,与同样身形僵硬的皇帝默默相顾而坐。

    胤t显然是在盘算应该自己先行着衣,或是先行侍候皇帝更衣?而皇帝也在犹豫同样的问题。

    最后皇帝妥协,不想在这种小事上打破今日尚称得上美好的性事回忆。“苏培盛,进来。”

    苏大总管只身入殿,以最快的速度为皇帝更衣。做完这些,廉亲王还在往身上拉扯第一层夹袄,于是皇帝降下恩典:“你去为王爷着衣,再拿碗热汤让王爷暖暖胃。”

    胤t不可避免地去猜皇帝会在热汤里放些什么,如此慎重其事要让第一大总管亲自端来,若还是当归红糖水他定要整杯泼在老四脸上。这个疑问很快得以解答。胤t用杯盖荡开碗中浮沫,热气升腾透过鼻尖暖进心里。

    藏红花麝香汤。

    皇帝佯装翻阅折子,眼睛一错不错看着胤t反应。

    胤t微微一笑,老四你真多虑了。难道我会学你后宫嫔妃要死要活?她们为的是一朝母以子贵,我又为了什么?尊严么?那是最大的笑话,臣的尊严早随额娘殁时随葬景陵了。

    仰头一饮而尽,胤t搁下空碗谢恩:“皇上体恤之意,臣已尽领。红花活血麝香暖身,都是体寒症上好药材,多谢皇上赐药。”他言语恭谨带笑,混杂了一场□刚刚结束的疲惫,显得异常忧郁倦怠。

    皇帝难掩失望,老八肯自行用药自然好,看不到他受辱失控也很可惜。太庙那晚之后,老八总是一副意兴阑珊的模样很是无趣,就连他用女人喝的汤水羞辱刺激也难得他横眉一怒。柔顺乖巧固然美好,但总是缺了些东西。像是一双拳头都打在棉花堆里,总无法怒气尽出。

    皇帝批阅折子到后半夜时,头昏恶心冷汗直冒身上恶寒,他自然不会把这看做是逼亲弟弟欢好一场的报应,只会疑心老八事后装着人事不省早有预谋,不是拖延时间就是不想起身侍君,心中有鬼。装得弱柳扶风一碰就倒,想学女人吹枕头风,以为朕的耳根子像你一样软?这一招都是谁教的?想起老八那人丁单薄的府邸,答案不言自明。

    想到这里,皇帝撑着一口反酸之气摊开奏折写下批注:吴尔占、色尔图无知妄乱,不安本分,尔等先父尝获罪于皇考,贬其亲王之爵,你二人心存怨望,肆行诽谤圣祖。希图王爵,互相倾害,陷伊宗嗣于死地。着即遣往盛京居住,并夺其属下佐领。

    吴尔占是故安亲王岳乐之子,色尔图,岳乐之孙。皇帝连捎带打,对着廉亲王妻族靠山发难。

    胤t回府便倒下了,断断续续烧了一整夜才将汗发出来。等他第二日转醒时,看见妻子褪去正红的旗服,素衣歪坐床头。

    “你醒了,喝药吧。再不醒我就要烧屋子做法事了。”八福晋神色平和得不像她本人,她亲身扶起丈夫,让他靠得舒服些。

    胤t坐起时发觉身上衣物整洁簇新,黏腻汗湿的感觉都已不再,他抬眼看着妻子,欲言又止。

    “都处理干净了,除了我,再不会有人知道乱嚼舌根子。只是高明我没动,只是关着,你自己看着办。”毓秀不紧不慢说出她对丈夫最为担心的事情的应对,没有一丝妇道人家该有的羞怯。第一次骤然撞破丈夫满身难以启齿伤痕的震惊已经堕了她安王嫡亲外孙女的名号,那日前所未有的慌乱与泪水都只能深埋记忆,从此不能再提。

    胤t低头扬起比哭更难看的苦笑,轻声说道:“嫁给我,委屈你了。”康熙四十七年之后,他不知对毓秀说过多少次同样的话,可惜这样卑微的歉意入不了刚烈女子的眼。

    “你从来配不上我。”眉目明丽的女人毫不在乎自己的指摘如何大逆不道:“世祖与你阿玛都愧对我郭罗砝码,要跪地求饶也该他们,还轮不到你来替他们出头。”

    胤t没能因这句话中暗含的宽慰而会心一笑。他一届皇子亲王,勇气还比不上一个深宅妇人。多少次机会,他能趁着老四在他身上一逞威风时下黑手,敌强我弱不能弑君哪怕挠他一爪子让他无颜见人也好……可他都没有。太过软弱也太优柔寡断,他真的配不上这个好女人。

    胤t艰涩吐出丝毫未经深思的话:“安亲王总归是世祖身边重臣,即便被猜忌防范皇帝也不敢太过,实在不行……一纸休书至少能保你余生无虑,好过跟着我过――”

    啪了一声,胤t的脸被扇到一侧,苍白的脸颊有一边泛起红色,由粉转艳,鲜红欲滴。

    “你再敢多说一个字,我就立即一把火烧了这王府大宅,死给你看!”在过往的岁月中,年轻夫妻中年相伴,也曾因为格格侍妾磕磕绊绊,妻子对着丈夫耳提面命捏来掐去,但这般重的话却是第一次。

    泪水顺着曾经明丽美艳的脸颊无声滑落,比娇声斥骂更令人惊心动魄,八福晋双眸无神,喃喃自语:“没有安亲王了,再也没有安亲王了……”

    胤t这才察觉有异,他未曾料想一觉睡醒,皇帝已经撤了安王爵位,就为了一个‘无知妄乱,不安本分’莫须有的罪名。胤t起身踉跄落地,拦住无声哽咽的女子彼此用冰凉的肢体温暖对方,这次他没有说抱歉。谁连累谁已经不再重要,他们都没了退路。

    “你我从来没有选择,从来没有过。”八福晋已经先丈夫一步收起懦弱的泪水,她仰脸一笑百媚横生:“嫁你我从来不悔,至少你应了成婚当日对我的承诺,这一辈子我过得值。嫁了别人或许一世无忧,但要让我看着丈夫左拥右抱不如早早气死。”

    八福晋止住丈夫正要出口的安慰,她扬目道:“我此生唯有一事不能释怀。”

    23、它山之石

    胤t目光落在她耳畔熠熠生辉的明月上,‘此生独宠不妾’的誓言曾经只是新婚时的权宜之计,谁知数十年匆匆过去,她却说一辈子值了。胤t眼眶发热,轻声问:“你说。”

    “昔日你怕先帝提防安王一脉不肯让我生养,事到如今你可后悔?”

    胤t当真无言以对,那些年虚虚实实的谎言连他自己也分辨不清几分真几分假。他怕毓秀养育阿哥,让皇帝因安亲王一系的势力对他更加提防忌惮只是其一,更多的是不满毓秀把持王府提防丈夫像是防一只偷腥的猫,让他在兄弟中失尽颜面,才诸多借口不肯与她同房。他钟爱的女子向来都像良妃一板温婉娴静,毓秀对他而言是盟友多过妻子。

    毓秀体贴不再追问,红唇微微撅起,神态带着从未有过的娇憨羞怯:“我一直想要一个孩子,今生若能做一回额娘,再无遗憾。”她私下在丈夫面前从来自称为‘我’,不用‘妾身’谦语,以示从不自轻之意。

    胤t几乎狼狈地无法面对相濡以沫的发妻。毓秀知道的事情仅限于皇帝逼迫凌虐的部分,而太庙那一夜石破天惊的秘密他半个字也不曾吐露,毕竟那太过荒诞而诡异。‘你相伴经年的丈夫其实是个怪物亦能怀胎生子’这样的话,胤t说不出口。

    “我只求你这一次,这次过后,再不开口。”女人难得一见的羞怯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她应有的决然果断。即便是面对丈夫,一个病弱缠绵的人,也无需低头看他眼色行事。她只说她想说的话,做想做的事,死而无悔。

    胤t没有选择。

    他曾经以为自己有过选择,但自从他那一年腼腆地向圣祖皇帝求娶郭络罗氏家的嫡女之后,他就注定要辜负这个女人。

    但这一次他想放手一搏,让妻子保全她仅有的体面。这本是人伦之乐,如今却成了荆棘从生的灌木上结出的无花之果,苦涩无味。

    “等爷病好了,必定日日椒房专宠,遂了你的心意。”胤t紧紧拥抱妻子,渐渐归于平静。

    “我不信,除非爷封了书房。”八福晋向来嘴上不饶人,对于丈夫的妥协自然要得寸进尺。男人细弱擎长的身体与女子柔软玲珑的身姿贴合在一起,矜贵而高华,但远远看去,却像是绝壁苦藤上开出的两朵无妄之花,在风雨中飘摇不定。

    ……

    隆冬到来之前,皇帝与廉亲王相继病倒,太医院巡诊之后都说是风寒所致。怡亲王入冬之后时常因为鹤膝风发作而告病,但他身为皇帝股肱心腹,亦要拖着病弱的身体入宫侍疾。一同侍疾的王爷贝勒中,除了怡亲王时常得留宿外殿的恩宠,最得皇帝和颜悦色的当属十七阿哥允礼。

    隆科多在这点上看得倒是清楚,皇上不放心怡亲王一家独大,想要抬举一个兄弟分宠分权。廉亲王怕是不中用了,这大半年里也不知被皇帝用了什么法子折腾得不似人形。他倒是看不出来一直闷不吭声的十七爷有这本事,也不知他是什么时候投靠的皇帝。

    这些王爷间的皇权分配他从来不放在心上,隆科多以皇帝舅舅的身份超然朝堂,只把靠着女人裙带上位的年家老二紧紧盯着。两个人都是皇帝的舅舅,可我是真正牌舅舅,你是小妾的舅子,我大你小论资排辈,就算你是新宠也当知情识趣。

    皇帝病中仍不能安心休养,坐卧病榻还要披着衣裳带着眼镜熬夜看折子,劳心劳力舌头尖上都起了铜钱大的疡,疼得连水都喝不下。他想起害他受凉的人如今却好吃好喝悠闲自得躺在府里借病享福,更是食不下咽气得几乎吐血。

    想要膈应老八,但却不能再抬举老十三,不提老十三连日告病什么政绩也拿不出来,办差都是连捎带打看他眼色行事,只说老八在他耳边翻来翻去含沙射影说他与老十三有私,他近来几日都没法睁眼瞧允祥的脸。看见老十三一脸忧心恨不得以身相替的模样,脑中不由自主将耳鬓厮磨中老八的脸换成老十三的脸孔――于是他快吐了。

    老八可恶!无中生有,人不在了也要祸害朕!夜里睡不着,皇帝翻来覆去想老八如是说的意图。离间君臣?老八你也太小瞧朕了,朕岂是听你简单几句枕头风就耳根子发软的周幽王?

    或许老八是吃醋了?皇帝翻个身,继续想。他越想越觉着事实就是如此简单。每回恩爱前后,老八都拿酸溜溜醋兮兮的语气提前十三,不是争宠是什么?皇帝眯着眼睛心中越发舒畅,难得睡了一夜好梦。

    第二日醒来身轻脑明,不像前几日一团浆糊般难受。皇帝想起昨夜的结论,暗道老八想不到你还有这个心思。但他很快又推翻前论,就算他自视再高,也不可能忘记他与老八之间的敌对,他们可不是鱼水一体、相映成欢的鸳鸯。老八心思歹毒,侍寝不情不愿总是借故激将想要开溜,面上不显只怕恨不得朕立时病重归天。

    皇帝想想头又疼了,摊开折子亲笔写下上谕。一道是发给和硕怡亲王,命他领工部为皇帝选址建陵;二是下旨封十七贝勒为多罗果郡王,管理藩院事,谕称:景陵办理修饰甚好,十七阿哥、孙渣齐、萨尔那甚属尽心,敬谨效力。

    第一道上谕意料之中,皇帝再一次向朝臣表白怡亲王的超然地位,身前死后大事唯有怡亲王能堪大任;第二道圣旨却带着令人琢磨的味道,新上任的果郡王前程似锦,自众多兄弟中脱颖而出,也不知是踩了谁的肩膀入了皇帝的眼。

    群臣还在观望,性急恨不得天下都明白他心意的皇帝在不到果郡王正式受封不到二十日的时候,再下恩旨,署果郡王右翼前锋统领,隶属前锋营。气氛微妙了起来,自皇帝登基、年羹尧远赴西宁之后,京城布防只掌握在两个人:怡亲王与隆科多。事实上隆科多的权力几乎被牵制干净,京畿大营都握在皇帝与怡亲王手中。如今这一道旨意,却是将一部分布控兵权转给了果郡王,只怕这位十七爷也早是皇帝的人了(字面上,正直的)。

    怡亲王照例办差,无怨无悔隔三差五前往内务府造办处点卯,亲自设计绘图为皇帝烧制彩漆、珐琅,制作御书房用各色器物,连皇上的生活琐事也尽心打理,衣物灯饰、眼镜狗舍无不过问,几乎抢了苏大总管饭碗。

    相比之下,心中最为不平的便成了无人问津的隆科多。

    皇上待他何其不公!年羹尧分宠也就罢了,好好歹歹那也是圣祖赞过的帅才,怡亲王与皇帝之间的虚虚实实自是另一番君臣权宜,但果郡王是怎么回事?旁人不清楚,他还不知道么,十七爷早年隐隐间与八爷可是一党,圣祖皇帝在位时年纪太小什么差事也没办过,当今圣上即位之后还曾经动过让他守陵的念头。如今一个侍疾,就能博得皇上亲口嘉奖‘居心端方,乃忠君亲上、深明大义之人’?这居心端方的考语也太容易了吧?

    自诩托孤首辅大臣的隆科多无法淡定以对,他从来就是沽名钓誉之人。圣祖殡天时,手握传位遗诏,将大清朝最可能作为嗣皇帝的两位皇子玩弄鼓掌之中的得意感觉尚未褪尽,可想而知他对皇帝‘狡兔未死,便迫不及待烹狗’如何怨怼。

    就在这个时候,隆科多收到一纸请柬,是裕亲王府上添了个小阿哥,请他过府听戏。

    若是平素隆科多至多笑笑就将请柬扔炭盆里去了。裕亲王早被打上了附逆八王一党的标签,夺爵殒命是迟早的事,他可不会拎不清往前面凑。但今时不同,皇帝连番谕上,怡亲王附上的名字,连名不见经传的刘世明、查郎阿这些从未听过的人都委以重任,年羹尧举荐的亲信更是不问过往直接升迁,反倒是他推出的门下无一获准。再加上十七爷平步青云将前锋营握在手中,他越发肯定皇帝为了分化廉亲王一党,不惜血本拉拢昔日附逆之徒。

    他只有两个选择:一是什么都不做,坐等权利被皇帝架空;二是险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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